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聊戲:梨園行老規矩——如何排戲碼

現在的劇場演出一般不超過兩個小時,也就是安排一出大戲的時間,頂多在前面加一個二三十分鐘的小戲就滿滿當當的了,因此不存在幾齣戲一起演、如何安排先後順序的問題。過去可不是這樣,特別是解放前,一個晚上要唱五六個小時,這就需要安排較多的劇目,一般而言至少要六七個才行。這裡就有一個排戲碼,即如何選擇劇目和如何安排先後順序的問題。

舊時戲園子都有負責安排劇目的人,也叫派戲的。按照戲班的習慣,並不按先後順序“第一齣”、“第二齣”那樣安排劇目,而是從後往前排。因為挑班兒主角的戲肯定要放在最後上場,最後一出叫“大軸”,倒數第二叫“壓軸”。再往前就是“倒第三”、“倒第四”……。某個演員的某出戏安排在倒第幾,也就判斷出這個演員和他的戲的分量了。
老沈聊戲:梨園行老規矩——如何排戲碼

這裡以當年梅蘭芳的一張戲報為例。梅挑班掛頭牌,他的《販馬記》是“大軸”;給他“跨刀”的著名鬚生楊寶森掛二牌,他的《鬧府出箱》就放在“壓軸”位置。過去,唱老生和青衣的挑班兒較多,生旦合作的戲也較多,因此老生挑班就邀請一位旦角合作,旦角挑班就邀請一位老生合作,這位合作者就叫給主角“跨刀”。由於戲班都重視武戲,因此掛三牌的往往是一位著名武生,像梅楊這次合作邀請的武生是楊盛春,他的《戰濮陽》就是“倒第三”。再往前則是較次要演員的戲碼了。從這份戲報上大體可以看出安排戲碼順序的一些講究。

再說一段梨園軼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著名武生李萬春和餘派老生王少樓搭班,在京津兩地演出。一次在天津貼演兩出三國戲,王少樓的《定軍山》列“壓軸”、李萬春的《冀州城》為“大軸”。戲已經開鑼才發現派戲中出現了疏漏:《定軍山》中黃忠刀劈了夏侯淵,而《冀州城》中夏侯淵還要出場,前邊戲裡人死了,後邊這個人又出現,這是派戲的大忌。面對如此局面,而戲碼也難以更改,怎麼辦?此時扮演夏侯淵的老演員馬連昆挺身而出,說“這好辦,交給我了”。戲演到“斬淵”一折,馬連昆沒有翻一個搶背表示被殺,而是在黃忠刀下一抽身喊了聲“哇呀呀”溜下場去。接著,他又叫龍套引他再次出場,唸到“黃忠老兒殺法厲害,若非某家馬快如飛,險遭不測。眾將官,回覆魏王去者!”對此,臺下大譁,以為是馬連昆有意“開攪”(因為馬過去有“開攪”的毛病)。等到《冀州城》開場,夏侯淵再次登場,觀眾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派戲出了問題,如果不是馬連昆的即興發揮,這場戲就鬧了大笑話。由此可見,派戲是有講究的,劇目安排必須符合事物發展邏輯。

傳統劇目內容和形式都很豐富,有文有武、有唱有做、有生有旦、有悲有喜……,因此需要儘量把生旦淨醜各行當以及各種形式的劇目都安排進來,使觀眾得到多方面的藝術享受,否則就會出現審美疲勞。比如,一個晚會全是唱功戲,或者全是武戲,恐怕觀眾都會膩歪的。如果全都是《竇娥冤》之類的苦情戲,那觀眾也受不了。這是一般而言,如果是特殊的專場演出,如花臉大會、丑角大會、武戲專場那就另當別論了。

1959年7月,北京市舉辦單折戲展覽演出,其中有一場安排了5出戏:馬連良葉盛蘭的《借趙雲》、譚富英張君秋裘盛戎的《大保國》、筱翠花的《紅梅閣》、趙燕俠的《東方夫人》和郭錦華的《扈家莊》。這5出戏的順序是按照主演的聲望資歷而安排的。但是,筱翠花卻找到了主辦者,要求把自己的戲碼往前提,和前邊趙燕俠的對調。主辦者說,“趙燕俠是小輩兒,哪能放在您後頭。”這位老藝人的回答是;“燕俠(年紀)30邊上,又是女的;我快60啦,又是男的。她先上,緊跟著我上,觀眾一比,更顯出我不是樣兒來。我先上,她後上,就沒有這種比較啦。對戲有好處!”請看,這就是老藝術家的胸懷,他們考慮的不是論資排輩,而是整個演出的審美效果。這正是老藝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戲比天大。”這大概也是派戲的重要原則。


老沈聊戲:梨園行老規矩——如何排戲碼

由此可見,派戲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1962年8月,為了紀念梅蘭芳大師逝世一週年,北京舉辦了四場紀念演出。參演者都是梅大師的親傳弟子,有已經自成一派的張君秋、有中國京劇院當紅的杜近芳、有梅大師的兒子梅葆玖,也有剛畢業的新秀楊秋玲和李玉芙等。應邀協助演出的還有馬連良、譚富英、袁世海、姜妙香等名家。如何安排好這四場戲碼,既要符合藝術家們聲望和資歷,又要體現新老搭配,還要使每一場演出的內容同樣豐富叫觀眾滿意,這真不是容易的事。請看這四場戲是如何安排的(見當年報紙廣告複印件),派戲這活兒大概也應當算是一門高超的藝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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