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小说第十五章:瓜田李下

(瓜田李下)

周田生老婆周秦氏,长相出众,衣着得体,四十出头了丰韵正茂。在周家庄众人眼里,周秦氏也算一个能干的主妇。  

周秦氏叫来周根占,把几两银子放在桌上,示意周根占自取。见周根占迟疑,周秦氏说:“拿着吃酒去,不让你做为难之事,只为谢一谢你呢。”  

周根占笑嘻嘻揣了银子,站到一边。  

周秦氏道:“那时我一时糊涂,才支使你去衙门诬告景林贵,这事做的一直让我坐立不安,我后悔呢。幸亏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原来是你又撤告了,真的谢谢你呢,还是你比我们女人明事理。都是我的馊主意,你田生叔恐怕仍然不知情呢,你可不要对谁乱讲,不要再提了,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把这个茬儿忘了吧。”  

周根占说:“我知道了。”  

周秦氏又道:“咱对待周根福还算仁义吧,周根福却是不愿和咱共事儿,一拍屁股去了黄河那边,这是……,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周根占说:“没有啊。周根福在村里实在憋屈,想想从前给景府当管家的时候多风光,吃香的喝辣的,趾高气昂,所以啊…,他还是受不了冷落,一气就下就离开周家庄了么。”  

周秦氏道:“咱和景家也是无仇无怨的,不知什么人净瞎说,挑拔是非。一个村子的人,相处了这么多年,谁家和谁家没有过鸡毛蒜皮的小磨擦?亲兄弟都有不睦的时候呢。”  

周根占说:“别人有说…,景家与赵家不睦。”  

周秦氏:“别人怎么说来着?你说与我听一听。”  

周根占说:“赵家早就想给赵老夫人立牌坊了,可是呢,自家又不能往自家脸上贴金。据说立牌坊有个程序,村里每年都将赵老夫人的操行事迹表彰一番,再写成奏章,大家联名奏请,一级一级审核之后呈报到朝庭,请那皇上批示恩准。然而,景林贵身为周家庄的保甲长,他对赵家立牌坊的事儿不上心,勉强发起了,又不积极推动,所以么……,赵家因为这事儿对景林贵有所不满。”  

周根占兜里有钱了,在街上碰见了刘老秀才,非要拉着刘老秀才去吃酒。两人去了酒肆。  

一壶酒,一碟盐渍花生米,一盘猪头肉,边喝边聊。  

周根占提起了景家和赵家的恩怨,说到景林贵怠慢赵家,从前把立牌坊不当一回事儿对待。  

刘老秀才说:“哎,你不懂。关于赵老夫人牌坊的奏帖,每年都会向衙门递送的,可是,向河里投下石子儿就要溅起大浪,必须要有这个的…”刘老秀才把衣襟上当扣子使用的铜钱捻了捻。  

周根占:“我懂。保甲长代收的税费,会有一些回扣,用做村里公益事务的费用,从这里面抽些银钱打点,村里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刘老秀才说:“不对,你还是没有看透。景员外自掏腰包,贴补在村里的钱数也不少呢,你去问一问,有人说不多、有人说不少,没有人不承认景员外干保甲长是倒贴的。不管为了公事私事,景员外打点出去的财物少吗?也不少的,没有必要特地为了赵老夫人的牌坊再奉上一笔专项好处费,对不对。赵家的事儿理当赵家去打点,别人不能花这钱儿别人要避嫌呢。”  

周根占:“我说了,用村里的钱给赵家打点,虽然很少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能让赵家人感激呀。”  

刘老秀才:“你还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赵家和景家也没有嫌隙,你就不用脑子想一想,只有咱们这些草木之人困在周家庄这个鸡屁股地方,坐井观天,胡猜乱想。你可知道赵家在外面都和什么人打交道吗?难道赵家在官场没有巴结不到的人呀。”  

喝过了酒,只消费了两钱银子,周根占把剩下的钱送回家里。

周根占父亲收了钱,叹息说:“你自己多生一个心眼儿,不要和周田生那些人走的太近了。”  

周根占:“什么叫做走的太近了?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不满意。”  

周根占父亲说:“我让你眼晴睁大一些,怕你陷进坑里去呢。常把是非掂量掂量着…你呐。”  

周根占:“我,我不辩是非么?”  

周根占父亲:“哎…,你可看清了,景林贵已经倒了楣,很多人都幸灾乐祸,我也不会同情他。可是呢,如果景林贵倒了大霉,遭了殃,大家都会感到不幸的,连我也会感到惊恐。”  

周根占:“为什么?”  

周根占父亲:“景林贵毕竟是一个好人,待人厚道,他这人还有一点儿老实相呢,谨慎的很,这样的人都能遭了殃,说明这个世道彻底不行啦,我们这些人就都有遭殃的可能了。再看周田生,别人都在表面上附和他,不少人内心都排斥他呢。周田生欺男霸女,他自己不觉得劣迹斑斑,反而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如果周田生死了,哼,不知有多少人心里高兴呢。”  

周根占:“周田生再胆大,也没有河西的叛贼胆大。叛贼送给周田生不少钱,打算策反周田生,让周田生做内应,就把周田生吓怂了,他不敢答应叛贼,也不敢向管府举报。”  

周根占父亲大惊失色,回过神来抽了周根占一耳光,说:“让你喝酒,祸从口出,你想诛连九族吗?”  

周根占清醒了一下,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  

周根占父亲:“难怪周根福也离开了,难怪景林贵一直在赵家堡生病,坚决不回周家庄,周家庄真成了是非之地。”  

周根占:“爹,你当我胡说呢,我就是胡说醉话呢,反正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周田生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女半仙的男人)  

吴刘氏是个半仙,她男人是个半卦子木匠。何谓半卦子,意思就是技艺不精湛、死搬硬套。  

从前的手艺人都是农民出身,学上一些手艺,在农闲的时候靠手艺赚些钱,补贴家用。有的手艺人天资聪慧,心灵手巧,在同行里就成了能工巧匠;有的手艺人也勤快也努力,可是做出的活儿就是很一般,耐用不耐看,半卦子是也。

请半卦子匠人做活儿的主顾不多,半卦子往往只能接到一些粗笨的报酬底的活儿。  

吴刘氏的男人不是行家里手,因而经常与别人搭档,给好匠人打一打下手,再说了,吴刘氏男人还会好几样的手艺,泥塑、制陶、石刻,他都会一些,都是半卦子水平,可是他这个人勤快、厚道、能吃苦,因此好匠人都乐意请他帮忙当副手。  

这一阵子兵荒马乱迫近,吴刘氏的男人也闲下来了,不外出找活路。赵家堡为了防范乱匪,富人出钱出粮,也组织起了一批乡勇每天操练。吴刘氏的儿子加入了民团,吴刘氏的男人有时看看民兵操练,然后硬找活儿做一做,打几个小凳子,下田锄一锄,把田梗整的象剃头刮胡子,光光净净。  

周家庄来人了,来找吴刘氏男人,请他去庙里给神仙塑像,吴刘氏男人摆手笑道:“不行不行,干那活儿我还是个徒弟哩,我认识的几个师傅,一个老了不接活儿了,一个病故了,一个离的远也不来,眼下啥风啥日头哩,没有人敢出远门儿啦。”  

周家庄人还勉强,说:“你总是会的,也知道怎么干,塑造的有鼻子有眼,有模有样儿就行啦。”  

吴刘氏男人说:“不行不行,整的难看,神仙会怪罪的。”  

一旁的吴刘氏就插言了,说:“去吧,闲着也是闲着,少拿几个工钱的不是呢。神仙从来不会怪罪人,只要人不怪罪人。”  

乱匪离着不到五十里地了,也许一定会来本地骚扰,也许一定会绕道远行,这里已经闻到了腥风血雨,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周田生请了一位道士做军师,道士也姓周。周道士一来,立刻露了一手,在庙里的泥童身上贴了两道符咒,把妖童之魂封印在泥身之内了,周道士说:“他俩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不去兴妖害人不添乱了。”赵家堡唱大戏,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缓解一下紧张情绪,不然成天谈论乱匪如何杀人放火,乱匪来不来,人都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白天也唱戏,晚上也唱戏,都去看戏凑热闹了,景发臣去了吴刘氏家,求神问卦,问乱匪会不会侵犯赵家堡。  

吴刘氏敲鼓跳大神,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在蒲团上坐下来,喘了口气,说:“哪有乱匪,你不念叨就不会来”,说了,嘿哧一笑。  

景发臣坐在小凳上,向前倾了一下,伸手去摸吴刘氏的脸庞。吴刘氏闭眼,仰起头来让景发臣摸一摸。  

景发臣触摸了一下,叹息道:“让我给神仙塑像,我就把塑成你这模样。”  

景发臣递过去几锭银子,足有五十两,这可不是小数。景发臣说:“把一半换成粮食,乱匪搬不动。乱匪要钱要粮,你可要舍得,别心疼,给了钱粮也许就能换来命。”  

吴刘氏男人在周家庄,赶时间给神仙塑像,周家庄的人老来围观催促,他们都认为赶在乱匪侵略之前立好神像,就能保得周家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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