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中,湘雲和黛玉一樣,也作了三首詩。
分別是“對菊”、“供菊”和“菊影”。
今天來賞析《供菊》這首詩:
彈琴酌酒喜堪儔,几案婷婷點綴幽。隔座香分三徑露,拋書人對一枝秋。霜清紙帳來新夢,圃冷斜陽憶舊遊。傲世也因同氣味,春風桃李未淹留。
“供菊”這個題目在這裡的意思應該是指“把秋菊放在瓶子之類的器皿中供人賞玩”。
“彈琴酌酒喜堪儔,几案婷婷點綴幽”。
“儔(chóu)”是“同輩”、“伴侶”的意思。
(我)對於一邊彈琴一邊喝酒時能有(秋菊)的陪伴感到高興,有了桌子上美好嫵媚的秋菊點綴這份雅緻更顯清幽。
真是有書畫琴棋詩酒花的雅緻。
看來湘雲雖然總是給人一種“喜好熱鬧”的感覺,但即便是一個再“喜好熱鬧”的人也有喜歡一個人待著的時候。
就像一個再喜歡清靜的人對於有時二三好友的造訪也是歡喜的。
或許,也沒有人總是喜歡寂寞一個人的吧。
湘雲對於有秋菊陪伴她彈琴與喝酒是歡喜的,因為她把秋菊當個知己。
所以她可能會覺得自己彈琴時秋菊能懂她的心意,就當是俞伯牙遇上了懂他琴音的鐘子期。
也可能會覺得自己喝酒時就有李白《月下獨酌》中“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時的心情。
屬於一個人的浮世清歡。
“隔座香分三徑露,拋書人對一枝秋”。
在探春《簪菊》中有“短鬢冷沾三徑露,葛巾香染九秋霜”提到“三徑”。
“三徑”一般指“歸隱者的家園”或者是“院子裡的小路”,所以這裡的“三徑露”從字面意思上可以解釋成“院子裡小路上的露水”。
不過在那裡用“沾三徑露”代指“簪菊上頭”,所以“三徑露”也可以直接代指“秋菊”。
對應後一句的“一隻秋”也可以就表示“秋菊”。
隔著座位也可以分辨出秋菊的香氣,拋卻書本對著秋菊賞玩。
連隔著座位也能辨別出秋菊的香氣可見是真心喜愛的了。
就像即便身處茫茫人海,有很多阻隔,可你一眼也能從眾人中辨別出你最喜歡的人的身影。
“拋書人對一枝秋”,寧可對著一枝秋菊賞玩也不願意讀書。
其實“拋卻書本”的行為很有些“把走‘仕途經濟之路’拋卻在腦後”的意思。
不過,當我們聯想到《紅樓夢》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這一回目中,湘雲倒是對寶玉說過“如今大了,要去考舉人進士,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日後也有個朋友,不該成天在姑娘隊裡混”的話。
這一番話還惹惱了寶玉。
所以就覺得湘雲現在認為賞菊比讀書重要的行為是與她自己的理念自相矛盾的。
不過細細想一下,或許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自己不會去走“仕途經濟”之路的原因,所以才認為這些書本子對她自己不重要。
但她對寶玉那麼說或許也只是出於為寶玉在賈府的身份和責任的考慮吧。
“霜清紙帳來新夢,圃冷斜陽憶舊遊”。
“紙帳”是一種用藤皮繭紙縫製成的帳子,以稀布為頂,取其透氣。帳上常繪有梅花,情致清雅。
關於“霜清紙帳來新夢”我有兩種理解。
當然,前提是這個“霜清”都是指“帶著霜露清寒的秋菊”。
第一種理解是“睡在繪有秋菊的紙帳裡做了一場新夢”。
第二種理解是“睡在紙帳中聞著秋菊的霜露清寒做了一場新夢”。
我的理解是一個可能是“實”,一個可能是“虛”。
不過假的就算畫得好也到底是假的,至少不如真的會有清香發散。
關於“圃冷斜陽憶舊遊”,可能是指“夢中回憶在斜陽下的清冷園圃中行走遊玩”,因為太喜歡,所以夢裡也不能忘記。
或者是實指“在斜陽下的清冷園圃中行走回憶以前在這兒的遊玩光景”。
在如此清幽的環境下做的夢必然也是清新雅緻的,所以睡覺地方的佈局裝飾也容易影響睡眠。
同樣是做夢,但在《紅樓夢》第五回《遊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láo)曲演紅樓夢》這一回目中,寶玉在秦可卿房內睡覺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因為秦氏房內的佈局就十分香豔濃麗。
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其聯雲:“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秦氏還為他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
這地方,果然是連神仙都可以住得了。
在這樣一種環境的鋪設下,寶玉的夢境是夢遊太虛幻境也很在情理之中。
“傲世也因同氣味,春風桃李未淹留”。
“桃李春風”也常用來形容“理想抱負”。
我選擇傲世世人也是因為和秋菊有相同的性格情調,所以我的理想抱負是不會在這兒停留的。
你信仰什麼,所以就選擇什麼。
就像黃庭堅《寄黃幾復》中用來讚美友情的“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當年一起在春風下觀賞桃李共飲美酒,一別也已經十年。
這“桃李春風”也就可以是指“理想抱負”,也正是和友人“持家但有四立壁,治國不蘄三折肱”的氣味相投,所以才更加惺惺相惜。
理想抱負不同於世人,所以不在世俗停留,因為不願被大多數人影響。
或許湘雲的理想抱負很大程度上就是能夠一直真性情下去吧,不為世俗禮法所拘束。
即便是“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又何妨?
在不觸犯底線的原則下做自己,就是最快樂的事情。
閱讀更多 中華史報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