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借屍還魂

漫天繁星閃爍,夜下靜謐無聲。

南鴻國帝都真鄴城北三十里外的一處亂葬崗上,兩個青衣男子藉著火把,正吭哧吭哧地挖著坑。其中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的橫肉,一把絡腮鬍子,看面相就是個兇惡之徒;另一個身材精瘦,一雙三角眼陰冷兇狠,指節粗大有力,看上去比魁梧大漢更不好惹。

兩人腳邊的空地上放著一個麻袋,看蜷縮的形狀,裡面分明裝的是一個人。

“真是晦氣,好好的花燈節,我還想去花月樓喝點小酒聽聽曲呢,結果被三小姐派來埋這丫頭的屍首,這地方可夠陰森噁心的!怎麼還有沒埋的,扔在這,太缺德了!”那魁梧的壯漢說著左右看了看,看著不遠處的幾具死屍,差點吐了出來。

花燈節,每年五月初七南鴻帝國舉行的盛大節日。原本只是南鴻民間百姓向天祈福,保佑遠方作戰的親人平安歸來的尋常節日,隨著南鴻帝國的日益強盛,數年間便演變成了各國使節、商人紛紛前往南鴻國都真鄴城共賀的盛會。

被稱為六哥的精瘦男子手下不停,抬頭瞪了他一眼,喝道:“別廢話,趕緊幹活!”

魁梧壯漢趕緊接著挖,邊挖邊問道:“對了,六哥,你說三小姐為什麼這麼大動肝火,一個偷東西的丫鬟而已,幹嘛非要把她打死,看這丫頭姿色不錯,聽說以前還是個官家小姐,真是可惜了,留給哥幾個爽爽也好啊!”那魁梧壯漢抹了把汗,吐了口唾沫,一臉惋惜的表情,配上滿臉抖動的橫肉、淫邪的笑容,顯得猥瑣之極。

六哥哼了一聲,罵道:“少亂嚼舌根子,我們做下人的按主子的吩咐做事就好,今晚的事也給我爛在肚子裡,要是在外面亂嚼舌根子,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嘿嘿,知道知道,六哥放心,小弟保證一個字也不說,小弟今晚一直在喝花酒,啥也沒幹!”

“哼,明白最好!”

小半個時辰後,兩人看著眼前新起的一個小小墳包,撒了幾張紙錢,然後拿了火把匆匆離去,亂葬崗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星移斗轉,不知不覺已是深夜,靜謐的夜空下,亂葬崗內死氣沉沉,陰森之極。

便在此時,天空中一道青色的電光毫無預兆地憑空劈下,直直地打在剛起的那座小墳包上,頃刻間,整個亂葬崗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異嘯連連,被青光劈中的小墳包轟然炸開,裡面掩埋的麻袋被強大的衝擊震向半空。

緊接著,一道更粗大的青色電光再次劈下,半空中的麻袋被正正劈中,立時化為齏粉,露出了一個人影,被那道青光包裹著。

只見那身影在青光中,全身一陣劇烈的抽搐痙攣,數息之間,青光驟然散去,人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託著,緩緩落回地面。

過了片刻,那具形如死屍的人影手指突然動了一動,然後上半身猛然坐了起來,好在此時除了滿地死屍亂墳再無半個活人,否則恐怕會被這一幕給活活嚇死。

這具突然活過來的“屍體”卻是一個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的年少女子,頭髮散亂,滿身灰塵,一身粗布麻衫包裹著瘦弱的身軀,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著一道道傷痕,連那張清雅秀麗的小臉上也有幾道不淺的淤痕,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心狠手辣,對這樣一個小姑娘下這麼重的手。

“這是哪,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嗎?”少女強忍著身上排山倒海般湧出的劇痛,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運足了目力藉著星光四下一掃,待看清身處之地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目光所及之處,地上雜亂地排著一個個小土堆,稍遠處盡是橫七豎八扔在地上的死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這不是陰曹地府,卻也比陰曹地府好不到哪去!

“啊?”少女腦海裡突然湧現出的一段段陌生而凌亂的記憶,讓她頭痛欲裂,驚叫出聲。   

強忍著那股撕虐神經的痛楚,少女席地而坐,雙手搭在膝上,默唸已經爛熟於心的靜心法門,強迫自己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將那些陌生的記憶暫時壓制回去,頓時,腦海中痛楚為之一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因陌生的記憶湧出帶來的痛楚,漸漸平息,少女全身已是大汗淋漓,本就虛弱不堪的身子,更是搖搖欲墜。

回想起剛剛一閃而過的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那些不堪的片段,少女已經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不由自嘲地笑道:“老天還真是給我秦夢面子,那邊剛被炸得屍骨無存,這邊馬上就給我這麼一個死過一回的身子。只是我可以重生在你身上,卻不知你又能投胎到哪裡!”

自稱秦夢的少女感嘆了一番,勉力舉目四望,發現東面不遠處有點點火光。

她走到一具尚未腐爛的女屍旁邊,蹲下身,道了一聲抱歉,然後她身上的外衣扒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又撿了一根枯樹枝撐著,踉踉蹌蹌地下了小山坡,往東而去。

這具身體簡直可以用苟延殘喘、命懸一線來形容,再不盡快找個地方休息養傷,那自己只怕就要跟好不容易得來的重生說再見了。

兩個月後。

秦夢站在一處小山丘上,打完一套軍體拳,感覺身體已經完全康復,雖然遠不及前世的身手,但也有些自保之力了。

那日她從亂葬崗醒來後,憑著一口氣,循著那絲微弱的火光,一路跌跌撞撞,最終倒在了一片籬笆前,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躺在一張床上,床邊站著一對中年夫婦,歡喜地看著自己,然後男的便跑出去叫了一個白鬍子老者進來。

老者把了把脈,然後點了點頭,道:“沒什麼大礙了,再好好養養,便可痊癒。”

夫婦倆謝過老者,便詢問起秦夢的情況,只是秦夢自己還雲裡霧裡的,只好推脫說,頭好像受了傷,前事都記不起來了。

夫婦倆一臉同情地看著秦夢,並囑咐她在此安心養傷,萬事等身體好了之後再說。讓秦夢不由感嘆,這裡的古人真是熱心腸。

這一養,秦夢就在這對夫婦家中養了近半月的傷,才漸漸好轉。 期間她從這對夫婦口中,知道了這裡是一個叫牧家村的地方,村民多以打獵為生。收養自己的這戶人家,男的叫牧林生,女的叫素娥。

那晚便是牧林生晚歸時,在村頭的一處籬笆外發現了昏倒的自己,然後帶回了家,還請了村裡的大夫過來診治,才堪堪保住了一條性命。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秦夢終於消化了腦海裡那團亂如麻的記憶,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來歷,確切的說,是她佔據的這具肉身的。

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名為孟籬,她的命運之悲慘讓秦夢感嘆了很久。

在這塊異世的土地上,共有東平、西越、南鴻、北狄四大帝國,孟籬的父親孟良才,原本是南鴻帝國的兵部尚書,而母親不過是歌姬出身。

身為家中的庶女,加上母親早亡,孟籬自幼不受父親待見,地位僅比一些家奴僕從高些許,活得甚至還不如幾位得寵的姨娘身邊的丫頭滋潤。

六年前,孟籬十二歲時,孟尚書被皇帝以結黨營私、貪汙受賄的罪名罷黜官職,流放邊境。尚書府也被查抄,孟籬與其他女眷一起被罰為官奴,由內庭司分配到其他高官府中。

孟籬被髮配到了南鴻國四大國公之一的桓國公府上。六年裡受盡折磨和屈辱,經常吃不飽飯,幹著最苦最累的活,還要經常捱罵捱打,被奴役得十分悽慘。

最終在花燈節當晚,因無意中撞見桓國公府的三小姐林思琪與一男子幽會,被活活打死,然後被吩咐悄悄扔到了亂葬崗。

真是淒涼悲苦而又短暫的一生啊!

秦夢消化了所有的記憶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有一點讓秦夢比較滿意的是,這幅身體雖然瘦弱,但根骨不錯,適合練習自己前世組織裡傳授的一些武功和戰法。

前世在槍林彈雨中度過了短暫一生的秦夢,雖然重生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倒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想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次,哪怕是粗茶淡飯的平淡日子。

只是她也明白,自己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要想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生存下去,還是要自身實力強大,才有保障。

前世五年特種兵、三年僱傭兵的生涯,鐵血之風已經深刻在骨子裡,依附男人生存,絕非秦夢所願。   

她也沒有想過去復仇,自己不過是一個官奴,無權無勢,沒有半分家財,而對方一個是國公府的嫡系三小姐,另一個男子雖然不知道身份,也猜得出必定是富貴之人,這種對比之下,還要去復仇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所以,儘管身體裡還殘存的原主意識,有時會傳遞一些不甘、怨忿的情緒到秦夢的腦子裡,但她決定了還是按自己的意願平平靜靜地活完這一世。

不過終究是佔了人家的身體,欠了她一份人情,所以她決定在這個世界,自己就叫孟籬,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又經過一個多月的苦訓,孟籬恢復了一定的戰鬥力,雖然時日過短,還無法恢復到昔日巔峰時的水準,但憑著前世的格鬥技巧,對付一般人已是十拿九穩,牧家村那些與她年歲相近的年輕男子,都曾被她一一放倒過,那種一招制敵的凌厲功夫,讓那群血氣方剛的少年郎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牧家村養傷期間,經由牧林生夫婦介紹,孟籬已與全村人逐漸熟絡,她身上那股有別於尋常閨閣女子的豪爽之氣,正對這群常以山林為伴、與野獸為伍的耿直獵戶的胃口,孟籬也經常跟隨他們進山打獵,很快她就憑不凡的身手、神乎其技的捕獵手段,贏得了牧家村上下一致的喜歡,村長牧守仁笑說她真是上天賜給牧家村的貴客。

牧林生夫婦沒有孩子,對孟籬一見如故,當作親生女兒般對待,讓從小無父無母的孟籬很是感動,有時候孟籬就在想,在牧家村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也不錯。

然而,命運終究是不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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