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珊採訪奇遇記|原創小說

林珊珊採訪奇遇記|原創小說

作者小記

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會把手機的照片進行“編號”,標上時間、地點和事件,用一種“看圖說話”的方式,來記錄我的生活,時不時地翻翻一看,今昔對照,就會“照”出很多有意思的回憶。有一天,我翻看前幾年夏天的隨手拍照片,突然有一種神奇的靈感直擊我的寫作神經。作為一個媒體人,總是寫一些報道、採訪,當然算得上合格,但算不上有趣。這個社會,不缺少專業精神,卻缺少能用幾分玩味的感覺,來記錄,記錄生活,也記錄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林珊珊,我給這個人物一個不急不躁的性格,她是故事的當事者,卻也是旁觀者。作為一位職場新人,她遭遇著,也觀察著。她被某種僵化的機制“傷害著”,卻也在幡然醒悟之後,學會了冷眼觀望周遭的險惡。生活之所以有魅力,就是因為它是天使和惡魔的混合。美好的東西、醜陋的東西,摻和在了一起,生活才更有完整,也更有意思。可以說,小說中的靈感,來源於一個個神秘媒體說不盡的橋段,也來源於我們每個人鮮活的生活中。我相信,每個人都能從中找到一些共鳴。



剛從象牙塔畢業的那個深秋週末,在電腦上草草敲好的八股式的評論文稿,在離指定截稿時間差1分鐘的剎那,被我一股腦地發給了主編。

砌了一杯茶,在毫無修飾的出租房裡。伴隨著氤氳四起的茶杯,電腦的微博裡突兀地彈出一句話:“有時,煎熬就是一種能量,它讓你知道,你還在生存。”不知為何,一句怪腔怪調的雞湯文,反倒讓我的一個冷漠的秋日,略顯得潤澤融融。朝九晚五的媒體人,例行公事地寫著一些“像模像樣”的文章,如此這般的煎熬,竟也無情而固執地蔓延在生命長河的每一角隅。

翌日,和一一滿腹夢想的都市旅人,擠作一團,披頭散髮地快步衝往前方等俟我多時的編輯部。一進門,我就被穿著職業短裙的於雅撞了個正著,她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林珊珊,是吧?主編說你的文章收到了,沒啥問題,但好像少了些什麼。她讓你再改改。”

“少什麼?怎麼改?”作為一個剛從校園畢業的我來說,沒有標準的要求,簡直是叫抓狂的聖旨,既會畢恭畢敬地接受,也有無言名說的忐忑,濃濃的不安,化成了食不甘味的情愫。

“我哪知道?你問主編吧,我還要忙一會。”說完,於雅就匆忙地留給我一個轉身,剛剪短的頭型,配著一閃一爍的高跟鞋,咯噔噔地和木質地板共鳴一曲,小曲兒的名字應取為,莫名優越感。

還沒坐穩椅子,耳邊就響起主編召喚我的“聖旨”:“林珊珊,你過來一下。”從溫柔緩和的語氣去聽,和於雅轉述事情的急迫性,略有不同。

“最近,為配合上級要求,我們雜誌要開闢一個人物專訪欄目,要文化界的。我看你讀書時的實習採訪過挺多名人,應該有經驗,這個任務就交給你,怎麼樣?”主編的眼睛裡充滿了善意的期待。

“好的,我試試吧。”我不是一直想擺脫循規蹈矩的生活嗎?機會來了。我心裡還真有點小激動。

“行,既然你同意了。那你這樣,把你準備採訪的人物和相關採訪提綱,整理好,今天下班前發給我!”主編殷切的眼神,立馬轉變為了一道反抗不能的旨意。

旨意的執行,必須配以絕對忠誠的備案。一上午,我煞有介事地翻閱互聯網的層層山嶺,暢遊在微博微信的條條河流,翻江過海,似乎要整個大鬧天空的架勢。一轉眼,中午吃飯時間到了。

到了食堂,我和編輯部同事李寒碰到了一起。我和李寒不是很熟,平日見面打個照面的那種。但不知她為何見到我,很是熱忱,極端得禮貌,或者可以說是極端得客套。

坐在一起就餐,她特別難得地給我夾了大塊魚肉。李寒要當準媽媽了,加強營養是比天大的義務,給我大魚大肉,算作怎麼一回事。

“林才女,我想求助你個事,拜託拜託了!”曾就職於財經媒體的李寒,果然直截了當,一上來就談“正事”。

“可別叫我才女,才女現在是罵人的話。說吧,什麼事啊。”我心存詫異,但依然平和地回道。

“好好好,大美女。今早主編給我郵件,讓我去做採訪,還必須得自己找。你說這叫什麼事,我都快當媽了,過慣了朝九晚五的日子,穩穩當當不好嗎?我不需要這麼折騰啊。幫幫我唄。”

李寒的話音剛落,我就大笑起來。“李寒啊,原來我們是同病相憐......”我將上午的“聖旨”,一五一十地傳達給李寒。

“所以,主編是分開和我們兩說。她以為我們不熟,不會通氣,沒想到......”李寒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大徹大悟,但又諱莫如深。

“那怎麼辦?我們兩如果都找到了‘大人物’,錄用誰的?或者是都選用嗎?”李寒,患得患失地拋出了一個千古絕問。

“不知道。”其實,我和李寒想的,不太一樣。主編這是什麼招數,隔岸觀火?坐收漁利?暗中對比、優勝劣汰?此時此刻,我整個上午的天真爛漫,被李寒的“求助”搞得雞毛一地。

“無論如何,這次採訪,只能進不能退啊,否則還有什麼“么蛾子”,可真是說不好了。”我若有所思。

“林珊珊,不如這樣吧,我們兩就假裝不知道這個事,但這個採訪,我們不要孤軍奮戰,還是一起合作。”據說,李寒是金融世家出身,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曾經的商界“人精”。面對求合作、求共贏的“精明”李寒,我還是寧願認為以上“流言蜚語”是鑿鑿可信的。

“怎麼合作?”這時輪到我瞪著眼睛。

“我不快懷孕了嗎?不想鬧騰了。你採訪,做好錄音,我來整理。”李寒好像是提前打了個合作函的草稿,脫口而出,胸有成竹。

“那你怎麼交差?”一個燒腦的計劃,引發了不停地質問。

“我就和主編請假,說我快懷孕了,身體欠佳,去醫院做個檢查,耗個把時間。你趁這段時間,採訪一個大咖,我全力配合你整理文字。如果採訪稿是精品,等我假期歸來,她絕不會再讓我採訪了。”李寒越說越有自信。

“好吧。”

沒錯,對一個想“放飛自我”的我來說,採訪大咖已很是來之不易,又要在短時間內將文字整理好,我又長著幾個大腦、幾隻手?涉世未深的我,不願相信任何人,但面對這樣“你好我好”的誠意合作要約,我又何德何能去“矯情地”地拒絕呢。


午休過後,我就端坐在辦公電腦前,將忙活了一上午的資料,整理出來。同時,將所選的文化人物羅列了一二。

但其實,在我腦海裡,我採訪的嘉賓已有了“Mr. Right”,他就是近來站在風口浪尖的M先生。M先生是個文化人,但他不同於一般文化人的“一板一眼”,總是留給人們出其不意的第一印象。他的文采,很是了得,而且他還參加很多電視臺的詩詞大賽,打敗了國內外的各類文學學霸,贏得了詩詞佔有量和理解力的冠軍。不過,他為人低調,深入簡出,很少接受媒體的採訪。近來,他也是遇到了一些麻煩——基於他小說改編的電影,被各個主流媒體批判為“低俗”,這極大地影響著他在廣大迷弟迷妹中的“光輝”形象。如果這個時候,有家媒體對他進行採訪,並給他一個澄清自己、展露自己的平臺和機會,再“高貴冷豔”的人,也應該會欣然接受吧。帶著這樣的“僥倖心態”,我順藤摸瓜,神奇地搜索到M先生合作過的網站,上面居然有他秘書的聯繫方式。

正在這時,總編大人的辦公間晴天霹靂般地傳來一聲響:“林珊珊,這都快下班了,你找到要採訪的嘉賓了嗎?”總編是位看起來頗有幾分知性味道的“熟女”,人們都叫她“馮總”。我趕緊大步並作小步地趨行過去,“找到了,是M某某,知名作家......”還沒等我說完,馮總原本平靜的臉上,突然顯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神情,就像我做出了另外的回答——“馮總,我們明天就能飛到火星上去!”

“M某某?你能約到他?我們真個編輯部也約不到!”

果然,馮總不僅沒有表揚我的“膽略”,還給了我一個嗤之以鼻般的嫌棄。

但我不知為何,並沒有因此而自卑。“約著試試唄,萬一約到了呢?”

有時候,人在沒底氣的時候,反倒會表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底氣”。

一直不正眼看我的馮總,這時抬頭用她全部的視野,將我不知為何的自信,掃描了一個遍。

“好。不過不要抱太大希望,不行就約其他人。隨時溝通。”

還有10分鐘就要下班了。也就是在這邊角料的“垃圾時間”,我順藤摸瓜地搜索到了M先生合作過的單位網址,那上面奇蹟般地閃現著他的秘書的聯繫方式。大膽的我,不顧一切地將先前準備好的採訪邀請意向函,像鮮花一般,送到這位“姍姍來遲”的秘書的懷中。

於雅第一個整理好包包,又把包打開,掏出一支口紅就往嘴唇上擦。她呆坐在一隅,準備最後一分鐘的降臨。然而,讓她失落的是,就在那最後一分鐘的時候,馮總迅速地她的辦公小隔間走出來,大聲疾呼:“大家下班都別走,我們突然接到了一個任務。”於雅像洩了氣的皮球,先前的精心編排好的華麗霓裳,畢竟還是被螻蟻蟲蝨給無情地“作踐”了。

加班和什麼最配?當然是加班餐。雖說晚餐可吃可不吃,但面對加班的夜晚,每個人似乎都要遭遇飢腸轆轆的劫難。外賣小哥駕到,沒有什麼時候,比加班之夜更能感知到,送外賣送的可是“溫暖”。一時間,四面八方的同事湧向桌旁,開啟一次難得的“加班大餐”。

馮總在眾目的包圍下,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人群的中心。“今天的飯菜訂的是不是有點少了啊。”隨口一句,竟然令人無法回覆。片刻過後,大家開始默不作聲地夾菜吃飯。李寒來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嘛”。可馮總似乎對天氣並不感冒,又將話題牽到了“吃”上:“菜少,怎麼米飯也這麼少?”不知是誰說了句:“不少了,不少了。”

“這是誰訂的菜啊,不會訂嗎?”教科書級般的嚴厲。

“好像是......於雅。”人群中傳來一聲。

“於雅呢?哦,她走了。那個誰......林珊珊,你趕緊的,現在,去樓下面那個‘天天好吃’店,買3盒米飯來,不能讓大家餓著呀。”馮總為大家的“大鍋飯”打抱不平,但好像抱怨錯了人。

“好的。”我回答地很乾脆,但心裡有萬般不情願。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正好吃完了。”李寒放下筷子,我倆相視而笑。

走出編輯部的大樓。李寒突然爆發了,“這個馮總,怎麼這麼不是東西。誰訂的,叫誰去啊,怎麼這麼欺負人啊。”

“行了,正好吃完出來散散步,哪那麼多牢騷。”息事寧人,如我。

“聽說你要採訪M某某了,牛逼啊,你!”李寒轉換話題的本能,出乎我的意料。

“對。”

“我看馮總就是嫉妒你!”李寒又神奇般地把沉重的話題,給拉回來了。

其實,人們的誤解和抱怨,和他們之間的氣場特別有關係。馮總對一個“無辜的”我指指點點,他是不是自卑,是不是嫉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她想讓我知道,“不管我林珊珊採訪到誰,我還是菜鳥一個,而她是至高無上的主編大人”。

快走到“天天好吃”店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的區號是“010”。我示意李寒先去店裡買好米飯,我在店外接電話。

“喂,你是林珊珊嗎?”對方是一個男生,聲音揮發的篤定的磁性,叫人堅信不是推銷公關男。

“對,是我。”

“哦,您好。我是M先生的秘書,王懷民。剛收到了您的訪談邀請郵件......”


人生中,總有一些開端是意想不到的。而這個不同尋常的開端,就會強勢地給一段漫漫旅程,擬定了一個主基調。毫無疑問,我所接到的這個來自M先生的電話,便是如此。

“請問,人物訪談的成果在哪裡發表?”王懷民開門見山地問詢。

“在我們星熠傳媒‘名家做客’欄目的報紙上發表。同時,我們新媒體部也會推送製作精良的短視頻。”我不知哪裡來的簡單幹練。

“哦,星熠傳媒我知道,很出名的,是某某部門主辦的。那這個訪談發表後,誰將可能看到呢?”敦本務實者,王懷民也。

“當然是支持我們的讀者和觀眾,當然,也有可能被某某部門的項部長看到,他對我們的這個欄目很期待。”我突然記得,她的主編馮大人向她左右叮嚀過的“項部長”。

“好的,瞭解了。我們考慮一下吧。不過,我覺得M先生最近應該沒有什麼時間,這幾天他正在參加一個電視臺的傾力打造的重磅真人秀節目,沒時間接受媒體採訪。”

“沒關係。這樣吧,我等您的回覆。”

“好的,不過接受你們採訪的命中率不大。如果不給你打電話,就是不行。”王懷民的口氣斬釘截鐵,這世上沒有比他當機立斷最爽快的事情了。

正當此時,李寒哼著小曲拎著幾盒米飯,從天天好吃店裡走出來。

“林珊珊,你呆呆地站在那,幹嘛呢?還想馮總剛才說你的場面啊,這不是,飯來了。”李寒不知道這個世界即將要上演的天大的好戲,似乎就要草草收場了。

“不是,剛才M先生的秘書打來電話,說好像不能應約收訪了。”

李寒笑了笑,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寬慰道:“這樣不是正好嗎?讓馮老闆也知道,採訪名家哪有那麼簡單。她知道你努力過,對你的印象反倒就會好起來。”

來不及想M先生的事該如何處理,我和李寒畢恭畢敬地把米飯送到,一幫熱火朝天吃飯的新聞前輩的嘴裡。就像古代的兩個唯唯諾諾的婢女,縱然有千般不願,也要閉悶在心中。

“大家快來吃米飯,誰還要吃,快夾一些。”馮總一聲令下。

但是大家有的快吃完了,有的也壓根不想吃太多,所以幾乎無人響應。

馮總也不知為何,當著所有人的面,面無表情地向我問詢:“怎麼樣,林珊珊,M先生的採訪?”雲淡風輕的問詢,引來了低頭吃飯的各位同事的注視。

“M先生的秘書下午打來電話,說一會兒給通知。”我不想說太多細節,尤其是在這樣眾賢雲集的大場面。

“M先生對我們可是很重要,好好爭取,有什麼需要配合的,及時和我說。”馮總是M先生的鐵桿粉絲嗎?我暗想。

突然間,那些和我見面都不會打招呼的“老同事”,開始微笑地和我聊天。“林珊珊,你很厲害啊,怎麼約到M先生的?”“如果採訪到M先生,記得給我要簽名啊”“我一直關注M先生,我跟你說,他10年前的限量版專著,我還保留著呢,明天拿給你看。”

原來,職場可以是很溫暖的,那種“眾星捧月”的溫暖得濃烈而熾熱,叫人很容易陷入無法自拔的迷幻中。

我的手機鈴又一次“不爭氣”地響起,劃破了七嘴八舌的“尬聊”彌散著的長夜。手機的來電顯示,是一個“010”開頭的固定電話號。又是哪個推銷小哥啊,我不耐煩地想接起電話。

“喂,您好,林珊珊對吧。”

“對,是我,怎麼了?”我不買保險,也不辦信用卡,我似乎早已知道如何應答。

“我是王懷民,M先生的秘書,剛才我們溝通過。”

“您好,您好。”漫不經心的我,嚇了一跳,隱隱約約覺得有啥事要發生。

“我再次確認下,你們的這個訪談成果,最終要經過項部長的審定嗎?”王懷民先生各種質疑,各種確認,也是挺不厭其煩的。

“對,是的。”反正也沒什麼戲,我就如此敷衍地回答。

“好的,請你給我發一個帶有你們傳媒集團公章的採訪函。”

納尼?有戲了?喜出望外的我,按捺不住那種幸運得怪異的心情——如此這般好事,竟可砸中我!

“所以說,M先生是要接受我們的採訪了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們又商量了一下,覺得這個採訪還是挺有意義的。不過你先記下我的郵箱,先按照要求發來採訪函。之後的採訪事宜,我們再具體敲定。”

“好!”留下王懷民的郵箱,我就直奔馮總辦公間。

有一個人物、有一條新聞,似乎即將就要改變整個編輯部的命運。而在告知馮總之前,沒想到我林珊珊,是“第一見證人”!人生中,總有那麼一些默默無聞的時刻,積蓄著無法限定的奇幻力量。


M先生接受採訪的消息不脛而走,馮主編恨不得要將它昭告天下。我則是默默地將採訪問題和採訪函一一寫好,力爭把每個細枝末節的環節都做好,因為我特別害怕夜長夢多,到手的“鴨子”就不知所以地飛走了。

不過,讓我吃驚的是,當我把精心準備的採訪問題一一羅列好,發給馮主編的時候,她並沒有糾結我的哪個問題好、哪個問題差。向來極致地追求細節的馮主編,居然關心起更“高遠的問題”。

“你的採訪問題,還不錯,我就不一一審定了,你自己把握尺度。”

“好的。”我如釋重負。

“不過,你要緊盯好。採訪函蓋好章,發過去後,不要坐視不管。如果對方沒啥風聲,你就要主動詢問。儘快確定好採訪時間和地點,讓這次採訪成型。”其實,對於像M先生這樣“大人物”的採訪,問題有時候不那麼重要,是不是真正成型才最重要。再重大的事件,也不過是由一些瑣細得無聊的柴米油鹽,填充飽滿的罷。

可能是因為馮主編打好了招呼,當我去到往常不太好打交道的行政部門,準備給採訪函蓋章的時候。行政部主管“孔姐”,對我表現出難得一見的熱忱。

“林記者,是吧。快坐!”行政部的沙發,甚是柔暖舒適,平時豈有機會感知到?

“採訪函給我,請稍等會兒。”孔姐給我泡好了一杯沁人心脾的綠茶,微笑著說些禮尚往來的寒暄之語,素日板著的鐵青臉,一下子便如沐春雨。

須臾之間,採訪函的章就蓋好,而且孔姐也很是幹練地將採訪函按之前的傳真號,給王懷民秘書傳了過去。我這個正兒八百的記者,反倒像是個訪談的“過客”,做好“喝茶聊天”的工作,也便足夠了。

一切都想象不到的順風順水。第二天,王懷民就打來電話,讓我查看郵箱,有關採訪具體事宜就按郵箱來。有問題,隨時聯繫。點開郵箱,最需要提取的信息便是採訪時間和地點。採訪時間本週三上午,採訪地點可選為星熠傳媒總部。此時此刻是週二上午,我第一時間將M先生的方案報送給馮總。馮總也是第一時間敲定了我與M先生的訪談:時間不變,地點是星熠傳媒總部的VIP會客廳——這裡曾接待過某國家的“大總統”。

晚上,我並沒有太多睏意。此時,李寒發來一條微信:林珊珊,我今天已和馮總請好產假了,你明天加油啊。錄音第一時間發我,我會盡快處理好的。李寒果然在最關鍵的時刻,顯露出我和她的默契。


週三的清晨,似乎和以往並無二致。我依然穿破深秋清冽的黎明,從家趕往公司。而此時此刻,M先生的車隊也從北京城的某個角落出發。我和M先生的相遇,也只有一個高峰期的距離了吧。

馮總果然早早地就打來電話,重複著昨天已經重複過800遍的“嘮叨”。

“林珊珊,你到門口了吧。盯著M先生的車牌號,看到車牌號就把他們引到VIP會客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反倒讓我意外地背會了M先生的車號。

深秋的寒風還是有幾分蕭瑟,門口楊樹的落葉時不時也不和我商量一聲,就直往我懷裡鑽。默默地等待M先生座駕的出現,對於我這個職場新人來說,理應是件多麼激情而浪漫的事情。然而,此時的我說不上激動,也談不上多少痴迷的期待。人總是在那麼一些“偉大的時刻”,產生出莫名的極其樸素的心緒,樸素到無聊的程度。就像冷空氣中的我一樣,只是希望M先生趕緊出現,好讓我不再受凍。

“您好,請出示證件!”門口的制服武警洪亮的嗓門,叫醒了捧著一張寫滿各式各樣採訪問題A4紙的我。

“這不是M先生的車牌號嗎?”第一時間,我就不禁地重複到那個被提點了無數遍的車牌號。絕對的應激反應,無比親切。

據說M先生的車駕很是豪華。但那個時候,我哪裡顧得上這些。一個健步,迅速走到制服小哥哥跟前,把該出示的所有的證件和蓋章的文件,都讓他看了一個遍。

“您好,M先生。您好,王先生。”

一個簡單的問候過後,我貓下了腰,從車窗中捕捉到了一位戴著深黑色鴨舌帽的男孩——M先生。他盡力地把頭低著,戴著口罩,白皙的皮膚,纖細的雙腿被牛仔褲勒出極具藝術美觀的線條。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和嘴巴,不知他是在微笑,還是面無表情。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大名鼎鼎的M先生,現在,已打破了我和他最近距離的記錄。

“上來吧。”王懷民身著一襲西裝,商務、幹練、圓滑,和我在電話裡感知到的,一個模樣。

“好的,我們一直往前走,500米後右拐就是。”我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看了一眼開車的王秘書。隨後,朝後座看去,M先生和我點頭致意,一剎那,車外的天寒地凍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當車緩緩靠近傳媒集團VIP大廈的時候,馮總早就身著正式得浮誇的西裝,等候多時。一時間,我看見了陸總,他是比馮總都要高一級別的領導,更是一位傳奇人物,當時某大國總統蒞臨傳媒集團的時候,就是這位陸總全程接待。我全然不曾想過,不經常出現的陸總,今天居然也是“不期而遇”。

“M先生,您好啊。久仰大名!”平時不苟言笑的陸總,奇怪地開啟了點頭哈腰的模式。

“L先生,歡迎蒞臨我們集團,見到您有點緊張,很高興認識您!”馮總激情四射地伸出手來,春風洋溢地笑聲此起彼伏。這是平日對我“指手畫腳”的馮總嗎?

我看到M先生略顯尷尬的表情。突然意識到,馮總出錯了!“什麼L先生,人家姓M。”我心裡馬上怔了一下。

“馮女士,我能感覺到您的緊張。M都讓您說成是L了,哈哈。”機靈的王秘書也同樣地發現了這個錯誤,並一種善意的方式消弭了這份尷尬。

一波尷尬還沒散去,一波尷尬又要頑固地襲來。不知從哪個角落一下子降臨來無數的“迷弟迷妹”,VIP大廈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的“朝聖者”團團地包圍個水洩不通。但他們的訴求總是驚人得簡單:要麼想要和M先生合影,要麼是要簽名。此時,李寒給我打來電話,也湊著熱鬧想要M先生的簽名。“要簽名?你都多大了,還要?”在我印象裡,李寒並不是M先生的粉絲,不知閒適在家的她為何要選擇如此這般稚氣般的瘋癲。

記者向他的採訪嘉賓要簽名,雖然一般是不會被拒絕的,但我豈能表現得如何不專業。專訪現場,我就是個記者,不是粉絲。本來是要回復一句:“看情況吧。”誰料,我和李寒的對話,被絡繹不絕的人海,沖刷得一乾二淨。面對潮流湧動的聲浪,我們草草地掛掉電話。

陸總和馮總,則是和M先生在一邊談起了他們如何在接下來如何合作,一起推廣創意產業園的事情。那個時候,全世界好像只有我最清醒,因為,我覺得,M先生既不是為合作而來,也不是為簽名而來,而是他所重視的採訪,以及我們所達成的約定。

“M先生,我們什麼時候去VIP室進行下采訪錄製?”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在混亂的天空下,突兀地颳起一股與周遭世界方枘圓鑿的旋風。

“現在就可以。”M先生斬釘截鐵地看著我,眼神跳過了千百萬注視著他的人。

“去吧。小馮,剛才協調好的VIP室騰出來,讓小林去採訪吧。我們合作的事,一會兒再談。”陸總成為了第二個學會清醒的人。

“林珊珊,這是VIP室的鑰匙,拿好了。速戰速決,採訪完,我們和M先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馮總慣常幹練的語氣中,透露了一絲難得的溫潤。

“更重要的事?NO,我才不管,我林某人要把採訪進行到底!”即使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卒,也不能放棄到手的和大人物對話的機會啊。初涉傳媒職場的我,竟也是如此地“桀驁不馴”。多年後,我才發現,原來“桀驁不馴”才是一個立志做出一番事業的職場人,最為高貴的修為。

一走進VIP室,看上去比房間都要大的巨幅國畫赫然顯現,是中國山水畫,大氣磅礴。走過厚實而華麗的地毯,我和M先生落座。我在沙發的這頭,M先生在那頭,王懷民先生一臉順從地給我們這個採訪現場“咔咔”不停地一陣子亂拍。這本應該是多麼好地近距離觀賞人氣偶像M先生的時候,但對於初來乍到的“職場菜鳥”,我哪裡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用來奢侈地享受擺在我面前的“觀賞盛宴”?生活中有些時刻就是這樣,在旁人看來,你分明是在光鮮亮麗的舞臺中央,但面對那一個“光榮時刻”,你就是沒有半點超脫的心境,因為,你也是這個激情澎湃現場的一部分。

“M先生,您好。非常歡迎來到我們星熠傳媒集團。”第一句話,不知該說什麼,但這句是一定要說的。

“謝謝。”鴨舌帽似乎要把整個M先生,都要壓下去似的。低調的M先生,和電視裡見到的,為何如此不一?

“您現在很‘火’,但似乎也很‘背’。有人一如既往地支持您的作品,但也有一些媒體公然對您存滿質疑。您是如何排遣這樣的不安?”

不知哪裡來的“靈感”,這脫口而出的問題,讓我突然意識到,這可是先前完全沒有準備的“開場白”啊。

M先生客套地笑了笑:“沒有不安,這很正常。我對於創作,有自己的理解。”

“什麼理解?”這一瞬間,話題馬上就可以自然地切換到“預定軌道”。那張寫滿採訪問題的A4紙,此刻已失妥妥地失去了它的作用。

M先生開始侃侃而談:他對於創作靈感的捕捉經歷,他對於自己未來作品“產業鏈”的獨到見解,他對於社會各界質疑的種種回應。低調篤定、深刻飽滿的言論,一句句地往外流淌。一向以少言寡語的“神秘大牌”M先生,奇妙地變得鮮活、豐腴起來。

一個成功訪談的前提是氛圍,人一旦有了談話氛圍,就有表達慾望。現場採訪進行地出奇地順利,原定20分鐘的採訪,硬是被我這個“愣頭愣腦”的“小記者”,“耗”了50分鐘——多於計劃一倍多的時長。採訪不僅按時完成,而且還深挖了不少M先生的“獨家爆料”。有時候,那些和忐忑相伴而來的小幸運,是無法一一解釋清楚的。

不停拍照和速記的王懷民,開始變得安靜起來,他成為我們獨家訪談的“第一觀眾”,時不時地會心一笑,時不時點點頭。

馮總並沒有敲門,冒冒失失地推門而入,破壞了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屋子的祥和。

“M先生,咱們的訪談就先到這裡吧?一會兒,我們的陸總想要跟你談下後續我們合作的事宜......”

“請稍等,我們採訪還沒有完。”M先生禮貌地打斷了馮總“霸氣的開場”。

我心裡直犯嘀咕。什麼?採訪沒有完?可是採訪提供的問題都問了個遍啊。看著王懷民和馮總兩個“無所事事”的“現場觀眾”,我還不知能創作出什麼“驚天駭地”的千古絕問來。

“M先生,大家都覺得您是一位成功的藝術創作者,您覺得自己有失敗的地方嗎?”

我不知是怎麼了,現場觀眾越多,靈感就越是容易“迸發”,也不知“怯場”為何物了。

“當然有。生活對每個人都很公平,我有成功,就有失敗。我想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有‘得’亦有‘失’嘛。”

“那您的‘失去’是什麼?”我果然又拋出一個問題。馮總和王懷民也豎起了耳朵,他們恐怕想要從我的獨家採訪中,找尋到足以滿足人性好奇心的“娛樂八卦”。

“對於一個一門心思搞創作的人來說,你覺得,他最終會失去什麼?”他反問道我。

“人間煙火。”頭一晚沒睡好的我,好像打了雞血,出奇得“睿智”。

“對。不食人間煙火的悲劇,就是我以為一些事情是對的,而殊不知別人不這麼看。藝術創作需要心無旁騖,但更需要的是感同身受。”

M先生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低調的軀殼裡,潛伏著一個酷愛表達自我的發條。最後一個問題,在兩位“現場觀眾”的見證下,尋找到了最為匹配它的回答。成功的採訪,不在於成功的“問”,也不在於成功的“答”,而在乎融洽的談話場域。

“謝謝。謝謝M先生接受我們的採訪。我們今天的採訪就到這兒吧?辛苦您了。”一個平淡無奇的林珊珊,一聲令下,宣告M先生VIP訪談“到此結束”。我的職務也許是卑微的,但那個時候我所充當的角色,卻是充實的,甚至是具有幾分主宰性質的。

但是,採訪後的現場,雜亂無章,已非我所能掌控了的。“M先生,這邊請。”對我不可一世的馮總,一時間,充當上陸總的“乖乖女秘書”,風風火火地帶領著M先生和王懷民,趕赴下個“場子”。

來不及簽名,也沒有自拍合照,我和M先生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場面,難道只能註定地遺留在記憶長河之中嗎?

“至少還有你!”望著M先生的背影,望著簇擁著M先生的人群,我對手裡面攥著的錄音筆,自言自語。逆著喧囂的光源,我此刻明智的選擇應該是默默地整理現場錄音。有些風光是“假風光”,風光過後就是無用的泡沫;有些“寂寞”是“假寂寞”,寂寞過後便是一通熱鬧非凡地綻放。


遠離了“風光無限”的VIP大廈,我轉移到辦公室,推開門,屋子裡空無一人。大部分都跑去看M先生去了吧。不過,安靜的時光正好可以讓我沉浸在那個無可複製的採訪現場。

這時,我想到我的“中國好同事”李寒,也在考慮她和我構思的那個“採訪計劃”,如何成型?

“親愛的林珊珊,聽馮總說採訪很成功啊。”李寒又打來了一通電話,“刷”地一下出現在我眼前,我猜她曾經應該被哪位大仙傳授過“快閃”的法術。

還沒等我反應說什麼的時候,她馬上加了一句“怎麼樣,M先生的親筆簽名,快拿給我吧。”

“哪輪得上我啊。”我隨口拋了一句。

“果真沒有?那你都幹嘛了?就你離他最近了,居然沒有拿到簽名。”李寒的語氣,給了我一個畫面:一副沉下來的、比垃圾都臭的臉。

“不就是簽名嗎?下次他在C市,有新書發佈會,你也是可以去索要啊。”我寬慰道。

“唉,好吧。希望那時候我還沒懷孕。”平時我所接觸的一個職業幹練的李寒,只是因為沒有拿到M先生的簽名,變得如此失落,這著實讓我始料未及。

“好了,好了,說說我們的‘君子協定’吧。”李寒馬上切換了個模式,由悵然若失到舉首戴目。

“OK,M先生的錄音資料就在這裡。按照我們當時約定的,我負責採訪,你負責整理。怎麼樣?”

“好呀。40分鐘的時長,是吧?我保準儘快完成任務!”李寒爽快地回應。對於一個不喜歡糾結文字細節的我來說,把整理的工作交給李寒,真算是一大幸事。

此時,我手機鈴響了,是馮總打來的電話。

“林珊珊,快來VIP大廈。M先生有事要離開了,你送一下。”

“好的。”來不及再和李寒“打情罵俏”般地謀劃合作,我就又去見我這個“VIP大人物”去了。

M先生的座駕,是酷酷的黑色,加長的流線型外觀造型,盡顯出車主低調的奢華。

“M先生,都談好了吧。今天的採訪很開心,非常感謝您。”

“沒關係。”淡淡的一個微笑,來自這位低調得離奇的M先生。

“我會盡快把採訪錄音整理好,第一時間發您。”

“好的,謝謝。有什麼問題,可直接聯繫王先生。”M先生邊說,便徑直走到黑色的座駕中。

“林珊珊,你來一下。”此時,王懷民把我支到一邊。

“怎麼回事?不是說,今天項部長要來嗎?怎麼沒到?”王先生似乎很惱火。

“是要來。他沒來嗎?”我是一個毫不知情的“菜鳥”啊。

“沒來。你們做事也太不地道了,該來的人,不來;不該來的人,盡是湊數!我對那位陸總的合作項目,並不感興趣,只對項部長有興趣。”王秘書一副訓誡下手的嘴臉。

“哦,王秘書。您看,我是個記者,談項目、找人脈這樣的事務,不歸我管。”我平靜地把自己的工位牌拿出來,擺在王先生的眼前。

“採訪稿整理好,第一時間發我吧。”王先生“離別”星熠傳媒前的最後一句話。

“好的,請多指教。”採訪之後,陸總和M先生談了什麼項目?王先生如此這般在乎項部長,又是為何?望著遠去的車影,我好奇重重,迷惑重重。但職業的理性告訴我,工作中有些神秘的理由,不必一探究竟。因為知道太多了,也許會壞了好心情。

訪談過後,編輯部迅速地回覆到了往日的沉寂之中。太陽照常升起,例行公事的朝九晚五,例行公事地看稿子、找錯別字。這裡好像並沒有上演過“林珊珊對話M先生”的傳奇大戲。

數天過去了,李寒按照“君子約定”將採訪錄音整理成採訪文字稿,發給了我,這讓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了波光瀲灩的漣漪。李寒草擬了標題《中國的藝術,要來一次充分的自我救贖嗎》,副標題為“星熠傳媒獨家專訪M先生”。深入到文字中,能感受到李寒精雕細琢過後的字字璣珠,感受到她優質的編輯整合功力。

正當我構思著採訪稿出來後種種激動人心的畫面時,李寒通過微信,拋給我一個難以作答的問題。這讓一個以“刁難”別人為樂的我,顯得很尷尬。

“林珊珊,這個採訪成果出來之後,我們是合作署名唄。而且,如果以後有榮譽證書的話,我們應該是人手各一份吧?”

這時,我才知道李寒這樣和我傾情合作,究竟“圖”的是什麼了。

“我......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初入職場的我,天真地信奉純潔、友好的同事感情,天真地以為李寒只是想在休產假前“偷個懶”而已。殊不知,人家是想要一個大名聲,而這個名聲的代理人就叫林珊珊。我瞬間覺得自己像個被人操控著的玩偶,外表光鮮亮麗,其實只是別人實現某一目的的工具罷了。

但是,署名權問題不解決的話,稿件仍然不可能給馮總送審。否則,如果李寒給馮總“邀功”的話,一切就都說不清了。到手的勞動果實,被別人搶了,這放在誰身上,會不賭氣呢。奇怪的是,李寒從那時起,也再也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微信。


終於有一天,忙碌得停不下來的馮總,終於歇了會兒,緩過神來,煞有介事地湊到我耳邊,呢喃一句:“M先生同意陸總的合作項目了,我們提供文化產業項目的費用和設備,他來我們這裡做客。你很棒,繼續加油!”

“哦,馮總,錄音的整理稿,我這裡快加工好了,我會第一時間發給您的。”

“不用再整理了,我上週已經收到你的整理稿了,很不錯。我略加改動,已發給了王秘書,他說M先生很滿意。”

“哦?哦!”最近這是怎麼了,總是上演奇奇怪怪的故事情節。

難道是......李寒又把採訪稿發給了別人,又或是“狡猾”的她,發表到別的媒體上,拿到豐厚的稿酬了?天吶,好亂!不會桶個大簍子吧。

電話總是在關鍵時刻響起。我的手機來電顯示:李寒。

“喂......喂?能聽到嗎?”李寒,這個讓我不知既愛又恨的閨蜜。

“李寒,你說M先生採訪一事,到底是怎麼搞的?你究竟想要幹什麼?”我已把李寒想成是和我“爭名奪利”的職場“女強人”。

“林珊珊,我只想告訴你,我沒有和你爭什麼,相反,我還成全了你。”

“成全?是我成全你吧。你擅自把稿件整理好,署好自己的名,然後以產假之名,逃之夭夭,留給了我什麼?”我似乎做好姐妹間相互“搏殺”的準備。

“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我會稍後給你短信解釋。我承認,我以前有過一些自私的想法,但現在沒有了。我現在就在候機室,要飛澳洲了。以後你要多保重!”

“出國?去哪?幹什麼?”一臉懵懂的我,不知這些天,李寒都經歷了些什麼。大概15分鐘之後,我同時接收到了李寒和王懷民的微信,之後,這個世界上一切的謎題,似乎一下子都揭曉了它們的答案。

“林珊珊,我要移民澳大利亞了。本來我想休完產假後,再好好和你聊聊天,再續姐妹情緣。誰料,計劃趕不上變化。我老公楊勇發大財了,他做的那個投資項目獲得上億元的回報,所以我要和他一起過屬於我們兩的安寧生活,為了孩子教育,移民也許也是一個選擇吧。

說實話,我一度是想借助你,實現我對名人採訪的署名權,想把你採訪後的‘果實’分享掉。馮總壓根就沒找我談話,我也並沒有分配什麼採訪的事情。你還記得你那天為準備採訪M先生瘋狂找資料的上午嗎?於雅悄悄從你背後看到你給M先生寫的採訪函,我是在和她閒聊的時候,知道確有其事。所以,我就想千方百計地靠近你,絞盡心機地和你一起“分享”M先生的採訪成果。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我聽到你和M先生的採訪現場,我聽到你不卑不亢的態度,聽到你侃侃而談的從容和那些妙語連珠的串場,聽到一個常常肅穆的M先生在採訪現場的歡樂的笑聲。我確定地告訴自己,這不就應該是你林珊珊的東西嗎?就像是一個專屬於你的衣服,換作另一人穿,就是不好看。更何況,我曾經想從你這裡得到的,現如今也不需要了,對於一個即將移民的‘家庭主婦’,安穩踏實的生活才最重要。要名要利,又有何意義?

至於,我和你要簽名的事,也是為了討好馮總,因為我知道她是M先生的粉絲。不過,不知是誰為了討好她,已先於我,幫她拿到M先生的簽名。

好了,你可能不關心這些,你一定想知道馮總怎麼就收到了整理好的採訪稿。很簡單,我偽造了你的口氣和姓名,用一個新開通的郵箱,把整理好的採訪文字稿件發給了馮總。她看過後很是高興,大加讚賞採訪和整理都屬上乘之作。“故事”的結局,就是這樣了。你是個優秀的女孩,不管我們會不會再見,我都會由衷地祝福你。”落款是:想你的 寒。

“林珊珊,您好。首先非常感謝您高質量的採訪稿件,這篇稿件被你們的馮總髮表之後,被好多家主流媒體轉載。非常幸運的是,這篇採訪稿也被項部長看到,他也給予了高度的、正面的批示。那天,我對你的話說的有點重了,不要往心裡去啊。再次感謝,祝好!”落款:懷民。

馮總、李寒、王懷民,他們這三個人的信息拼湊起來,不就是一個順理成章的因果關聯嗎,只是這三個人需要的不盡相同,終因一篇採訪稿而皆為歡喜。馮總因為M先生做起了文化產業的“迷夢”,也一帆風順地得到陸總的賞識和提拔;李寒因為一篇採訪稿,看透了人間冷暖,深悟到了世間對她來說最為寶貴的財富,究竟應該是什麼;王懷民因為一篇採訪稿,彌補了在當時的採訪現場沒有與項部長碰面的機會,也收穫了項部長對M先生的“權威認證”。

深秋城市的上空,飛起了毛毛細雨,路人匆匆過往,想要躲避這場任性秋雨所帶來的陰鬱。兜裡揣著最佳採訪獎的“高額獎金”,在這樣的雨天,我要慢悠悠地撐著長傘,走累了,就移入一個氤氳飄香的咖啡館。這人世間的陰鬱和寒冷,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般可怕,因為,可怕本身的深處,也藏有亙古未滅的天真和可愛。

林珊珊採訪奇遇記|原創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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