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鶴湖新居,位於龍崗區龍崗街道南聯社區羅瑞合居民小組,始建於乾隆年間,整體建成於道光年間。建築本身佔地15000平方米,加上禾坪、月池等共25000平方米,系中國目前規模最大的客家民居建築群之一,也是深圳現存300多座客家圍中保存最完整、最具代表性的一座,於1996年被闢為龍崗客家民俗博物館。1998年,鶴湖新居成為深圳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02年成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俯瞰鶴湖新居

時間的流逝沒有聲音,卻能激起無數迴響。2017年11月5日,在鶴湖新居落成200週年慶典上,敲鑼打鼓,麒麟躍騰,近3000名來自世界各地的鶴湖羅氏後人聚在一起,不同膚色、不同語言的人們,訴說著同樣的鄉愁。

恍惚間,物換星移,時光如潮水般退回記憶的大海,高樓大廈與汽車地鐵紛紛隱去,鶴湖新居回到了大門第一次開啟的那一天……

鳳止龍崗 聚族於鶴湖新居

兩個世紀以來,鶴湖新居可謂是龍崗第一豪宅。高牆大院內住著怎樣的家族?他們從何而來,有著怎樣的故事?

日光傾瀉而下,炮竹聲鑼鼓聲不絕於耳,麒麟騰空而起,大大小小的門都貼著紅色對聯,羅氏一族正式從位於龍崗上墟的羅家老屋搬進了鶴湖新居。這是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的一天,鶴湖羅氏從此有了鮮明的記憶。

鶴湖新居是龍崗地區最大的客家民居,住著當地首屈一指的豪門。羅氏瑞合商號的大名響徹新安、歸善(今深圳、東莞、惠州),其名下商鋪、田產不計其數。

瑞合商號的崛起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產物,亦是一個奇蹟。順治、康熙時頒佈“禁海令”“遷界令”“再遷令”,原本居住在龍崗的人大多被迫遷徙。在那落後的年代,拖家帶口,他們肩挑、手提或用雞公車推著破爛的傢什去異地謀生。待臺灣收復、清朝政權穩定之後,相關禁令解除,朝廷頒佈“復界令”,但回遷的人並不多。其時,朝廷和地方出臺了一系列招墾勸農政策,不少客家人從內地來到沿海地區,成為客家人第四次大遷徙的典型代表。

鶴湖羅氏上祖原籍福建,其中一支於宋代遷至廣東興寧。1758年,44歲的羅瑞鳳從興寧墩上來到了龍崗。初到時,羅瑞鳳一邊種地,一邊走街串巷販賣小百貨。憑藉勤奮努力以及族人幫助,這位中年貨郎搖身一變,成了在鳳崗塘瀝開糖廠、酒坊、榨油坊的瑞合商號老闆。

羅瑞鳳極其節儉,幾乎不曾添置新衣。與人做買賣,不僅講究誠信、童叟無欺,還跟其他生意人不一樣——允許顧客賒賬。因此,他的生意越做越強,遍佈今龍崗、鳳崗。尤其是在龍崗古墟和塘瀝墟,不少店鋪是瑞合產業。

漸漸,位於上墟的老宅在羅氏迅速發展中顯得黯淡,無法滿足家族眾人的需求。為此,羅瑞鳳之妻張氏相中了一塊有鶴有湖的好地方,且周圍有七座山,與湖形成“七星伴月”的極佳風水地貌。這片地是周邊地價的兩倍,她毫不猶豫就拿下了。

為了建設大宅,羅瑞鳳請來當地知名工匠。耗時良久,依著山坡走向及周圍地形,建成了坐西南朝東北、方方正正、兼具廣府風格的客家圍屋。30多年間,浩大的工程耗了不計其數的土,挖出了與圍屋等寬、巨大且深的月池。在工匠指揮下,眾人將月池連通了附近的小溪和龍崗河,形成一潭活水。與此同時,手工匠人也來了,他們用蠡殼製作了精美絕倫的海鏡窗(因形如圓月,又稱海月窗)。奢侈的海月窗裝點了鶴湖羅氏的生活,也裝飾了鶴湖羅氏的夢。一片片海月,在陽光和月光中,散發著奇異的光輝,彷彿訴說著與豪門有關的故事。

高牆大院,戒備森嚴,宛如堅固的城堡。心安之處即故鄉,這圍屋無疑可以給居住其中的羅氏族人帶來極大的安全感,龍崗便成了他們的故鄉。然而,僅有羅氏族人才知道,這座宏偉建築有著最柔軟的心——坐西南朝東北,只因一份鄉愁系在東北方向的興寧。

最後,羅氏選定良辰吉日,在月池兩側種下了兩棵榕樹。它們就像一雙羽翼,呵護著子孫後代。

沒有等到鶴湖新居落成,瑞鳳夫婦撒手人寰。其三房子孫(長房三慶堂、二房五桂堂、滿房滿慶堂)接過了鶴湖新居的建設重任,開創了鶴湖羅氏更為鼎盛輝煌的時代。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武魁、大夫第門匾

科舉求仕 達者有兼濟之心

書聲朗朗的鶴湖新居,讓羅氏族人看到了入仕的希望。那塊“大夫第”門匾,不僅是科舉求仕的成果,也見證著動人的往事。

清晨,風吹著青綠色的稻田,鳥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家家戶戶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鶴湖新居便熱鬧起來了。豪門的日子似乎與尋常人家並沒有什麼不同,居住其中的人,有的做生意,有的種田,有的收租,有的一心只讀聖賢書。

崇文尚德的客家人對文化有著特別的渴求。一方面,羅氏信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另一方面,兩千多年封建社會的主流思想——“耕讀傳家久、詩書繼世長”深深影響著他們。所以,他們始終沒有放棄對田地的執念,在新安、歸善乃至廣州皆有田產,同時還對教育高看幾分。

建鶴湖新居之初,瑞鳳公便選定內圍望樓作為學堂,與祖堂詒燕堂之名一樣,叫詒燕學校。“詒燕”取義於《詩經·大雅·文王有聲》:“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其意思是,為子孫謀劃、福廕後代。在瑞鳳公心中,祖堂的先人護佑後世,學堂也有成就後代的作用,兩者意義一致。此後,圍屋的後人便與周邊孩子在詒燕學校接觸啟蒙知識,羅氏公償田的收入供後人免費求學,其他孩子則需交一定的糧食作為學費。

與創業興家兩代人不同,鶴湖羅氏第三代享受了更多讀書帶來的樂趣。到了讀書年齡,羅兆熊與親兄弟、堂兄弟一一走進詒燕學校。從早到晚,總有朗朗書聲從偌大的圍屋中傳出。父輩們心疼他們讀書辛苦,不讓他們做任何農活,也不讓他們去商鋪幫忙。大家時不時分享讀書心得,或爭論不休。父輩們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孩子們逐漸有了入仕的能力。

為何要讀書?羅兆熊比其他孩子更清楚,自己不僅要考取功名,更要兼濟天下。多少個深夜,他聽不見蟲鳴,看不到月光落下的一地清輝,更無視那些呼朋喚友追逐打鬧的同齡人。就著油燈,他埋首苦讀《四書》《五經》。看他如此愛書,父親羅廷貴還會和教書先生為他找來各種古文經典。功夫不負有心人,與羅兆熊同期的鶴湖羅氏一共出了9名入仕者,最有名的當屬兆熊。他通過科舉考取功名,授奉直大夫,官至廣州府儒學正堂,主管全省教育和考試。

為官期間,羅兆熊勤勉清廉,還傾盡俸祿賑濟災民,以至於經常入不敷出,需要靠父親接濟。道光十四年(1834年),羅兆熊獲御賜“大夫第”匾。一時間,鶴湖羅氏風光無限,族人讀書入仕的勁頭更足了。

此時的鶴湖新居,增建了外圍。兩棵大榕樹已根深葉茂,後人不願移動這寓意深遠的大榕樹,寧可從外地運土建設房屋,也沒有再挖月池的泥土蓋房子。月池依然是昔日的月池,池水清澈、魚兒肥美。擴建後的鶴湖新居形成了“九天十八井、十閣走馬廊”的格局,與興梅地區圍屋不同,其空間更大,十分舒適。

到了羅氏第四五代,考取功名的也不少,可謂是文武雙全:不僅有在武舉鄉試獲得“武魁”名匾、品封武生的羅慕麟,還有品封國學生、庠生的羅慕僖。其時,羅慕僖在附近另建龍和世居,恰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為幫助家鄉災民,他將建房的銀兩用於開粥棚,讓大家免費食用。因此,龍和世居後院的房子再沒有建成。

從鶴湖羅氏第三代到第六代,共有20人享有科舉功名和官位。此時,康乾盛世的餘音成為絕響,兩次鴉片戰爭讓晚清處於風雨飄搖之中,鶴湖羅氏也面臨著巨大社會變遷帶來的困境,猛然從科舉求仕的夢中醒來。不過,詒燕學校依然承擔著教育一方的重任,直至1951年才停止辦學。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歷經滄桑的斑駁外牆

發展運輸 見現代企業雛形

1905年,科舉制度畫上句號。求仕之路斷絕後,有人不甘心平凡,擔起了家族的前途,找到了修路發展運輸的新路徑。

滿房第六代羅秋航在鶴湖新居出生長大,聽家族老者和詒燕學校的先生多次說起家族往事,他總會萌生各種想法。

羅秋航廣交好友,其中便有粵軍名將鄧鏗(名士元、字仲元)。羅秋航支持龍崗、淡水地區的起義,為推進廣東革命進程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待清朝畫上句號,半殖民半封建社會仍在繼續,卻讓人心存幻想,以為換了天地。民國時期,鶴湖羅氏修了一條寬敞整潔的麻石路,將鶴湖新居與龍崗古墟連接起來。哪怕是下雨天,家中女眷打傘出門,羅裙也不會沾溼。通過這條路,大家去龍崗古墟做買賣、逛街買東西、聽客家山歌,各種新奇的事物也順著這條路進入了鶴湖新居。

通過說媒、傳庚、下定、過禮、揀日、迎親等程序,羅秋航與鄧鏗的姐姐結為夫妻。在眾人眼中,這既是所謂的珠聯璧合,更是強強聯手。自鶴湖新居落成以來,羅氏便是龍崗最有名的豪門,被稱為“龍崗羅”。嫁入豪門的可不是灰姑娘,娶到白富美的也不是窮小子,在門第觀念根深蒂固的年代,與鶴湖羅氏有關的嫁娶發生在多個豪門之間——與橫崗何氏陳氏以及坪地蕭氏、龍東葉氏、坑梓黃氏、葵涌潘氏、坪山曾氏等當地大家族通婚,以此加深關聯,形成讓彼此安心的強大同盟。

管理家族田產,收租、教育兒子,平淡的日子讓羅秋航感到索然無味。1921年,廣東省政府允許民辦公路這一消息傳出,羅秋航發現了商機。他攜羅濟能、羅錫橋等家族能人,主動聯絡龍東孫氏、龍西巫氏、葵涌潘氏等大家族一起聯合開辦股份性質的聯星公司,下設道路公司、運輸公司。他還果斷變賣部分田產,籌集資金參股修建龍崗—橫崗、淡水—平湖段公路。該公司基本上壟斷了惠州—平湖—龍崗、龍崗—橫崗路段的公路運輸。

一時間,鶴湖羅氏風頭無兩,族人們紛紛在聯星公司任職。運輸公司由羅氏管理,分別負責不同路段的收費。

抗戰爆發後,日軍持續踐踏著這片土地。鶴湖新居的高牆大院擋不住歷史的狂風暴雨,原本極強的防禦能力也無法阻止亂世的悲劇。1943年8月,駐龍崗日軍的一隊人馬來到鶴湖新居抓壯丁。遠遠的,守在外牆望樓的人便看到了日軍蹤跡,迅速召集老弱婦孺逃走。日軍趕到時,羅氏青壯年與其對抗,但是,這以防禦著稱的圍屋,終究不敵先進武器裝備。青壯年退守於外圍望樓,日軍久攻不下,惱羞成怒、放火燒樓。直到此刻,客家建築智慧得以發揮——青壯年們通過望樓上的走馬廊成功脫身。

就在這風雨飄搖的1943年,羅秋航因病去世。不知道,這位老者生前看著戰火中的土地,是否會循著堂弟羅定朝所說的牙買加往事,把目光投向海外的族人……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鶴湖新居一隅

鶴湖羅氏第五代的部分有志青年開始投向海外發展,他們雄心萬丈地打拼,成為第五次客家人大遷徙的組成部分。其中,羅定朝在牙買加歷經重重困難,開辦了大型超市,其命運是否與瑞鳳公一樣?如今,羅氏後人散佈在18個國家和地區,就在數千羅氏後人中,有一名特別的黑人女性,不遠萬里尋找羅定朝,終於回到了鶴湖新居,還被寫入了族譜。在她身上,有著怎樣的傳奇故事呢?而處於社會複雜變動期的鶴湖新居,又是怎樣被改寫命運的呢?

前情提要

8月9日,深圳僑報刊登了《鶴湖新居:龍崗豪門兩百年風雲(上)》,細說鶴湖新居建成至民國時期歷史。瑞鳳公勤儉節約、創新創業,其生意遍佈龍崗、東莞塘瀝,還在龍崗建起了宏偉壯觀的鶴湖新居。此後,羅氏後人迅速發展。他們重農重商,既種地收租,又做各種買賣;他們崇文重教,詒燕學校每天都會傳出朗朗書聲,孩子們通過科舉光耀門楣。鶴湖新居進一步擴建,羅氏家族興旺發達。在瑞鳳公的後代中,不僅有考取功名的兆熊、兆槐、慕僖等人,還有秋航這樣興辦運輸的商業奇才。

遠渡重洋 異國創業振家聲

家運似國運,在起起落落的社會浪潮中,鶴湖羅氏後人漂洋過海謀求發展。不像那些享樂揮霍的富家子弟,他們在海外艱難創業,以一己之力打拼。

羅定朝是長房第六代,於20世紀初前往牙買加謀生。其實,他並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早在第五代中,便有一批對家族命運充滿危機感的青壯後生,沿著客家人第五次大遷徙的足跡,遠赴南洋、美洲,開創新的謀生之路。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羅定朝在牙買加的第二家店鋪。(羅敏軍 供圖)

那些遠赴海外的鶴湖羅氏後人以重振家聲為己任,雄心萬丈地打拼,還把開基先祖瑞鳳公開創的勤儉、仁義的良好家風撒播到世界各地。在馬來西亞鶴湖羅氏後人建立的祠堂裡,貼著一副對聯:“瑞徵羅國派衍豫章湘水展模猷歷代英雄昭史冊,鳳止龍崗遠渡南洋增光振家聲千秋功業冠人寰”,這正是後人們在海外艱苦創業、振興家族榮耀的真實寫照,與鶴湖新居中堂對聯“瑞徵羅國派衍豫章湘水展模猷歷代英雄昭史冊,鳳止龍崗謀成東莞鶴湖興廈宇千秋勳業冠人寰”遙相呼應,創業興家的志氣一脈相承。

抵達牙買加之後,羅定朝在牙買加首都金斯敦的華人店鋪做雜役,熟知當地市場情況後,便抓住商機,到偏僻小鎮摩可開店創業。那時,他經常一人一馬走出山裡,到外面大的城鎮進貨。由於長期走山路運雜貨,使得馬兒唇有印記、雙膝破損頭瘀青,傷痕累累。馬尚如此,主人又是何等艱辛?短短几年,羅定朝就從一個身無分文的華工變成家境殷實的小型批發商。之後,他又和後期來此的羅獻朝、羅仕朝整合生意,兄弟三人成立綜合商業批發公司,並將公司遷至聖安娜教區首府聖安斯貝,從事商業批發、零售,生意越做越大。

這段經歷,與瑞鳳公當年何其相似。然而,命運卻在此時急轉直下。1928年,“反華潮流”洶湧襲來,羅定朝兄弟經營的商店遭反華分子焚燒殆盡,損失巨大。雖歷盡艱辛重整旗鼓,但大環境如是,生意終難復昔日輝煌。

繁華落盡,壯志難酬,閱盡滄桑之後的無力感讓人退意萌生。1933年,羅定朝帶著深深的眷戀,與妻子何瑞英攜子女回國。這份眷戀既包含著對在牙買加創業的懷念與離別的無奈,更多的是對婚前與牙買加兩女子所生3名子女的記掛。

回國之後,羅定朝又開始艱難創業。從此,天涯路遠,餘生他再沒踏上牙買加這片傷心之地。他不曾想到的是,近百年後,異國的後人會跨越萬水千山,虔誠地趕回他的出生地——鶴湖新居尋根。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近3000名海內外鶴湖羅氏後人齊聚一堂。(陳武遠 攝)

安放鄉愁 客家文化活化石

偌大的客家圍堡熱鬧不在,羅氏故宅人去樓空。後人一一住進新樓房,不再需要在堅固的城牆內抱團取暖,終於獲得了真正的安全感。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鶴湖羅氏所在的村子因羅氏瑞合商號而得名“羅瑞合村”。改革開放後,富裕起來的鶴湖羅氏後人紛紛在附近另建新房,從圍屋中搬出。曾經盛極一時、居住著上千人的鶴湖新居,最後居住於此的羅氏後人僅僅是一位五保戶阿婆。

1996年,鶴湖新居被闢為深圳唯一的民俗類專題博物館——龍崗客家民俗博物館,成了客家歷史文化的活化石。期間,龍崗區政府投資3000多萬元展開修繕保護工程,鶴湖羅氏後人也給予了極大支持。一位韓國曆史學教授來此參觀,相當震撼地說:“這裡的建築要是在韓國,肯定是國寶級的文物。”

龍崗客家民俗博物館高級工程師孫騫說,該館對鶴湖羅氏源流、龍崗客家生產生活及風俗習慣、建築特色等方面開展深入調查與研究,在此基礎上舉辦各類展覽,以便讓人們更深入瞭解深圳客家歷史文化。同時,“龍崗羅”的良好家風家訓也頗有教育意義,鶴湖新居還成了深圳廉政教育基地。

一件件生產生活用具、傢俱等逐漸走出“深閨”被人識,一個個關於鶴湖羅氏先人的傳奇故事也公之於眾。雖然沒了昔日舂米打油、朗朗書聲、雞鳴狗吠的世俗熱鬧,卻為鶴湖新居增添了幾分厚重的歷史感。鶴湖新居為後人提供了探尋血脈之根和文化之源的載體,在這裡能找到家族先輩遷徙、創業、發展的眾多歷史脈絡,就像大樹一輪一輪擴張著生命的紋理,樹愈粗壯整部家族史脈絡愈清晰,從而讓海內外宗親可以年年在此相會,讓鄉愁永遠都有寄託之所。

羅定朝之孫羅敏軍醉心於研究家族的歷史文化多年。在羅敏軍眼中,尋根是人類永恆不解的情結,鶴湖新居就是鶴湖羅氏的根,是那份鄉愁永久所繫之處。因此,鶴湖羅氏8500多名散佈在18個國家和地區的後人,即便遠隔重洋也會如朝聖般趕回鶴湖新居尋根。

瑞鳳公初到龍崗時以釀酒、販酒為生,客家娘酒飄香萬里,製作歷史悠久,令人回味無窮。羅敏軍看著以“客家釀酒作坊”為主題做的部分場景復原,思緒一下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年僅12歲的他第一次回到祖宅鶴湖新居,白天與夥伴們在迷宮一般的高牆深院內呼喊、奔跑,晚飯時偷飲下半杯醇厚的娘酒,醉臥禾坪的竹蓆上……

穿過兩百年風雨,見證起起落落的歷史浪潮與家族命運,鶴湖新居不會說話,卻留下了“龍崗羅”最深刻的家族印跡。她背後所蘊含的歷史文化,她身上所寄託的鄉愁,不正像那客家娘酒,愈久愈醇嗎?

如今,在深圳這座移民城市,天南海北的人們帶著各自的鄉愁聚在一起,也把這座城市當成了新的故鄉,這與當年的鶴湖羅氏如此相似。閒暇時光,他們循著歷史的脈絡來到鶴湖新居,也靜靜地將自己的鄉愁安放於此。

鄉愁故事 萬里尋根 血脈親情再相連

如今,在鶴湖羅氏的族譜中有一名特別的黑人女性。其背後的故事,可以追溯到百年前……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牙買加當地人認為,男女之間只要有感情便可同居生子,感情不合則分道揚鑣。前往牙買加謀生的華人通過結交當地女子來保護自己、尋求慰藉,同時更好地融入當地社會。羅定朝便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先後與兩名非裔女性同居,共生下3名子女。Paula Williams Madison(中文名“羅笑娜”)的母親,就是羅定朝與其中一名非裔女性同居時生下的女兒。

“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在羅笑娜的記憶中,其母親總被一股淡淡的憂傷籠罩著——那是由於自小缺失父愛帶來的孤獨悽清。母親教她和哥哥使用筷子,並告訴他們,外祖父是中國人。早年哥哥曾帶母親去香港尋覓,最終無功而返。羅笑娜暗下決心,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完成母親遺願:找到外祖父。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羅笑娜(後排左五)與族人相聚鶴湖新居。(羅敏軍 供圖)

羅笑娜曾任美國NBC環球副總裁和通用電氣公司副總裁,擁有龐大的社交圈和豐富的人脈資源,多年來,在多家媒體、牙買加中華會館及北美各地華人組織等幫助下,她收集了與外祖父以及其他海外華人華僑在牙買加留下的各種歷史資料。退休後,她更是一心一意踏上了尋找外祖父的旅程,開啟了跨越地理、種族和文化的尋根故事。終於,她將外祖父的祖籍地圈定在深圳的觀瀾牛湖和龍崗羅瑞合兩地。

彷彿冥冥中註定,這一天,她與同為鶴湖羅氏後人的羅金生巧遇。羅金生是鶴湖羅氏二房第八代,也是斯坦福大學文學博士、北美知名學者,近年來不時回祖籍國開展學術交流。每次回中國,他都不忘到鶴湖新居走走看看。退休後,他參與創立加拿大多倫多客家研究會。遇到這位知名專家,羅笑娜激動不已,請羅老幫她查找外祖父的中國後人。不久後,羅老收到香港侄兒的郵件:已找到羅定朝的後人,並聯繫上其子羅早舞。

碧空如洗,禾坪前的月池碧波粼粼,兩邊的古榕樹歷經兩百年風雨,越發枝繁葉茂。這一天,羅笑娜在90多歲的舅舅羅早舞陪同下,首次漫步鶴湖新居。濃濃的歷史氣息撲鼻而來,她好奇地參觀每間房屋,細細感受先人和諧淳樸的鄉村生活;詢問族譜中宗支世系,努力理清血脈根源。在濃濃的親情中,她找到了自己和母親困惑多年的“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的答案。

向宗祠列祖叩首上香時,羅笑娜熱淚盈眶,低聲禱告:“媽媽,我終於找到了外祖父,終於回家了!”這是2012年8月15日,距其母親、外祖母與外祖父羅定朝分離已近一個世紀。

這一年12月,羅笑娜還促成了羅定朝所傳8個家庭100多人最完整的一次聚會。漫步鶴湖新居,他們在羅定朝出生的屋前久久流連,這雖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兩層居室,早已人去樓空、物是人非,但在跨進房屋的那一瞬,看著先人用過的老物件,他們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血脈親情的湧動,喚醒了跨越時空的鄉愁。

古蹟拾珍 匠心獨運 羅氏聚居之圍堡

鶴湖新居佔地面積25000平方米,由內外兩圍環套而成,平面呈前窄後寬的回字形,是一座“三堂、二橫、二圍、八碉樓、二望樓”的客家建築。圍屋共有179套“鬥廊式”單元房(含一天井、兩廊、一廳、兩房),共計300多間房,採光和通風均不錯。

整座圍屋以祠堂為中心構築,建設過程中使用了無數發酵成熟的三合土,以糯米漿、紅糖水甚至雞蛋清為粘合劑夯築而成。正門相比宏大的建築顯得渺小,卻暗含易守難攻的智慧,設有石套門、柵欄門等四道防禦。正門樓內有仿牌坊式建築,正面書“親仁猶在”四字,周邊遺留星星點點色彩鮮豔、造型精美的瓷雕;背面書“聚族於斯”四字,懸山屋頂,垂脊則為魚尾式。簡短八字,正是鶴湖羅氏的內心願景:以血脈親情為紐帶,羅氏族人聚居於此。

該圍屋內外圍四角均為三層角樓,內圍呈方形,角樓為典型廣府風格的鑊耳山牆;外圍呈梯形,角樓則是客家風格的兩面坡瓦頂、大式飛帶垂脊。角樓四周在瓦面上有通道相連(即“走馬廊”),使得各建築隔而不斷。此外,角樓、望樓以及圍屋的外牆均有葫蘆、銅錢等形狀的排氣孔和射擊孔。

“鄉愁印跡”第二期:鶴湖新居

“聚族於斯”牌坊。(張臻斐 攝)

圍屋前有禾坪、月池、旗杆石和古榕樹。半圓形月池貫通龍崗河與附近小溪形成一池活水,可養魚、灌溉及滅火,其背後的風水意義更讓人著迷:與上天街呼應,形成陰陽對應的太極;地勢最低,圍屋內排水通過暗渠流入月池,使之成為巨大的“聚寶盆”;與內圍望樓相對,而這內圍望樓恰恰是詒燕學校,可謂是匠心獨運。

“鶴湖新居融合了中原府第式建築、贛南客家四角樓和粵東興梅地區圍龍屋的風格以及廣府鬥廊式特色。”在廣東省文物保護專家委員會委員、深圳市考古所研究員、龍崗文體旅遊局引進骨幹人才張一兵看來,從鶴湖新居的建築風格,可以清晰地看出客家人從中原——江西——粵東——廣府地區的遷徙路線。

家族傳承 承前啟後 不忘儉廉孝禮信

200多年來,在龍崗這片土地上,以“勤儉興家、清白存心”著稱的鶴湖羅氏生生不息,經久不衰,其命運與龍崗的發展緊密相連。

年過八旬的鶴湖羅氏後人羅文範依然記得,家族的靈魂是家訓——《豫章羅氏誡子孫訓》。據載,這篇家訓的制定者是羅珠公,漢高祖時出仕,任治粟內史;景帝初年,改官名為大農令。他在任上清廉自守,秉性剛直,不畏權勢。羅珠公的人品、人格,對鶴湖羅氏的家風家規產生了深遠影響,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至今,祠堂四周仍懸掛著羅氏先祖告誡後人的“二十條”家風家訓,融合“儉”“廉”“孝”“禮”“信”等理念,潛移默化中影響鶴湖羅氏的思想,併成為鶴湖羅氏家族嚴於律己的行為準則。

龍崗客家民俗博物館高級工程師孫騫與龍崗區文管辦主任王穎均表示,鶴湖羅氏的發展史可以說是龍崗乃至深圳客家史的一個縮影,他們的美好品德、良好家風是龍崗客家精神的集中展現。同時,鶴湖新居還是客家人開拓深圳東部地區的歷史見證,為研究深圳客家歷史、文化、民俗、建築等方面提供了重要的依據。

來源 | 深圳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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