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女匪一枝花(民間故事)

綠林女匪一枝花(民間故事)

1932年的一天,黑龍江一支兩萬多人組成的東北義勇軍在馬占山的授意下,由李海青率領暗渡松花江,準備偷襲偽滿洲國新京,抓捕小皇帝溥儀,推翻偽滿洲國。哪知部隊還未到農安縣,就被吉林大漢奸熙洽老賊發覺,在去新京的路上佈下重兵。海青無奈,只好先打下吉林扶余縣城,暫時作為大本營。

經一段時間的休整後,便派重兵直襲農安,準備先拔掉去新京的最大障礙--農安縣城。義軍的兩萬人馬把農安圍困了三天三夜,經過奮力拼殺,把個農安城打得變成了一片火海。天空硝煙瀰漫,地上血跡斑斑。城池雖未攻破,但義軍不屈不撓的戰鬥精神和堅韌不拔的攻城毅力,使城內兩個旅的日偽軍個個聞風喪膽,心驚膽寒。

就在義軍步步緊逼,即將打開城池的關鍵時刻,突然有一門軍向海青司令報告,門外來了五名風塵僕僕的女兵,聲言有急事向海青報告。海青令門軍將諸女子帶進,細觀察,只見五名女子都身著白衣,怕是長時間一路風塵,煙土已將白衣都染成了淡黃色。

領頭的那位妙齡女子腰插雙槍,眉清目秀,見了海青也不寒暄,只是抱拳向海青說道:"我乃松嫩草原的綠林響馬一枝花。聞海青大名早已如雷貫耳,只是一直無緣沒能投到麾下。一天前我驚聞大漢奸張海鵬親率五個團的日偽軍,帶了好幾十門小炮去攻打義軍的大本營扶余縣城,司令手下兩個團的兵力雖拼死抵抗,但由於寡不敵眾已漸敗下風。我率領五百多人的馬隊雖從四處不停地襲擊攻城的日偽軍,但只能延緩敵人攻城速度,卻不可能為城池解圍。我建議司令立即撤離戰鬥。攻打農安事小,回軍扶余解救大本營事大!"說完,一枝花又從隨從手裡接過一個袋子,對海青道:"這是你攻打扶余時,我趁機在外圍端了一個洋行的老窩,得了不少黃白之物。你現在恰值用錢之際,把這點金銀贈送給你,以購買軍用糧草。因隨我來的幾名女兵都是輕車簡從,來去方便,我現在馬上殺回扶余,繼續用游擊戰協助義軍保衛扶余。只盼司令馬上回軍,你我後會有期。"一枝花說完便左手抱右拳放在右胯下,微微躬身行了個江湖大禮,這才率四名女兵匆匆離去。

海青聞言不由大吃一驚,但還有些半信半疑。猶豫之時,又見手下的兩個哨探匆匆趕回,也向海青報告了大本營被圍的消息。看來大本營吃緊情況屬實,海青來不及多想,立即下令,由海龍團長斷後,其餘義軍立即撤離戰鬥,回軍扶余,殺回大本營......

一一隻雞血洗警察局

北方的五月天氣,天還帶著絲絲的寒意,可美麗的郭爾羅斯草原上,小鎮伊順招商會門前卻是鼓樂喧天,熱鬧非凡。原來是馬占山領導的東北義勇軍第三軍司令李海青在這裡舉行婚禮。不要說李海青腰插雙槍,威風凜凜,夫人劉淑嫻更是如花似玉。她是北京大學的高才生,就連洞房花燭都別有一番情趣。第二天早晨,海青和夫人剛剛洗漱完畢,就接到門衛報告,有一個自稱是一枝花的女人帶領兩個美女,因聞夫人與大哥成親,特親臨門下來為大哥和夫人賀喜,不知是否可以引見?

海青聽後微微一笑道:"不出我所料,果真是她來了。"接著對夫人道,"此乃江南女俠一枝花。此人俠肝義膽,與日偽有不共戴天之恨。海青自血洗農安結識一枝花後,每與日偽軍作戰,一旦情況緊急,總能看到一枝花率領五百多人的馬隊趕來增援,她曾不止一次幫助我義勇軍在危機時刻轉危為安。只是她與一隻雞有一段情仇和孽緣,估計她斷定我軍中的所有大將都會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也料定她一定會來這裡找一隻雞......"接著海青又和夫人耳語一番,最後還叮囑夫人一定要善待這位江南女俠,以便日後繼續聯合共同抗擊日軍。

夫人含笑點頭會意,二人這才攜手出門相迎。

漸至營門,夫人細細觀之,見三位女子一個個都是紅裝打扮,緊身利落。再看那為首女郎,高高盤起的髮髻上裹一頂紅色的花手帕,穿著碎花紅色短衫,白夏布長褲,後披一件紅色納錦雲袍。兩隻紅色的繡花鞋踏著清脆的步子,緩緩地來到了軍營門前。就近再一細看,女郎的前胸微微隆起,腰際緊緊地系一條白紗寬帶,兩邊斜插著兩隻駁殼槍。槍把上的兩隻紅纓在微風的吹拂下,伴隨兩隻手富有彈性地擺動著,額前一綹留海細細地垂在前額的正中。白玉般的臉蛋兒泛著天然的輕微的紅暈,襯著一頭柔軟的黑色頭髮,格外鮮明。她的鼻子和嘴也都排列得端正和小巧,好看得使人驚歎。尤其是當一縷具有無限穿透力的目光移向海青的部下時,幾乎把這些歷經槍林彈雨的年輕漢子們都瞬間傾倒......

"呵呵,一枝花女俠,農安一見轉眼闊別半年有餘,今不知是哪陣風把姑娘給吹到伊順招小城來了,幸會,幸會呀!"海青一邊說一邊向夫人介紹,"這位就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女俠一枝花。"

夫人急忙拉緊姑娘們的手,將三人領入內室,在一臨時借用的長條凳子上坐定,端茶倒水,又拿出一些瓜子、糖球之類的喜慶小食勸三位慢用。寒暄過後,一枝花示意伴隨自己而來的兩個美女將給大哥和夫人帶來的兩件賀喜禮品奉上。海青觀之最初還以為是兩片絲織物。哪知夫人將禮物接在手上慢慢打開,卻發現是兩款刺繡。一款繡的是鴛鴦戲水,另一款則是麒麟送子。夫人原系北京大學畢業,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將兩款刺繡平鋪在床上,細細端詳了半天,見刺繡上的麒麟和鴛鴦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不由大吃一驚,遂抬頭對三位女子道:"此乃江南蘇繡也,在北方可算是稀世之寶,不知三位小姐從何處所得?"

哪知一枝花聽夫人發問,臉上瞬間就泛起一絲紅潤。接著就輕輕地目視了海青一眼。夫人會意,遂示意海青暫時離開這裡一會兒。海青和姑娘們客套了幾句後離開了。一枝花這才打開了話匣子,對夫人道:"這兩幅蘇繡是我留在身邊的兩幅早年得意之作,只是鬼使神差始終只差一點點兒沒有完工。幾天前我等聽說抗日英雄海青司令要與來自江南的才女劉淑嫻成婚,都道大哥海青是上天魁星下界,果真有好福氣。於是我就將兩幅尚未完工的蘇繡拿了出來,三個晝夜不停,終於在今早將刺繡完成。不但了卻了我等一樁心願,見夫人也好有個見面禮。"

夫人道:"此等名繡非名門和高雅之人不可得,您是從何處學來的高藝?實在是令人佩服!"

一枝花道:"我等此次來這裡,一是給夫人和大哥賀喜,另外還有一事,不知是否當講?"

"妹妹但說無妨。"

"那就恕我直言。夫人可能過去聽海青大哥說過,賤妾一枝花原本也是江南扶余人。早就聞夫人父女二人乃江南名吏名女,今天能認識夫人也算是我等高攀。不過小妹雖不才,也在江湖上闖蕩過一回,深明江湖大義。夫人方才問起蘇繡,那其實是妹妹最痛苦的一件事,夫人如不嫌棄我等,欲與夫人結為姊妹,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姑娘說哪裡話,早就聽海青說過江南女俠一枝花的仗義之舉,海青每至危難之際,姑娘總能伸出手來拉他們一把。海青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能結識三位姑娘是我三生有幸,自今日為始我等就是親姐妹。"

說完,夫人劉淑嫻便在一張桌子上擺起香案。姐妹四人面南背北,叩拜了蒼天。論年齡夫人最大,為姊,依次是一枝花,陪同一枝花的兩個女子粉蓮和翠柳依次為妹。拜罷了天地,夫人急將三個新結識的妹妹扶起,哪知一枝花就在這一瞬間竟抱著劉淑嫻放聲大哭,粉蓮和翠柳也都頃刻間淚流滿面。她對夫人道:"你既是我的姐姐,那我就要和你推心置腹。"接著,一枝花就哽咽著向夫人講述了自己一段辛酸的往事。

一枝花告訴姐姐:"我等一年多來,都在江南江北四處奔波尋找一個名叫李天龍,報號“老二哥”的人。最近才知,他已投奔了海青大哥,在這之前就已將“老二哥”易名,改號為“一隻雞”。據說現被大哥留在了扶余駐守大本營,也算是大哥對他的信任。不過他也許現在就在您的大營中,即便不在,我不日也還要回江南找他,不殺了此人難消我心頭之恨。"接著一枝花便向姐姐講述了她與一隻雞鮮為人知的情感糾葛。

一枝花原名白雪瑩。她說,我家祖居扶余四馬架,老爸原是挑八股繩(貨郎擔子)的,姓白名希德。後移居到扶余縣城開了一爿小商號。我小時候最想讀書,特別是聽滿城傳聞姐姐考入北京大學後,心裡更是求知若渴。我也曾多次祈求爸爸把我送到扶余女子師範去讀書,但每次都因交不起學費無功而返。後來有一蘇州來的女掌櫃開了一家刺繡店鋪,為找一美女裝點門面,便通過爸爸邀我去當了一名學徒工。我因失去了讀書機會,便開始起早貪黑拼命向老闆學習刺繡技藝。老闆教得精心,我學得用心,店鋪也經營得好,在扶余縣城很快就打開了局面。就在掌櫃不斷給我加勞金的時候,我一生最倒黴的時運也悄悄開始了。

在我最忙碌的日子裡,經常見一個濃眉大眼、膀闊三停,名叫李天龍的人,隔三差五就去掌櫃那裡打點一番。有一次我甚至看見他把沉甸甸的一包大洋送給了掌櫃的,掌櫃也是樂吟吟地笑納了。其實我當時並不知道他的來意,後來聽掌櫃說,他是看中我那幅尚在刺繡中的鴛鴦戲水,並要出大價錢來買。掌櫃和他要價是一百塊現大洋,他毫不猶豫第二天就交來五十塊大洋定金,還說此舉就是為來看看白雪瑩的手藝。

我後來向人打聽李天龍的身世,方知他不過是一個在地主家耪青的夥計。據說有一年,那家地主花高價僱一個打頭的,那傢伙不但有力氣,且有一手好活計。老地主給了他兩倍以上的勞金,每天還好酒好肉地供他,這傢伙每天起五更爬半夜帶領耪青的出工鏟地。有的夥計因跟不上被扣了工錢,有的乾脆就被累得扛著鋤頭回了家,一春八夏的活兒全都白乾,分文未得。

李天龍看得明白,也記在了心裡。為了幫夥計們爭口氣,便偷跑到伙房裡吃了二十多個大豆包子,到地裡就和那打頭的拼了起來。三里多地的長壟一個上午鏟了十多根兒,李天龍始終壓著那打頭的半個鋤槓。打頭的又氣又急,累得吐了好幾口鮮血,中午就向地主交了差。地主無奈,只好求李天龍接那打頭的。哪知李天龍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東家也想去找別人接替,可是有李天龍在,哪個敢挑這個大梁?老地主無奈,只好用雙倍的工錢苦苦哀求,李天龍才勉強答應了下來。雙份的工錢得了,打頭的也當上了,可就是不出活。老地主納悶兒,偷跑到地裡去查看,天哪!見夥計們有的在地頭下"五道",有的玩"憋死牛"。

李天龍沒玩兒是真,倒是在草窠子裡睡得正香。東家氣不過,要扣他們一年的工錢。眾夥計們都害了怕,唯李天龍不在乎。不是說不給爺工錢嗎?爺不要了,這沒工錢的活卻好乾了,他帶領夥計們就開始鏟開了莊稼苗,一垧地的青苗不一會兒就被鏟個溜光。東家見事兒不妙,只好又哀求李天龍,答應不再扣發工錢。李天龍這才停了手。到年關算工錢,東家耍賴又要扣他和眾夥計半年的勞金,李天龍也不計較,拿起一把火鐮就去點谷垛,說是要放火把場院燒掉一半,把那半年所收的莊稼全燒掉,就算是把工錢拉平了。地主管家被嚇得連拖帶拽好說歹說才把李天龍哄了回來,東家再也不敢和這個滾刀肉提扣工錢的事兒了,只好把雙份工錢如數結清。

李天龍自打有了錢後,就一天一趟去蘇繡店,在和老闆娘閒聊的同時,也抽空與白雪瑩沒話逗話地聊上幾句。這樣一來二去就與白雪瑩有些混熟了,雙方雖都各揣各的心思,只是沒人點破,都假裝矇在鼓裡。

一天,李天龍終於按不住性子,又偷跑進了蘇繡店,經一番言來語去、沒話找話的挑逗後,竟大著膽子出手猛握了一下白雪瑩的玉手。那白雪瑩雖很快就將手抽了回去,但對李天龍的粗野不但沒給予怪罪,反而對他嫣然一笑。只此一下就把那李天龍美得神魂顛倒了。

都說美人的笑,尤其是未出閣的美人一笑值千金。

白雪瑩笑後,有一件事情終於使兩個人打破了僵局,成了貼心朋友。但也同時預示著他們一生最不幸的一段命運即將開始。

這一年,適逢偽滿洲國成立,在扶余縣設立了一個偽滿警察局。局裡有一個小警察,姓王名蘭心。此人雖長得眉清目秀,卻城府極深,心計險惡,極善用軟硬兼施或信誓旦旦等手段勾搭靚女。有那等心存僥倖的美女一旦入套,就成了他的玩物。這傢伙玩女人不但不信守諾言,更可恨的是玩罷就將那痴心女子一腳踢開,他卻是提了褲子不認賬,鐵公雞一毛不拔。一些不甘心吃啞巴虧的女人咽不下這口氣,去找他算賬。他依仗自己是偽滿警察,在民女面前橫踢馬槽,但凡那些想和他作對的男女,"囫圇"回去的極少。時間一長百姓們就送給了他一個綽號"王爛心"。這一天他聽人說蘇繡店裡有一美女,色鬼哪能錯過這個機會,於是他便以買蘇繡為名來到了蘇繡店,和老闆寒暄一會兒,接著便開始兩眼傳情,對白雪瑩實施言語挑逗。哪知白雪瑩早知此人的惡名,不但不願意和他交談,甚至連他呼出的濁氣都感到腥臭無比。所以王蘭心每次來到此店,白雪瑩都會左躲右藏或找茬兒離開。這樣幾番下來,就把那王蘭心搞得徒費其功,左右不得其手。想一堂堂的偽滿警察如此被人玩弄,於是他就開始暗算著怎樣出狠招對白雪瑩下毒手。

機會終於來了。這一天,刺繡店老闆去城內索債,讓白雪瑩一個人在家看護門面。王蘭心聞訊大喜,立即找了幾個心腹流氓去店鋪裡挑逗白雪瑩,王蘭心則以保護民女為名假裝來此訓斥流氓。哪知白雪瑩非但不領情,反欲將其趕出店外。眼見損招未靈,王蘭心不由大怒,在幾個流氓的幫助下,竟在店鋪裡對白雪瑩動起手來。白雪瑩雖奮力反抗,但一個弱女子怎能經得起好幾個流氓大漢的撕扯,漸漸地就沒了力氣。就在白雪瑩的外衣被層層扯下,王蘭心即將得逞之時,店鋪外風風火火地闖進一個人來。

你道來者是誰,原來就是那位來此意欲和白雪瑩私會的李天龍。今見意中人竟遭毒手,不由大怒,乒乒乓乓地便使開了拳腳。幾個流氓歹徒平日只會仗勢欺人,哪裡懂什麼武功,頃刻間便被打得抱頭鼠竄。王蘭心見事不妙,急忙掏出手槍,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李天龍一個窩心腳帶著風聲直奔王蘭心的軟肋。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也怕警察爭民女捱揍這事兒洩露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好說不好聽,壞了警察的名聲,便也尾隨幾個流氓一溜煙似的跑回了警察局,從此與李天龍結仇。

眼見偽警察和流氓逃走,李天龍急忙把渾身顫抖、面無人色的白雪瑩扶上床。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先是幫助白雪瑩穿上撕破的內衣,又去附近飯店要了一碗湯麵給喘息剛定的白雪瑩慢慢地餵食。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白雪瑩才漸漸緩過神來。透過長長的睫毛,一雙溫情脈脈的淚眼望著李天龍那魁梧的身軀、剛毅的臉龐和剛剛打鬥後留下的傷口,感激之情頓時油然而生。只見她伸展雙臂,一下就摟住了李天龍的脖子,接著就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裡......過了好一會兒,情緒穩定的雪瑩才哽咽著說道:"天龍哥,不是你今天救下我,我......我可能早就遭了毒手......我早就深深愛戀著你,只是你我中間隔著的那層窗戶紙始終沒人捅開。今天既然你已經救下我,那我就大膽告訴你吧,我的身體和心都屬於你了!"話還未說完,兩人又一次緊緊地依偎在了一起......

自那日起,李天龍便開始對白雪瑩關愛有加,大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

扶余警察局成立後,被偽滿洲國任命的局長姓侯。此人接任後,在扶余縣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又加之長了一身蛇皮,百姓暗中送給他一個綽號叫"猴扒皮"。一天,他聽小警察王蘭心說,扶余城裡有一個蘇繡店,店裡的女店員豔麗無比。局長大人若想獲得此女並不難,只是有一個叫李天龍的惡棍晝夜惦記她。他提醒侯局長對這傢伙要格外小心。

騷貓聞到了魚腥氣,猴扒皮哪能放過這個機會,抽空找了個藉口,帶著那個小警察就來到了蘇繡店。初見白雪瑩,就把那猴扒皮驚得兩眼發直,嘴巴張得大大地,半晌也合不攏......

"天哪,來到這世界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漂亮的美人......"

你看那猴扒皮一改過去走街串巷時的凶神惡煞,開始滿臉堆笑地和姑娘搭訕起來:

"是誰家姑娘刺得如此好的蘇繡?一幅多少錢呀?"

這邊吃驚不小的女掌櫃一邊忙不迭地給猴扒皮讓座端茶,一邊回答道:"此蘇繡一幅一百塊光洋,已經有了主,賣給東大十街的李天龍了。侯局長想買也不要緊,就等下一幅吧,等姑娘繡好後我親自給局長送去,什麼錢不錢的。局長大人能看中我的刺繡,是小店的福氣!"

"不......不!這幅我先要了,他李天龍算個什麼東西,他不是花一百塊大洋嗎?我出二百,明天就打發人送來。那李天龍膽敢起屁,奶奶的,就給他安個“反滿抗日”的罪名抓到警察局去,坐“老虎凳”、抽“霸王鞭”、灌辣椒水,保管一天就老實。"猴扒皮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果然打發小警察給送來了二百塊現大洋。女掌櫃心裡害怕還不敢不接,接過來又怕那滾刀肉李天龍不肯罷休,心裡就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整日七上八下地坐臥不寧。

這次猴扒皮算是講究,交完了買蘇繡的定錢後,又令小警察找到了白希德開的那爿小雜貨店,親自帶去了五百塊現大洋,見了白希德也未兜圈子,就直言說自己看中了他的女兒白雪瑩,這點兒大洋不成敬意,算是給白家的頭茬訂婚禮。

想這白老兒一生走南闖北,風裡來雨裡去福沒享著半點,苦卻吃過無數,既怕官,也怕"鬍子"(土匪)。聽說警察局長看中了自己的女兒,先是吃了一驚;聽侯局長一番客套後,簡直是受寵若驚。再看那五百塊白花花的大洋,天哪!一個見人就矮三分的窮光蛋,一輩子都低三下四的賤骨頭,一下子竟有了這麼多的錢。小廟裡的神仙哪受得了這般香火?頓覺眼花繚亂,目瞪口呆,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猴扒皮客套了一番後,臨走時留下一句話,與雪瑩姑娘五日內成親。白希德滿口答應,把那猴扒皮送出足有二里地方回。

昔日的扶余縣城,民間曾流傳過這樣一首歌謠:"媒妁殷勤說始終,孟姬愛嫁富家翁。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白希德既然同意把女兒許配給了警察局長,那李天龍與白雪瑩自然就是無緣的人了。

由於猴扒皮怕惹麻煩,與白希德的交易都是暗箱操作,消息始終未外洩,所以白、李兩個人一直都被矇在鼓裡。尤其是自那日白雪瑩虎口得救後,對李天龍感激不盡,兩人情感日重。豈不知警察局長猴扒皮已與雪瑩爹達成了協定,這就把李天龍弄成了"剃頭匠的挑子--一頭熱"。

那蘇繡鋪的女掌櫃自接了猴扒皮的定金後,就知自己在扶余城已不能久留,便開始暗中打點,把一些細軟之物打成包裹偷偷運走。臨走之前還給姑娘留下一句話,"我有點兒私事出去幾天,你幫著我先照料一下店鋪和門面。我觀侯局長可能近日要來娶你,到時你就把門關了,等我回來時再開業。"說完就溜了。

雪瑩初聽此言,就如晴天一聲霹靂,頓被驚得目瞪口呆。她剛想跑出去把此事告訴李天龍,兩人一起遠走高飛。哪知還未出門,就聽一陣鼓樂聲傳來,見白希德在幾個警察的攙扶下,揚眉吐氣地走進了店鋪。接著白希德就將把雪瑩許配給侯局長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雪瑩剛想告訴老爸自己已經有了意中人,央求老爸向猴扒皮退婚時,幾個如狼似虎的警察不容分說就把雪瑩拉上大轎。在雪瑩的哭喊聲中,幾個侍女連拉帶扯就把她那身舊衣服扒掉,換上了一身紅裝。

在猴扒皮家的院子裡,幾個侍女把頭頂紅蓋頭哭哭啼啼的白雪瑩生拉硬拽,強行與猴扒皮拜堂成了親,接著就推進了洞房。隨後又來了兩個侍女大丫和二丫晝夜隨身,把白雪瑩看護得大門不能出,二門不得邁,過上了衣食無憂,卻沒有人身自由的日子。在入洞房後的前幾天,白雪瑩一直是淚水漣漣,茶米不進。她雖然幾次想逃脫和尋死,但都被防範森嚴的下人攔住。她也曾試圖暗備一把剪刀,在神不知鬼不覺時殺死猴扒皮,可大丫、二丫和自己晝夜相伴,形影不離,不要說對棍棒鐵器之類的物品嚴加管制,就連自己的腰帶都在她們的嚴格管控之內......

自打白雪瑩入洞房那一刻開始,猴扒皮就急得搓腳撓心,但怕出意外,始終沒敢與雪瑩過招。這樣過了幾天後,雪瑩的情緒終於稍稍有了一些好轉,不但喝了兩杯茶,還吃了兩名侍女為她精心製作的蓮子粥。也是在這一天,在兩名侍女的勸說下,急不可耐的猴扒皮終於大著膽子赤裸裸地趴在了白雪瑩身上,完成了夢寐以求的一件"大業"......

夫妻是做了,但在白雪瑩看來卻怎麼也找不到與李天龍親熱時的感覺,不管猴扒皮在自己身上怎樣的哼哼唧唧,她眼前閃現的還只是李天龍那魁梧的身材和剛毅的笑臉。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冷了,覺得自己只不過是一具活著的殭屍......但轉念又一想,自己的婚姻終究還是父命,是警察局長明媒正娶的夫人,既然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白雪瑩變得麻木了。

由於白雪瑩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被推上大轎的,湊巧李天龍那幾天有事,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才使脾氣暴烈如火的他免去了一場大禍。

這一天,李天龍閒著沒事兒又到刺繡店裡來溜達,見店鋪大門緊鎖,細打聽才知雪瑩姑娘與猴扒皮成了親,店鋪掌櫃幾天前就已不知去向。不由吃了一驚。自思雪瑩被娶,掌櫃走人,我的光洋朝誰要去!於是他便五街三巷地串了起來。哪知一連五六天也未見女掌櫃半個人影。

李天龍終於心涼了......

"大江大河過了多少,今在小河流溝子裡反倒翻了船!"李天龍越想越氣,便來到一家兄弟酒樓,見那小酒樓的門面上掛了一副對聯,上聯是:東不管西不管酒管,下聯是:窮也罷富也罷喝吧。橫批是:就這滋味。奶奶的,這對聯好似就是對著老子我來的,李天龍心亂,找了一個偏座,點了兩個小菜,要了兩壺燒酒,便獨自一人喝起悶酒來。喝著喝著就見門口又進來一個漢子,李天龍沒太在意,那漢子卻認識他,就大大咧咧地伸出了兩隻大手,嘴裡還喊著:"哎呀!這不是李天龍嗎?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來來!大哥陪你喝兩盅!"說著就在李天龍的側面打斜坐下了。

李天龍看了半天才想起來,此人原是自己的一個同鄉,姓洪名奎。聽人說他早年出去闖江湖,發了一筆小財,後又參加了東北軍,當了連長,今兒個不知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落座後,聽洪奎自我介紹,才知他是因不願跟張學良去關內打仗,才中途開了小差。剛剛輾轉回到老家,還未找到事兒幹。

李天龍又點了幾個菜,加了兩壺燒酒,二人就對飲閒聊了起來。喝著喝著,先是洪奎開了腔:

"我觀老弟氣色不佳,是否有什麼心事,但說無妨,看大哥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唉!甭提了,最近倒黴透了!"接著李天龍就把自己近日破財丟人,最後鬧成人財兩空之事,從根到稍全都告訴了洪奎。末了,李天龍又嘆了口氣,說道:

"雖都說“姻緣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緣不強求”,可我每天晚上一閉眼,就會看見雪瑩與猴扒皮在一起,你想想,一隻煮熟的鴨子竟然飛了,這口氣如何下嚥,我他媽恨死了那個猴扒皮,恨不能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此時的洪奎不聽則已,一聽李天龍述說頃刻間就氣得眼睛血紅。他先是沉吟了一會兒,接著道:"我看讓你人財兩空的不是那店掌櫃,而是千刀萬剮的猴扒皮。一個人要在外面混世,免不了有仨香倆臭的,可一旦仇人都尋到你門上來了,你連個信都沒有,倒黴去吧,讓人消了號,都找不到土地廟......自古“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有仇不報非為男子!莫非老弟怕那猴扒皮不成?"

"不是我怕他,可那猴扒皮有權、有人、有槍,你說這仇怎麼個報法?"

"殺了那個猴扒皮!老弟怎麼這也不知?"

"這卻難了,莫非哥哥有什麼辦法不成?小弟自當洗耳恭聽。"

"恕我直言,你現在是光棍一個,難道光腳害怕穿鞋的不成?不過我還有一事要問你,老弟在江湖闖蕩一回,是否也交過幾個莫逆?再就是手頭是否還多少有點兒光洋?"

李天龍這廝原本就是個性格暴烈之徒,被洪奎一席話就勾起了那忤逆本性,把牙齒咬得"咔咔"直響。

"不瞞哥哥說,小弟的莫逆和光洋都還有一些......"

"這就好辦了!現在這年月,想在江湖上闖蕩,就得走兩條路:在官府裡能直出直入,在響馬堆裡能串門過戶。你挑幾個同警察有深仇大恨的......"兩人如此這般地耳語了好一陣子,自認為所定計謀已是滴水不漏方才散去......

這一日,一天的西北大風把扶余城夜晚颳得伸手不見五指,李天龍把十幾個攜帶剔骨尖刀的莫逆兄弟都叫到了酒樓,叫了一桌子酒菜,酒足飯飽後,由洪奎佈置,兵分兩路。臨行前,他又一次提醒大家,我們沒有大刀******,想偷襲警察局成功就要神不知鬼不覺,動手時做到捂嘴和割脖子同時進行,為此必須做到膽大心細,遇事不慌。不管你偽警察有怎樣的千條妙計,我要殺你就有我自己的一定之規。讓這些作惡多端的偽警察死無葬身之地,想在陰曹地府做報仇的惡鬼,連仇人都不知道是誰。接著便一路由洪奎帶領,一路是李天龍獨行,兩路人馬分頭出發了。

洪奎這人果真手狠,見站崗警察在崗樓裡抽菸,洪奎令人在警察出入的地方先拴了一根絆馬索,他卻在崗樓外學狗"起秧子(交配)"掐架。警察急忙出屋攆狗,匆忙中被絆馬索絆了個嘴啃泥,被洪奎一手捂著嘴,順手一刀就屍首分了家。洪奎殺完人後,對眾人道:"諸位看清楚了吧,今晚咱們就是這個殺法,我洪某人走南闖北,打過吳佩孚,殺過小日本,深諳此法。只有這般殺人才能必保萬無一失。"

洪奎說完一揮手,就帶人衝進了警察居住的寢室。又是洪奎躡手躡腳第一個摸到一個警察的床前,見那警察開始還張著大嘴打呼嚕,再後來可能是在做夢吃什麼東西,上下嘴唇一個勁兒地叭嗒,吃得好香。洪奎用左手把那警察連鼻子帶嘴摁個結實,右手的剔骨刀在小子的脖子上輕輕一勒,眼見警察只是伸了伸腿便沒了聲息。跟隨洪奎來的人見洪奎殺人這麼簡單,一個個都來了精氣神,便也學洪奎的樣子紛紛搶到警察床前,僅片刻工夫,就把十幾個當晚執勤的警察全都殺死在了夢中,搶走了警察局長******二十多支,子彈幾千發。金銀都是成箱扛走的。

另一路就是李天龍了,他的任務是去殺猴扒皮。按事前計劃,他先是翻牆而入,接著便施用了洪奎近日教他的小偷撬門落鎖絕招,偷潛到了猴扒皮的內室。他先沒有驚動室內熟睡之人,而是躡足尋找仇人猴扒皮。手持利刃的他心裡不時發狠,一旦見到那猴扒皮,就毫不猶豫將其一刀揮為兩段,以報昔日奪妻之恨。哪知心急火燎的他滿屋搜個遍,除見幾個酣睡的女人外,哪有猴扒皮半個人影。脾氣暴躁的李天龍氣急之下就把燈點著了。此時,錦緞被子下三個沉睡的女子,在睡夢中被驚醒,燈光下透過惺忪的睡眼,見屋內立一個鐵塔般的彪形大漢。三人頓時被嚇得幾乎背過氣去,情不自禁地摟抱到了一起,接著便開始周身亂顫。

最後還是局長夫人白雪瑩認出來者好像是自己昔日的情人李天龍,她禁不住長喘了一口氣,心裡好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此時的她本想跳下床跑過去一頭紮在李天龍的懷裡痛哭一場,但礙於兩個侍女在旁才未敢輕舉妄動。哪知此時的李天龍大腦早已被仇恨充塞,眼睛血紅。怒極的他滿腦袋裡想的就是一個事兒--殺猴扒皮。至於與白雪瑩那段昔日舊情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奶奶的,猴扒皮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白雪瑩既為人妻,就一定是吃了誰家向著誰家,你既已做了猴扒皮的太太,每天吃香喝辣的豈能念我這舊情人?想著想著就把一把雪亮的尖刀按在了白雪瑩的脖子上,惡狠狠地問白雪瑩把猴扒皮藏到什麼地方去了......當確認猴扒皮沒在家時,他就把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敲了好幾下。此時的白雪瑩見李天龍已不念舊情,心也就涼了。兩個侍女大丫和二丫嚇得哆哆嗦嗦抖作一團。李天龍先用一根細棕繩把白雪瑩捆個結實,又把大丫和二丫也捆了起來。三個弱女子雖苦苦哀求,可李天龍就是不開面,接著就用那把殺人尖刀把幾人的睡衣都割成一條條的布,讓她們三個站在他面前。,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當著兩個侍女的面,來了個"霸王硬上弓",算是了卻舊情報了新仇!

那廝膽子肥大,完事了也不走。不知從哪裡翻出了猴扒皮自用的酒肉和罐頭,赤條條地坐在椅子上就吃喝起來。大約過了四更天后才走,臨走還留下了一個帖子,上面畫一個烏龜,下面幾行字,寫的是:

猴扒皮:

算你命大,只可惜我今天沒能親手宰了你。

白雪瑩本應是我老婆,被你強行霸佔。你有欺男霸女的惡行,我就有給你戴綠帽子的本事。如今給你安上四個爪子,再披上一個硬蓋子,就是個地道的活王八,讓滿城人看著都解恨。

老二哥敬上

一枝花說到這裡,抬頭看了一眼夫人,問道:"姐姐在江南時可能知道老二哥這支綹子吧?"

"早就聽說過。先前不過是一支百十人的馬隊,後來不知怎麼就發展到近千人。"

"姐姐或許不知,這一切都是洪奎唆使的。那洪奎闖蕩江湖多年,經得多,見得廣。在東北軍任職時,打過吳佩孚,鬥過郭松齡。自從和李天龍血洗警察局後,李天龍便報號“老二哥”,拉起了綹子,當起了大當家,洪奎就是綹子的二當家,在郭爾羅斯草原上打“響窯”,殺惡霸,也算是赫赫有名。滿洲國成立後,不知怎麼他又和日本人較上了勁。殺日本憲兵團、打張海鵬衛隊、端漢奸警察局、點日本軍火庫。後來熙洽老賊派三個旅圍剿,在農安縣將其包圍,激戰三晝夜也未抓到他,最後還是被他衝破重圍逃到了江北。聽說後來改號一隻雞,投奔了海青大哥,現被海青大哥留在了扶余守城。我在江南江北找了他一年多,那廝詭計多端,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數次溜掉。我決心已下,告別姐姐後,就重返江南找尋一隻雞,今生不殺了這惡徒誓不為人!"

一枝花說到這裡,又一次柳眉倒立,杏眼圓睜。再看那粉蓮和翠柳也都怒氣填膺......

二一枝花怒殺猴扒皮

再說李天龍偷襲警察局那天,猴扒皮因與一婊子廝混夜未歸家,清晨剛剛起床就聽人說警察局被端。想自家也是凶多吉少,暗自慶幸是婊子救了自己一命。

猴扒皮在幾個警察陪伴下回到警察局,見十幾個警察清一色被割斷了脖子,齊刷刷地排列在大炕上,有的脖腔子裡還汩汩地冒著黑血。槍支和搜刮來的滿庫金銀及首飾被洗劫一空,其餘損失自不必說。猴扒皮一面令人抓緊收殮和通知被殺的警察家人來認領死屍,又急忙向偽滿洲國報告,詐稱警察局被反滿抗日隊伍偷襲,十三個警察被殺,所有財物被洗劫一空,警察局損失不小。一面又急忙帶領自己的心腹匆忙回家查看。一進局長大院,見滿院子鴉雀無聲,門卻都打開著,心裡不由暗暗叫苦。因怕被人暗算,他未敢進家門,就派心腹先進去,自己則站在離屋門老遠的地方等著。哪知那小警察剛進門沒幾步,就媽呀一聲跑了出來。只這一聲就把那猴扒皮嚇得一跌,嘴也不怎麼聽使喚了,只好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麼樣?都......都死了嗎?"小警察一邊急忙把猴扒皮扶起,一邊道:"人是沒死,可都被繩子反剪著,小的不敢再看,才立即退了出來。"

猴扒皮聽完報告後這才風風火火地跑進屋裡。見愛妻白雪瑩和兩個侍女都被棕繩捆個結實。再看那雪瑩直直的眼神,眼珠子雖還隱隱轉動,但卻是滿臉死灰。

猴扒皮心疼死了,急忙去解繩索,無奈兩隻手哆哆嗦嗦,好半天都沒解開一個釦子。再心急也不能找人幫忙,無奈只好找來一把牛耳尖刀,將繩索慢慢割斷。割到腿部,見夫人下身紅腫,白斑點點佈滿兩側。猴扒皮對昨晚發生了什麼心知肚明,一想到這裡,心就一陣顫抖。他把夫人平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又把兩位侍女的綁繩割斷,這才發現了那張帖子。猴扒皮不看則已,看完不由怒火中燒,想自己一堂堂偽滿警察局長,連自己的老婆都看護不好,一頂綠帽子一旦戴在頭上,一輩子見人都抬不起頭來。他越想越氣,恨不得立即就抓住李天龍,將其碎屍萬段......

再說那白雪瑩與兩個侍女好一會兒才慢慢緩過神來,想想昨晚的事情既像是一場惡夢,又像是去閻羅地府走了一遭,三個被嚇破了膽的柔弱女子,相互抱著禁不住放聲大哭。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們不但不敢獨自走黑路,就是稍稍一提起那天晚上一個小小的細節都會哆嗦成一團......還好,猴扒皮雖知白雪瑩已被李天龍過了手,但也怪自己沒看護好妻子,心裡也沒彆扭。只是那白雪瑩待慢慢緩過神來越想越氣,慢慢地就把那天晚上的遭遇和驚懼都變成了仇恨!

一天,雪瑩突然對倆侍女道:"不是女人天生就該受欺侮,都怪我們自己無能。假如我等都會舞刀弄槍,就是兩個李天龍也別想活著出我屋門。再說我等背靠警察局,有刀、有槍、有子彈,自今日為始,就改名換姓,練槍舞刀,伺機殺死李天龍,血洗前仇,不知兩位妹妹意下如何?"

兩個侍女聞之大喜,三人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先改名換姓。白雪瑩改名一枝花,倆侍女大丫和二丫分別改為粉蓮和翠柳。接著由一枝花出面,以警察局長夫人防身的名義去警察局管槍械的警察那裡借三把短刀,三隻短嘴匣槍。那管槍械的小警察聽說她們要學打槍防身,建議她們都學習雙手打槍,又多借出了三隻******。這樣輕而易舉就把刀槍借到了手。她們有槍在手,警察局長家裡有的是子彈,開始白日裡找槍法好的警察教習槍法,晚間閒暇無事也去武術館裡學習刀功。到後來,三人乾脆就去那郭爾羅斯草原練習打野雞和野兔。起初只打那些落地野雞和臥兔,那時的北方草原野雞成群,野兔遍地,她們每天都能打到幾隻,如此便成了癮。慢慢地就有了槍打飛鳥的硬功。槍法雖算不得是百步穿楊,卻也是槍響見物。眼見三個柔弱女子伴隨槍法日精,膽子也愈來愈大,後來不但和草原上的蒙古人學會了騎馬,有時還敢騎馬馳騁草原攆狐狸和打野狼。

就在三人槍法日漸長進之時,又有一件倒黴的事兒來了。

其實要說女人懷孕生孩子,原本都是天經地義之事。可偏偏猴扒皮抽大煙,喝大酒,逛窯子,摟婊子,儘管夜夜洞房花燭,卻是遍撒野種不出苗。唯白雪瑩當上局長夫人之後,沒過一年,見油膩就開始噁心,後又見小肚子膨脹,把猴扒皮高興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其實雪瑩心裡卻多少有些明白:自結婚後,猴扒皮身前身後美女成群,每月和自己同房最多不超五次,而自己肚子裡那動靜怎麼計算,在時間上都和孽障李天龍有干係。只是怕再惹出是非,只好假裝胡塗而已。轉眼過了十個月,雪瑩一朝分娩,生了個胖小子。先不管是誰的種,現在畢竟是猴扒皮的兒子。只要沒人把那層窗戶紙捅破,都糊塗廟糊塗神的過日子,也能天下太平。

猴扒皮自從當了爹以後,生活也比過去本分了許多,陪雪瑩的時間卻比過去多。這樣一來二去就過了一年多。兒子日漸出息,大眼睛雙眼皮,虎頭虎腦充滿了靈氣兒。猴扒皮心裡高興,盼子成龍,找算命先生給兒子起名侯天龍。

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且說扶余東大十街有一商號,經營雜貨。東家姓張,名友良。為怕眾警察來此騷擾,便託人送禮結識了警察局長猴扒皮,一來二去的還成了朋友。張友良有一女,名叫張百花,長得頗有姿色,人送綽號"百花羞"。見那猴扒皮在扶余城東頭一走西頭亂顫,為尋靠山選上了他。那猴扒皮更是情場老手,兩人先是眉來眼去,後是言挑語逗。有一天趁張友良外出之際,就在半推半就中把那生米做成了熟飯。那百花羞可不是徒有虛名,果真有些本事,把個猴扒皮弄得整日神魂顛倒,如呆如痴,有一天甚至還哼哼唧唧地答應要娶百花羞為小。把百花羞高興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夜夜盼月圓。

就在二人苟且之時,猴扒皮就有了兒子,把百花羞不冷不熱地耽擱了下來。想那百花羞哪裡是省油之燈,既已和猴扒皮有了一腿,豈能善罷甘休,就以看孩子為名,三天兩頭地往猴扒皮家裡跑,一來二去地就看出了一點兒門道......

這一天,猴扒皮為斂錢財給兒子搞了個生日酒宴,百花羞哪能錯過這個機會,也來賀喜。這天來的全是高門貴客,搭攏百花羞的人不多。她就獨自在一邊端詳起了小孩子,看著看著心裡就使開了鬼點子,僅僅思忖片刻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有了鬼主意,心裡就樂呵。酒宴還沒散,百花羞一個人就獨自先走了。

又過了好幾天,猴扒皮才來找她。對猴扒皮嬌滴滴地說道:"小妹有一肺腑之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妹妹但說不妨。"

"不過我說是說,就怕大哥聽了不高興反怪罪我,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哪能?寶貝說什麼哥哥我都喜歡聽!"

"請哥哥恕我直言,都說“駿馬常馱痴漢走,美妻卻伴野漢眠”,所以我才要問你,你那兒子真是你的種嗎?"

只這一句話就使猴扒皮想起了李天龍那天留下的帖子,心裡頓時一激靈。但他還是打腫臉充胖子硬裝了一下:"自古道“捉姦見雙,捉賊見贓。”況且經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後之言豈能全信,這事還容我事後調查一番方可知曉。"

百花羞見猴扒皮有些著了道,緊接著又道:"我是一個不戴頭巾的男子漢,叮叮噹噹響的世面女人!我家與老二哥李天龍多年為鄰,從五官看,你兒子的那張臉活脫脫地就是從李天龍那張臉上扒下來的。再說你是豹頭環眼,你那兒子卻是虎背熊腰,我就不相信龍種能生出虎子來!再說我早就聽說李天龍與白雪瑩經常在背地裡竊竊私語,兩人眉來眼去已非一日,你憑勢力強娶白雪瑩惹惱了李天龍,那天他抄你家時,在你家折騰半宿,又有哪個敢保那孽種不在你家留下孽根?如果真是如此,堂堂的扶余警察局長被戴了頂綠帽子不說,還要把孽種當兒子精心扶養,好一個大度之人......"

想那猴扒皮是何等人,沒待百花羞說完,臉已被氣成了紫豬肝。他也沒心思與百花羞溫存了,穿上衣服就氣呼呼地回了家。到家後,對雪瑩和侍女所有的寒暄體貼都不屑一顧,就一頭扎進內室,抱起自己的兒子,對著鏡子細細地端詳了起來。

孩子生得河目海口,燕項虎頭,自己卻是尖嘴猴腮、蚱蜢尖頭;孩子是眉濃目炯,大耳垂輪,自己卻是豆眼無神,狗耳無垂。

猴扒皮越看越氣,恨不能把那野種扯腿摔死,但看在雪瑩面上,沒忍心下手,最後留下一句話,把這野種扔掉或是送人,我這裡一天也不能留他。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紙裡豈能包住火,真相早晚要大白。雪瑩恨死了李天龍,只是孩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送人豈能忍心。萬般無奈,決定第二天去附近屯裡尋一戶無兒無女的善良人家暫把兒子寄養在那裡。

到了第二天,三人找來了孩子奶母,讓其先照看孩子一天。哪知孩子看媽媽要走,拽著媽媽的衣服就是不撒開。媽媽無奈,急忙把奶母的乳頭放進孩子嘴裡,又從衣袋裡掏出兩粒子彈塞在孩子手裡玩,這才抽身離去。只是這一走就出了大事。

且說那天晚上,猴扒皮又到百花羞那裡廝混,百花羞問猴扒皮那孩子怎麼處置了。聽說孩子還養在家裡時,只聽百花羞道:"你戴著綠帽子養別人的孽種,把我都羞臊死了,知道的你是個警察局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香臭不知的人。你覺得那白雪瑩漂亮嗎?不是我自誇,假如把我娶到你家裡當二姨太,保管能名正言順地給你生幾個鳳子龍孫。但話又說回來,就是你真的娶了我,我可不是到你家當墊腳的小老婆、捶背的奴才。我活著要明媒正娶,裡裡外外稱大奶奶;死了也要進祖墳,寫進你家的祖先牌位。不要說我的長相、身段,就連腳指甲都比那白雪瑩長得漂亮......"

這一番話勾起了猴扒皮的怒火,他風風火火地跑回家裡,見孩子正在吃奶,就從奶孃懷裡一把將孩子扯下扔到了床上,還未待孩子緩過氣來,一粒罪惡的子彈已從其前腦門穿過,從後腦殼出來,孩子頃刻就斃了命。再看那猴扒皮哼也沒哼一聲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奶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傻了,半晌做聲不得,好長時間才緩過氣來,急忙拉起一床被子把孩子蓋上,接著就連哭泣帶焦急地等雪瑩歸來。

雪瑩在兩個侍女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小屯子裡找到了一對善良的老夫婦,談妥每年出三十塊大洋用作抱養費,第二天就把孩子送來。哪知回到家裡,奶孃哆哆嗦嗦地把前後經過告訴雪瑩後,嚇得連工錢也不要,就匆匆地走了。雪瑩急忙掀開被子一看,孩子小臉蠟黃,身下一攤血汙,手裡還緊緊地攥著那兩粒子彈。

姊妹三人悲痛欲絕,禁不住放聲大哭。最後還是粉蓮先停止了哭聲,對一枝花道:"我等如此窩囊地活著,還不如死了淨心。一個好端端的孩子,無緣無故被殺了,那猴扒皮其實是猴拉稀,壞了腸子......"翠柳也道:"過這樣的日子能折磨死人。但我等就是不想活,也要死得其所,把猴扒皮先殺了我們再去死,也算是給小龍報了仇!"說著就從孩子手裡把那兩粒子彈摳了出來,咬牙切齒地對一枝花道:"猴扒皮如此狠心,豬狗不如,我等還祈求他什麼?這兩粒子彈,一顆給猴扒皮,一顆留給那個喪心病狂的李天龍......"

兩人一席話提醒了一枝花,她兩眼也同時泛起了兇光,咬牙切齒地說道:"自今日為始,你我三人同生死共患難,先用小龍手裡的子彈殺死猴扒皮,逃離這魔窟,再去尋找老二哥李天龍,好歹把這兩個人都殺死為小龍報仇後,再決定我們姊妹三人的生死......"

三個人密議了一番,把孩子埋葬後便開始分頭準備,先是在家裡翻箱倒櫃。哪知自上次被李天龍洗劫後,猴扒皮怕把錢財放在家裡不安全,就都轉移到了百花羞那裡。三個人只好把一些衣物打成了三個小包,萬幸的是在猴扒皮箱子底下翻出了五十兩大煙土,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產。一切打點妥當後,又把平日行圍打獵騎的三匹馬喂足草料,備好鞍轡,開始靜等猴扒皮歸來。

哪知一連等了四五天,那猴扒皮也許是殺死小天龍心裡恐懼,始終未敢回家。三個人等不及了,便決定到警察局去殺那惡魔。

她們先把馬匹牽到了離警察局不遠一處僻靜地方隱藏起來,翠柳負責看馬,由一枝花出面去殺猴扒皮,粉蓮在門口接應。

猴扒皮自殺死小天龍後,心裡也有些後悔,未敢對人講過這碼事。這天正在局長辦公室裡思忖這事,忽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緊接著就見那白雪瑩柳眉倒立,杏眼圓睜,雙手舉著短嘴匣槍,大張著機頭怒衝衝地向自己走來。

"你......你要幹什麼?"

"殺了你,給兒子報仇!"

"求求你!......別......別這樣,我......我們好......好歹也是夫妻一場。"

"那你為什麼要殺死我的兒子?姑奶奶今天就是來要你的狗命,把你的心拿出來看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

"雪瑩!雪瑩......你聽我說,殺小天龍不關我的事兒,是張百花唆使我殺的。我現在心裡也後悔,請雪瑩原......原諒我一回,我今後永遠對......對你好!"

猴扒皮說著竟撲通一聲跪在了白雪瑩面前。

想這猴扒皮閒時做惡事,急來抱佛腳,氣憤填膺的白雪瑩哪裡聽得進他半點兒胡言亂語,大罵道:"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姑奶奶也知道你的心是黑透了的,今天不殺了你,就不能為我兒子報仇。你那一槍是從我兒子的眉間穿過的,今天我也從這裡給你走銅!"

一枝花說完就把槍口對準了猴扒皮的眼窩。

"雪瑩......雪瑩!"

猴扒皮一邊喊著一邊就要伸手去奪一枝花的槍。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啪"的一聲,因槍口直接對著猴扒皮的腦門,所以槍聲有些發悶。猴扒皮"啊呀"一聲躺倒在地上,鮮血瞬間就從額頭噴出足有一尺高。

一枝花隨後又狠狠地踢了猴扒皮一腳,見沒了動靜,這才轉身匆匆離開猴扒皮的辦公室,恰遇來接應的粉蓮。二人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就當無事一般緩緩地離開了警察局大院。

三丐幫救下一枝花

且說警察局的門衛和警衛人員,自打上一次警察局被端之後,都格外地小心。

本來,院裡的警察和大小警衛都聽到了槍聲,不過那槍聲有些發悶,才沒引起大家的注意。唯獨那門衛見兩個出門的女子神色有些不大對,心裡便起了狐疑。他賊眉鼠眼地看兩人還沒走遠,就一溜煙兒奔向了局長辦公室,剛進走廊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再一推門,見局長大人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用手往鼻子底下試一試,沒了半點氣息。那門衛氣急敗壞,一出門就大喊大叫:"大事不好啦,警察局長被人殺啦!快來抓人呀!"這一嗓子不要緊,整個警察局頃刻間就亂了營。

警察局有一副局長,姓欒,名有義。聽聞局長被殺,此事幹系不小,便大喊大叫抓殺人賊。聽門衛報告,警察局長死前其夫人去了局長室,估計是局長夫人與另一女子合謀所為。帶人追出門外,聽人說有三名女子剛剛騎馬離開此地不久,便立即組織馬隊循跡追擊,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三個女子自殺了猴扒皮後,便立即騎馬向江北疾馳,意在橫渡松花江,入郭爾羅斯草原,進黑龍江省境內以擺脫"滿洲國"吉林省偽警察局的追捕。哪知剛剛跑出扶余沒有幾里地,便見後邊塵土飛揚,約有十幾個人的馬隊尾隨追了過來。三人便催馬加鞭一路疾跑,眼見後邊沒了人影,這才想起走得急忘了帶吃食。現已人困馬乏,肚中飢餓,只好騎馬慢行,好讓馬啃幾口青草,只是人卻飢餓難耐。大約有一頓飯工夫,就見後邊人喊馬嘶,十幾個人的馬隊又追了上來。好在三個人的馬匹也都啃了個半飽,遂又忘記了飢餓飛馳起來。好不容易跑到了江邊,哪知江面卻沒有船。又打馬沿江一陣疾馳,終於見一小漁船在江邊捕魚。急將漁翁喚至岸邊,直言將三匹快馬白送給漁翁,勞駕把我等渡過江去。漁翁大喜,遂將馬隱藏至葦蕩深處,讓三人上了小船,咿咿呀呀地就劃到了江心。待後面馬隊追到江邊時,三個人已在江北登了岸......

登上江岸,擺脫了警察追捕,三人多少還有些力氣。可走著走著飢餓難耐,腳下就開始踉蹌起來。好不容易見前邊不遠處有一破敗的城隍廟,三人不管好歹,一頭扎進廟門,到了廳堂倒下後就再也無法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半昏半醒中,耳邊突然有了-絲輕微的腳步聲,朦朧中好似有一個人影慢慢來到三人跟前,用手在鼻子下停了一會兒,見都有喘息,便疾步離去。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兩人在一邊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耳語了些什麼,就彎腰把三人輕輕扶起,靠牆邊鋪了一床破褥子,讓其靠牆都坐了起來。接著一個端碗,一個拿勺子給三人喂起水來。幾杯水下肚,先是粉蓮有了點兒精神就掙扎著要坐起來。就聽那位歲數大些的說道,姑娘且不要動,你們是餓昏了,一會兒我幫你弄些吃的來。說完他站了起來,三人這才看清,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原來是個瘸子。眼看那瘸子在廳堂上支起了三片破瓦,上邊放了一個黑乎乎的破瓦罐子,在下邊點著了一把火,罐子裡也不知裝的是什麼,一會兒工夫就呼呼地冒起了熱氣。燒好後,他不知又從哪拿來三個大黑瓷碗,在每個碗裡都倒了多半下,就端到了姑娘面前。其實若是在平時,不用說那破罐子粗碗,就憑那兩隻黑手這飯湯就不能吃。可今天哪管好歹,三人不待湯汁涼透,就頃刻喝完了。瘸子又向碗裡分別給倒了一些,就沒了。一碗熱湯下肚,姑娘都有了精神,急忙起身向那瘸漢子道謝。瘸漢子很是知趣,沒問姑娘們的身世,卻先做了自我介紹。

原來那跛腳之人叫劉強,行伍出身,原在吳俊升手下當差,受傷後,回到家鄉德惠開了一爿小店。九一八事變後,與警察署一警長髮生口角,警長欲將其治罪,被劉強暗中將那廝一條胳膊砍斷。逃到江北後,無意中結識了一群叫花子,被公推為丐幫幫主。手下有大小叫花子五六十人,多是與官府衙門、豪門富紳作對的。有的是被抄家後無家可歸,有的是打輸了官司浪跡江湖,也有的是殺人放火後逃離家園躲避官府追捕。開始他在肇州城開一爿小店,稱為花子房。初時大家還可居住在那裡。最近聽說要清理反滿抗日分子,官家就把這些丐幫中人統統趕出了花子房,無奈就都搬到這城隍廟裡來了。

"我觀三個姑娘可能是遇到了什麼不幸,否則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也不能私自逃出家門呀。假如姑娘們暫時無處存身,我這裡有一間地窨子,系老田鼠潘章近日為我所建。老東西家裡是泥瓦匠世家,修完後在上面一偽裝就成了佛龕、馬圈或者是墳丘子什麼的,保管什麼惡人都找不到,可留給姑娘們暫住一時。待姑娘們有了居所後再搬出還給我,如不嫌棄也是可以在這裡常住的。我這裡的叫花子們雖不才,卻都講江湖義氣,憐窮扶弱,雖不能辦成什麼大事,但姑娘們若有難處,這些在江湖走慣的人都能全力相幫。"

一枝花與粉蓮和翠柳相互看了一眼。一枝花自思,那個自稱為劉強的花子頭不像是個壞人,危難之際有今天沒明天,先保住性命再說,見兩人都點頭表示同意,便轉身開口道:"感謝劉強大哥,救命之恩自當後報。大哥在江湖上闖蕩多年,我等未來還有諸多事情煩大哥幫助指點。"接著就把自己痛失愛子殺了猴扒皮,然後被警察追趕,匆忙中忘記了帶乾糧險些被餓死的經過告訴了劉強。

末了,一枝花示意粉蓮把那五十兩大煙土拿出來交給劉強。劉強不解,意欲推辭。一枝花遂道:"我等出來時未帶分文,這點大煙土煩大哥幫助我賣掉。我等女流不善走路,煩大哥幫我們買三匹全鞍快馬,餘下的錢買一些糧食,幫助大夥共度饑荒。"劉強把大煙土接到手裡沒再說什麼,就打發幾個小叫花子,領著三個女子,左拐右拐地就來到了廟宇大廳,一個叫花子將城隍龕稍用力一推,下面就露出了一個洞口。進洞後,小叫花子指了指橫在洞口的一根木棍,對姑娘道:"進出洞口只要踩這木棍,洞門就自動開閉。"接著又點燃了一支蠟燭把三人引到洞底,洞底的另一側還有一個洞口,小叫花子告訴她們,一旦遇有緊急情況可從這裡出去,洞口直達廟宇牆外,連通一座墳墓,但姑娘們不要害怕,那墳墓是假的,裡面的棺材是一條通道,出口也是踩一木棍,不過只能從裡面開啟,外面是萬萬開不開的。三個人見裡面既溫暖又安全,況且又累又乏,一個個倒頭便睡。

且說那丐幫主子接了姑娘的大煙土後,便把幾個老叫花子叫到面前,對其中一個說道:"你在肇州大煙館混得熟,這五十兩大煙土是姑娘的度命錢,一定要賣個好價錢。切記一定要秘密交易,不得有誤。"又對另一位道,"你是馬販子出身,會相馬,懂行情,要選三匹全鞍快馬,買馬錢從賣大煙所得中支出。切記,三個坐騎關係姑娘們今後的身家性命,也不得有誤。"兩人領命清早就起身而去。

兩個老叫花子,一個叫夢中仙,一個叫打不死。他們一人揹著個破褡包,手裡拿個打狗棍;一人一隻手提著打狗棍,另一隻手拿著個呱嗒板子。一路急行,果真都是慣走路的,太陽剛出山就進了城門。分手時約定在馬行交易市場見。

先說夢中仙一路,這夥計原來是倒賣嗎啡的,被偽滿警察局抓獲後一頓暴打,雖未命喪黃泉,卻也是傾家蕩產。因與大煙館老闆是至交,來這裡自是輕車熟路。直接就進了老闆內室。自從他倒賣大煙東窗事發後,老闆就知他早已身無分文,今突然到來不由吃了一驚,遂問道:"老仙來此有何貴幹,莫非是又有了大煙土不成?"

"呵呵,那你是高看我了,但這次卻不是我有什麼大煙土,而是幫主打發我來的,這點東西不成敬意,不過是五十兩而已。我等急著用錢,價格不能低,零頭也不得抹。好歹收下,現金交易,半點也不能耽擱。"說著便把那一大塊黑乎乎的煙土交到了老闆手裡。

其實那煙館老闆並沒把那夢中仙看在眼裡,今兒一說幫主便唬了一跌。五十兩,開館以來還未遇此大貨。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諸位可能不知,偽滿洲國並不限制民間抽大煙,只是不得私抽。所以那時的日管區裡,哪個地方都設有大煙館,只是煙土必須由日本人供給,民間不得交易。只因大煙供不應求,走私煙土來錢特別快,所以民間走私大煙土也是屢禁不止。那老闆不敢壓價,用戥子稱完,算盤子一算,光洋三千六百塊:"呵呵,幫主的意思我哪敢不收,只是光洋不足卻倒如何是好呀?"

"你有沒有光洋與我無關,但午時前必須把光洋一塊不少交給我,你若耍賴我就走人,只好讓幫主來收拾你!"夢中仙說完就躺在床上放賴不走了。

其實那老闆不是沒錢,只是怕露富後被人暗算,所以才故弄玄虛。只說是到其他商賈大戶中去抬錢付煙款,暗中卻是回到內室,打開了一道夾壁牆,將三十六封銀子裝在了一個錢褡子裡,急匆匆到前室對夢中仙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銀子我已裝好,不要在這裡盤點,回去盤點如有差錯由我負責補上......"

夢中仙把事辦妥,樂顛顛地背起了錢褡子,一隻手拎著打狗棍風風火火地就向交易市場蹽去。

不說夢中仙這裡心裡樂呵。那邊卻失了一節。

此時恰值大煙館裡有一叫何樂滿的偽滿警長犯了煙癮在那裡抽大煙,見一要飯花子揹著個破褡包風風火火地進了煙館老闆內室,開始也未太在意。後來發現那個老叫花子竟揹著鼓鼓囊囊的錢搭子,拎著一根打狗的要飯棍子走了出來,煞是扎眼。那廝心裡有些算計,自思昨日警察局長下令,說是接偽滿洲國電諭,近日江南逃過來了三個女匪,殺了江南的警察局長,系反滿抗日要犯,令其嚴密緝拿。莫非這叫花子與那三個女匪有關?他急忙叫看煙燈的收起了大煙槍,又一溜小跑跟上了叫花子。到了馬市,見其從錢搭子裡取出了足有一千多塊現大洋交給了另一個花子,末了,竟從馬市牽出了三匹全鞍快馬。兩個飛身上馬,一溜煙出了西門。

奇怪呀?兩個要飯花子哪裡就弄來這許多銀子?他不敢怠慢,急忙跑到一家燒鍋裡借了一匹全鞍快馬,遠遠地尾隨兩個叫花子急急地出了西城門。大約不過一個鐘點,見兩個叫花子快馬加鞭進了一座城隍廟,就再也沒了蹤影。這小子算是狡猾,沒有馬上離去,卻在離城隍廟老遠的地方兜開了圈子,等了足有一頓飯的工夫,還未見三匹馬出來......"這裡大約就是匪窩?"他這才催馬加鞭一路狂奔,頃刻就回了肇州城,直接就進了警察局去找局長葛大膠皮。

再說這邊夢中仙和打不死一路急奔,進了城隍廟,把馬拴在廟後的一棵大樹上,樂顛顛地就進了廟門。見幫主劉強正和幾個花子閒聊,就樂呵呵地直奔幫主而來。幫主劉強見夢中仙這一身裝束不由一怔,嘴裡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壞了!"

可憐此時夢中仙還不知就裡,只顧把錢褡子從背上卸了下來,樂呵呵地就交給了幫主。又說三匹快馬也是好腳力,沒過一個時辰就跑回了城隍廟,現拴在廟後樹上。哪知幫主聽了報告非但沒樂,反而一臉的嚴肅和不安,接著對打不死說:"你要了小半輩子飯,見過扛錢褡子要飯的花子嗎?你這一身裝束就恰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說白了就是不打自招告訴別人,你是背一大褡子錢的老叫花子!"說完又扭頭問夢中仙,"你倆出城後身後是否有盯梢的?"

"這個我倆倒沒在意,一路就光顧樂呵了!"

兩個話還未說完,幫主劉強已開始面色鐵青,叫夢中仙立即把馬牽到廟後樹林深處隱藏起來;又告訴那個小花子進洞叫醒三個姑娘,立即從後洞口轉移到廟外;接著就把廟內的所有大小花子叫起,令其馬上收拾傢什,立即向江灣蘆葦蕩方向轉移。眾叫花子聞訊心裡害怕,都慌慌張張地忙活了起來。哪知廟裡的眾花子在劉強的指揮下正準備從後門撤退之時,就聽外面一陣人喊馬嘶聲傳來。接著就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奶奶的,快快給老子開門,交出女匪,否則通通亂槍殺死,一個不留!"

廟裡的眾叫花子一下子亂了起來。只見幫主劉強一揮手,人群立即安靜下來。劉強從裡面把門打開,滿臉堆笑地走了出來。見警察局長葛大膠皮左手拎著那隻專門打人用的膠皮鞭子,右手端著一柄大肚子匣槍,正在馬上罵聲不絕。劉強遂左手抱右拳道:

"小的不知局長大人到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不知局長來這破廟有什麼要事,但說不妨,我等一定全力配合......"

"一夥餓不死的要飯花子,在城裡影響治安,把你們趕出花子房也不安分,又跑到破廟裡來扎堆幹壞事,識時務的快把那三個女匪、三匹全鞍快馬和那一褡銀子都交出來,饒你等一條狗命,若道半個不字,通通亂槍殺死!"說完對二十幾個警察一揮手,惡狠狠地命令:"給我搜!有擋橫兒的格殺勿論,發現有意放跑女匪的就地正法!"

這邊葛大膠皮正在張牙舞爪之際,那邊卻惱了一人,原來是那位被稱為打不死的老叫花子。這老花子多年來與偽警察作對,坐過大牢,捱過葛大膠皮的皮鞭子,受過偽滿重刑,身上傷痕累累,不是眾花子捨命相救早就沒命了。這次因自己粗心大意惹下禍端,心裡本來就十分後悔,今見了葛大膠皮,氣就不打一處來,況且兩個又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走上前去,對警察局長罵道:

"葛大膠皮!你憑什麼就血口噴人說女匪藏在我等住的破廟裡?我們在花子房住,你說我們影響治安,出城住破廟又說我們窩藏女匪,難道非要把我等逼死不成?你說我把女匪藏在破廟裡,拿出證據來!"

葛大膠皮正在火頭上,見竟敢有人在這等場合頂撞自己,不由大怒,剛要發火,一低頭,見來人又是那個老叫花子打不死,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原來那葛大膠皮認識打不死已並非一日。打不死原名叫那波奇,原來是個販馬的,由於他善於相馬,經常奔走於蒙古旗地和肇州各地以販馬為生,收入頗佳,娶了屯裡大地主家的一個小姐,名叫周美玉。開始那波奇奔走在蒙古族各地販馬,周美玉在家負責家務,把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條,日子倒也過得快活。偏偏有一天那波奇在呼倫貝爾草原發現了一匹野馬,名追風,乃是千匹裡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蒙古草原上的幾個蒙古牧馬人數日拿它不下,正自發愁,偏偏那波奇就來到了這裡。他告訴幾個蒙古牧馬人用套馬杆子套住追風馬後,找一個好騎手先翻上馬背,任馬馳騁,看準時機抱住馬的脖子,咬住馬耳,那馬就肯定對你服服帖帖,任憑你怎麼馴它都會老老實實......

這一招果然靈驗,沒過五天,那位老懞古人就把追風馬牽到了那波奇面前,講好用本地奇缺的土鹽三百斤換馬。

卻說那波奇花小錢得了一匹寶馬,暗自慶幸自己福星高照,發財的路子越發寬了。他興沖沖地把寶馬騎回了肇州,沒過兩個月就在附近的內蒙古那達慕大會上力拔頭籌,得了個滿堂彩。哪知這消息讓警察局長葛大膠皮聽到了,非要用五百塊光洋買馬不可......

"我這馬乃世上罕見千金難買的寶馬良駒,沒有一千五百塊光洋休想得到它!"

葛大膠皮沒得到寶馬,惱羞成怒,但也沒有藉口抓住那波奇,就只好找茬難為他,下令追風馬不得上路亂遛,理由是馬一旦踢了人或是被反滿抗日分子搶去,對偽滿洲國和警察局都是禍事,也就是說這馬只能在那波奇的院裡養著,不能跨越雷池半步。

這卻難了,葛大膠皮不允許馬出院,這還算是什麼寶馬?於是那波奇開始罵:"局長是條狗,跟著鬼子走,鬼子喊“八嘎”,局長就下口!"

消息傳到葛大膠皮耳朵裡,不由大怒,自思早就想抓你那波奇入獄,只是沒有藉口,這回終於可以給你安上個"反滿抗日"的罪名。於是他令十多個小警察把那波奇抓進了警察局,強逼其承認"反滿抗日",可那波奇就是死不承認。葛大膠皮也不認輸,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用皮鞭子蘸涼水抽他,只打得那波奇皮開肉綻,可他就是把心一橫,死不承認。葛大膠皮又用老虎凳險沒把那波奇的兩條腿掰折,這次那波奇不但不承認自己是反滿抗日分子,反把葛大膠皮罵個狗血噴頭。葛大膠皮不由大怒,自己親自動手,把那波奇倒掛在房樑上,往那波奇的鼻子裡灌辣椒水,直灌得那波奇的頭髮根下冒血,沒了半點聲息,怕是死了。

那波奇的媳婦周美玉為人最是膽小,聽說丈夫被警察局抓走後被打得死去活來,連驚帶嚇得了一種本地俗稱叫"起猴"的急病,沒過五天就去了"西天",扔下那波奇一人。也是那波奇命不該絕,偏偏那個看監獄的小警察是周美玉的一個遠房內弟,眼見姐姐急死,姐夫命懸一線,便發了惻隱之心,向警察局長謊報說那波奇已死。葛大膠皮大喜,先令小警察去那波奇家牽追風馬,又令小警察將那波奇扔到荒草甸子裡去喂野狼。恰值這一天夢中仙和幾個小叫花子討飯歸來路過這裡,見幾只野狼圍著一塊蒿草地轉悠,便撥開蒿草,見裡面躺著一個人。夢中仙把手放在這個人的鼻子底下停了一會兒,發現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他遂把大拇指對準這人鼻下的人中穴用力一掐,那人還竟然"哼"了一聲。夢中仙說了一聲:"還有救!"幾個人隨即七手八腳地把那波奇從狼口裡救出,才保住他一條命。足足用了一年多時間,才在眾花子的幫助下將身上的創傷逐步養好。後因走投無路,從此浪跡江湖混到了叫花子隊伍裡,才有了一口飯吃。因偽警察局的三般刑法都沒將其治死,好幾只野狼圍著他轉悠多時也未對他下口,可見其命大。叫花子們叫著嘴順,就把那波奇改稱為"打不死"。打不死也從此與葛大膠皮結下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拿不出證據吧?你既然拿不出,那我就說我這裡沒有女匪!請你馬上給我滾蛋,算你識時務!"

"哪個敢說這裡沒有女匪,就地槍斃!"

"這裡就是沒有,看你葛大膠皮能把我怎麼著?"打不死越發來了脾氣,竟直著脖子和葛大膠皮對罵了起來。

葛大膠皮大怒,掄起膠皮鞭子兜頭蓋臉地就抽了下來。

哪知打不死原本就是不怕死的滾刀肉,你只要不把他一個子兒斃了,他就和你沒完。更何況兩個人早就結下了血海深仇。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打不死見膠皮鞭子下來,倏的一聲就把那打狗棍子舉了起來。葛大膠皮做夢都沒想到打不死歷經折磨九死一生,還有此等力氣,如此手一哆嗦便走了空。只見打不死把那打狗棍一甩,甩脫了刀鞘,裡邊安的竟是一把又長又鋒利的三稜尖刀。這刀原本就是為那葛大膠皮所備,好不容易今天才派上用場。打不死掄起打狗棍帶著風聲就向那葛大膠皮砍了下去。葛大膠皮畢竟是久經沙場之人,見那打狗棍來得兇猛,急將膠皮鞭子掉轉,用鞭杆子向外一擋。打不死這次是來和他拼命的,早有準備,向回一抽刀,看準一個虛位,對準他的胸口就捅了進去。葛大膠皮再想躲已來不及了,急忙單腳甩蹬,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這邊打不死見一刀走空,便將三稜刀略低一低,一刀就刺穿了馬的肚腹。那匹馬疼痛難忍,一個旱地拔蔥,甩掉了葛大膠皮,呼地一聲就向馬群裡鑽去。這下子可是壞了,剛才還是氣勢洶洶的馬隊,頃刻就亂了營。葛大膠皮又氣又急,端起手槍對著打不死就是一梭子。這邊幫主劉強見事不好,將打不死一把按倒在地,高喊一聲:"撤!"這時大小警察也都開始緩過神來,端起槍對著丐幫就是一通橫掃。丐幫雖大多數都躲進了廟堂,但還是有好幾個倒在了門外。幫主劉強急令將廟門關緊,準備好應手傢伙,好與這些警察拼命。

葛大膠皮只怪自己一時大意,險些丟了性命,令警察們要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片甲不留。警察們得令開始沒命向廟裡開槍壯膽,只是沒有一個人敢破門進廟堂。

警察們打了半天槍,見裡面既不反擊,也沒什麼動靜,想那一夥叫花子能有多大能耐,這樣對峙也不知啥時候是個頭,打著打著就有些洩了勁。哪知就在這當口,在警察身後大約也不超二十米的距離,突然響起了槍聲。警察們猝不及防,瞬間就被撂倒了七八個。屋內的叫花子們見狀,急忙打開廟門,一個個舉著打狗棍呼喊著如旋風般地衝了出來。警察們突遭內外夾攻,沒見過這個陣勢,哪個還敢抵抗,一個個哭爹喊娘,高叫女匪從後邊打上來了,便連滾帶爬保著局長葛大膠皮沒命地打馬從斜刺裡衝了出去,一陣風似的跑回了警察局。

原來劉強讓小花子把三個姑娘帶出城隍廟,是為了讓她們遠遠逃離,免入虎口。哪知三人剛剛來到馬前,就聽廟門前槍聲大作,一枝花高叫一聲:"大事不好!劉強大哥和丐幫是為了我們才遭警察局暗算,丐幫人手裡沒有槍,我等豈能不仁不義,拋下丐幫不管自己逃命?"三人騎馬悄悄繞到了警察的身後,又找了一個穩妥地點把馬隱藏了起來,這才悄悄接近了正在打槍的警察。要說警察們此時一個個都兩眼盯著城隍廟,只想怎樣打殺這群叫花子,三個女子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警察身後。到了接近打臥兔的有效射程後,粉蓮和翠柳有些心跳,唯一枝花是殺過人的,一點都不在乎。她悄悄向兩人吩咐每個人先選三個打,接著便開始瞄準。槍聲一響三人膽子就大了起來。想不到偽滿警察那麼不經打,沒費多大力氣就撂倒了十多個。有一個甚至都上馬跑出十幾米遠,還被一枝花用打跑兔的辦法給撂了下來。

兩下會合後,幫主劉強一方面率丐幫感謝女俠給了警察們一個"下馬威",使大家從險處脫身;一方面令大夥立即打掃戰場,把繳獲的馬匹、槍支和彈藥全部帶好。事不宜遲,和三個女俠一道立即向江灣夾心島火速轉移......

四美女匪王一枝花

夾心島坐落在嫩江下游,系一條江岔子與主江分流衝擊而成的一座孤島。四圍溼地廣闊,裡面全是蒲棒草和蘆葦蕩。島上有大大小小十幾個網房子。幾十個打魚的聽說有一夥持槍人向島上開來,一個個都嚇得屁滾尿流,急急收起漁具,打起鋪蓋,駕起小船匆忙逃走了。丐幫中有知道這裡底細的,在蘆葦蕩深處尋出了幾條漁民藏在裡面的小船,將大傢伙陸續渡到了島上。幫主劉強先組織幾個小叫花子,將一座較大的網房子打掃乾淨,先把三個女俠安頓好,這才安排大家住下。網房子不夠用,就由老田鼠潘章組織人員割蘆葦搭起了一些臨時住的馬架子,叫花子們都風餐露宿慣了,住在馬架子裡面也自在快活。

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飯後,丐幫的幾個大小幫主被總幫主劉強召集到了一起。總幫主劉強道:"我等自成立丐幫以來,雖與那些警察、豪門大戶等作對多年,但畢竟是輸的多,贏的少。偽警察局稍不順心就把我們趕出花子房,甚至還打殺了我們不少弟兄,搞得我們雞犬不寧,居無定所。這次多虧女俠三人,把警察局那夥惡棍狠狠地敲了一傢伙,報了我等昔日之仇。這次我們繳獲了警察局十幾條槍,十多匹馬,況丐幫隊伍裡還有幾個會騎馬打槍的,我們何不也拉起隊伍,當一回綠林響馬,立綹稱王?省得今後還受外人欺負。"

說到這裡,劉強看看幾個已經有些激動的小幫主,遂又接著道:"不過論槍法、膽識和謀略我等還不如女俠一枝花,而就目前來說,我這裡還沒有哪一個能挑起這根大梁。所以我建議,我們公推一枝花為大當家如何?"

眾人聽完劉強一席話,剛才還吵吵嚷嚷,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最後還是夢中仙磕了磕菸袋,說道:"幫主的話的確有一些道理,公推一枝花為大當家我贊成。不過我等也不能小覷自己,據我看來,幫主最小也得是二當家的,否則這個綹子我是不參加!"

"那......假如一枝花她不答應怎麼辦?"

"這事兒好辦,那就由幫主當大當家的!"

剛剛平靜一會兒的大小幫主又嚷嚷起來。劉強見狀,急忙拍了拍手,對大家道:"諸位此言不妥。俗話說“一山難養二虎,一寨難立二主”,我等主意一旦拿定,有誰再膽敢胡言,算是妖言惑眾,就得按綹規嚴處。"眾人這才平息了下來,都一致舉手贊同總幫主意見。

這邊眾說一致後,總幫主這才帶領眾小頭目齊齊地來到了女俠居室。還未待俠女讓座,眾人便都跪倒在了地上,齊聲高叫"大櫃在上,我等這廂有禮了"。

三個俠女沒有任何準備,也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兒,就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行動弄呆了,一時間手足無措。這邊扶起一個,那邊又跪倒了一片。最後,還是總幫主劉強站出來將一枝花攔住。對其言曰:"我等方才共同商量,這次與警察局作對禍惹不小,今後日子將更加步履維艱。過去雖為丐幫,也不過是散兵遊勇,根本就沒有與官府和警察局作對的本事。今後繼續如此下去,就會被警察局慢慢地收拾掉。面對此等局面,我等與其跪著死,反不如站著生,所以大家都決心團結起來,拉起大旗,立綹江湖,與那偽滿洲國警察局做個生死對頭,煞一煞那些多年欺男霸女的官紳們的威風,也不枉我等在江湖上走過一回!"

"大哥的心意我都理解,只是我等女流之輩,今斗膽舉槍殺人,已屬勉力為之。況我等孤陋寡聞,不似當幫主多年的劉強大哥,經得多,見得廣,大哥當大掌櫃才是天經地義,眾望所歸。所以我決不敢當,請諸位起身!"

"請姑娘不要再推辭,日前槍戰,姑娘槍法我等已見一斑。江湖上立綹稱王,講的是文韜武略和槍法出眾,像我等不會打槍之人,即便是當了大當家又有哪個肯服我。姑娘如不嫌棄,我甘願為姑娘當二櫃,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聽完劉強的話後,眾花子齊刷刷地一致舉手贊同。

面對此情此景,一枝花無奈,只好搖一搖頭,這才慢慢地坐下了。其實諸位不知,但凡過去拉隊伍立綹子,都要舉行儀式。儀式場面可大可小,但歃血為盟卻是必不可少的。可惜綹子現沒有烏雞和三牲(豬、羊、牛)祭品,恰值天上飛過一群烏鴉,一枝花雙手舉槍,手起槍落,兩隻烏鴉墜地,眾人一片喝彩。丐幫中有那等好喝酒的,將討要存留的燒酒獻出,倒了滿滿幾大海碗,將烏鴉血慢慢滴入碗中,又用筷子攪勻,由二當家劉強主持,一枝花在前,粉蓮和翠柳在後,後邊齊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盟誓和拜畢天地後,從一枝花開始,每人飲一口烏鴉血酒,就算是完成了儀式。綹子隊伍正式成立,江湖報號一枝花。接著又按江湖規矩制定了一些綹規:入夥時必須插香對天盟誓,退夥要舉行儀式,不能隨便出入。還規定了"上馬不嫖、下馬不賭",並且有"山規局事"。

後因有十幾個漂亮女子都先後投到了一枝花麾下,所以江湖也有將這支綹子隊伍稱為女軍的。一枝花又提議,因郭爾羅斯後旗曾被滿清封為正白旗,所以綹子就在大營立起了一面四邊繡有紅花邊的白旗作為軍旗,這也是後來一枝花和女軍總喜歡穿白衣服的原因。

那日葛大膠皮去圍剿丐幫,不但沒抓住女匪,反被女匪殺死了十幾個警察,多虧眾警察保護才保住了自己一條老命,丟透了偽滿洲國的臉。他對"滿洲國"報告,既沒提及女匪,也沒敢說丐幫,只說是江北郭爾羅斯草原最近新拉起了一夥鬍匪綹子,專門與"滿洲國"作對,現已殺死偽滿警察數十人。日本關東軍聞訊不敢怠慢,急令一箇中隊的日軍協助清剿。哪知這夥人在江北足足折騰了半個月,不但沒抓到女匪,甚至連一個女匪的影子都沒見到,只好悻悻而回。

這幾日,綹子大營獲悉外部風聲甚緊,一面不斷派出了青偵查,一面抓緊修建綹子大營。老田鼠潘章親自動手在一枝花內室修起了一間寬敞的地窨子,將地下秘密通道修到了江邊,在江邊暗藏了幾隻小船,由幾名水性好、會擺船的小軍在那裡晝夜值班。在靠近水邊的地方,建起了軍營大帳。此外,為保證隊伍遇有緊急情況能分散隱蔽,老田鼠潘章還不斷勘察地形,在狐狼出入之地、警察局的圍牆邊、埋死人的亂葬崗子、不被人注意的村屯角落、交通要道附近的小樹林子、大地主牛馬窩棚附近不被人注意的房框子裡,都神不知鬼不覺地建起無數的地窨子。且每個地窨子最少都有兩處通道,洞口用柴草、枯井和樹木等隱蔽起來。這些看似很土的辦法,其實在那個年代卻非常適用。

這日,綹子大營又接到派出的了青和插千的回來報告:肇州來的一箇中隊的日軍,在警察局的配合下,在肇州周圍足足折騰了半個多月。因沒抓到殺害警察的反滿抗日分子,用一門小炮將城隍廟夷為平地。

一枝花接到報告後,便將劉強等召至軍營大帳,對諸位道:"我等近日雖已立起了綹子,只是現在槍沒幾支,馬沒幾匹,糧草皆無,危機度日。我的意思先派人出去,用那賣大煙土的錢先購置一些槍支彈藥和軍需糧草,且事不宜遲,要立即去做;再就是馬上派出踩盤子的查看好地形,趁日軍剛剛撤出,警察局警戒鬆懈之際,把警察局立即端掉,給周邊所有的警察局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今後哪個膽敢和我女軍作對,就決沒有好下場。我們也可用所得錢糧趁機武裝和擴大隊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將聞之大喜,都道大櫃有膽量,且又有遠見卓識。於是一枝花令大家分頭準備,只待踩盤子和了青報告後再行定奪。

且說這一日,一枝花突接到了青報告,說是警察局自多名警察被我們槍殺後,一個連的日軍來這裡清剿半個多月也未有結果,這件事又驚動了日本關東軍,認為"三肇"地區如不搞好治安肅正,將來極有可能成為匪區。現正準備在這裡派駐一個日本憲兵隊,組織三班特務,建立搜查本部。不日還將派駐一個團的偽軍來這裡進行治安防範,嚴厲打擊和清剿反滿抗日分子。所以攻打警察局利在近日,晚之則難度會逐步加大。

不久,一枝花又接踩盤子的報告。現偽警察局城內共有八十多名警察,想是被大櫃打怕了,每日都分晝夜兩班執勤。夜晚有四十名警察在崗,主要是集聚在東西兩個執勤室內,在上半夜和下半夜分別輪流上崗。他建議大櫃和二櫃,要打警察局必須把進攻隊伍分成兩路,攻入大院後,先消滅站崗警察,得手後再包圍執勤室將其就地全部擊斃。

一枝花聞之大喜,遂對二櫃劉強道:"你我今晚兵分兩路,血洗警察局!"眾大小頭目也都興高采烈,都道是今日終於可以親手殺警察,血洗前仇了。劉強接著就部署部隊,因我武器裝備與敵相差懸殊,戰鬥利在速戰速決。在接近警察前,如沒發生緊急情況,都要就地隱身,一旦條件成熟,就要用短刃務必置敵於死地。接著又令部隊都穿黑色衣服,胳膊扎一條白毛巾作為記號,以防誤傷自己人。一切安排就緒,部隊飽餐一頓,帶足乾糧,趁夜色還未降臨之際開始向肇州城出發。

亥末時分,部隊全部開到了警察局外圍。按事前部署,一枝花和劉強兵分兩路,由了青和踩盤子帶路,分頭向指定位置出發。

先說一枝花這路,目標是先解決西路巡邏和站崗的十名警察,然後再包圍執勤室。她等在了青的帶領下,一個個躡足潛蹤,緩慢前行。走著走著就見前邊的了青向後邊的隊伍一揮手,幾人立即臥倒。隱約中見前邊不遠處有兩個警察揹著大槍,如喪打幽魂慢慢地走了過來。一枝花兩手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示意身後四個大漢做好準備。在距離不到兩米之際,只見四個大漢縱身一躍,兩個人先分別死命地掐住了警察的脖子,幾乎是在同時,另外兩人已將兩把短刀刺進了警察的胸膛。跟在後面的四個警察聽見前邊動靜有些異常,就一邊走一邊問:"你們兩個怎麼了?"話還沒落音,就有十多個大漢不由分說,衝上前去仍用方才的辦法,四個警察也頃刻斃命。隊伍後邊還有四個警察,因小解落在了後面不遠處,解完手後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提著褲子慢慢地走了過來。時機不可錯過,只見一枝花一揮手,隊伍前邊的十幾個大漢立即衝了過去,四個警察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弄清眼前發生了什麼,就通通被繳械。接著就有四把大刀同時按在了他們的脖子上。一枝花把手槍頂在一名警察的腦門上,低聲問道:"執勤室還有多少警察?實話實說饒你等不死!"警察聽聲音是個女的,不由媽呀一聲,知道是遇上近日令警察談虎變色、聞風喪膽的女匪,兩腿一軟就都癱在了地上,哪裡還有不交代警察局內幕的膽量。一枝花得知警察局值勤室內幕底細後,令手下人將四個警察五花大綁,又叫手下脫了警察的四隻臭襪子將四人嘴堵上,扔在了一堆樹窠子裡,這才帶隊向執勤室撲去。到了門口,先是了青一腳將執勤室門踢開,二十多人幾乎同時大喝一聲"我們是關東女俠一枝花!繳槍不殺!"室內的十多個警察睡得正香,被這一突如其來的斷喝嚇破了膽,有一個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就去摸槍,被了青一刀砍下了腦袋。其餘的見事不妙,都跪在床上戰兢兢地舉起了雙手。一枝花仍令將其一個個都五花大綁,仍用警察的臭襪子把昔日見窮人就罵的臭嘴塞牢,管你好受不好受,留下一條命算是照顧,不管好歹都將其一股腦兒地塞在了床底下。把室內和警察身上所有的槍支彈藥,金銀財寶悉數搜出,鏰子兒不留......

大家忙活了好一陣子,剛把收斂的金錢財物打完包背在身上,還未從室內撤出,就聽東院槍聲似爆豆般地響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

原來東邊由二櫃劉強率領的那一路,就沒有一枝花這麼順利了。三十多人由踩盤子的領路,走著走著就與十多個警察遭遇上了。二櫃劉強雖指揮部隊將十多個人圍在了中間,並帶隊將執勤室包圍了起來,但三四十人的隊伍只有五六條槍,一下子就被十多名警察的火力壓在了十多米的範圍內。劉強帶的綹子是一支沒有槍支的部隊,利在趁夜色速戰速決,一旦對峙時間過長,被後續趕來增援的警察包圍,後果將不堪設想。

一枝花聽東院槍聲緊急,知道形勢有些不妙,急令一些步行人員帶著所得槍支立即向大營撤退,自己則帶著由十幾個持槍人組成的馬隊,迂迴到了警察局後院,旋風般從後側向執勤室撲了過去。一枝花剛想命令部隊衝到執勤室後側,要隔窗向室內發射時,卻突然發現前方大約有二十幾個青衣蒙面持槍人,一個個都行動敏捷,瞬間就衝到了執勤室的後牆外,只三下兩下就砸開了執勤室後邊的窗戶。接著幾個人同時舉槍,子彈帶著火舌射向了室內警察。警察們原來只知道前邊有鬍匪來砸窯子,沒想到後邊會有人隔窗橫掃,一下子就被打翻了好幾個。外邊的二櫃劉強見有了空隙,呼喊著帶隊就衝了進來。一枝花剛想問那幾個人是哪裡的弟兄時,卻見那幾個青衣蒙面人並沒有進屋,只見那為首的一揮手,二十幾個人呼哨一聲立即從後門撤出,頃刻就消失在黑色的夜幕裡。

一枝花見狀,本想打馬追上幾個人,搞清楚這些增援部隊人員的身份,但又唯恐夜幕下因互不相識產生錯覺被誤傷,只好作罷。前邊二櫃所帶部隊,只道是大櫃一枝花在後邊趕來增援,卻沒想到是一群神秘的蒙面人趕來相幫,急忙指揮人馬將持槍的警察繳械,不服的就地處決,接著把警察局所有財物通通洗劫一空。

一枝花率領部隊從後門前腳剛剛撤出,葛大膠皮就帶領警察部隊後腳從前門突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面對幾十名身上汩汩流血的屍體,看看被洗劫一空的警察局,摸摸至今還冒著涼風的脖子,葛大膠皮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使他至今還頭皮發麻的女匪一枝花......

五愛恨交織釋前嫌

一枝花慢慢地講,姐姐全神貫注地聽。

海青夫人聽得痛快,遂給一枝花倒了一杯熱茶。一枝花喝了一口,情緒稍稍有了一些緩和,又接著道:那次我們打警察局收穫頗豐,每個隊員手裡都有了一杆槍。還裝備了不少子彈,給養有了補充,隊伍也擴大了許多,僅女軍隊伍就增加到二十人。我用半個月時間教會了大家打槍外,還制定了一些綹規。為了縮小目標,防止被敵人偷襲,部隊有分有合,冬季以分散為主,夏季青紗帳一起,便立即集中,偷襲偽警察署、端警察所、打響窯、殺當漢奸的地主和商賈大戶。有一次甚至在一縣城打開了一座洋行,獲得了一大批偽幣和金銀珠寶。日本人對我恨之入骨,雖進行了多次追剿,可惜我的目標太小,出入無常,居無定所。用大部隊打我們,那等於是拳頭打跳蚤,有勁使不上;用小股部隊追剿,即使能抓住我們幾個弟兄,但卻傷不了我們多少元氣。倘部分弟兄偶與敵遭遇,我等總是神兵天降奮力增援,出如洪水,退如閃電,最後被動挨打的還是敵人自己。說到這裡,一枝花眼裡突然泛起了兇光,對姐姐道:"打鬼子、殺警察我等那是沒說的,只是妹妹還有一最大的心願沒能了卻!那就是兒子死時手裡攥的另一顆子彈一直到現在也沒能找到目標,不殺了李天龍我死不瞑目......姐姐可能已知,我和我的部隊之所以江南江北地奔波,就是為了找他。

"妹妹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也為妹妹的不幸遭遇感到憂傷。聽海青說,你上次去扶余時,一隻雞聽聞你到來突然神秘失蹤,那時大家就有所覺察,只是不知內幕而已。聽了妹妹的講述,才知道妹妹與一隻雞的過往。但作為姐姐,我也有一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姐姐但說不妨。"

"那我就先問你一句話吧,你與一隻雞的仇恨是公仇還是私憤呢?"

"當然是私憤了!"

"那現在一隻雞作為海青隊伍裡的一名戰將,馬占山領導的一名義勇軍戰士,和海青一道終日征戰在血雨腥風的抗日戰場,那他報的又是什麼仇呀?"

"那是國仇!與我無關。"

"不知妹妹想過沒有,假如你為了發洩個人私憤而殺了一名抗日戰將......妹妹呀,難道你真的就沒想過這件事情的直接後果嗎?也沒想過國仇與每個中國人都是息息相關的嗎?"

"這個我確實沒怎麼想。"

"妹妹的心情我理解。可有一種東西,看似是有種子,但它沒有枝幹,更沒有葉子,卻可以生根發芽,妹妹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那就是仇恨呀!

"現在我倒是提醒妹妹要多想一想了。世界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嗎?你現在恨漢奸,殺鬼子,其實都是為了我們自己的祖國。假如你真的殺了一隻雞,那就等於是在幫助日本人打中國人,就不怕在以後的日子裡,會有無數中國人指你的脊樑骨,甚至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是漢奸嗎?"

"難道我就容許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我面前毫無顧忌地活著?難道我就這樣不明不白窩窩囊囊地活一輩子嗎?"一枝花說到這兒突然號啕大哭起來......

見一枝花情緒激動,夫人提議四人去外面透透氣......

從室內剛剛出來,天好像是有些昏黃,慢慢就有些變藍,一會兒工夫,就變得像是被人剛剛用水洗過的藍玻璃那樣清澈透明。美麗的伊順招,泛綠的大草原,天上那五顏六色數不盡的小鳥在競相鳴唱,聲音最為嘹亮的百靈鳥甩出的是成串的歌。遠處草原和天際的接壤處,散落的牛羊在貪婪地啃著青草,一群黃羊子在姑娘們的身邊呼嘯著穿梭而過......"這裡的草原簡直是太美了!"一枝花竟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起來。

見一枝花情緒好了起來,夫人才又一次把話拉上了正題:"妹妹呀,你也許不知,其實一隻雞始終是深愛著你的。也許你還不知道,在你被扶余警察追殺的那一刻那個把你渡過對岸的老漁翁是誰?還有,你打肇州警察局時,緊急時刻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那夥神秘的不速之客又是誰?現在姐姐可以告訴你,他們都是一隻雞派來的。也許就是因為有了他的暗中支持,你的隊伍才每每在危機關頭都安然無恙。其實就是因為他對你深深的愛,才產生了對猴扒皮刻骨的恨。"夫人停頓了一下,見一枝花聽得認真,就又接著繼續說道,"我的妹妹,你作為大當家的,凡事總是要三思而後行呀。你過去可能一直都這樣認為,中國的抗日大業是國家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但是為民族生存而戰,才是每一箇中國人的責任。現在,一個嚴肅的問題就這樣不容迴避地擺在了你的面前,假如你憑著一時的衝動殺了一隻雞,或者說是殺了一位抗日誌士,也許過不了多久,你自己也會後悔的。

一枝花緊緊拉著姐姐的手,又一次淚流滿面。

見一枝花的心境平和了下來,夫人這才說道:"妹妹呀!其實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你雖然對李天龍深惡痛絕,但在這個世界上,你心裡最深愛的人其實還是他呀!"

一枝花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潤,半晌沒有做聲。

幾個人閒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回到了行營。在中軍大帳一側的一間小房子前停下。夫人先是輕輕地叩了幾下屋門,隨後將屋門慢慢推開。一枝花向屋裡一望,不由大吃一驚,只見海青和一隻雞正坐在木頭墩子上好像在商量什麼事情。見一枝花到來,海青急忙起身給一枝花讓座,旁邊的一隻雞見一枝花突然闖進屋門不由大吃一驚,這個在戰場上從不畏懼生死的鐵打漢子竟然驚懼得兩眼瞪得滾圓,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半晌合不攏。再看一枝花更是柳眉倒立,杏眼圓睜,一隻手還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駁殼槍,但又很快地把手挪開。這一切都被粉蓮和翠柳看在眼裡,兩顆緊張的心也都放了下來。

海青和夫人站在兩人之間,雖面帶微笑卻都半晌不語。

此時的一枝花又能說什麼呢?每每想到李天龍那天晚上的惡行,她恨不能對他千刀萬剮。可今天在這裡相見時,眼望那張剛毅的面孔,卻讓一枝花想起了往事......昔日他寧肯穿破衣戴舊帽吃糠咽菜,也要買好衣服和可口的飯菜給我一枝花;為了幫助那些窮夥計討回公道,他和喪盡天良的惡霸地主決鬥時,甚至不惜鋌而走險;而對那些善男弱女他卻總是充滿了憐憫和同情......殺死猴扒皮那是天經地義,而今面對李天龍,這痛和愛,這仇和情又該怎樣了結呢?

一隻雞,一個在槍林彈雨中不懼生死的鐵打漢子,也早已忍不住淚流滿面,在眾人面前就跪在了一枝花面前,哽咽中只說了一句話:"雪瑩,我對不起你!可我對你卻始終都是真心的呀!"

再看這邊粉蓮和翠柳兩人,前後雖未說一句話,但面對此情此景也都早已泣不成聲。

一枝花看了海青和夫人一眼,緩緩走到一隻雞面前,先是伸手將一隻雞輕輕扶起,哽咽中只說了一句話:"天龍!你個冤家,快起來吧!"兩人雙眼剛一對視,白雪瑩就在眾人面前羞澀地紮在了一隻雞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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