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大棗018
女兒的嫁衣背後，藏著父親的一掬熱淚
01
昨天晚上去阿姐家串門，阿姐家的女兒前幾天剛剛出嫁，目前正在外地度蜜月。
坐定沒有三分鐘，姐夫突然開口：“這幾天總是覺得特別彆扭。”
整個婚禮籌備過程我和男雙魚先生都積極參與其中，一切非常圓滿，姐夫的彆扭從何而來？
“我……我特別想閨女……感覺沒抓沒撓的，老難受了。”說著，姐夫的眼圈居然微微紅了。
阿姐笑著衝我們使眼色，悄悄說，女兒出去度蜜月不到一個禮拜，姐夫已經偷偷哭了好幾次了。
我和男雙魚先生相視大笑，孩子沒有出嫁前，姐夫可是個鐵面老爹。雖然孩子已經很優秀了，可他好像總能東挑一點毛病西挑一點毛病，人家剛嫁出門去沒幾天，這就受不了了？這還同在一座城裡，不是千山萬水之外呢。
“哎呀，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姐夫一迭聲的擺著手。
“怎麼不一樣？”
“這些年閨女也去外面上學，工作後也住過單位集體宿舍，那時候不在家，什麼感覺都沒有，現在不一樣了……”
作為一個還有有限幾年就晉升為丈母孃的人，我特別好奇到底是種怎麼的不一樣。
姐夫想了半晌：“就是那種……原來無論跑多遠，心裡都很踏實，出門再遠時間再久，反正早晚會回家，現在不行了，結了婚，就成了別人家的人，這裡就不是她的家了……哎呀，不能說了，太難受了。”
姐夫擺擺手，悶頭喝茶，估計是眼淚又往上湧了。
阿姐笑著轉過話頭，說閨女在蜜月的旅程上，不斷髮回一些風景照，姐夫氣壞了：“發點子風景照幹啥啊，多拍些自己的照片，不知道咱想她嘛。”
一個粗粗啦啦的鐵漢子，口口聲聲喊著想閨女，那個場景好笑又有幾分心酸。
“我真的特別想她啊，長這麼大也沒這麼想過，其實才走了三天，真恨不得飛過去看看孩子”，說到這裡，姐夫又趕緊把臉埋進茶杯裡，情緒緩和了，又抬頭：“我這幾天總想她在家時的樣子，每次我挑毛病，她和我嘚啵嘚啵各種狡辯，噯，盼著閨女長大，她真的長大了，你說咱咋這麼失落呢。”
“兒子在外面上大學，你想不想？”
“不想，我一點都不想。”姐夫頭搖得像撥浪鼓。
姐夫決絕的樣子，讓人再次忍俊不禁，平素裡在我們看來，他可是有點重男輕女的傾向的哦，現在怎樣，閨女一出嫁，馬上意識到這個小棉襖是真心離不開了？
“你們也別笑我，再有幾年暖暖也出嫁，到時候有你倆哭的。”
“嘁，我才不會。”男雙魚先生搖頭擺尾的嘚瑟：“現在我一個月不打電話也不想她……”
哼哼，我瞥他一眼，上爐的鴨子肉爛嘴不爛，當真閨女結婚那一天，看他不哭成個淚人。
02
人到中年之後，經常參加各種婚禮，每到這些華美浪漫的婚禮現場，最大的關注點，就是女方父母的那些眼淚。
很多人都說現在的婚禮司儀擅長煽情，我總感覺，即便婚禮司儀不煽情，父母的淚點也有點控制不住。
閃亮的大燈一打，西裝筆挺的父親立在鮮花拱門之外，挽著穿著潔白婚紗的女兒緩緩向女婿走去，近了，更近了，把女兒的手輕輕交到女婿手中，乍一看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儀式，可是，所有親自經歷過這個場景的父親，都知道其中的心酸和複雜情緒。
自己從小到大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女兒，過去一直把父親當做天，現在，嫁做人婦，她的天不再是自己了！
新的天能否安安穩穩的罩住女兒這一生，能否給她幸福快樂寵她如自己；新的天能否如自己這樣一生執念只為這個女孩兒吃好穿好生活好？萬語千言，千言萬語，說不出，道不盡，一低頭，女兒爛漫如花的笑臉向著那個尚屬陌生的小子“嘭”地綻放了，無論這方新的天空撐不撐得起女兒的未來，女兒都已經從心理上接受了天空和天空的交接。
女兒有了新的天空，父親的天空下，卻只剩下了自己。
如是一想，如何不百感交集！
也是因為這份百感交集，太多父親都會在女兒出嫁的過程中，暗紅了眼眶。
樓下的鄰居，是個二百來斤的漢子，非常粗獷，也有幾分脾氣。前段時間他家女兒出嫁，幾個鄰居相約過去，有人和他開玩笑：“到那天可別哭啊。”
女孩兒的媽媽接口道：“可別說了，這幾天哭了好幾次了。”
一眾鄰居嘰嘰呱呱的笑起來，女孩兒的爸爸坐在樓梯一側，傍著牆角，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開腔：“到結婚那天，得囑咐好了司儀，千萬別煽情，否則，我肯定受不了。”
女孩兒跟著我們一起哈哈笑起來，看著女孩兒鮮花般的笑臉，突然想到自己，當年的當年，出嫁的時候，是不是我的父親也有這樣的憂傷？
那時年輕，滿心都是對幸福新生活的憧憬，壓根就沒想到，鮮紅嫁衣的背後，還藏著父親的一掬熱淚。
03
因為沒法抵抗嫁女現場的悲傷，很多父親，女兒婚禮的現場，直接做了逃兵。
最有名的“逃跑岳父”，是王朔。
女兒王咪的結婚典禮上，作為父親的王朔沒有露面，而是全權拜託馮小剛代替自己致辭。在場的陳丹青感慨道：“我知道今天王朔為什麼不來，他扛不住，他沒有勇氣站在這兒。”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朔，卻懼怕親手將女兒交給另一個男人。這種心境，怕是隻有當父親的才能懂得。
其實何止是出嫁呢，女兒從戀愛那天起，太多父親的就開始五味雜陳了。
某個相熟的大哥說起第一次被女兒告知有戀人時的心境。
“孩子大學暑假回來，我本來是開玩笑，問有沒有男孩兒追，誰想，她直接承認了，說有一個男朋友了，情況是怎樣怎樣的。當時我整個人都呆住了，表面上雖然強做鎮靜，內心卻翻江倒海，閨女這就大了？開始戀愛了？不行不行，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啊，可是，孩子好像不需要我這個當父親的準備啥，一路高歌的奔赴愛情的陣營去了，她交代完沒事了，我的心啊，再也沒法恢復平靜，不能想，一想就難受得不行、失落得不行……”
大哥是某個單位的一把手，平素裡殺伐決斷，妥妥一枚大男人，無論生活還是工作，沒什麼是他搞不定的。
這麼剛強的一個人，女兒的一次戀愛，居然就陣腳大亂糾結成了這樣。
真真可憐天下慈父心！
對於這樣的父親來說，未來出嫁捋走女兒的那個小子，婚後膽敢不好好對待她，真是拼了老命也不夠的。
閨蜜頭胎是個兒子，二胎懷孕時，別人都盼著是個女兒，唯獨老公沒這盼望：“還是兒子好。”
我們都笑他重男輕女，他正色道：“不是重男輕女，是沒法接受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別人，萬一被對待不好，我真是不知道自己會瘋狂成啥樣。”
04
少年時，看到余光中寫女兒的文章，《我的四個假想敵》，覺得餘老頭好可愛好幽默。
在父親的眼裡，女兒最可愛的時候是在十歲以前，因為那時她完全屬於自己。在男友的眼裡，她最可愛的時候卻在十七歲以後，因為這時她正像畢業班的學生，已經一心向外了。父親和男友，先天上就有矛盾。對父親來說，世界上沒有東西比稚齡的女兒更完美的了，唯一的缺點就是會長大，除非你用急凍術把她久藏，不過這恐怕是違法的，而且她的男友遲早會騎了駿馬或摩托車來，把她吻醒。
我未用太空艙的凍眠術，一任時光催迫，日月輪轉，再揉眼時，怎麼四個女兒都已依次長大，昔日的童話之門砰地一關，再也回不去了。
……
冥冥之中，有四個“少男”正偷偷襲來，雖然躡手躡足，屏聲止息，我卻感到背後有四雙眼睛，像所有的壞男孩那樣，目光灼灼，心存不軌，只等時機一到，便會站到亮處，裝出偽善的笑容，叫我岳父。
我當然不會應他。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我像一棵果樹，天長地久在這裡立了多年，風霜雨露，樣樣有份，換來果實累累，不勝負荷。而你，偶爾過路的小子，竟然一伸手就來摘果子，活該蟠地的樹根絆你一交！
……
當然，四個女兒也自有不乖的時候，在惱怒的心情下，我就恨不得四個假想敵趕快出現，把她們統統帶走。但是那一天真要來到時，我一定又會懊悔不已。我能夠想象，人生的兩大寂寞，一是退休之日，一是最小的孩子終於也結婚之後。
青春年少時，看不懂余光中的這“人生兩大寂寞”。現在，終於熬到能看懂了，才體會到余光中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的這篇文字。
而我再怎麼看懂，也還是一個母親的角度。每個母親都親歷過出嫁的場面，所以，對於出嫁的女兒，總有一種先天上的理解和認同。
雖然不少媽媽也會在女兒的婚禮上落淚，但她們的眼淚，和當父親的不同。
男人即便娶妻生子，終生也都會是男性站位，無法體會到圍城裡這個被自己各種嫌棄和腹誹的太太，在岳父心中是怎樣神一樣的存在。
直到，他們有一天也成了一個女孩兒的父親。當他們親自挽著女兒的手把他交到另一個男人手裡時，才體會到昔日成為新郎官的那個自己，被太太的父親寄予了怎樣的厚望。
每個岳父都不能左右女婿如何對待女兒，但是，當他們發自內心的體會到對愛女的牽掛和不捨後，重新以一個“女婿”的角度來打量身邊站著的這個“別人家的女兒”，成熟的男人，會格外多一份對太太的疼惜。
女兒出嫁帶來的五味雜陳的心境，讓他們第一次明白，這個跟著自己在煙火家常中奮力前行了這些年的人，無論到了什麼年紀，都是另一個男人心中真正的“公主”。作為一個男人，從娶了她那天起，就是接過了愛的接力棒，有責任有義務把她一生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免她無枝可依。
唯如此，岳父才會真正的安心、放心。
而如果他自己都做不到這些，又怎麼可以要求女婿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寵愛一輩子！
繼續說回阿姐家的故事。那天晚上，聊天的過程中，姐夫把著茶壺一杯杯的斟水，給我們斟，更給阿姐斟，他們是多年的恩愛夫妻了，但是，這份體貼細心，今天卻是第一次見。
女兒出嫁了，父親也真正成為一個成熟的老公了。
從這個角度說，每個太太，都應該給老公生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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