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爲什麼需要世界盃?

2006年居然已經是12年前了,足夠一個完整的生肖輪迴。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也許人們對於世紀之交的種種神秘臆測不無道理,經歷過所謂“千禧年”這個時間節點的人總是會恍惚間弄不清楚關於某個並不久遠的年代的記憶。尤其是對於九幾年和零幾年,很多人都無法意識到那已經是需要用兩位數的年度去衡量的過往了。九八抗洪,懵懵懂懂,20年前;北京奧運,恍如昨日,十年一瞬。

我還記得2005年的某一天,坐在學校圖書館前面的草坪裡,翻閱一本《大眾軟件》。那期有一篇文章,一個賽博朋克風的故事,關於情節的記憶早已支離破碎,只記得看完整個故事後,被汗水浸溼的T恤緊緊貼著背部的皮膚,讓人覺得悶熱又恍惚,就像南柯一夢。故事那個拯救了主角的人,對他說了一句話——“我來自2006年”。

2006年,不就是一年以後麼?哆啦A夢都知道被設定於來自22世紀,這樣才有足夠的空餘去抻滿人們關於未來的想象和定義。可是隻有一年就能觸手可及的未來,實在是太近了,這一點讓我十分困惑,也因此有了深刻的記憶。其實,小孩子對於時間的敏感是遠遠不如大人的,這一點在很久以後,我讀到《東京塔》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小孩子的一天、一年都是滿滿的。在一個點和另一個點的間隙中,又有無數個點。小孩子的日子就是按照這麼大的密度、按照正常的時間、以正確的速度不停地運轉著。這是因為孩子們的適應性很強,而且不知道什麼是後悔。

孩子們會把過去殘忍地拋棄,用一種沒有節操的勇氣去面對每天的光彩和變化,就這樣慢慢地長大、變化。

他們不會覺得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於是我們才需要在時間的刻度上去尋找界碑和標記,以提醒自己留意那些匆匆而行腳步聲。沒錯,對那個時候的我而言,就是一年之後如期而至的那場世界盃——

在我的記憶裡,這就是我親歷過的最盛大、最華麗、最星光璀璨的一屆世界盃了。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在跨越那個千年一輪迴的時間節點之後,這個嶄新的21世紀至今幾乎所有最牛逼的球星,在那個夏天的德國,前輩謝幕,後輩登場,至今為止,僅此一回。

只用看看那支號稱“領先足壇300年”的衛冕冠軍巴西隊就夠了——

胖成球的大羅,兩個金球三個先生的歷史級超巨,在他最後一屆世界盃加冕世界盃歷史射手王;

剛剛剛連莊世界足球先生的小羅,妥妥的當時世界第一球星;

還沒有墮落的阿德里亞諾,美洲盃冠軍+金靴,聯合會杯冠軍+金靴+金球,壯如蠻牛,所向披靡;

卡洛斯,歷史最佳左後衛之一,巔峰金球先生第二的後衛超巨;

卡福,歷史最佳右後衛之一,史上唯一一個四次參加世界盃,三次作為隊長,且連續三次參加世界盃決賽的傳奇巨星;

卡卡,當時已經是意甲最佳球員,意甲最佳外援,入選年度最佳陣容,誰也想不到明年他就會登上巔峰;

大儒尼尼奧,法甲五連冠核心,法甲足球先生,任意球當點球踢的專長大神;

單車少年羅比尼奧,巴西足球先生,頂著球王貝利接班人名號,皇馬銀河戰艦新成員;

剩下的盧西奧、胡安、迪達、澤羅伯託、埃莫森都是各個位置的一流,絕對的星光璀璨。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當然,我們後來都知道這支被吹捧上天,賽前自大到開直播訓練的豪華巴西,完美地驗證了“大熱必死”這四個字。

但這也沒有關係。

我的回憶並不是關於成績與結果,而是那個過程,那段故事。

除了齊祖和大小羅,還有菲戈、歐文、內德維德、舍甫琴科,以及日後的卡納瓦羅、卡卡、C羅、梅西,21世紀至今為止所有的金球先生,在世界盃的舞臺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全部登場。

還有貝克漢姆、蘭帕德、埃託奧、亨利、德科、傑拉德、勞爾……N個金球和足球先生前三的一流巨星,個個都是俱樂部和國家隊隊史傳奇,再加上哈維小白託雷斯里貝里這些日後的巨星,把範圍放寬到金球先生前三的嚴苛標準,至今除了內馬爾、諾伊爾和格列茲曼三人之外也全部登場。

此外,布馮、卡西、切赫、卡恩、特雷澤蓋、範尼、伊布、皮爾洛、德羅巴、托蒂、普約爾、克洛澤、皮耶羅、因扎吉、裡克爾梅、巴拉克、艾馬爾、特里、拉爾森、范德薩……無數俱樂部或國家隊的傳奇,當時各種盃賽、聯賽、球隊進球出場歷史記錄的保持者,數不勝數。

日後統治世界足壇至今的巨星,也大都在這屆世界盃出道亮相——梅西、c羅、卡卡、魯尼、託雷斯、范佩西、羅本、阿隆索、哈維、伊涅斯塔、裡貝里、特維斯、馬斯切拉諾、拉莫斯、小法……最可貴的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僅僅是打了個醬油,而是實打實地出場參與了這屆世界盃的精彩表演——“卡梅羅”三個未來的金球先生每人都進了球,而且各自隊伍的核心巨星剛好都在本屆世界盃謝幕,而他們則完美傳承接位。

看看這些名字,各種類型——中場古典大師、任意球大神、門神、歷史級後衛巨星、超級前鋒、超級後腰、某項技能的絕學代表、俱樂部傳奇、小國巨星代表……應有盡有,譬如舍瓦這種足球小國的巨星代表例子,一拿出來都是金球級別。

正因為彙集了足夠多的巨星,才會誕生出足夠多的經典——齊達內親手送別俱樂部隊友大羅和菲戈,越踢越神,卻在決賽自己一頭撞掉了世界盃;世界第一人小羅登基失敗;歐文爬到場邊;內德維德的眼淚;卡恩的小紙條;拼到嘔吐的小貝;神奇的格羅索和馬特拉齊;當然還有黃健翔經典的嘶吼……

正因為是巨星,球迷們才會如此執著地渴望看到最能讓他們熱血沸騰的畫面——齊達內在世界盃最後一次馬賽迴旋;大羅在世界盃最後一次踩單車過門將;小貝在世界盃最後一次長傳助攻和任意球進球……全部是這些巨星最經典,最標誌性的招牌,全部完美地最後一次呈現。

把他們換成火柴棍小人,球迷也能從動作一眼認出其身份,這就是巨星。比賽除了勝負,最吸引人的就是這個誕生勝負結局的過程,場上的球員們如何來表演和呈現,也就是我們所期待的那些故事。

所謂競技體育的藝術性和觀賞性——大羅就應該過門將打空門,而且不能簡單地扣球,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肚子再大也要熟練地做出繞胯踩單車的動作;齊祖的那個轉身並不完美,但是依然讓黃健翔興奮地脫口而出,“終於出現了,馬賽大回旋!”。而他在世界盃決賽,面對世界第一門將布馮,這樣最最重要的場合,依舊舉重若輕,瀟灑自若,就是要罰勺子點球;世界上有很多任意球和長傳高手,但只有那個叫做貝克漢姆的男人,能把這個動作變成藝術。金髮帥哥在觸球之前,左臂高高揚起,拉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如同彎弓射鵰,輕鬆寫意,賞心悅目,然後目送皮球劃過綠蔭上空,精準制導……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當然也少不了團隊配合,阿根廷和西班牙的那兩粒讓人終身難忘的進球就是最好的代表。

小組賽首輪,西班牙vs烏克蘭隊。第81分鐘,普約爾在中場斷球,隨後右腳拉球轉身一個漂亮的馬賽迴旋過掉防守隊員,將球分給託雷斯,託雷斯倚身護住球回敲法佈雷加斯,後者直接將球向前搓起,普約爾果斷胸部將球做給迅速前插的託雷斯,託雷斯跟進臨空彈射,打入了自己的首粒世界盃進球——這才是真正華麗的西班牙鬥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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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vs塞黑,羅德里格斯從凱日曼腳下斷球之後,隨後的40秒時間裡阿根廷完成了整整24腳傳遞,一直利用場地寬度耐心地尋找機會。隨後突然加速節奏,薩維奧拉與裡克爾梅完成一次漂亮的二過一配合後,將球挑給坎比亞索,後者不停球直接做給克雷斯波,克雷斯波同樣不停球直接腳後跟回做,坎比亞索果斷跟進抽射破門,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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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足球是世界第一運動,為什麼世界盃作為一個單獨項目的比賽能夠與奧運會相提並論?

因為足球就是戰爭。

“人們喜愛足球,是因為每個男人從小時候起就對戰爭有幻想。很多遊戲都是模擬戰爭,足球是對戰爭模擬度最高的遊戲,而且是兩軍對壘、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冷兵器戰爭,那種宏大敘事感對男人來說非常浪漫。拿一個細節來說,開賽前的一系列簡短的行為,從更衣室走出,在球場列隊聽國歌,交換隊旗等,很有古典戰爭出徵前的肅穆感。”

——“全攻全守”戰術締造者,荷蘭傳奇巨星裡努斯·米歇爾斯

回想一下,很久很久以前,什麼活動最受歡迎?

——角鬥

佔地16萬平方米的古羅馬鬥獸場,埋葬了多少猛獸、角鬥士和奴隸?人們就喜歡看戰鬥,馬拉松和田徑當然也很吸引人,畢竟比不過這種讓人血脈僨張的直接格鬥來得刺激。

東方文化裡的“華山論劍”、“天下第一武道會”也是同理。

而且,光打贏了不夠,還要打得好看。怎麼好看?不能上來就王八拳對掄。而是要左手拉個弧線,虛晃一下,右手握刀,藉機狠狠地砍下去。你來我往,激情對攻。現實肯定沒有武俠小說裡描述得那麼誇張,但打得有來有回,能讓人看出章法才會受觀眾歡迎。

但是個體之間的決鬥,再玩出花來也有上限,要更刺激的怎麼辦?

打架再往上升級,就是打仗了。

決鬥場裡,勇士一個簡單的動作,左手虛掩,右手出刀。放到戰場上,那就是指揮官運籌帷幄,左邊誘敵,右邊奇襲。千百人組成的軍隊想要默契配合,比起由大腦指揮的肌肉協作難度可是要高多了。智謀、力量全面升級,這就是更過癮的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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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文明社會,不可能動不動打仗了,勢必要出現替代品,而足球正是最完美的選擇。它最大程度地擯棄了那些血腥與暴力,但殘酷與激烈程度卻分毫不差。球星的鮮明特徵和個人表演正如同從前戰場上那些傳奇英雄們一樣,閃耀得讓人如痴如醉。而最美妙的團隊配合,未必就要完美工整,一絲不苟,而是如同真實戰場一樣充滿意外,時刻考驗著對抗雙方的攻守博弈。節奏無常,時緩時急,沒有規律,穩下來調整控制與不停球的連續乒乓配合交錯進行,所謂競技體育的藝術性與觀賞性就體現在這樣的場景中。

而世界盃,正是這種擬真體驗的最高殿堂。從純足球水平的角度考慮,歐冠才代表了最高競技水準。但是世界盃的影響力和吸引力是歐冠永遠無法達到的,就是因為它是以國家而非俱樂部為載體,正如真實的戰爭。而最為玄妙的是,國家在球場上的實力卻並不同步於現實,於是我們就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一個體育產業最發達的美國,一個球迷人數最多的中國,主隊卻沒能出現在世界盃的賽場上。正如足球運動本身的意義,它既是對戰爭的縮影與模擬,也是對於戰爭的批判與治癒。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世界盃四年一屆的漫長週期。那屆2006年世界盃只是於我個人而言最璀璨的記憶琥珀,每個人都會遇上一次這樣終身難忘的“世界線變動點”。非洲賽場裡吵得人昏昏欲睡的嗚嗚祖拉,那是2010年的夏天,離那個更大的時間節點2008還不遙遠;里約熱內盧夕陽下的基督雕塑,1比7匪夷所思的結果,也已經是2014年的事情了……正因為世界盃間隔整整四年才舉行一屆,它才像奧運會一樣成為了能夠幫助我們丈量並記錄這迷幻而無歇止奔湧著的時間長河的界碑。

每個人的青春裡都會擁有銘刻記憶與成長節點的標記,而像千禧年、2012這類時刻就是屬於全體人類共同的存盤點。這種存盤點是隨機的,不可預見的,於是我們還需要世界盃、奧運會這樣有規律的自動存檔。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世界盃的意義並不侷限於足球本身——即使你不關注足球,沒有去參與,它的發生也能作為我們日後回憶的輔助和標示。每個獨立的個體,生命中某一年,在那些年裡,處於怎樣的時刻。四年的時間,剛好是一個學生從高考成年到大學畢業的完整青春,這個間隔不長也不短,剛剛好夠我們對一些事徹底忘卻,對一些事銘記一生。

你瞧,不知不覺間,當年驚豔出道的“小小羅”和“小跳蚤”也已經成為了統治足壇十年的“羅總裁”和“煤老闆”。今天,全世界的目光又將聚焦莫斯科盧日尼基體育場。很快我們就會聽到威爾史密斯演唱本屆世界盃的主題曲——

One life, live it up, 'cause we got one life.

One life, live it up, 'cause you don't get it twice.

在這個略有些溼熱與聒噪的盛夏正式開啟之前,我們或許也會像那個故事裡的主角一樣,幻聽到來自未來的問候——

“恭喜,你又活到了新的存盤點。”

夢迴2006——迷幻的時空節點&我們為什麼需要世界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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