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話悲秋

立秋话悲秋

今天是立秋,依然炎熱,但隱隱透著涼意,空調、風扇一吹就感覺出來了——無論如何,秋天來了。

劉禹錫說「自古逢秋悲寂寥」,在詩文中,悲愁幾乎成了秋天的標配。

據說,最早言及「悲秋」的,是宋玉的「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出自《楚辭·九辨》)。

在《淮南子·繆稱訓》中,則有「春女思,秋士悲,而知物化矣。」這句話,可比《少年維特之煩惱》開篇那句「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文藝得多了。

古今悲秋,無非是秋風蕭瑟,草木凋零,物是人非,令人悲嘆。

按照五行理論,秋屬金,這個金不是黃金的金,而是金戈鐵馬的金,是兵器,是肅殺。所以古人還有一個規矩——秋後問斬。

詩聖杜甫有這樣的詩句——「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還有著名的《秋興八首》流傳後世。

立秋话悲秋

很久以前,我在淘書的時候,偶然翻到一本《悲秋:古詩論情》的書,作者是法國人鬱白。正如簡介所述——「在錢鍾書先生的鼓勵下,鬱白凝眸於中國古典詩歌的『悲秋』主題,結合中國古代文論與西方文學批評,從《詩》、《騷》源頭到唐詩的頂峰作了深入研究。」

錢鍾書鼓勵學生,完成了一部以「悲秋」為主題的專著,而他本人,則在《管錐編》中說「以人當秋,則感其事更深,亦人當其事而悲秋逾甚。」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錢鍾書早就發現了這麼好的選題,為什麼他自己不研究,而是將這麼好的選題拱手讓人?其實,這恰恰是錢鍾書的高明之處。

英國人賽亞·伯林(Isaiah Berlin)在其論文《刺蝟和狐狸》(The Hedgehog and the Fox)中提出了這樣一個觀點:哲學人大致可以分成狐狸和刺蝟兩類:刺蝟對世界有一個統一的界定與看法,並以單一的理論解決問題;而狐狸則會動用廣泛並多樣的經驗、方法來闡釋和解決問題,並且在他們看來世界是不能被歸結為一個單一的理念或認識的,狐狸們會追求不同甚至互相牴觸的目標。

儘管很多人認為,狐狸的確聰明而刺蝟有大智慧,但我還是更喜歡狐狸。錢鍾書就是這樣一隻老狐狸。錢鍾書一生,著作頗豐,但從來沒有一部體系完備的專著。很多人覺得可惜,其實大可不必。錢鍾書太聰明瞭,他實在懶得建立所謂體系。錢穆耗費半生心血,完成了一部《國學概論》,請求錢基博為他作序,錢基博直接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兒子錢鍾書。不到20歲的錢鍾書翻了翻,刷刷刷就完成了任務,還順便挑了書中幾處硬傷。體系如此不堪一擊,又何必建立呢?

立秋话悲秋

在《七綴集·讀〈拉奧孔〉》中,錢鍾書曾經對比了完整的體系和片段的思想之間的關係,在他看來,完整的體系往往經不起推敲,片段的思想才值得重視——

不妨回顧一下思想史罷。許多嚴密周全的哲學系統經不起歷史的推排消蝕,在整體上都已垮塌了,但是它們的一些個別見解還為後世所採取而流傳。好比龐大的建築物已遭破壞,住不得人也唬不得人了,而構成它的一些木石磚瓦仍然不失為可利用的材料。往往整個理論系統剩下來的有價值的東西只是一些片段思想。脫離了系統的片段思想和未及構成系統的片段思想,彼此同樣是零碎的。所以,眼裡只有長篇大論,瞧不起片言隻語,那是一種粗淺甚至庸俗的看法——假使不是懶惰疏忽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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