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曹丞相已經掃去了宦官之後的陰霾,開始意氣風發,劉草鞋也早放棄了精湛的手工活,想當個山大王。一個長歌當嘯,豪氣沖天,指點群雄;一個寄人籬下,一味謙恭,裝孬不折本。共同出演了一出《青梅煮酒論英雄》的好戲,
這件事的背景大概如下。
建安三年,即公元198年9月,曹操東征徐州的呂布,年底破下沛,在白門樓將呂布縊殺,呂布集團的張遼投降,為曹操所用,呂布的殘部成為曹軍的一部。
劉備說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獻帝和劉備論上了親戚,並稱劉備為皇叔。作為呂布的對頭,又是助攻下沛的有功人員,劉備被曹操以朝廷的名義任命為左將軍,相當於東漢的東部戰區司令,但被曹操帶回許縣居住。
當時有人勸曹操把劉備殺了,以免後患,曹操沒答應,嘴上說:“實在吾掌握之內,吾何懼哉?”表面上是愛惜人才,實則還是有所顧慮,一方面,已殺呂布,再殺劉備,有趕盡殺絕之嫌,天下未定,不能把對手全部逼到拼死對抗這一條路上;另一方面,曹操的實力還不足以把所有人都當成對手,為對付當時更為強大的袁紹,他需要建立一個“統一戰線”。於是就發生了曹操對劉備的考驗,發上了“青梅煮酒論英雄”精彩的一幕。
其實,青梅配酒這個情節是演義作者虛構,這樣的做法是宋朝才興起的時尚。
這種果子被蘇東坡,晏殊等許多知名文人喜愛,是風雅之士的象徵。“煮酒”是個名詞,古代釀酒要先把黍米煮爛再發酵,故而糧食酒得名“煮酒”,青梅一般為下酒物。
話說二人對坐,開懷暢飲。酒過三巡,菜過一梅,天突然要打雷下雨。旁邊的人遙指天外龍掛——也就是閃電,兩個人在欄杆邊看了一下。
於是曹操指天為題,“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指言之。”也就是以龍的變化、升隱來暗指英雄的行為,然後又問劉備,哥們你見多識廣,一定知道當世誰是真的英雄。於是,兩人開始議論起天下的英雄。
這正指劉備的痛處,劉備就是擔心曹操把他當做對手,就是怕曹操把他當作英雄。如果那樣,別說劉備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連人頭都會不保。
於是在曹操追問他天下英雄時,他假裝糊塗,處處設防,甚至用一些其他人物來搪塞,比如袁術、袁紹、劉表、孫策、劉璋等。以劉備的胸懷,這些碌碌無為之人,又怎麼能入他的眼睛?而這些搪塞之語都被曹操寥寥簡略的評價一一駁回,針針見血。
劉備心裡想:“我肯定是英雄,只是現在不得已。”但劉備不敢說,說了,要被曹操宰。高潮來了,劉備說,聽哥你這樣一說,我不知道天下還有誰能稱為英雄的。
曹操有些不耐煩,端起一杯酒喝完,以手指玄德,後自指,說:
“別繞了!這年頭真正的英雄人物就是你跟我。”(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劉備一聽,(假裝)吃了一驚,手裡的筷子勺子全掉地上了。
正好這時候天空響過一個大雷。劉備才從容俯首拾箸說:“一震之威,乃至於此。”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劉備其實並不傻,但他卻不敢接曹操的話。好個機智的劉備。
老天是眷顧劉備的,此時若無驚雷,曹操就立刻洞穿了劉備的內心世界。兩人雖同為英雄,在境界上還是有差別,想到曹操獻七寶刀行刺董卓的從容應對,劉備靠的還是天的眷顧啊!但假設劉備真死於此地,諸葛亮就不會出場,那些轟轟烈烈的故事就戛然而止!
接下來天晴雨住,關、張二人手提寶劍,撞入後園。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方回,聽得劉備被許褚、張遼請將去了,慌忙來相府打聽。到了後園看見劉備與操對坐飲酒。二人按劍而立。
曹操說,兩位來弄啥嘞?
關羽說:“聽說丞相和我們老大喝酒,特來舞劍,助助興。”
曹操笑著說:“又不是鴻門宴,還用項莊、項伯嗎?”
這一個圓場打下來,大家都笑了。曹操說:“取酒給這兩個’樊噲’壓壓驚。”
關、張二人拜謝後不久,大家就席散了。
三人一起出來,劉備說沒想到剛才曹操竟說我是英雄,嚇得我筷子都掉了。又怕曹操生疑,所以我就說自己怕打雷掩飾過去了。”關羽張飛佩服得不得了。
這就是“青梅煮酒論英雄”故事的經過。
《煮酒論英雄》這一篇絕世妙文把他們兩人的心態刻畫得淋漓盡致,總共732個字,如此短小的篇幅,卻把兩個人物活然於紙上。一個如升龍,躍於雲上,虎視天下,所謂視天下無一物,曹操的措辭是何等張揚,“我必擒之,非英雄,何足為英雄?”等等。而劉備似隱龍,因為時機沒到,羽翼未豐,還要藉助他人的力量,在談吐中步步後退,在危急時刻又能急中生智,巧度難關,不愧是曹操所指的英雄。電視《三國演義》這一集也煞是好看,青梅煮酒,天外龍掛,氣象森森。可是,不管小說也好,電視也好,過去幾年的“三國熱”中,評點三國的人,大都舍卻此篇,不知何故。
時間的流逝,能把很多東西一洗而空,豪華高貴的銅雀臺如今早就荒蕪,當年的赤壁古戰場也沒了金戈鐵馬的模樣,但有一種東西卻流傳了下來,英雄主義的光彩和英雄們的故事,始終心耳相傳。
如今很難再看見龍掛的天氣,即使有,也很難找到那樣的人陪你喝酒,天下多的是“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的人,對於這樣的人,不如埋頭喝自己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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