我終於站在你的拉薩,懷念你

我終於站在你的拉薩,懷念你

拉薩的我

1.

在飛機上的時候,我一路緘默不語,聽前後座的人聊西藏的人文地理,聊拉薩的經濟和工作,我不僅沒有料想的激動,反而寂若木魚,翻遍前排座位夾裡的所有雜誌和當天報紙,然後閉著眼假寐,等候飛機落地。

終於,飛機提前抵達貢嘎機場。坐機場大巴到最後一站民航局,老卒在那裡等我。

或許是剛下飛機,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並沒有出現高原反應。

當老卒把我暫時安頓在一家大昭寺附近的家庭賓館,他帶著我走八廓街,進一家茶館喝酥油茶,去書店找關於西藏的書,再走進一家餐廳吃晚飯。走了很多路,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我反應遲鈍的大腦總算有知覺了,遲到的高原反應終於來了。

脹痛感刺激著腦部的每個神經,彷彿千萬條小蟲在腦袋裡活動,清醒地告訴自己,此刻就站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當脹痛感再度升級,看向窗外的眼睛開始模糊、眩暈。我開始意識到了嚴重,馬上收回內心,閉上眼睛盤腿打坐,傾聽身體的動向,心跳的頻率,讓身心都安靜下來。

所幸及時的調整,讓高原反應緩過來一些,完整地吃完晚飯。也多虧老卒良心發現,覺得我第一天過來就走這麼多路不太好,晚餐結束後,便送我回了家庭賓館。

在家庭賓館,東北小夥和老卒閒扯了兩個小時的西藏瑣事,我在旁聽了兩個小時。臨走時,他說:明天去爬山,睡到自然醒,我來接你和貓貓。

儘管腦袋脹痛,我仍然不長記性地笑著說:好的。

晚上,我碼了會字,開始全身發熱,看書也看不下去。剛好朋友打電話過來,我說我可能發燒了。

因為當時旅行計劃的倉促,網上採購藥物的時候,一些藥物因為短缺,一直沒送到,而我出發在即。所以很多急需藥物都沒帶,只帶了體溫計創口貼腸胃藥等無關緊要的。

我爬起來,量了幾次體溫,38℃。

手機上時間顯示夜裡11點50分,藥店應該都關門了,而且我又是出門就得靠地圖的路痴。

如此,只能不停地喝熱水給身體消毒了。

我終於站在你的拉薩,懷念你

不哭和老卒眼裡的布達拉宮

2.

第二天醒來,體溫上升到38.2℃。

儘管我討厭藥物,處於高原之上,也只能選擇吃藥了。於是跟著手機地圖導航,去診所看病買藥,順便去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餐,一份我的,一份隔壁貓貓的。

中午,我、貓貓和老卒約在茶館喝茶,吃午飯。本來計劃拉上貓貓,三個人一起去爬山,貓貓臨時有事退出。老卒再度詢問我能不能去爬山,儘管還在發燒,我仍想去爬拉薩的山,所以倔強地看著老卒說,可以。

他把車開到山腳下,拜過山腳下的寺廟和菩薩,我們便開始爬山了。

從沒接觸過高原的山,也從未看過如此近的藍天白雲,當沿著山間小路一步步向上爬,急促的呼吸和腦袋的脹痛感,讓人不知所措,尤其是腦袋缺氧造成的脹痛感,讓我從未如此確定自己還活著,而且活得如此真實。

在拉薩城遙望寸草不生的山脈,走進山裡,才發現旺盛的植被和小花開得到處都是。浪漫的紫色多葉棘豆,最擅用多刺的枝條留人腳步,灑遍山野的可愛的黃苞南星,則讓人生恐不小心踩到。

老卒在前面帶路,我跟在後面,一會望著天空高山發呆,一會調整呼吸。

或許是爬山流汗的緣故,我的高原反應一點點消弱,原先身體發熱導致的疲憊感也消失殆盡,爬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已經能很快趕上老卒的速度。

坐在陰涼處的石頭上休息,遠處空中懸掛的風馬旗在風中陣陣作響,湛藍的天空,藍得讓人忘記一切憂傷,低垂的白淨雲朵,彷彿觸手可及。老卒坐著看遠處發呆,我乾脆躺在草地上,看頭頂的天空和雲朵。旁邊的花樹,一朵朵小花正迎風開放、飄飛。

人在深山,很容易反思塵世種種。

比如孤獨。

比如山河遼闊,往事皆休。

當你見山,山已存在千萬年,和頭頂的藍天白雲,腳下流淌的河流一樣長久。他包容,任細碎的小花藤蔓和樹木自由生長,任叮咚清涼的泉水從身上流淌。他孤獨,這種孤獨曠日已久,甚至無從細算時間。

看著山上的尼姑庵,我們一次次修整,一次次出發。老卒多次提起山上尼姑庵裡的神泉水,說可以治病。

當還有二十幾米就要到山上尼姑庵,我們卻被困在山野裡,找不到適合攀登的出路。我憑著小巧輕盈的優勢,攀著枯草率先爬上了一個大石頭,老卒幾次嘗試都爬不上來,只能從別處攀登。

漫長的登山路,我們第一次分開各自攀登。當我掛在陡峭的山坡上,上不得也下不得,我以為老卒已經爬上通往尼姑庵的小路,多次叫他以確定方位,可是隻聽到迴音,看不到身影。我猶豫著趴在山坡上,下去是很深的崖谷,而上去則無處攀巖。

我再次叫老卒,仍舊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人,我只能一次次嘗試攀著各種能抓的東西,四肢並用地一步步向上爬。

當我終於爬上山坡,走在通往尼姑庵的小路上,看到老卒還被困在山坡,正努力向上攀爬。兩個人在小路會合,都忍不住大笑。老卒開玩笑說:以後再也不要跟你出來爬山了,這簡直是攀巖。

沿著山坡上的小路,慢悠悠走到尼姑庵。兩位阿尼看到我們兩個人一身狼狽,滿臉滿身都是土,問我們怎麼上山的,然後熱情地盛了兩瓶的神泉水,又塞給一些零食。

下山的時候,幾隻狗輪換著,一路護送我們到山下。

儘管傍晚,拉薩的天依然藍淨,唯美。

我終於站在你的拉薩,懷念你

拉薩的山

3.

從山裡回來,我的高原反應就徹底消失了。

我宅在房間,看關於拉薩的歷史和習俗。獨自一人去拉薩河,看望這條已經流淌上千年的河流,甚至更久。跟老卒和不哭去看布達拉宮的夜景,然後淋著雨,三個人快樂地擠在一輛小三輪車上回家。

藏曆4月30日,薩嘎達娃節的最後一天,全城朝拜磕長頭的日子。

傍晚,老卒帶著我不急不緩地坐上公交車,我們也要去大昭寺,磕長頭。

到大昭寺下車,天就在下雨。老卒給我買好圍裙護膝和手套,又帶我去吃漢堡豆漿,我問他為什麼不吃,他說不餓。但在磕長頭的時候,他總是落後於我,然後總說那是因為他沒吃漢堡和豆漿。

拜四方的時候,雨也沒停,地上都是積水。老卒站在我側面,他雙手合十放至頭頂,放至面前,放至胸前,一招一式教我如何磕四方,如何磕等身長頭。

我跟著他朝拜四方,每一個步驟莊嚴而神聖。我們匍匐在地上,匍匐在無處躲避的積水之上,然後再義無反顧地匍匐第二次、第三次。我的額頭如此莊嚴地碰觸大地,心裡一遍遍默唸“唵嘛呢叭咪吽”,迴向以眾生。

三步一磕,繞大昭寺一圈。我不知道我默唸了多少遍六字真言,也不知道在打坐唸經的時候,多少朝拜者從我身旁磕過去。朝拜時,我的小麥色皮膚,讓他們誤以為我是藏族姑娘,一個虔誠的佛信徒。

以前,老卒總叫我淺夢小公主。那天的磕長頭,讓我和老卒成了兄弟。

因為經常健身的緣故,就算到了高原,我的體力也比一般人好。磕長頭時,老卒總是落後於我,每隔一段路程我就等一下他,或者陪他到旁邊店鋪的臺階坐著休息一下,他總是開玩笑說:“兄弟,給哥買個餅乾去吧,兄弟,以後我喝水所有的瓶蓋都交給你擰了。”坐在一旁的我,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磕完長頭,回到住處,老卒假裝生氣地說:以後再也不跟你一起磕長頭了。

我大笑:以後磕長頭,我會等你的,自然而然的那種。

我終於站在你的拉薩,懷念你

磕長頭的老卒

4.

拉薩,是一座特別的城,比我住過見過的所有城市都特別。

尤其是,對拉薩的人文歷史及風俗瞭解越深,對這座城市便陷得越深,這種陷是深入骨髓的。

我喜歡藍天白雲。所以僅每天醒來,走到院子裡,看到湛藍的天空和大片的白雲,就能讓我莫名地開心。

老卒說拉薩是五步一景,雖沒有那麼誇張,可走一兩公里,就能去寺廟轉經;賽馬場裡年輕矯健的騎馬身影,是如此帥氣;八廓街的茶館,要上一壺茶就能聊一下午;布達拉宮的夜景,美得又是那樣令人迷醉。

來拉薩之前,我曾幻想過拉薩的無數種模樣。到這裡之後,我突然心安了,彷彿她就該是這樣子。

千年已過,所有的歷史風雲都消散了。布達拉宮、大昭寺和小昭寺仍屹立這片土地,任世界各地遊客參觀遊覽。拉薩河帶著前世今生的記憶,繼續向前行走。

一撥又一撥的人,從天南海北而來,翻越萬水千山,帶著各自的執念,在這裡行走,在這裡流浪,在這裡定居,試圖從這片神秘的土地,找尋心底的答案。

當我終於踏上這片土地,我已經為這一刻準備很多年,只是我的想念,你此刻才知道而已。

千年之前,我尚未出世,千年之後,我見到的拉薩,已經相隔一千三百年。

我懷念千年之前,松贊干布尚未建城,赤尊公主未娶,文成公主未娶,拉薩還不是拉薩,這個叫沃塘的小河州之上,一個騎馬的少年在草原上快樂地奔騰。

我也懷念千年之前的山,千年之前的雲,千年之前,那騎馬放牧的民族在天地之間馳騁,草原高山與河流用遼闊的胸懷,安慰過無數人孤獨的靈魂。

如果可以,拉薩,我想從那時候就遇見你。從你的森林漫野、湖沼棋佈;到宮殿初成,政治聯姻,文字始造,八廓街的第一遍長頭;然後跟著你,穿越一千三百年的時光,見到現在的你。

驕傲而激動地告訴你:我終於站在你的身邊,懷念你。

# END #

公眾號:小麥姑娘的碎碎念(ID:xzqm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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