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夫人」VS「梅姨」,誰被英國需要?

“撒夫人”VS“梅姨”,誰被英國需要?

文 / 譚峰

瑪格麗特·撒切爾、特蕾莎·梅,一個喜歡簡單幹練的手提包,一個則是鍾情帶有豹紋的高跟鞋。她們都是天秤座,都被稱為英國的“鐵娘子,都集雅緻和賢淑於一身。但是,英國所面對的時代,讓這兩位女士顯露出來的氣質,截然不同。撒切爾是充滿革命主義情懷的,她的執政氣場更像一個“女漢子”,從內政到外交,無不體現出一個“女人皮囊,男人荷爾蒙”的政治特質。相比起來,特蕾莎·梅在面對新的國際形勢,就沒有揮灑女俠救世的豪情,反倒像個萬事糾結的、羞答答的小姑娘,縱然從頭到尾都貫穿著優雅的氣質,卻總是在關鍵節點上,疲於應付一個個棘手難題,更無法說出撒切爾曾經在面對外界質疑時,所狂飆過的“不!不!不!”。

1983年,英國在與阿根廷的馬島(馬爾維納斯群島)之戰中大獲全勝,那個時候的撒切爾天不怕,地不怕。這個從小就被家庭灌輸坐公交車就要選前排的女學霸,從人生的一開始就帶有難以名狀的優越感和貴族氣。不得不承認,當時的英國在撒切爾的激勵下,非常自持而獨立。在英國和阿根廷決一死戰之前,美國李根總統不止一次地告誡撒切爾,“你要想好後果,美國(爸爸)此時正忙於和蘇聯爭奪天下,你又和我的‘小兄弟’鬧事,如果結果不利於我,我可根本不會幫你的。”可即便如此,撒切爾好像是中了邪似的,還是準備背水一戰,和阿根廷為主權、為大不列顛的顏面而宣戰,彰顯出“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凌雲之志。最終,英國成功地奪下了馬島,這向世界宣告,英國不是Hello Kitty,而是“鐵腕之王”。

這裡有兩點值得玩味:一方面,1940年11月《租借法》被時任美國總統羅斯福簽署通過,這標誌著英美同盟形成。大平洋的兩個聯盟牢靠的關係,有著深厚的歷史積澱。從那時候起,英國不僅接受了美國高達近百億美元的經濟援助,還開始認同美國的生活風尚和美國的文化價值觀念。這兩個國家的關係在“冷戰”之後,更為夯實。而馬島戰爭之後,英國開始自然地擺脫美國的“籠罩”,否定了李根的“勸誡”,尋求自己理應維護的尊嚴。再一方面,1823年,美國總統門羅在他的國情諮文中,提出了歷史上著名的“門羅主義”,即“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歐洲不準再幹涉“美洲”事務,這成為了未來美國對外政策的一個基本原則。馬島之戰,撒切爾明明白白地挑逗了美國的“小兄弟”,後果一定很嚴重。但李根當時忙於國內政局、忙於美蘇爭霸,也無暇對此事發表過多評價,撒切爾的“魯莽之舉”並沒有被美方強烈譴責,這反倒給撒切爾的強硬和大英帝國的“較真”贏得了掌聲。

上個世紀80年代,英國處於美國和蘇聯爭霸的格局之下,英國從二戰之後的“盲從”跟隨美國,到60年代從西方陣營中分化出來的過程中,意識到自己更應該找到“大英帝國”殘留的歷史情懷。撒切爾帶領著開始衰落的大英帝國開闢出了一條“英國例外”的道路。從大刀闊斧的減稅和私有化措施,到對待歐洲一體化趨勢的謹慎保留,撒切爾始終堅守著英國的“底牌”。在那樣一個年代,英國似乎又重新找到了其國際秩序中的一個“正確的”角色——均勢原則的推動者。身為一個島國,英國只想獨處歐洲之隅,一邊把自己的經濟憑己之力振興起來,一邊隔岸觀火斗,既不完全加入大西洋聯盟的紛爭之中,也準備等俟最佳時機,給自己的“再度偉大”攫取一杯羹。

撒切爾在歐洲一體化的會議上,大談特談歐洲是一個有法國的歐洲,有西班牙的歐洲,也是一個有英國的歐洲。每個國家都要平等、客觀地存在,不能因為歐洲一體化而喪失自身可貴的主權。撒切爾給英國在處理歐洲事務上帶來了一個後人都無法跨越的“金科玉律”:這個世界無論怎麼改變,我不管。但是,英國還是大英帝國這樣的一個事實,誰都無法改變。

據說,蘇聯的解體有撒切爾的功勞。撒切爾在蘇聯初遇戈爾巴喬夫時,就隱約地感覺到蘇聯是個“徒有其表”的國家,它的軍事工業居於世界前列,而這個國家滿大街的民眾卻排著長長的隊伍,渴望得到牛奶和麵包。因此,她決定在美國壓制蘇聯的背景下,和蘇聯做一些“交易”,點中蘇聯經濟結構的“盲點”,爭取蘇聯“西化”的速度,用輿論的聲勢讓蘇聯不堪重負,以期早日瓦解這個不可一世的蘇維埃帝國。“我喜歡戈爾巴喬夫先生。我們可以一起做生意。”這就是撒切爾給英國“大國思維”帶來的智慧靈感:我可以和我的敵人保持密切關係,但密切不等於認同,保持關係只意味著我有機會可得,我有利益可獲。不得不承認,在那個年代,英國需要這樣的撒切爾,而撒切爾的個性也極致地滿足了大英帝國的胃口。

如果說時代給撒切爾的難題,只是圈定在如何在盡短時間內把英國頹朽的經濟搞上去的話,特蕾莎·梅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現如今的英國,不僅早已忘記“大英帝國”的幻夢,其長期萎靡不振的經濟增長速率和國內的就業問題、安全問題,也成為這個“梅強人”上臺伊始就頭疼的難題。雪上加霜的是,英國脫歐的嚴峻形勢,讓英國錯失了很多原本留存的“既得利益”。在國際事務中,英國面對著需要重新洗牌的風險,面臨著重新進行利益組合的困頓。這時,特蕾莎·梅的“糾結”就替代了“強勢”,說好的“鐵娘子”也就淪為了過氣的“梅阿姨”。

溫文爾雅的“梅阿姨”在前不久召開的達沃斯經濟論壇上,被“強人”特朗普點名批評了,特朗普甚至連眼睛都不投放在特蕾莎·梅身上,從兩人會晤一開始,就不停地吐槽道,“在英國脫歐的進程中,領導人扮演的角色太過弱勢。對於歐洲事務的處理,英國應該強勢再強勢”。相較而言,特朗普對梅姨的指責,顯然不同於上個世紀李根對撒切爾對馬島之戰的“微詞”。李根對撒切爾的“微詞”,只是一種微詞,但牢固的英美同盟並沒有因此而終止,更何況他們還面對一個共同的敵人——蘇聯。而特朗普對梅姨的指責,則更多地多了些“恨鐵不成鋼”的無力。

可以說,英美關係在此時此刻發生著一些微妙的變化。上個世紀的美國的肌肉更顯強大,它忙於在和蘇聯爭霸的格局中,展現自己強大的軍事存在,宣揚自己救世的價值倫理,美利堅這個名詞,在國際社會上的存在狀態是具有沙文主義的傾向,高高在上而又器宇軒昂。而現如今的特朗普所“指引”的美國,其整體實力呈現一種衰弱和收縮的態勢,世界上的“多極化”“分眾化”趨勢越來越強,美國越來越成為和其他國際主體“平等的一極”。更何況,美國的內政也是問題連連,民粹主義抬頭、移民問題、經濟重振的懸疑等,足以讓特朗普耗費心機,他再也沒時間顧得上曾經的“盟友”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處於“特朗普時間”中的美國,選擇的是“閉關鎖國”政策,它要收縮,它要“自顧自”,它要養精蓄銳,這使它對國際上的大多數事務都提不起感興趣。“誰對我有利,我就找誰玩;沒有利,我就‘退群’”。美國的“套路”越來越接近上個世紀的英國,越來越向撒切爾強硬而務實的“玩法”看齊。

歐盟和美國都不帶英國“玩”了,特蕾莎·梅怎麼辦?她不得不放下優雅,放下“鐵娘子”的張狂,放下“大英帝國”的傲慢,開始“病急亂投醫”,變得心事重重,舉棋不定。這表現在她對待中英問題上的“左右為難”:想要擺脫西方陣營,加入中國倡議的“亞投行”,卻因其中一些細節問題,含糊其辭,對英國所應扮演的角色不知所措;在對華經濟投資項目方面,哪些要繼續推進,哪些需要暫時擱置,她也沒有太多篤定的答案;歐盟、中國,誰對英國更重要?脫歐了的英國難道就要和歐洲一刀兩斷嗎?而和中國這位“新朋友”的相處之道,應該有哪些突破,又該哪些保留?她都不知道。也許,他在出訪了中國之後,會有些答案。但誰也無法保證,她今後在處理與中國關係方面,會不會再次糾結,再次搖擺不定,再次懸而不決。

但是客觀地看,“新時代”的英國,並不需要撒切爾那樣的“女強人”,他們不需要“不不不”,而是需要“穩穩穩”。在這個重新洗牌的國際情勢下,英國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都足以葬送他們的未來,草草的脫歐決議就是一個血的教訓。好在,“梅姨”出身牧師之家,她的父母並沒有灌輸教導她要像撒切爾那樣“只坐公車第一排”。特蕾莎·梅的基因裡沒有“爭強好勝”,只有謹言慎行、腳踏實地。“梅姨”被英國媒體號稱為“最無緋聞女性”,很多英國人都在“推特”上,好奇地追問他們的“第一先生”是誰。上臺以來,“梅女士”的政績簿上似乎沒有太多的“亮點”,但也絲毫沒有政治事故,沒有“政治汙點”。沒有錯誤,就是正確;沒有硬傷,便是完美。這是英國處在錯綜複雜的十字路口上,最為需要的施政智慧。

如此說來,一個看似優柔寡斷、不會說“不!不!不!”的特蕾莎·梅,卻是被如今的英國所需要的,就像當時英國需要撒切爾那樣。英國,這個身處大西洋上的孤島,這個“均勢原則”的國際先鋒,也許從一開始就註定要選擇觀望,選擇平衡,選擇糾結。只要英國能笑到最後,在刀光劍影中,獲得最美味的那份“蛋糕”,誰又會在意他們的首相是不是“女強人”、他們的“梅姨”是不是足夠風情萬種呢?也許,英國人在意的只是,無論何時何地,他們都享有權利操著被引以為傲的“倫敦腔”,輕吟道:“Keep calm and carry on.(保持冷靜,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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