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言語》
【原文】
滿奮畏風。在晉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實密似疏,奮有難色。帝笑之。奮答曰:“臣猶吳牛,見月而喘。”
【戲文】
我什麼都不怕,除了活著。——沃茲基
滿奮,字武秋,晉高平人(山東微山西北),曾做過冀州刺史、尚書令、司隸校尉,後來死於八王之亂期間。
這人有個怪癖,他怕風。
古書中並沒有提到滿奮究竟是對風有心理恐懼,還是當真會引起過敏反應,總之是一遇風,哪怕是有被風吹到的可能,他都受不了。
這就有點兒麻煩了,你畢竟不能蹲在福爾馬林密封罐裡,讓同事捧著上朝啊。
有一天,滿奮坐在晉武帝(司馬炎)身邊,按說這是莫大榮幸的時刻,可滿奮卻渾身不自在。原因無他,只因北面窗前立著一道琉璃屏風。
琉璃大家都見過,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中國古代的琉璃是從青銅器鑄造時產生的副產品中提煉而成的,屬於半透明晶體。
半透明主要指透光,但在滿奮看來,很可能也透風。
司馬炎敏銳的發現了滿奮的踧踖,也明白其中緣由,他心想:“傻叉,我怎會擺個漏風的屏風。”
滿奮也心想:“你才傻叉,沒風你幹嘛擺個屏風。”
然而心想歸心想,嘴上還得是另一套,面對司馬炎不懷好意的訕笑,滿奮說道:“我就像吳地(泛指江南)的牛一樣,看到月亮便要喘息。”
哪跟哪?一會兒再解釋。總之是老臣沒出息,讓陛下您見笑了的意思。
臣猶吳牛,見月而喘
吳地大概是悶而且熱的,以至於耕牛普遍性的患有哮喘,而且只要一看見太陽就開始喘。
聽起來很像是小孩子不願上學寧願裝病,國際通用療法——打一頓就好。
但對於吳牛來說,此乃深深的誤解,他們對於太陽的恐懼深入裡脊,甚至一切掛在天上圓圓的亮亮的東西都會引起病發,比如月球。
這才有了“吳牛喘月”之說。
滿奮以此來比喻自己,實有自嘲之意。堂堂尚書令怎麼可能蠢如吳牛呢,如果他活到現在,估計會改用巴甫洛夫的狗。
不安就是生產力
居然有人會怕風?
我猜小朋友們多半不能理解,但我肯定他們在不久的未來就會拍著大腿感嘆:怕風有什麼好奇怪的,這世上可怕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張泉靈有一條微博是這麼寫的:
工程師同事是個拿數字說話的人。他自費先購入PM2.5檢測儀,並意識到了開窗的巨大風險。又買了一個二氧化碳檢測儀,並意識到了不開窗的巨大風險。為解決兩難困境,購入空氣淨化器,隨後發現吸附式淨化器的負作用:臭氧的風險。然後購入血氧檢測儀確定自己是否處亞健康。
明明一開始是奔著安全去的,結果越奔越心虛。
這還是買得起、看得懂、玩得轉的知識分子,換做條件不濟的普通百姓又當如何呢?只有佯裝不知,然後暗自焦慮,不安全感破壞的不止生活,還有人們的自我價值和尊嚴。
毛病究竟出在哪呢?
有人給出答案,所謂安全感,指的是“個體對周圍環境和可靠關係的持續期望。”
期望得不到實現,以及實現了卻無法持續就是現代社會不安全感的源頭。
或者話也可以反過來說,一個人對周圍環境和可靠關係期望得越少,安全感就有可能越高。
但問題是你做得到嗎?
我大致想了一下,人這一生就算沒什麼特別期望也有些繞不開的不安。
比如新生兒要防著霧霾、地溝油、水汙染,能吃上進口奶粉的都不算慘;
稍微長大點兒就要內防保姆放火,外防幼兒園老師、小學校長、大學教授犯賤;
好不容易找個工作,搬磚容易出安全事故,坐辦公室容易過勞死;
談個戀愛才發現激情太短,結個婚方曉得持久更難;
買房子屬於天方夜譚,理個財趕上平臺破產;
一閒下來就覺得人生苦短,一奮鬥就發現理想太遠;
想玩會兒手機放鬆一下,問題是全世界的銷售都知道你的電話號碼,甚至是銀行密碼,還好咱沒啥存款。
有人算過一筆賬,據說要花多少多少錢才能安穩的過完這一生(具體數字我忘了),也就是說,消費主義縱然有一萬種不好,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能為任何不安提供解決方案。
所以你還真別說錢買不來安全感,如果買不來,那是因為錢還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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