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东方有泽,名大荒。

在这片大陆的传说中,大荒泽,是一处诡异、封闭、落后、神秘、沼泽遍地、野兽横行、男女赤身luoti、百姓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

四面沼泽,飞鸟难渡的地形,让这处广阔的国土,隔离于他国的视线。周围大燕、东堂、南齐各国,对这块神秘的土地,充满好奇和野心,却不得其门而入。

也不是没有国家打过大荒泽的主意,毕竟大荒泽所占的面积,远远超越目前任何一国。

当然,堂皇光明的各国,是不会轻易觊觎人家的国土的。他们自有更加堂皇光明的理由。

“被困在沼泽中的邻国人民,你们一定吃不饱穿不暖,非常渴望外界自由富足的生活!现在,我们来拯救你们了!”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大燕附属的云雷城来了!

南齐附属的西番来了!

他们深情地对沼泽对岸喊话,表达了自己想将大荒泽人民,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的美好意愿,在和几只青蛙几条蛇打过招呼之后,他们浩浩荡荡开进了大荒泽。

一天之后,一望无际的沼泽中,侵入者们仓皇而退,留下无数天然人体雕塑遗迹。

士兵们进入大荒泽不过三里,先被毒火沼泽烧跑一半,再被诡异的冰沼泽冻住一半。那些黑色晶体一般的冰沼泽,美丽,虚幻,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绚烂光圈,然而士兵们的靴子刚刚踏上那冰面,就听见细微的碎裂的声音,巨大的吸力紧紧抓住他们的脚心,连带一股阴寒之气瞬间从脚底攀上心脏,咔嚓一声,绝了生机。

最终,数千人站在那片黑色的大地上,以各种永恒的运动姿态,永久地警告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入侵者。

从此,大荒泽四周,安静了。

各国主政者,都悻悻地笼起了袖子,找点理由给自己下台阶。

“不用理会那个国家,都是一群野人!”

“生吃血肉!兄弟共妻!”

“兄弟共妻!父子也共妻!”

“不仅共妻还共夫!姐妹共夫!母女共夫!姨娘侄女都共夫!”

“国力落后!政权无能!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一件衣服全家穿!可怜!”

“啊啊出门上街怎么办?”

“光着!”

“啊啊啊一定好多luo女,我要去看——”

……

喧嚣的风声,飘过灰黑的沼泽,渐渐远了。

各国主政者们攻不进大荒泽,回头想想,这见鬼的地形,大荒泽的人也出不来,似乎没什么威胁。说到底,那就是一个遍地沼泽的穷地方,就算地盘大,抢过来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大荒泽冰沼泽上的人体雕塑,因此经年日久地站着,没有人去收尸,大荒泽的人们,似乎也不介意家门口有群luo体雕塑。偶尔遇上大事,举国欢庆时,还会涌出来,给这群冰雕披红挂彩。

某年某月某日。

大荒泽深处,礼炮轰鸣,一大群人涌出来,欢天喜地给那群雕塑挂上鲜花彩缎,丝缎精美,花纹繁复,放在哪一国都价值千金,在这里,却随随便便披在一群“人体雕塑”上。

“哈哈哈右国师大人就位了,咱们要有新王了,庆贺庆贺!”

人们围着花团锦簇的雕塑跳舞唱歌喝酒,猜拳打牌偷情,完了一哄而散,冰沼泽上,又只有那些雕塑,冷冷地立着。

花渐渐地谢了,落了一地枯黄卷翘的叶。

丝缎被风雨浸蚀,破败如蛛网,在风中瑟瑟翻飞。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过了一段日子。

某一天,大荒泽深处又礼炮巨响,欢声雷动,一群人欢欢喜喜地涌出来,将雕塑上的残花破绢扯去,换上更昂贵更精美的绢绸。

“哈哈哈右国师大人扶立新王了!国师美貌睿智!女王出身豪门!庆贺!庆贺!”

一些丝缎被风卷了出去,被外头的猎户惊喜地拾了,拿去卖钱。大荒泽的人晓得了,啧啧两声,扔出更多的丝绢来,挂在雕塑们的裤裆上。

“外头那些傻叉,吃不饱穿不暖,怪可怜的,扶贫!扶贫!”

又过了一些日子。

某一天,大荒泽深处礼炮再次炸得所有沼泽都在震动,更多人涌出来,对着雕塑们炸烟花,冰沼泽上震掉了满地蛋蛋,滚得叮叮当当。

“哈哈哈国师大人看上女王了!娶她娶她!庆贺庆贺!”

又过了一些日子。

一大群人涌出来……

“哈哈哈女王怀孕了!快生快生!庆贺庆贺!”

“庆你个蛋,女王还没嫁给国师呢!完了完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

一大群人肃穆低头走出,手捧素花白绸,披挂在看大门的雕塑上。

长长白绸在风中曳开,似右国师大人清冷的眼波,笼罩大荒泽方圆。

“女王驾崩了!”

“按照国例,我们应该寻找转世女王了!”

“左国师大人夜观星象,卜卦问天,得出了转世女王的天命指示!”

“右国师大人说左国师大人放屁。这一代女王身负罪孽,通奸被天罚,不会转世!”

“左国师大人说有罪到死一笔勾销,天命指示不能违背!”

“右国师大人也卜卦问天,列出了转世女王的所在……哇,大燕!北斗七星勺斗处,再南行百里。其时天降霹雳、地陷大坑,宝石遍地,飞盘悬空,有女一人,赤身黑丝自天崩地裂处生……喂,这是人还是神?你说可能么?”

“不可能。所以右国师大人同意咱们去找了啊。”

“哦……咱就是找找?”

“对,就是找找。”

“那就……找找?”

“嗯,找找。”

“找多久?”

“转一圈就回来呗,我的第七房小妾正好要我去大燕买点红参。”

“那穷地方有好货?”

“一背篓宝石能买到好点的吧?反正咱不差钱。”

“嗯,就当扶贫。走。”

“走,找转世新女王去!”

那一年那一日。

天定风华研究所。

半夜三更。

君珂、太史阑、景横波、文臻,幺鸡,四人一狗,围成一圈,眼神灼灼盯着研究所密室里,一个红色的按钮。

“按下按钮,打开密门,外面,就是我们渴望了十几年的自由!”

“我们,终于可以结束因为一点异能,被当作小白鼠一般关着研究的日子!”

“打开密门的按钮亮着,一个声音嚎叫着:按下吧,给你自由!”

“嗷!”小白狗幺鸡当先拍下了爪子。

“轰!”

一声巨响之后——

“救命呀!”

“幺鸡,不准飞!”

“我的蛋糕!”

“我靠!飞了!”

最后一声,不同于前三个声音的紧绷或惊惶,听起来特别高亢、尖利、得瑟、激情……充满因为不可预料事件导致的极度兴奋和张狂。

“我靠!飞了飞了飞了飞了飞飞飞了!”景横波在黑暗穿梭天地颠倒的混乱中,爆出一连串机关枪一般的叠字儿。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幺鸡跟我!”第一个动作,她伸出染了金色指甲油的爪,狠狠抓向小白狗。

穿了!看样子要穿了!等待已久的时刻到了!掳只狗可以保护自己,关键时刻还可以杀了吃肉!

“咻。”小白狗在黑洞中一闪不见,隐约似乎身边有个娇小的人影。

“擦!”

景横波骂一声,伸手又捞。

“蛋糕妹!姐来救你!”

蛋糕妹擅长厨艺,居家旅行拐带帅哥之必备法宝。

“咻。”

蛋糕妹化为一个小点,在黑洞终端闪了闪不见。

接连两次失手,景横波犹豫了零点零一秒。

要不要抓住太史阑?

长得跟盾牌似的,带着可以做打手不?

“咻。”

不等景横波伸爪捞人,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她身子一颤,只觉身子翻滚碰撞,天昏地眩中穿越一片灰暗混沌,忽有烈烈凉风逼来,再一抬头——哇塞!

姐在天上飞!

这回可真的是天上!不是先前突然被卷入的黑洞,眼前掠过稀薄的云层,风瞬间将长发鼓荡。

景横波紧紧闭着眼睛,抱紧自己的皮箱,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大气层的气压变化,会让姐的胸也发生神秘变化不?

比如,再涨一个尺寸?

还有,这天上的空气,分外湿润清新,对皮肤是不是也很有好处?

天空面膜啊这是!

采取浮云来敷脸,古往今来有几人?

景横波瞬间兴奋了。

张开双臂,准备做个扩胸动作。

“啊!”

悬浮力场下因为擅自动作导致状态失衡从而致使个体自由落体运动发生。

说人话。

她掉下来了。

——(。y。)——

她掉下来之前。

大燕国土,某个小村。

一群人正鬼鬼祟祟忙碌。有人在清理地面,有人在地上用石子列出阵图,有人组装出一把华贵的椅子,铺上锦褥,放在阵图的正中。

“一路按照罗盘指示过来,国师大人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吧?”

“大燕。北行七星方向勺斗处,再南行百里。错不了。”

“圣坛已经布好了,宝座也已经安置完毕,现在就差一个女王了。”

“我觉得最后一件事很有点难度。”

“你怎么可以质疑国师大人的权威?他说会有女王,就一定会掉下来一个女王!”

“你怎么知道是掉下来的?我怎么觉得是爬出来的?你看国师大人的指示——其时天降霹雳、地陷大坑,宝石遍地,飞盘悬空,有女一人,自天崩地裂处生……爬出来的嘛这是!”

“掉下来!你看,天降霹雳!”

“爬出来!你看,自天崩地裂处生!”

“掉下来!”

“爬出来!”

“掉!”

“爬!”

“……你们两个闭嘴!女王光降,怎么能说掉啊爬啊的?这是对女王的亵渎!”

“那该说啥?”

“光降!”

“那就是掉下来嘛!我赢了!”

“或者诞生!”

“那还是爬出来嘛!我赢!”

“掉下来!”

“爬出来!”

“掉!”

“爬!”

“……你们两个闭嘴!自己去一边打赌!”

“赌就赌,一篮红宝石你背,我赌掉下来!”

“小气巴拉的,有点出息成不?一筐蓝宝石你背,我赌爬出来!”

“成交!”

“嘘,别吵了,好像有声音……”

远处有叱喝声传来,隐约还有刀剑相击声响。

忙忙碌碌的人们停下手,互相看看。

“大燕人就是爱打架,一路过来,我已经看了三十七次打架了。”

“今天继续看。”

一群人训练有素地猫腰躲入草丛中或者灌木后,互相挤挤屁股,占据有利地形。

叱喝声越来越近,隐约有火把的光芒闪动,一群人冲破黑暗狂奔而来,步履踉跄,大部分人身上带伤,一边跑一边回头。

随着他们奔跑的脚步,不断有闪烁的绿色石子般的东西落地,道路上逶迤着一片绿光,如深绿的鬼眼忽然自地面幽幽浮现。

草丛中偷窥的大荒泽人民瞪大了眼睛。

“好像是祖母绿!”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还是顶级的那种!”

“这种宝石,就在我们那宝石遍地的地方,也算好东西啊!”

“哎呀,这是在抢劫吗?”

“不像。你们看,追兵追过来了,根本没有拣宝石!”

火把的红光和宝石的绿光颤动交织,将黑暗深处点亮,隐约露出黑衣追兵的轮廓,当先是一匹纯黑的油亮的马,一双眸子也如宝石般熠熠,碗口大的蹄子一扬,瞬间三丈。

马背上,有沉厚的声音,幽远而坚定地传来。

“前方逃窜者,速速停下!降者不杀!”

前方逃跑的人们,听而不闻,仍然在疯狂奔逃。

“后头喊话的是哪个傻子?”草丛中偷窥者嗤之以鼻,“你叫人家停人家就停啦?你又不是他妈。人家带那么多宝石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等等,宝石?”

“宝石?”

“哎呀!”有人惊呼,“国师大人说的‘宝石遍地’应上了!应上了!”

“啊!我的国师大人,我的神!”

草丛里簌簌响动,一群被国师大人神迹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人们,就地开始撅屁股,对大荒泽方向礼拜。

好在外头追的追,逃的逃,谁也来不及管草丛的抽风。

追兵叱喝阻止无效,逃的人却也已经没了路——后头的追兵赶上来,就在这村外,将这群人围住了。

又是一场厮杀。

喊杀声被风吹散,同时被吹散的还有血滴。

草丛中的人抹抹脸上被溅到的血,耐心地等待下一个神迹。

那一方的战斗却已经到了尾声,被围住的人一个个倒下,场中只剩几个人在苦苦支撑。

围观的人脸色也严肃了——这很明显,是杀人灭口的现场。

既然不是为钱,那么,逃的人也许带有什么重要信息,而追的人,不想他们把消息传递出去,为此,不惜将人杀光。

不过,照这一边倒的架势,似乎不太可能打出什么“天崩地裂”来?

场中已经只剩两人,一老一少。

追兵的领头者,骑着黑色骏马上前两步,他的身子隐在马后,只露出黑色隐云纹的重锦袍角。

“投降吧……”杀了那么多人,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疲倦。

场中少年脸色悲愤,老者却似乎在沉思。

“我们这一支不能绝后……”半晌老者苦涩地道,“好……我们投降……”

马上男子轻轻嗯了一声。

“皇太孙殿下。”老者道,“你……”

他声音忽然低下去,马上那位被称做太孙殿下的男子,不得不策马又靠近了些。

“小四——”被围困的老者忽然将少年狠狠向外一推,“快走!快走!一定要把消息传到冀北——”

推出少年的同时他飞身跃起,衣袖一振,嗡嗡之声大响,一抹圆形冷电,如冷月自黑暗深处生,直袭大燕皇太孙头颅。

皇太孙猝不及防,衣袂一卷霍然飞起,那圆盘就袭向了他的胸腹,他冷哼一声,半空中横臂沉腕,手中长剑护在胸腹。

“当。”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发麻。圆盘被击飞,旋转飞至半空,旋转不坠,如一轮圆月,停在当空。

“飞盘!”草丛中围观的人惊呼。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马上皇太孙听见异声,转目要看,忽然口中喷出鲜血,向后便倒。

“殿下!”他的随从急忙扶住他,皇太孙在晕去之前,一指那老少两人。

“杀!”

利箭飞闪,老者扑挡在前,身中数十箭,少年却已经含泪逃出丈外。

眼看少年将要逃出。

忽有呼啸声,自头顶生。

声音一开始还不响亮,随即便越来越大,像有巨石自头顶砸落。众人都忘记动作,傻傻抬头,便见头顶一点黑影,迅速放大,直线坠落——

“闪开!”

一声厉喝,所有人跌跌爬爬赶紧跑开。

“轰!”

烟尘弥漫,碎屑纷飞。四面跑得慢的人,被腾开的烟雾呛得险些闭气。

半晌之后,烟停雾收。

地上多了一个直径足有一丈的坑。

坑的位置正在先前大荒泽人民摆放阵图和宝座的地方,大荒泽人民惊叫着,跌跌撞撞扑过去。

“啊啊啊神坛宝座都被毁了啊……啊?啊?”

嚎叫声顿止,眼珠子落地。

眼前一只坑,坑中一堆土,土堆里倒栽葱插着一双黑丝长腿。

一抖,又一抖。

大荒泽人民傻了。

大燕的追兵们愣了。

人们齐齐抬头看月——天空如幕布低垂,星光月色从容闪烁,夜静如水。刚才的呼啸坠落,或许是个梦?

可是再离奇的梦,也造不出这样一只坑,和这种造型一双腿。

腿是好腿。

纤细笔直,浑圆紧致,袜子是一层奇异的闪着珠光的黑丝,夜色中明明暗暗,分外诱惑。

女人?

这种倒栽葱造型,死了?

哦,不,那脚趾头还抖着呢。

大燕追兵有心上前查看,奈何主子似乎受了重伤,只得先赶紧退走寻大夫。场中只剩下了大荒泽人民。

汉子们眼珠子比地上闪烁的祖母绿还亮。

“喂,你们觉得……刚才那一幕……”

“可不就是天降霹雳、地陷大坑,宝石遍地,飞盘悬空,有女一人,自天崩地裂处生?”

“哎呀,那还等什么?赶紧挖呀!”

“挖!”

汉子们寻锹找铲,准备动工。

“啪!”忽然土堆里挣扎出一只手臂,重重地拍在土面上。

大荒泽人民吓了一跳。

“诈尸了?”

“啪!”又一支手臂伸出来,拍在另一边的地面上。随即松垮垮的泥土一阵簌簌翻动,一颗长头发的头颅,幽幽冒出地面……

冷月、凄风、尸首、绿光、天坑、长发乌黑的头颅……

“鬼呀——”大荒泽人民四散奔逃。

“鬼呀!”土里冒出来的那只,声音更尖,一边尖叫一边吐嘴里的土,“呸呸,鬼呀——呸呸——别拉我——呸呸——怎么这个造型——呸呸——我的高跟鞋呢?”

逃出三丈外的大荒泽人民迅速停住脚步,面面相觑,转头。

土坑里,一个窈窕身影慢吞吞爬了起来,抖抖索索踢开脚底什么东西,急急忙忙抖衣服,拍胸口,“还好还好,没压扁没压扁……”

她脸一转,月光下,一张满是泥巴,但明显充满活人气的脸。

大荒泽人民若有所悟,赶紧凑上去,探头瞧瞧。

“哎!她落在了圣坛的位置!”

“底下有碎了的椅子片儿,她掉下时正坐在椅子上!”

“刚才那个少年正垫在她身下,被她压死了!”

“啊!女王找到了!”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景横波一直在一边弹着自己的丝袜——刚才身下有尸体,袜子染了很多血,她皱眉,远远躲着尸首,翘着兰花指,一点一点弹着带血的泥土,听见这一句,惊得手指一颤,嗤地一声丝袜勾破了。

“女王?”她霍然转头。

“女王陛下!”汉子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热泪盈眶,“咱们遵从国师大人神圣指示,跋涉万里,不辞劳苦,终于找到了转生的您!我大荒泽天神护佑!国师护佑!”

“转生?”景横波眼珠子转了转。

一瞬间她调取记忆库存,将脑海里学习了十数年的各类经典穿越迅速过了个遍,觉得也许大概可能或者……她撞上狗屎运了。

很明显,眼前是一群寻找转世女王的傻叉,而自己的神奇到来,大概正符合了转世的各种所谓条件?

老天有眼!

姐就说嘛,惊天动地穿越一回,怎么可能让人来做炮灰?这不符合逻辑。

女王……嗯,马马虎虎。就是不知道美貌王夫给配几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七十二多了点,三十六倒也凑合。

景横波一低头,看见地上露出半个破碎的椅面,隐约还有锦褥,这是他们刚才提到的宝座吧?

“女王陛下,您……”大荒泽人民思考着,如何和眼前女子交代清楚事情始末,不知道这位神奇的天降女王,能不能理解并接纳他们的“转世”之说?会不会出现什么抵触情绪?需不需要先用强?要不要立即告诉她关于女王的诸多规矩和限制,还有等下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她?国师大人虽然同意寻找转世女王,但内心里可并不愿找到她,如今真找到了,国师大人会怎么想怎么做?那这个女人到底该怎么办……

左思右想,左右为难,犹豫中头一抬。

咦?

月光下,土坑中,破碎只剩一张椅面的“宝座”上,那黑丝女已经一转身款款坐下,翘起二郎腿,撑起下巴,勾起兰花指,风骚地、得瑟地、笑吟吟地、自来熟地、毫无抗拒地……勾了勾手指。

“爱卿平身,速速给朕来碗木瓜雪蛤炖雪参。”

……

同一时刻。

大荒泽深处。

玉阙金宫,帘幕深深。帘幕深处,有夜明珠光泽幽幽,照耀着一双稳定的手。

手如玉雕,指尖洁白,指甲如贝明光莹润,却无血色。

手指灵巧地翻转着一对古老的龟壳,青黑色的甲壳衬得那双手掌心细腻如雪。

“啪。”龟壳翻转,现出卦象。

手一停,指尖轻轻搁在壳甲上,手背微微拱起,似一只将要飞翔的鹤。

“……找到了?”

语气微含诧异。

这声音极轻也极清,极平也极冷。似寒冰沼泽深处的凝结的冰晶,被穿过的风琳琅地吹响。

动听,却让人从心底泛出寒意。让人想沉溺于这般美好纯净的音色,却又发自内心地明白——这样的美远而冷,是高山上的雪,寒光四射,触及可伤人。

他轻轻站起来,如云的袍角微微一动,似一大片雪蔓延至阶下。

无数明珠渐次亮起,将夜的寂静点燃。帘幕外跪伏的仆佣们,更深地俯下身子去。

浅金色的帘幕垂下,被承尘上的宫灯照耀得光泽迷幻,也遮住了他的脸,众人只能看见雪色的长袍,遮住了所有的肌肤,高高的束领一直束到下颌,用一枚淡金色的珍珠扣紧。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视线到此为止,没有人再敢将眼光向上。

他静静站着。纤细挺直,衣裳宽大却又紧束颈部和腰部,线条紧凑又张扬,因此周身的洁净潇洒尊贵里,便又透出几分周正谨严禁欲的气息——如此矛盾的气质风华,却更令人莫名地无法呼吸。

“转世女王已经找到。”他道。

还是那不疾不徐、毫无情绪的声调,但所有人都颤了颤,将肩膀收得更紧。

殿宇静默,似有杀气淡淡散开。

“本座决定,亲自前往迎接。”

……

木瓜雪蛤炖人参当然没有吃上。

大荒泽人民光顾着张大嘴吃风了。

女王转世,是大荒泽在女皇没有留下继承人的情况下,另行寻女王的一个传统。一般由精通卜算之术、掌控国家大权的国师主持,经过种种苛刻条件核对,才能找到一只女王。

以往那些转世的女王,很多都是幼儿或者孩童,带走她们往往需要和部族宗族以及人家父母一一说清楚,很费一番口舌。

如今这位倒好,来得最离奇,看起来最违和,接受“女王”身份,却最快最自然。瞧那小表情,似乎很愉悦?

大荒泽人民交换一个眼色,决定既然女王陛下接受愉快,也就不必和她说得太清楚了。

比如女王在大荒泽其实是个傀儡,是纯洁和忠贞的象征。

比如做了女王终身不能再见任何亲人。

比如女王终生保持贞洁,除非国师看上她。

比如女王如果不贞或不守规矩将会遭受悲惨的厄运。

比如大荒泽部族众多,小国林立,且民风彪悍,族与族之间战乱时有,女王会在必要的时候,作为“神祭”献给至高神,以求平息祸端和纷乱,而这必要的时候,有可能是因为一次叛乱,也有可能仅仅因为国师的一个不祥的梦。

比如女王将被无比严厉的宫规束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遵循无数严谨的规则,那些教条将如绳索捆紧她的一生,这样压抑沉闷的生活,让很多女王不仅不能拥有青春,甚至因此早早忧伤死亡。

比如因为以上原因以及更多不能说的原因,大荒泽的女王从来不是一个美差,立国数百年,女王更替足有上百个,平均每位女王在位不超过六年,大多少年早夭。所以谁家女儿如果被指中转世,家人往往悲痛欲绝。

也因此,从百年前开始,关于女王转世制度,便开始有人提出异议。当代的两位国师,左国师遵循传统,右国师却认为女王制度大可废除。

在这种情形下,右国师列出了苛刻的寻找转世女王条件,甚至首次找出了大荒泽国土,众人都以为,这是右国师的神妙安排,这次真的不会再有女王了,而一直手掌大权,拥有军队,且和几大强势部族小国交好的右国师大人将会顺势登位,成为大荒泽历史上的首位男性帝王。

大家对此也很期待。

谁知道,天上真的掉下个女王来。

“喂。”景横波左瞧又瞧,总觉得这群家伙脸色很有点诡异。“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众人摇头如拨浪鼓。

景横波转眼就把这问题扔到了九霄云外。

“哎,爱卿们,快去给朕把箱子找回来,哎,丢哪去了呢……”

“爱卿”们抖了抖,小声委婉提醒,“陛下,爱卿是对大臣们的称呼。我等地位低微,只不过是玉照宫中三等行走侍卫,当不起您的称呼……”

“好的好的。箱子箱子。”景横波大声招呼,“箱子刚才好像裂开了,别忘记把掉下来的东西都给我找齐了啊……”

半晌护卫们抬着一只硕大的箱子来了。还有几个拎着提着。

“这鞋子好奇怪。鞋底有刺!好大的刺!”

“这玩意是什么?只有我巴掌大,三角形,怎么穿?是领巾吗?还是面罩?”

“这两个圆的连着几个布条是啥?装水的吗?”

一个小护卫好奇,偷偷扒开箱子里那些花花绿绿东西,又翻了翻,随即脸色大变,啪一下将箱子关紧。

“咦,你看到啥了?这么紧张?”同行的人好奇。

小护卫连连摇头,脸色煞白,捂住裤子,抖抖索索盯着景横波。

“怎么了?你尽瞧她做什么?”同行人好奇心更甚。

“大哥!”小护卫一把抓住他衣襟,“这女王不能认!变态!大变态!她绝对不会守住咱们那些宫规,她是咱们找回去的,将来闹出大事,会给咱们带来死罪的!哥,咱们赶紧逃吧!啊?”

“你瞎说什么呢!”同行的人甩开他的手,“怎么逃?保不准国师大人现在都知道了!再说女王陛下看起来正常得很,哪变态了?”

小护卫苦着脸,瞅了瞅那箱子,缩到一边。

那可怕的东西哟……

景横波眉开眼笑地接过自己的箱子,“谢谢了啊爱卿……啊不小乖乖!”

“小乖乖们”打个踉跄……

三下两下脱了坏了的黑丝扔掉,从箱子里找出一双新的换上,景横波顺手挑了挑高跟鞋。

“粗跟的稳当……啊不女人味不足……要么平跟的?这里地面不咋平……啊不这样显不出我的长腿……还是细跟的吧……万一有人想害我,我一脚钉死他!”景横波换上那双豹纹细带十寸高跟鞋,巧笑嫣然抬头,“是不是啊小乖乖?”

“小乖乖们”盯着那银亮细长如钢钉的鞋跟,齐齐打了个颤……

“小乖乖,朕渴了,给朕烧水。”

“小乖乖,朕饿了,有什么吃的?最好是烤鸡腿。”

“小乖乖,朕的脸还没洗,去打点水来。记得放点花瓣。你们皇家有什么宫廷秘方配制的精油啊花皂啊这个也可以有。”

“小乖乖,给朕整个帐篷睡一睡,要羊毛的。”

景横波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看着一群大荒侍卫给她使唤得团团转,表情很满意。

她其实也不那么饿,也不那么渴,研究所准备逃跑之前,她已经把小蛋糕做好的零食偷吃了一半。她只是想既然作了女王,便得赶紧享受上,再说天上的馅饼掉太快,总有点不真实感,好歹得测试下这女王,是不是真金白银的高大上。

测试结果很ok。

景横波放心了。

她舒舒服服躺下来,正准备使唤几个侍卫给她按摩,却见那几个家伙头碰头聚在一起,似乎在分什么东西,人堆里隐约可见彩光闪烁。

景横波一骨碌爬起来,踮脚走过去。

那群人在低声吵架。

“你输了!女王是掉下来的!快来背我的红宝石,重死了,侍卫长又不给扔,说会惹祸,我才不要背回大荒!”

“你才输了!女王是爬出来的!你没见她从坑里往外爬?一筐蓝宝石!归你背了!”

“胡扯!掉下来的!”

“混账!爬出来的!”

“掉!”

“爬!”

……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一分钟之后,打起来了。红蓝宝石滚了一地,连同先前捡到的祖母绿,在尘埃里被踩来踩去,人们忙着撕头发打嘴巴,没人理。

景横波立在人群后,涂了金色指甲油的手指盖住嘴巴,眼珠子瞪如祖母绿。高跟鞋被踩几次都没察觉。

这这这这……这都是宝石?

这些家伙成筐的拿宝石打赌?还说什么背不背?脑子进水了?

穿越世界果然玄幻!

景横波肩膀绷紧,呼吸急促,手指神经质抖动,连头发丝都在震颤。

三个舍友若在,大抵要哼一声“母龙病发”。

四个人都是孤儿,其中景横波更连自己确切年龄都搞不清楚,但其余三人都公认这货一定属龙。

龙天性风骚,且热爱一切亮闪闪的东西。

群架还在打着,已经由打耳光升级为招呼下三路,对彼此的要求也从获得宝石变成谁输谁就负责背所有宝石回大荒。

忽然一声暴喝,雷霆般在天际滚滚传开。

“别——打——了——”

侍卫们停手,挂两管鼻血,傻傻回头。

三尺外站着浑身颤抖,两眼灼灼,高举双臂,青面獠牙的女王陛下。

“挡——我——者——死——”

景横波一手拨开一个,大步向前。

“你,别动!”

“你,站稳!”

“你,把脚抬起来。”

“你,向左三公分……对!小心!stop!别踩着我的宝石!”

三分钟之后,所有混战人群都离开了对宝石的威胁范围。

人群中一只艳红的臀撅着,景横波跪在泥巴上,涂了金色指甲油,保养得精致的手指,将那些亮闪闪的东西,一颗颗地挖出来。

一群侍卫摸着下巴围观。

咦,女王在干嘛?

咦,她全部收起来了。

咦,她不嫌重吗?

咦,她不知道马上要回大荒,而大荒这玩意遍地捡不值钱吗?

呀,终于有人替咱背死沉死沉的宝石了!天晓得咱们背了宝石出来准备换东西,结果没见过市面的大燕贫民说找不开,根本不给换!

哦!女王陛下真是仁爱万方!

……

仁爱万方的女王陛下,将那些沾了泥巴的宝石一一擦干净,收进一个布袋子里,吃力地抓起来,往背上一甩。

靠!好重!

发了!

景横波眉开眼笑地背着宝石,用凶狠的目光警告所有人不得觊觎之后,再用绳子将宝石捆紧在腰间,才迈着歪歪扭扭的吃力步伐,走开了。

她觉得很幸福。

侍卫们看着她弯腰弓背扛宝石的背影,也觉得很幸福。

……

景横波走了几步,发觉吃不消,这宝石太重了,勒得她腰痛,想要藏在哪里吧,又各种不放心,最后只好将大部分放进箱子里,只选了几颗祖母绿随身带着。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对一切时尚感兴趣的她,当然知道什么宝石才是最珍贵的。

收拾箱子时她看看身上满是泥巴的衣服,决定将衣服换了。顺手从箱子里抓出一件超短裙,也不打招呼,哧一声拉下身上那件紧身裹裙的后背拉链。拉链沾了土,拉到一半卡住,她头也不抬,“小乖乖,来帮个忙。”

没有动静。景横波头一抬——咦,人呢?

再一看,最近的都在三丈外,齐齐屁股对着她。

景横波耸耸肩,“神经。”把拉链再往上拉拉,唰地一下拉到底。

裙子从肩膀滑落,景横波自恋地抚摸手臂,“冰肌雪肤啊……”

后背一阵凉风吹过,她抖了抖,这才注意到遍地死人。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后知后觉的某人唰一下跳开,惊恐地捂住肩膀,“来人!来人!给朕把这些尸体都拖开!来人!来人!给朕挡着风!”

背对着她的侍卫们一动不动——女王陛下你那件裙子只有一声拉下的声音还没有拉上的声音呢这说明你目前一定还是衣衫不整状态咱们这会儿转身会死人的你就自求多福吧啊。

“救命啊!”景横波尖叫,她跳来蹦去,踩到一具尸首,粘腻的脚感如踏软蛇,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定力不足的小侍卫听她声音惊恐,忍不住转身。一眼看见黑暗里一片耀眼的白,女子的美妙轮廓,起伏在混沌的黑暗里,似一尊玉琢的宝瓶。

“救……”景横波刚想对他伸手求救,这小子唰一下又转过身去,尖叫一声狂奔几步,扑通一声跳进河水里。

景横波伸出的手臂,硬硬地停在半空。

咋了这是?

她张着嘴,等那半夜发疯跳河的孩子从水里浮上来,然而只看见一道水线咻地穿过河面,消失在河的另一岸。

这这这这是啥米意思?

跑了?水遁了?

就因为转身看了她一眼?

至于吗?

“喂……”她呆滞了半天,走到一个背对着她的侍卫面前,戳了戳他的背,“刚才那人……他那是干什么啊?”

侍卫抱头缩肩,死死把脸对着泥土,瓮声瓮气地道:“回陛下,自我放逐。”

“啊?为什么啊?”

“他犯了重罪。”侍卫悲伤地道,“按说应该自裁的,他逃了。我们看在同僚一场,也不想追。其实我们也犯了包庇罪……唉,就这样吧。”

“啊?”景横波眸子都大了一圈,“啥重罪?看了我?至于吗?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

忽然一个声音飘来,似一声呢喃,响在她耳侧。

“谁?”景横波一惊,低头看侍卫,侍卫一动不动,根本没说话。

她抬头,寻向声音来处,这才看见,河对岸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颀长,黑色的袍角在夜风中似一缕黑云招展,仔细看袍子也并不是黑的,泛着细碎的银光,那光芒和朦胧月色河水粼光交织在一起,蔓延开一片烂漫的淡银色,令人摸不清他的轮廓,却忽然觉得耀目。

景横波明明没有看见这个人的脸,却觉得他在对她笑。

一种奇异的、难以说清喜悦与否的笑容。像隔了时光岁月,在宇宙尽头,看见另一生,因了然而寂寥,却又含了淡淡讥诮。

几分邪,几分怅。

景横波口水立即唰一下滴了下来。

美人!

绝对是美人!

凭她阅遍各式高v级猛片积累的对美色的非凡鉴别经验推断,百分之百美人!还是气质极其特殊的那种!

太好了!

穿越定律果然没在她这里打破——除了金手指,还有遍地美人!

一分钟之前她还因为跳水侍卫,萌发的那么一丝丝“有点不对劲,要么别当这女王”的念头,转眼就被远远河岸上一个人影给掐灭了。

“啊哈!”景横波怕吓跑美人,再跳一次水自己艳福就没了,唰一下赶紧拉上拉链,直奔河边,“帅哥你好,我是景横波,英文名jennifer,你可以叫我大波或者詹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属相是啥?什么星座?家住哪里?咱们认识一下……”

那神秘而邪魅的男子,忽然对她伸出手,月色下手指细长。

景横波立即眉开眼笑伸出手,“啊,你好你好,不过这么远咱们怎么握手……”

那男子手指一抬,哗啦一声河水暴涨,水底一条人影直挺挺被拎了出来,男子用一根手指勾住那人衣领,随手一抛。

“砰。”

水淋淋的尸体,砸到了景横波脚下。

“砰。”

一具水淋淋的人体如天堑,生生挡住了景横波奔向美人的热情脚步。

景横波一低头,就看见刚才跳水小侍卫的脸,那脸上还残存惊骇之色,瞳仁里的光却已经散了。

这人跳水逃生,明显水性精熟,绝不可能是溺水死亡,那么就是刚才,那美人手指一拎,生生将这人从水底拎起,拎死?

景横波打个寒战。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穿越第三定律,此时才从她被美色迷昏的大脑中掠过。

今穿古,穿到封建制或奴隶制社会,统治阶级权威至上,草菅人命。没有人权、民主、自由之类的现代文明标志。

她好运,穿成一只女王。原以为可以不必从底层混起,脱离这定律的魔咒。

但如今,一个陌生人,便可以在她这个女王面前随意杀人。这女王似乎含金量也太低了些。

难道这个社会比较特殊?女王是小姐的代称?

就好比现代那一世,某种女人被称做公主?

景横波细跟高跟鞋悄悄在地面一转。

风紧,扯呼!

身子还没转过去,她忽然浑身绷紧,后颈上的汗毛,一根根站立舞蹈。

身后有呼吸。

淡、柔、微微湿润,像月色下弥漫开的水汽,她甚至感觉到呼吸喷在肌肤上的细微热气。

身后……

身后是一个死人。

再远点,隔着河岸,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美人。

不论此刻在她后颈喷气的是哪位,都足够让她惊悚。

“啊——”景横波尖叫,高分贝震得地皮都似乎颤了颤,她抬腿,毫不犹豫,细长后跟狠狠反踩!

踩死你丫的!

“夺”一声,后跟并没有踩到人的脚背,却钉入泥土,景横波一拔,拔不出来——她用力太过了。

景横波暗叫不好,当机立断便要赤脚跳出,然而已经迟了。

一双手忽然轻轻按上了她的脚踝,一手扶住她的脚踝,一手扶住了卡住的高跟鞋。

他的手指细长,指尖姿势轻轻,明明只是虚虚扶住她的脚踝,连黑丝袜都没碰上,可那般淡淡曼殊般的香气袭来,景横波竟然忍不住心中一荡,身子都软了软。

这男子,连香气,都是邪而诱惑的。

一抹袍角在她低垂的视野里蔓延,银黑色,却在月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像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简单又华丽,低调又奢靡。

“这种鞋子露这许多肌肤,你如何能穿?请让微臣替您换鞋。”他还是那带笑语气,“女王陛下。”

景横波又颤了颤,只觉得这一声女王陛下听起来特么阴森。

“左国师大人!”侍卫们已经齐齐拜倒在地。

也有人叫:“耶律大人!”

左国师?野驴大人?什么东东?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景横波有点不是滋味地瞟着那些侍卫,觉得他们拜见这位什么国师时的态度,比对自己这个女王尊敬多了。

脚跟忽然一动,身后男子竟然在脱她鞋。

景横波不怕他脱鞋,但是这家伙的口气,很明显是个老古董,这鞋子脱了不会被他扔河水里去吧?这可是她最爱的高跟鞋之一。

景横波身子一斜,脚踝向下一沉,已经靠在那家伙身上,把鞋子再次穿好。

身后男子似乎也没预料到她如此随意,身子一僵。

景横波就势转身,踮脚,双臂柔柔地挂在了左国师的脖子上。

“国师大人……”她笑眯眯地对他的脸吹气,“这地方脱啥啥的,不方便吧?要么咱们换个地方?”

她如此柔软,当丰满处极其丰满,紧紧地贴在对方身上,是一波颤颤危险的荡漾。

面前美人又是一僵。

下一瞬她飞了出去。

她在空中看见飞快倒退的树木、河水、以及侍卫们目光闪闪张大嘴的脸,他们仰着头,追随着她的抛物线,脸上露出“好看死了”的兴奋讯息。

哎,哪个姿势着陆能够维持自己的美貌……

念头没转完,砰一声轻响,她双脚落地,身后一株树及时挡住了她的摇摇欲坠,她稳稳妥妥地站着,毫发无伤。

对面,她刚才脸都没能看清的美人,还是那般柔和地笑着,道:“陛下,休要戏耍微臣。微臣可不想负罪投水自尽。”

心思被戳穿的景横波嘿嘿一笑。

“是吗?”她眨眨眼,“刚才那侍卫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被你杀了。刚才你可是摸过我也被我摸过了,你难道不该立刻自杀?”

“微臣不敢触摸陛下玉体。”男子笑道,“至于陛下触摸微臣,嗯……不守宫规的女王被废后,怎么处置来着?”

一个侍卫大声答:“回国师大人,女王陛下无比尊贵,不能亵渎,赐自尽便可以了!”

男子“唔”一声,微笑。

月光下他的脸隐在暗影里,眉直目长,眉梢和眼角都微微挑出上扬的弧度,眸光如墨色琉璃闪亮,整个人便显出几分逸兴遄飞之态,偏偏他的神情却又是懒的、散漫的、不在意的,连洁白肌肤上一抹薄薄红唇也是淡的,似雨后蔷薇,又或者晚春桃花,艳在不经意,艳得似乎每一刻都在等候结局,却在下一个风雨之后,依旧惊心动魄地艳着。

如此美色,足可颠倒众生,花痴景此刻却无暇欣赏,小心肝一寸寸地正凉。

上当了!

亏大发了!

这哪里是女王,寡妇吧?

这劳什子当不得,她还有美好人生,她还要享尽天下美人,她还要如所有穿越客一般搞特么个惊天动地,她可不想关鸟笼子立贞节牌坊。

景横波转身就走。

“别跟来啊,亲们。”她道,“朕忽然想嘘嘘。朕嘘嘘你们要偷看也是死罪吧?”

转身之前她肉痛地看了一眼皮箱,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夺回来,上帝保佑这些卫道士不要烧了她的宝贝。

身后没人跟来,看来过于严厉的教条偶尔也有好处。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身后就是树林,树林稀稀拉拉的,林中能看见一座小屋子,应该是以前守林人的居处。屋子陈旧破败,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当然,她嘘嘘不需要走那么远,这些人也不会给她走那么远。

她看了看那屋子,感觉到美人的视线紧紧锁在她背后。

景横波媚笑回头,站在树前,站出一个前凸后翘的s型姿势,缓缓将裙子向上捋起……

美人立即掉转视线。

景横波唰一个转身,到了树后。

美人没动,他耳聪目明,仅凭声音便可以确定景横波没有离开。

树后传来景横波的歌声。

“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

侍卫们低头捂住耳朵。

这歌喉……

好吧这歌喉其实不算太坏,好好唱尚可一听,再培养培养说不定还能卖唱,但是——能不这么直着脖子吼吗?

左国师大人托着下巴,颇有些诧异地扳着手指。

“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再加一个是二十五,怎么算出来十个的?算术没学过?弱智?”

他扳着的手指忽然一停,霍然抬头。

树林安静如前,树叶因风簌簌颤动,树后隐隐露出一点艳红色的衣角,看上去是景横波身上裙子的颜色,一切都很正常,她还在树后嘘嘘,这极短的时间内,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有任何动静。

但是……

呼吸声……

没有了!

银黑色衣袍一闪,下一瞬间左国师已经到了景横波嘘嘘的树后。

他低头看着地面,平静带笑的脸色,终于露出惊讶、疑惑、不解、微怒的神情。

树后无人。

地面平整,连脚印都无,人似凭空消失。

只留一角红衣。

“嘎嘎嘎嘎嘎任你精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一双着了黑丝的脚丫子竖在半空,鲜红的脚趾神经质地抖动,抖出无限张扬得意,脚丫子的主人痛快地对空中连蹬数下,抱着肚子无声大笑。

“找吧找吧!”景横波一骨碌爬起来,就着窗户,看着林子里的动静。

她现在所在的,就是林中那个小屋,她悠然自得在窗子后,看着林子那一群傻货,围着那棵树研究她到底穿天遁地去了哪里。和一群绕树找地方嘘嘘的傻狗似的。

景横波手指绕着自己的大波浪淡金卷发,嘿嘿地笑。

天定风华研究所四人组,君珂一双透视眼,太史阑拥有奇特的复原能力,文臻的眼睛可以看见最细小的细菌。而景横波,则能瞬间转移,以及隔空移物。

不过以前她的瞬移距离不远,连占地几亩的研究所都出不去,有时候状态不好,也只能从自己的床瞬移到幺鸡的狗窝,刚才她还有些担心,怕不能如愿瞬移到林中小屋,想不到穿越一遭,似乎移动的能力比以往增长,只是一闪之间,便心念达成。

不过,从树后移动到屋子里,只是第一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野驴美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见那黑衣美人,转过头来,他鬓发很长,被斑驳月色朦胧打亮,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抹精致轮廓,景横波痴迷地盯着他白玉似的下颌,想着手指捏上去不知道滑不滑?

那美人国师却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忽然便转向了屋子,眼光落向蒙灰的窗。

顿了一顿,他唇角慢慢弯起,唇边半抹神秘半抹笑,似一朵因风开了一半的花。

景横波咻地将脑袋一缩,心中吃惊不小——这么远,她只露一双眼睛,窗户又全是灰土蛛网,绝对不可能被看见。他是凭什么有所察觉?直觉?

直觉强的人都很可怕,她认为那些人上辈子一定是兽,比如太史阑。

再下一瞬她慢慢凑到窗边,探眼一看。

林中美人已经不见。

景横波心中一跳,第二反应就是赶紧看门边。

果然,窗边,已经多了一抹银黑色的袍角!

这家伙,鬼一样倏忽来去!

景横波大惊,心跳如鼓,头一缩,我闪!

“砰。”林中小屋门被撞开。

左国师耶律祁立在门口。

眼眸一转,已经看清屋内无人。

他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更增疑惑。眼光随即落在床上。

这屋子虽然久无人住,但十分封闭,门上的锁刚才还是紧锁的,也因此屋内没有太多灰尘,他掀开床单,看见床上果然有人睡过的痕迹,床褥揉皱了一大片。

看这糟蹋样儿,不像睡觉,倒像床上的人狠狠翻滚过很多次。

是得意得抱肚子大笑翻滚吧?

他俯下身,从枕头上拈起一根金色卷曲的长发。细细端详半晌,手指一弹。

金色发丝在指尖瞬间化去,如一个华丽的梦在空间更替中湮灭为灰。

“有意思。”他道。

……

“嘎嘎嘎追吧,找得到算你本事!”景横波站在树林另一侧边缘,看着林中小屋,叉腰贼笑。

她等着一声愤怒的咆哮,可惜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这家伙耐性很好。

“一、二、三……”数到三,她立即转身,消失不见。

她消失的同时,一抹银黑色的袍角,从屋子里掠出。

倒霉女王从天降,这个女王很变态!

……

下一瞬景横波在五丈外坡下的河边,着迷地自照,风情万种地掠鬓:“姐真美……一、二、三……”

她的身影刚刚不见,银黑色袍角一闪,落在河边,黑衣国师垂头,看着河边泥地上两个锥子一样的脚印。

……

一匹马在坡下草地上吃草。

人影一闪,景横波落地,差点一头撞上马屁股。

“好臭……”她咕哝一句,抬头看见骏马,眼睛一亮,围着马转了几圈,思量着要不要骑马逃跑。

“不行。”想了想她摇摇头,“不会骑,掉下来怎么办?再说马鞍好硬,磨破我细腻的肌肤留下疤怎么办?这马真好看,来,么么哒,哎呀你别踢我……哎……来了!一、二、三!”

银黑色袍角一闪,落到马上,烦躁不安的马喷着热气,蹄子踢踏,黑衣人拍拍马头,轻笑:“香得差点被熏死?下次离她远点。”

他抬起头,看着浓郁夜色的某个方向。

……(。y。)……

“嘘。别叫。”景横波竖起手指,对眼前浓妆艳抹、眼神惊惶的新娘子嘘了一声。

轿子晃啊晃,景横波笑眯眯地打量对面的小新娘。

这是一队从山坡下经过的迎亲花轿,本地有凌晨迎亲的习俗,这新娘子在轿子里昏昏欲睡,忽然感觉腿上一重,一睁眼,面前一个满脸灰的泥猴儿。

新娘子要叫,被景横波眼疾手快地堵了回去。

景横波摸摸脸,有点遗憾自己没能以本来面目示人,不然也好让姐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儿,让这村姑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美貌。

怪只怪时间仓促,她没来得及洗脸。当然她完全可以就着侍卫打来的水先洗洗,可是她怎么能那么简单地洗脸?她洗脸必须得备四盆水,一盆冷,三盆温,先冷水拍脸收缩肌肤,再用温水洗脸,用磨砂洗面奶去角质,再用滋润洗面奶护肤,完了才清洗干净。如果只有一盆清水,毛孔里的脏东西洗得掉?她一想到毛孔里有很多黑黑的泥巴……她会疯的!

有严重洁癖的人,清洁的事情往往很严重……

“妹子,今天结婚啊?”景横波自来熟地攀着新娘子肩膀,“你这妆画得不好啊,胭脂擦过头了啊,猴子屁股似的,反而掩盖了你本身的美色啊亲……”

“啊,这样啊……”新娘子果然顿时忘记某人来路不明,“姐姐你教教我……”

“哪,你去做个柔软的小刷子,从脸颊向鬓角轻扫,嗯,一挑一勾,像李宁的标志一样……”景横波谆谆教导,开展化妆术现场教学。

外头轿夫咕哝:“咦,轿子怎么忽然重了?”

“刚才经过了一个乱葬岗,莫不是……”有人狐疑地猜测,忽然一抬头,看见身后山岗上,一抹银黑色的衣角,悠悠飘着。

“鬼呀……”

“快些走,快些走!”轿夫们颤抖着加快脚步。

“……下巴两侧凹陷处也用深色粉扫一扫,修出立体轮廓……”景横波忽然停住,眼珠一转,“哎呀,来了,一、二、三!妹子再见!”

正抚摸自己下巴的新娘子抬起头,愕然瞪着空荡荡的轿子,片刻,尖叫。

“啊——”

“啊!”外头轿夫也叫了起来,“你是谁!站住!这是花轿不可冲撞——”

“唰!”轿帘掀起。

新娘子尖叫抬头,就看见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她的尖叫咽在喉咙里,眼神瞬间痴迷,下意识仰起下巴,想要将自己最美的角度向他展示。

黑衣人半俯身,眼神在轿子中一掠而过,露出不出意外而又微微恼怒的神情。

轿子里新娘子目不转睛地看他。

黑衣人放下轿帘要走,新娘子迷迷茫茫地伸出手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哎,你……”

黑衣人停住,半转身,看一线深红帘子后露出的手,手白而圆润,村姑身份使这手略微有些茧子,指甲倒是干净的,染了微红的凤仙花汁,染得不太好,有些凸凹不平。

他忽然便想起另一双洁白纤长、指甲淡金色的手,那般炫目的淡金色,晶莹、平滑、修剪得齐整圆润,像一枚枚反射日光的精致小瓦。

他心底忽有些奇怪感受,忽然一转身,拈住了新娘子的指尖。

新娘子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地仰头盯着他,红唇翕动。

“你这样的丑女,”他款款握着人家的手,温柔地道,“下次不要染指甲了,狗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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