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和腳氣病有緣——胡適

胡適進入中國公學不到半年,患上了腳氣病,只得住進家中在上海南市的瑞興泰茶葉店裡養病。閒來無事,胡適在家中隨意找書亂翻,偶然讀到清末桐城派吳汝綸編選的一套古文讀本,其中第四冊全是古詩歌。胡適在家鄉時讀過一本律詩,覺得索然寡味,但讀了這本書中的幾篇樂府歌辭和五七言古詩歌后,覺得非常新奇,他完全沒有想到“詩歌原來是這樣自由的,做詩原來不必先學對仗”,每日裡總得讀熟幾首才肯罷休。他背熟的第一首古詩歌是《木蘭辭》,接著是《飲馬長城窟行》、《古詩十九首》,一路下去,直到陶潛、杜甫,他都喜歡。讀完了吳汝綸選本,胡適仍意猶未盡,又在二哥的藏書中尋出了《陶淵明集》和《白香山詩選》,飽讀一番。後來他自己又去買了一部《杜詩鏡詮》來讀。“這時代我專讀古體歌行,不肯再讀律詩;偶然也讀一些五七言絕句。”

古詩和腳氣病有緣——胡適

腳氣病稍微好轉,胡適便回學堂了。回去時,他順路去《競業旬報》社看望編輯傅君劍。傅君劍卻告訴他要回湖南去了。胡適便作了一首詩,送別傅君劍。這詩開端即言“我以何因緣,得交傅君劍”,其後內容,胡適卻是忘記了,但卻清晰記得,傅君劍讀後狠狠地誇獎了他一番。第二天,傅君劍還回贈了他一首“留別適之即和贈別之作”,詩中言“天下英雄君與我,文章知己友兼師”。這番話在胡適這個“剛滿十五歲的小孩子的眼裡,這真是受寵若驚了”胡適生怕這詩句讓人見了,被笑話去,趕緊把它藏匿起來。可是,這話卻又極大地鼓勵了他,“從此以後,我就發憤讀詩,想要做個詩人了”。於是,算學興趣終被作詩的興趣取代了。胡適不再窩在床上演算算學了,而是在上代數課時,先生在黑板上解高等代數的算式,他在底下翻看《詩韻合璧》;練習簿上寫的也不是算式題,而是一首未完的記遊詩。

古詩和腳氣病有緣——胡適

丁未年(1907)三月,胡適和同學們一道遊杭州,興之所至,胡適便在西湖上寫了一首絕句,並將詩拿給楊千里先生看,哪知先生看後大笑起來,說,一個字在“尤”韻,一個字在“蕭”韻。先生提筆就替胡適改了兩句,韻是協調了,但詩中的意思卻全不是胡適的了。胡適從此記得“做詩要硬記詩韻,並且不妨犧牲詩的意思來遷就詩的韻腳”,自然胡適也就更不喜歡律詩了。

丁未年(1907)五月,胡適腳氣病復發,這次他必須回家鄉上莊村養病了。因為徽州人普遍認為,“徽州人在上海得了腳氣病,必須趕緊回家鄉,行到錢塘江的上游,腳腫便漸漸退了。這次回家養病,胡適足足住了兩個多月。胡適在這段時間裡詩興大發,無論在家中還是在路上都有詩作吟出。胡適依然喜歡大白話詩,所以這時候他讀了不少白居易的詩。寫出的詩歌也是白派風格,如《秋日夢返故居》,曉暢明白,儼然白詩:

秋高風怒號,客子中懷亂。撫枕一太息,悠悠歸里閈。

入門拜慈母,母方撫孫玩。齊兒見叔來,牙牙似相喚。

拜母復入室,諸嫂同炊爨。問答乃未已,舉頭日已旰。

方期長聚首,豈復疑夢幻?年來歷世故,遭際多憂患。

耿耿苦思家,聽人譏斥鷃。

後來,胡適腳氣病好回到學校,常與同學們吟詩唱和,學校裡便盛傳胡適少年詩人之名。但胡適卻是明白自己作詩短處的。他喜愛古詩歌,卻不喜歡律詩,也不敢作律詩。因為他覺得講究對仗、格律的律詩,對於沒有學過對對子的他來說,是件很難的事。

偶然有一天,胡適大著膽子試作了一兩首五言律詩給朋友,他自我感覺還不錯,覺得沒有想象那麼難,從此便也常常作些五七言的律詩了。律詩作得多了,胡適發現,“這種體裁是似難而實易的把戲;不必有內容,不必有情緒,不必有意思,只要會變戲法,會搬運典故,會調音節,會對對子,就可以謅成一首律詩。這種體裁最宜於做沒有內容的應酬詩,無論是殿廷上應酬皇帝,或寄宿舍裡送別朋友,把頭搖幾搖,想出了中間兩聯,湊上一頭一尾,就是一首詩了;如果是限韻或和韻的詩,只消從韻腳上去著想,那就更容易了”。胡適因此認為:“大概律詩的體裁和步韻的方法所以不能廢除,正因為這都是最方便的戲法。”

古詩和腳氣病有緣——胡適

胡適於律詩中最喜歡杜甫的詩作。“我那時讀杜甫的五言律詩最多,所以我做的五律頗受他的影響。”對於自己作的七言律詩,胡適一首都不滿意,後來他乾脆不再寫作七言律詩了。

胡適在提到詩歌與他的人生之路時說:“我在腳氣病的幾個月之中發現了一個新世界,同時也決定了我一生的命運。我從此走上了文學史學的路,後來幾次想矯正回來,想走到自然科學的路上去,但興趣已深,習慣已成,終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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