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逐夢
【作者簡介】逐夢，本名曹俊英，七零後，黑龍江人。一個痴迷文字的女子。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晚唐才女魚玄機與花間派鼻祖溫庭筠的師生戀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這首詩是晚唐才女魚玄機在追求恩師花間派鼻祖溫庭筠未果，由溫庭筠做媒嫁給了李億為妾並最終被拋棄出家做了道士後所做。其中“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成為了千古流傳的名句。魚玄機以無價寶比有情郎，闡述了唐時女子對愛情的重視和追求；以易求反襯難得，訴說了對愛情追求的艱難與痛苦。在她短暫的一生裡，溫庭筠的出現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溫暖與期盼，同時也把她推向了悲劇的深淵。假如，溫庭筠能撇開封建禮教所謂的道德約束和自卑感，娶了魚玄機，一代嬌豔如花的才女也就不會淪落為道姑，墮落為風塵女子，也就不會因失手殺了婢女，26歲就命喪黃泉。這段曠古的師生戀，是怎麼開始又怎麼結束的呢？讓我們來看史料記載：
魚玄機，晚唐代女詩人。初名魚幼微，字蕙蘭。長安（今陝西西安）人，公元844年生於長安。鹹通（唐懿宗年號，公元860—874年）中，為補闕李億妾，為李妻不能容，出家於長安咸宜觀為女道士，改名魚玄機。後因殺侍婢綠翹，被京兆尹溫璋處死。魚玄機性聰慧，好讀書，有才思，尤工詩歌，與李郢、溫庭筠等有詩篇往來，和李冶、薛濤、劉採春並稱唐代四大女詩人。其詩作見於《全唐詩》，現存有五十餘首，有《魚玄機集》一卷。其事蹟見《唐才子傳》等書。
據史料記載，魚幼薇的父親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但一直沒能功成名就。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英年早逝。魚幼薇在父親的教導下，從小熟讀詩書，她七歲的時候就可以作詩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她的習作就被很多人所知，被當時的人們稱作詩童。她的大名驚動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當時名滿京城的文壇泰斗、大詩人溫庭筠。溫庭筠是當時花間詞派的重要成員之一。他精通音律，詞風濃綺豔麗，語言工煉，格調清俊，他的詩與李商隱齊名，有“溫李”之稱。他與李商隱、段成式三人的文筆，號稱“三十六體”。極受那個時代人的推崇。（就是現在，他的詞作也備受文人青睞。）當他聽說了魚幼薇這個名字後，就想前去一看究竟。當然，這時，魚幼薇的父親已經不在了。魚幼薇和母親居住在長安東南角的平康附近的一所破舊的小院裡。平康當時是唐代的娼妓雲集之地，魚幼薇的母親靠著給附近青樓娼家作些針線和漿洗的活兒來勉強維持生活。一天，溫庭筠找到了這低矮陰暗的魚家院落，見到了傳聞中的這位女詩童。那時魚幼薇雖然才十一二歲，但天生的美人坯子，生得明眸皓齒，活潑靈秀。令溫庭筠油然而生憐愛之情。 溫庭筠委婉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並請小幼薇即興賦詩一首，想試探一下她的才情，看是否名過其實。小幼薇落落大方，毫無拘促為難的模樣，她請溫庭筠入座後，站在一旁，撲閃著大眼睛靜待這位久聞大名的大詩人出題。溫庭筠想起來時路上，正遇柳絮飛舞，拂人面頰之景，於是寫下了“江邊柳“三字為題。魚幼薇略作沉思，片刻，便在一張花箋上飛快地寫下一首詩：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溫庭筠反覆吟讀著詩句，覺得不論是遣詞用語，平仄音韻，還是意境詩情，都屬難得一見的上乘之作。這樣的詩瞬間出自一個小姑娘之手，不能不讓這位才華卓絕的大詩人歎服。從此，溫庭筠經常出入魚家，為小幼薇指點詩作。溫庭筠似乎成為了魚幼薇的老師，他不僅不收學費，反而不時地幫襯著魚家。他與幼薇的關係，既象師生，又象父女、朋友。 溫庭筠的出現，讓小幼薇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海起了波瀾。魚幼薇對溫庭筠的感情由最初的愛慕變得不捨與依戀。少女的心事，怎麼逃過已人到中年的溫庭筠的眼睛。他是喜歡魚幼薇的，可是他自己前途未料，生活潦倒，不敢保證魚幼薇跟著自己會幸福。何況他大魚幼薇整整三十二歲（溫庭筠生於公元812年），容貌醜陋，在天真無邪，美豔絕倫的魚幼薇面前，他常常覺得自慚形穢。再加上當時封建禮教的約束，為師者怎能與女弟子有染。見與不見，魚幼薇都在他心裡，成為了他的痛。痛定思痛，溫庭筠決定離開魚幼薇，讓自己忘卻這段處在萌芽中，還沒有公開表白的感情。不久之後，溫庭筠離開了長安，去了襄陽，任刺史徐簡的幕僚。溫庭筠的離去，無疑讓魚幼薇心生惆悵。她已經愛上了這個大她許多的老師，她只能把對溫庭筠的思念化成指尖的文字，在秋涼葉落時節，以一首五言律詩《遙寄飛卿》傾訴自己的單相思： 階砌亂蛩鳴，庭柯煙霧清； 月中鄰樂響，樓上遠日明。 枕簟涼風著，謠琴寄恨生； 稽君懶書禮，底物慰秋情？ 飛卿是溫庭筠的字。這首詩的意思是說，庭院裡蟬蟲嘶鳴，擾亂心境，夜裡的輕霧、薄煙，分外冷清。我月下聽著絲竹絃樂，獨倚樓閣守著盼著日出。我孤枕難眠，夜風帶著涼意，琴音繚繞滋生悲慼愁苦。你卻懶得寫信給我，不肯安慰我思念之情。整首詩，充斥了一個少女對心上人的綿綿不絕的思念，以及沒有收到心上人書信的抱怨。可以說這首詩真正捅破了魚幼薇和溫庭筠之間隔著的那層窗戶紙，等於魚幼薇直接向溫庭筠表白了她對他的單相思。一句“飛卿”，叫的多麼親熱，這樣的稱呼只有情人之間才會用。魚幼薇這麼稱呼自己的老師，足見在她的心裡，已經把溫庭筠當做自己的夫君看待了。那麼溫庭筠見了此詩，作何感想呢？
溫庭筠本來才情非凡，是當時公認的風流才子，頗具男子氣概。但可惜的是他面貌生的醜陋，有“溫鍾馗”之說。也許是年齡相差懸殊，也許是自慚形穢，溫庭筠雖然對魚幼薇十分憐愛，但始終把感情控制在師生或朋友的界限內，不敢再向前跨越半步。就算他接到了魚幼薇寫給他的這首詞，他也只是在怦然心動後黯然嘆息。他雖然為魚幼薇的痴情而感動，但他仍固執地覺得魚幼薇嫁給自己不會幸福，應該有一個他認為的更好的未來，那就是讓魚幼薇嫁個比自己年輕、各方面都優秀的男人。雖然他這個設想最終讓魚幼薇成為了魚玄機，成為了風塵女，但不可否認的是，溫庭筠的初衷是好的，他只是想給他最為憐愛的女弟子一個他認為的最好的感情歸宿。所以，他才有了之後的忍痛割愛，親自做媒，將仰慕魚幼薇的年輕俊美、家境殷實的年輕才子李億介紹給了魚幼薇。難道說他不痛苦麼？他也是人，只因為他自知無法讓魚幼薇跟著自己體面的生活，他只能將他對魚幼薇的愛深埋心底。在他看來，真正愛一個人，就是讓所愛之人過得幸福！於是這個風流才子因為自卑做了情聖，將所愛之人推進了別人的懷抱。
再說情竇初開、早已把一顆春心暗系在老師身上的魚幼薇，在她第一次借詩句遮遮掩掩吐露了她寂寞相思後，便日盼夜盼溫庭筠的迴音。但直到數月後，梧桐葉落，也沒有盼來溫庭筠的隻言片語。冬夜蕭索，魚幼薇感傷至極，又寫下一首《冬夜寄溫飛卿》的詩：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 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沈。 疏散未聞終隨願，盛衰空見本來心； 幽棲莫定梧桐樹，暮雀啾啾空繞林。面對少女如泣如訴的幽怨，心明如鏡的溫庭筠哪能不解魚幼薇的心思？但他思前想後，仍抱定以前的原則，不敢跨出那神聖的一步。他知道他不可以，一個快奔五十的人，不可以誤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 溫庭筠再次保持了沉默。這讓魚幼薇很失落。她只好將自己對老師的愛無奈地埋在心底。
唐懿宗鹹通元年，溫庭筠回到了長安，想趁新皇初立之際在仕途上找到新的發展。兩年多不見，魚幼薇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女子。他們依舊以師生關係來往。 一日無事，師生兩人相偕到城南風光秀麗的崇貞觀中游覽，正碰到一群新科進士爭相在觀壁上題詩留名，他們春風滿面，意氣風發，令一旁的魚幼薇羨慕不已。待他們題完後，魚幼薇也滿懷感慨地在牆上悄悄題下一首七絕： 雲峰滿月放春睛，歷歷銀鉤指下生； 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這首詩前兩句氣勢雄渾，勢吞山河，抒發了她的雄才大志；後兩句筆鋒一轉，卻恨自己生為女兒身，空有滿腹才情，卻無法與鬚眉男子一爭長短，只有無奈空羨！這首詩被當時的名門之後、新科狀元李億看到了，他非常傾慕魚玄機的才華，因他與溫庭筠曾有過一面之識，於是他找到了溫庭筠，請他幫忙引見。溫庭筠也非常欣賞李億，再加上他一直把魚幼薇的婚事放在心上，所以他決心促成這樁他認為能讓魚幼薇幸福的婚姻。
在溫庭筠的撮合下，魚幼薇聽從了這個她暗戀的老師的安排，成為了李億的小妾。李億開始還是很愛魚幼薇的，他把她安置在林亭別墅裡。不料李億的原配裴氏聞訊後趕來，一進門，不由分說就把魚幼薇鞭打了一頓，沒過兩天，就逼李億寫下休書，把她轟了出去。李億懼怕裴氏的孃家勢力，不敢得罪原配，又捨不得魚幼薇的美色，就把魚幼薇送進了咸宜觀，許諾三年後來接她。從此，魚幼薇不再是魚幼薇，成了魚玄機，魚玄機成了一名女道士。“過盡千帆皆不是”，魚玄機三年的等待，最終成為了一場空。當她得知李億帶著他的妻子早就到揚州做官去了，不由得萬念俱灰。從此她性情大變，認為天下的男人都是無情之物。她一改以往的潔身自好，盡情放縱起來。她在觀中收了幾個徒弟，充當侍女。在觀外貼出“魚玄機詩文候教”的招牌，轟動了整個長安城。她的觀中賓客盈門，香客文人與她整日品茶談詩，相貌英俊者還被她留宿觀中。一時間，魚玄機的道觀門庭若市，比任何一座道觀都熱鬧。魚玄機的做法驚動了老師溫庭筠，這個習慣了隱藏自己情感的男人，這個曾經被魚玄機單相思的男人在躑躅中，來到了道觀。他勸魚玄機：“不要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你就毀了。”魚玄機背對著溫庭筠，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她曾經真心愛過，至今仍無法忘懷的男人說什麼好。溫庭筠嘆息著離開了。當魚玄機轉過身去看著溫庭筠的背影，流下了眼淚，大聲喊道：“別叫我魚幼薇，魚幼薇已經死了。”這是她對溫庭筠說的最後一句話。
在魚玄機觀外掛牌期間，曾青睞幾個人，一個是落第的書生左名揚，因為他的容貌儀表酷似李億，所以他時常留宿在魚玄機的房中，此外還有一位為魚玄機無條件支付花銷的運營絲綢生意的巨賈李近仁，再就是為她寫過情詩的樂師陳韙。當時還有一位官人裴澄，對魚玄機十分愛慕，但魚玄機非常痛恨姓裴的人，因為她就是被李億的夫人裴氏趕出來的，所以她對裴澄敬而遠之。不曾想，因為他開罪了裴澄，為她英年早逝埋下了伏筆。後來，因為魚玄機懷疑自己的婢女綠翹和陳韙有染，失手將綠翹打死。魚玄機被自己開罪過得判官裴澄判了死刑。（因為按當時律法，主人失手打死婢女，罪不至死。魚玄機之死，與得罪過裴澄不無關係。）也許是心有靈犀，溫庭筠夜裡睡不著，總感覺魚玄機出事了。他天不亮就起床，匆匆趕往遼陽，等他到的時候，魚玄機已經被壓到斷頭臺。臨行刑前，魚玄機仰天長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這輩子唯一愛過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叫——溫庭筠！”
我不敢想象，此時斷頭臺下的溫庭筠作何感想？是流淚？還是悔恨？他誤了魚玄機的一生！魚玄機遇到溫庭筠，是幸運的，同時也是不幸的！沒有溫庭筠，魚玄機少年時的那段時光一定會黯然失色；沒有溫庭筠，魚玄機也就不會飽受暗戀之苦；沒有溫庭筠，魚玄機也就不會認識李億；沒有溫庭筠的撮合，魚玄機也不會給李億做妾，也就不會被甩做了道士，更不會因為爭風吃醋，年紀輕輕就殞落紅塵。魚玄機雖不是為溫庭筠而死，卻間接因他而死，溫庭筠實在難辭其咎！假如，溫庭筠當初不自卑、不懦弱，不做什麼冠冕堂皇的情聖，娶了魚玄機，也許一代才女魚幼薇就不會淪落為飽受非議的風塵女子，風流道士，當然也就不會走上刑場。而他這個花間派的鼻祖的孤苦潦倒的後半生也定會幸福的多！
當然，魚玄機之死，歸根結底是那個時代造成的。在一個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時代，女人是沒有權利也沒有自由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的！所以她才發出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的感嘆！但是魚玄機又是勇敢的，她在看清了李億的薄情之後，公然以一種極端的方式挑戰封建社會的道德觀，在道觀牆外像妓院立招牌一樣，豎了塊“魚玄機詩文候教”，讓長安城內外的風流才子皆拜於她的石榴裙下！這不能不說是對當時社會的一個極大的諷刺！她的身份是多重的，詩人、才女、道士、名妓！對她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魚玄機的才情大！所以她的詩詞才得以流傳後世！這一點她是幸運的。一千多年來，她的作品仍散發著無窮魅力！還有，她短暫的一生雖然沒能與老師溫庭筠成為伴侶，但是溫庭筠自始至終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默默地關注著她。這一點，魚玄機也算幸運的。不管結局如何，他們的師生戀成為了一段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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