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 往 天 堂 的 信 ——紀 母 親
作者：文 仁 剛 / / 薦稿：心語傾聽
夜深人靜，我獨坐後花園的躺椅裡，望著星疏月明的夜空，想起了我遠逝的白髮親孃。有人說，善良人死後，會化著星星，會在天堂裡關注著、關照著家人，想必北方那顆眨著眼睛對我笑的星星，一定是我的親孃！
娘啊！兒不孝，為了公司的新人培訓，在你臨終前，我沒能守在你床前；娘啊！兒不尊，為了天下人的健康，在你生病時，我沒能陪在你身邊；娘啊！兒無能，為求保險路上口中食，不能身居家中敬三餐……，“一寸丹心圖報國，兩行清淚為思親”。
在這月光朗照的午夜，妻兒熟睡，街市迴歸寧靜，我又想起母親，不禁潸然淚下，思念之情猶為濃烈。母親的形象，母親的恩澤浮現眼前。
1922年，母親出生在一個貧民家裡，受封建禮教影響，她沒文化，纏裹腳。一生勤勞簡樸、善良慈愛、堅毅倔強。她把畢生精力和心血都傾注在了我們家裡。母親生育十一個子女。饑荒的生活，奪走了她三個孩子，這在母親心裡是多麼的難受和無奈啊！母親艱難的生活著，終把我們三男五女養大。新中國成立後，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母親一人操持著家務，白天在生產隊裡掙工分養家敷口，還要抽空養雞餵豬換錢貼補家用；晚上經常通宵達旦，為兒女們納鞋底、縫衣服。家中一切活兒都是她一個人默默扛。即便臥病在床，孩子們仍會圍著她嗷嗷啼哭，要吃要穿；就連雞鴨也會追著她呷呷鼓譟，尋水覓食，母親沒有片刻安寧。
記得那年夏天，為了讓我們少捱餓，母親挪動著扎地有坑的尖尖小腳，爬上一棵大樹摘絲瓜，不小心從樹上墜下來，落在路邊草叢裡。時至晌午，四周靜寂，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沒有人搭救，無人安撫，我只能無助的啼哭。過了好一會兒，母親才慢慢甦醒，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一瘸一拐挪回家中，還得帶傷為我們燒火煮飯。
不知是小腳之過，還是身體纖弱，母親一生多次摔跤，而且一次比一次厲害。每年核桃成熟後，母親都會把核桃摘下來，晾乾去殼，舂成粉末，作為油品，為湯菜添油增香。有一次，她爬上房頂架笸箕曬核桃，腳下梯子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頭被磕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幸被鄰居發現及時，才把她抬進醫院，揀回了一條命。那天放學，我來到母親床前，看見她頭纏繃帶，臉腫得透亮，眼睛只剩一條縫了，我攥著母親的手，眼淚撲漱漱的往下流。母親歷經無數風險，差點就早早地離開了我們！
饑荒年代，家裡人口眾多，常年食不裹腹，衣不蔽體，但母親仍愛賙濟窮人。一年冬天，父親在單位把積攢了很久的麵條帶回家，希望兒女們能吃頓飽飯。母親卻悄悄把麵條送了些給比我們更窮的鄰居。在我老家有個習俗，無論誰家來了遠方客人，左鄰右舍都要送早茶。為了這早茶，母親總是寧肯全家餓肚子，也要很體面地把熱騰騰的麵條或雞蛋端到客人床前。
儘管生活艱苦，母親卻從不放鬆對孩子們的教育和培養。為了讓我能讀書，全家幾乎沒過吃一頓米飯，收穫的稻穀全部節省下來，供我讀書食用。我讀書時每兩週回家拿一次糧，母親在這一夜總會為我舂米至天明，深夜裡舂米的聲響，每一次都重擊著我的心扉，內心有說不出的對母親的歉疚和心疼。
母親雖出生寒門，她卻有繪畫、刺繡、染布、縫衣的好手藝。每年冬天農閒，我家院子裡就會聚集許多姑嫂，圍著一堆熊熊的火焰，由母親耐心地教她們畫枕頭圖案、織頭巾、繡絲帽。飛針走線，歡歌笑語，滿屋生輝。若遇村中嫁女娶媳，主家定會請母親在嫁妝的箱櫃桌椅上，畫出栩栩如生的精美圖畫：牡丹鮮豔欲滴，山鷹振翅欲飛，小金魚水中游，小光頭挑燈籠……每每看著母親歡快的手指在箱櫃上飛舞，我的心裡就會美滋滋的，敬佩和驕傲之情由然而生！
母親仁慈寬厚，性格倔強，為人正直。在外反對以強凌弱，在家力拒男尊女卑。她孝敬父母，嚴教子女。她象一盞明燈燃盡了自已，照亮了這個家，唯獨沒有關心和照顧過自己。寒來暑往，沐霜浴雨，老來疾病纏身，臥病在床，受盡折磨。兒孫雖大，卻各奔天涯，很少陪伴老人，母親的飲食起居，全靠鄉下二哥照料。她遙遙牽掛，心中暗歎"群雁漢關飛，白髮親孃盼兒歸”，“三更同入夢，不知誰夢誰？”。
甲申年（2004年）臘月十四的早晨，我正準備到公司上班，忽然手機響起，鄉下突傳噩耗，母親辭世。瞬間，天旋地轉，酸楚漣漣，涕淚交加。急急呼妻喚女，匆匆趕往鄉下。來到母親床頭，她似沉沉深睡，摸摸身體，身體冰涼僵直，嗚咽長涕，痛苦不已……“悲莫悲於死別，痛莫痛於家難”。守靈三天裡，我未進飲食，沒有飢餓。母親的養育深恩，春暉朝靄，我不知報之何時？母親的精禽大海，惠子之情，我不知報恩何時？想著這一切哪能嚥下一粒米？
三天後，出殯的時刻到了，送葬的人舉著彩幡、花圈、輓聯排了一層又一層；鑼鼓喧天，鞭炮轟鳴。眼看著裝有母親的棺木被移出堂屋，生離死別的時候到了，我好想撲上去抱住母親，不讓她離開我，眼淚又如泉湧……。從此後，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容我狂愚，撫我激憤？還有誰能曲諒我苦衷，為我代苦代憂？蒼天無眼，奪我慈母！
忠孝難兩全，家國兩茫茫。《大學》雲：“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母親身雖隳，靈則萬古。有生一日，都是我報恩之時。在以後的歲月裡，我只有敬忠於黨，敬忠於我的事業，敬忠於我的公司，才能報達母親的深恩！
母親，安息吧！天堂裡沒有疾病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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