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振堅
出於對你的信任，我透露一個秘密，希望你一定要保守，不要給她們帶來額外的更大的傷害。你是強大的，她們是弱小的，你強大到可以把她們的生命輕易地抹去。她們弱小到就是消失了，也不會激起任何波瀾。
校園裡生活著兩隻流浪狗，一隻被學生喚作小黑，另一隻被喚作小白。你得佩服學生的概括能力，用小黑和小白來稱呼很實在，也足夠了，對於流浪狗，再華麗的名字都是浮雲，不如為她們省下的半個饅頭更有意義。
清晨，學生早讀前在教室外吃早點的時分，小黑低眉順眼地出現了，保持著必要的警覺和距離，謹慎地抬眼望向學生，那眼神裡沒有一絲死皮賴臉的意思，給，或者不給，儘可隨意，絕不會給吃早點的學生施加一點點額外壓力，好在總會有學生把早點省下幾口，召喚老朋友一般，喏，小黑，給你！這樣，早讀前的二十多分鐘，小黑是可以管飽的，管飽之後的小黑識時務地找一處不為人注意的地方待著，不會高調地在教室周圍示威或徘徊，給必欲除之而後快的人提供口實。
我曾思考，小黑與小白為什麼能在校園裡生存下去？能夠找到學校，而不是流浪街頭，這種眼光，也是沒誰了，我相信原因在於相比於校園外眾多不確定因素，學校裡的師生更心慈，更善良，更包容。
當然對於流浪狗來講，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下生存，前提必須是“素質狗”才成。要足夠低調，不能動不動炫耀牙齒，不能動不動用狂吠來表明強悍且神聖不可侵犯。小黑與小白把握得很好，真正是夾著尾巴做狗，始終是一副謙和恭順的樣子，目光溫柔，從不無端叫喚，從不挑釁，不具絲毫攻擊性，只讓任何見到她們的人，不禁心生憐憫，如果有危險降臨，甚至會主動擔起掩護她們呵護她們的責任。
有一次，學校交流群討論起如何處置她們，鐵石心腸的人不容置疑地強調校園安全與學生安全。他們沒錯，但他們未必清楚校園裡的靠學生早點與零食養活的流浪狗在學生的眼裡漸漸成了意義不一般的存在，這裡面蘊含課堂上學習不到的內容，是對弱小生命的憐憫，是無形的愛心培養教材，日久天長的學習沒有使學生泯滅了善良本性和對弱小生命的牽掛，這樣的教育讓人看到希望仍在。
好在認為小黑與小白的存在不礙事的佔了主流，有人呼籲好心人把她們收養了，說此舉必將帶來福報。其實不必呼籲，教師並不排斥她們，學生對於她們的感情更不消說。小黑小白偶爾地從教室門前經過，激起了學生內在的愛心漣漪，在學生們的眼裡這是弱小的亟待保護的動物，並不會在意她們是否是名貴的品種，身價的幾許。流浪狗也給學生們繁忙學習之餘帶來了難得的片刻娛樂與精神調劑。有一次，我親自看到幾位畢業生再一次光臨母校，議論曾經伴隨著他們整個高中學習生涯的小黑與小白到哪兒去了，一直不死心地在學校裡苦苦尋覓。
呵呵，他們不可能輕易找到小黑小白的，這是小黑小白在校園裡的生存智慧。她們的智慧是在她們難以想象的經歷中獲得的，她們是有經歷的狗，歷經了主人的拋棄，經歷了對一個相對安全的生存地點的苦苦尋找。當有人帶著棍棒來尋找之前，她們就能感覺到空氣氣氛的不同，形勢的緊張，危險的逼近，她們早已躲到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第二天危險解除，早上，她們如常現身，仍是極溫順的樣子，現出極溫柔的目光，希望能夠享用到學生一星半點的早點。我疑心她們不僅具備超常感應能力，而且也體貼工作人員的難處，不希望工作人員在學生面前落下罵名。有一回檢查組要來了，我有整整三天沒有看到她們熟悉的身影，她們確實對危險的感知能力遠超一般。
她們的生存智慧還體現在並不逢雙出現，小白更多地出現在食堂那塊，小黑則更多地出現在教學樓這一塊，她們顏色黑白分明，活動界線也涇渭分明，我知道這不是流浪狗的勢力劃分結果，而是她們明智地知道要分開行動，才能在關鍵的時候得到保全。當危險來臨，分開生存，目標小了，至少還有一方能在猝不及防的危險來臨之時，有可能僥倖存活下去。小黑與小白沒有像校園外的流浪狗一樣結伴取暖，相伴生存，在校園裡，弱小、低調、不張揚、不招搖是最好的保全之策。
暑熱中，小黑待在汽車底下避著熱浪，如果車輛要啟動了，她會趕忙緊靠牆邊站立。有一回，在課間，我對著車底的小黑打出召喚的手勢，她沒有疑心重重地掉頭開跑，只是靜靜地打量著我，我相信她能讀懂我輕喚時的眼神與語氣，虛偽與真實。她雖然並沒有跑開，但也並不表明就輕易相信了我和顏悅色的呼喚，流浪狗的經歷告訴她，不輕信，才是最大的安全保障，否則十條命也沒有了。我很欣賞流浪狗這樣一種謹慎自保的態度。
一直很猶豫寫不寫這篇小文，我對於把小黑與小白的情況寫出來，內心充滿忐忑，擔心會害了小白與小黑。好在現在寬容和善良的人愈來愈多，過去的幾年，她們在校園師生的包容下生存，師生們一定會繼續包容地看待她們的存在。
我想，如果可能，可以據此拍一部微電影，來反映人們對校園流浪犬的態度，我相信，更多的人會態度平和地看待她們的存在，她們只是默默度過餘生的從不惹事也無意傳播疾病的流浪狗。流浪狗並不是一種生物學分類，曾經也有過對她們寵愛有加的主人，失去了主人的寵愛不是她們的過錯，也不應成為她們該死的理由。學校與學校是不一樣的，流浪狗與流浪狗也存在差異。包容的學校，與過於苛求的學校是不同的，一所包容的學校會有自己的傳承故事，有故事的學校，是能夠深情追憶起來的學校，那會是勾起學生回憶的一些人、一些事、甚至某個時間流落到校園裡的不起眼的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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