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Sir又挖到冷門好片。
剛出資源,剛看簡介,就忍不住下載開擼。
看完一口涼氣!
這片,可能是今年頒獎季最大遺珠——
《方向》
Посоки
來自10個人9個人沒看過的……保加利亞電影。
出產地很遠,故事卻離我們很近。
電影出現的人物,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出租車司機和乘客。
出租車,一個故事最多的地方。
因為有形色百態的乘客,也就有了滔滔不絕的老司機。
縱觀電影史,發生在出租車上的故事其實不少。
有伊朗大師賈法·帕納西的《出租車》,自己喬裝成出租車司機跟各樣乘客聊天,隻言片語卻繪成一幅伊朗眾生圖;
有馬丁·斯科塞斯的經典《出租車司機》,講述退伍老兵機緣之下成為平民英雄;
還有宋康昊主演的《出租車司機》,以小人物的視角剖開慘烈的民族歷史。
還有Sir以前推薦過的《運轉手之戀》,什麼大事件也不講,就專心地說一場戀愛故事。
卻是Sir看過最過癮的愛情故事之一。
總之無論哪種題材,出租車的視角都是屬於普通人的。
《方向》同理,以小見大。
24小時內,6個出租車司機,N個離奇又普通的乘客:
趕著去酒店赴會的17歲妓女,一邊安撫電話那頭的妻子一邊摟著小三開房的老男人,商量著怎麼把美女哄上床的男大學生,被學生調侃到想自殺的哲學老師,準備移植心臟的失業麵包師……
小小的車中,洞見整個國家的七情六慾。
開篇就引人入勝。
15分鐘,一鏡到底,超級過癮。
一個出租車司機,成了殺人兇手。
開始是司機和法院執行官的激烈爭吵——因為貸款失敗,法院要查封他的廠子拿去抵押。
為了還債,老闆無奈去開出租車。
他找一位銀行家商談,對方卻告訴他,必須要交錢打點上下,才能獲得貸款。
……腐敗的國家啊,司機還不信邪。
他不僅拒絕賄賂,甚至寫信揭發,企圖以“正義”獲得貸款。
這個貸款理由就懸了……銀行家只能告訴他:
-這樣合法嗎?
-法律是由我們書寫的
字幕來自豆瓣@LoudCrazyHeart,下同
這回司機沒脾氣了,銀行家反而越說越氣。
卸下體面的偽裝,他開始怒吼,開始手舞足蹈,恐嚇要封他的店,殺他全家。
他要生吞眼前這隻“獵物”,像往常一樣。
司機怎麼可能沒脾氣?
“砰。砰。砰。砰。”
連開四槍,司機把銀行家當街擊斃。
命案發生得如此突然,但這個開槍的鏡頭,卻真實得讓人毛骨悚然。
沒一句臺詞,身體恐懼地向後退……
開一槍,身體一抖。
這哪像主動殺人,更像被透明人握住了手。
這樁離奇的命案,迅速成為城中熱話。
幾乎每輛出租車的收音機都在播報著,新聞迅速成了一條導火線,點燃了整個國家的怨念。
老百姓開始不老實了,熱線電話不斷地響,電臺裡都是各種控訴的聲音。
警方沒有好好履行他們的指責,就跟這個國家的其他人一樣
銀行顧客在自身破產的脅迫下自殺了
黑幫統治,這就是結局!
如此嚴酷的故事,卻不止一個。
在導演冷靜的敘事下,槍擊案彷彿也只是一個微小的側面。
在這民眾沸騰的混亂中,一個個平凡出租司機的故事陸續上演,匪夷所思的事接踵而來。
下面這一輛,孤男寡女共處一車。
男司機對著後視鏡裡的女乘客,眨眼,歪嘴笑……故意聊起前女友。
一路上,這個司機努力樹立著情場浪子的人設。
下車前還要擺個pose,露出45度最帥側臉,故作深情:
-我要付你多少錢?
-一個吻
自作多情的全套戲演完,想不到女人居然自顧自離開了。
眼看女人進入公寓,他不死心。
開車繞了一圈,又回到公寓前,死死盯著女人……
這回,女人走進了男友的懷抱。
深夜、獨身女性、色眯眯的男司機……
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些專車司機企圖強姦的新聞?
別急著下定論,再看看另一個
女司機。她在機場接了一個渾身商務範的男乘客。
這人看起來很趕時間——渾身都透著一種一秒幾十萬上下的氣勢。
上車後,他被收音機裡的言論刺激到,也開始怒噴這個絕望的國家。
歐盟、現代化建設……他開始高談闊論。
但突然,談話被女司機主導了。
因為她發現,這坐在後座的人——
正是當年拒絕她移民申請,毀掉她一生的人。
她藏在車裡的槍,也許就是為了不知哪一天會遇到仇人用的。
這一刻,她掏出槍。
問了對方一個冷汗直冒的問題:
前幾秒還頤指氣使的男人,突然露出了最窩囊的一面。
先談錢——要多少錢,我給;
再談關係——我認識很多人,我可以幫你哦;
最後求饒——被搶頂著腦袋痛哭,甚至,失禁。
那麼問題來了:
如果一個人毀了你的人生,那該怎麼懲罰他?
也毀掉他一生?讓他死?
女司機給出了你絕對想不到的答案……
來,做引體向上。
這絕對是Sir見過最難的引體向上。
背後被人用槍指著,手腳癱軟,褲襠冰冷,四肢不聽使喚……
但你還必須跟著背後“一二三”的命令節奏,做一個,再做一個……
不做就中槍;
做呢,什麼時候真沒力氣了,是不是還是死?
就說這幾位吧,因為你肯定已經看出,這幾位出租車司機,看似都偏離了“正常生活”的軌道。
但其實他們也正常過。
開槍把銀行家打死前,司機還在送女兒上學,安慰她一切如常。
路上父女倆還討論著接下來全家要去奧地利玩,但要等女兒把成績提上來。
送完女兒後,他還順路接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學生。
得知她準備去賣淫,他還很厚道地掉頭,把她“遣返”了。
任憑女學生如何羞辱謾罵,甚至用錢誘惑,他還是守住了道德底線。
那個性騷擾女乘客的司機呢?
守在公寓前的他,沒多一會就獨自離開了。
什麼犯法的事兒也沒做。
路上他開著車,想起曾經的戀人,獨自抹了一把眼淚。
終於找到仇人的女司機呢?
她沒有扣動扳機,而是悄悄離開了。
趁著傷害他的男乘客,還在“一五一十”傻傻地做著引體向上的時候。
她也一個人,在車裡哭了。
也許看完全片,你也會和Sir一樣,無法準確概括這部片。
因為它觸及的層面有點太豐富……
有對國家的失望,有對制度的彈劾。
也有對你、對我、對每個人的諷刺。
但細心看下來Sir卻發現,導演對一樣東西始終小心翼翼——
情感。
沒有一個人,僅僅是故事的棋子。
事件雖離奇,但人的情感卻沒有被利用,反而顯得尤其真摯。
比如下面這感人的一幕——
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前幾天剛送走自己的親兒子。
白頭人送黑頭人。
失去兒子,他失去了生的希望。
但他也不能做什麼,只能茫然地開著車。
開累了,就去街邊買一份披薩,咬了一口,又放下,又開始陷入沉思。
他看到一條流浪狗,就停車餵狗。
看著狗狼吞虎嚥地吃披薩,他才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這一幕讓Sir想起《我不是藥神》裡,每次出場都在“吃”的呂受益。
吃麵,吃盒飯,吃餃子,還要“再來一屜”。
吃,是活著最有實感的證據,也代表著他想繼續活著的“餓”。
老人在狗身上看到的,也是這種渴望。
儘管短暫,儘管與自己無關,儘管一個笑容也於事無補。
但笑一下,好像就稍微好過一點點。
正是這無能為力的每個人,終於在電影的結尾串成一個閉環,映襯出了導演想刻畫的某種看不見、摸不著,同時也逃不掉的“大背景”。
Sir越來越覺得,會不會拍底層,就是考驗導演的上乘功力。
我們太多華麗的場面,太多史詩的意淫,太多成功的假象……太多雷同的青春,簡單地在一兩首快餐流行曲的小傷感裡撞車。
太多創作者相信,沒有這些,觀眾就不buy。
只有少數導演,少數故事的講述者,只用一個房間,一輛出租車,甚至是一張床、一個廁所,一堵牆,就講出了震撼每個普通人的故事。
每一處都是孤島,出租車也是孤島。
但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所以你到底懂不懂拍“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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