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鵬山,男,1963年3月1日出生於安徽省六安市。民革成員。現為上海開放大學中文系教授,碩士生導師,作家,學者。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古代文化的教學與研究。
中國的傳統教育,基本形式是私塾,基本內容是讀經。讀什麼經?四書五經。
中國古代鄉村教育的成本非常低,幾乎不需要國家的資助,國家只管考試就行了。中國曆代大學者、大文學家,幾乎都是從鄉村教育中、私塾裡培養出來的。近代如魯迅、梁漱溟、陳寅恪、胡適、錢穆等人,都是從鄉村低成本的私塾裡開始接受教育的。
魯迅那篇著名的文章《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裡,三味書屋就是魯迅在家鄉紹興 12 歲到17 歲求學的地方。一間三十幾平方米的屋子,老秀才壽鏡吾在那裡坐館教書,一教就教了60年。
那不是國家辦的學校,孩子們一開始讀的可能就是一本線裝的《論語》,老先生也沒有那麼多的教學方法,什麼愉快教育、激勵教育,他都不懂,但他懂得兩個字:教書。教書者,教人讀書也。讀書者,讀經典也。
教書,他只做一件事情,斷句。以前的《論語》沒有標點,他給斷句,斷完句讓孩子讀,讀完了背,背完一段再斷句,再讀,再背。這樣教書,教出來了什麼?三味書屋教出來了魯迅。
中國人不像西方家庭那樣,外面有教堂,家裡有《聖經》,但是,我們有《論語》。儒家經典,可謂我們公共道德信仰的基石所在。
從這個意義來說,在私塾教育裡,對儒家經典的閱讀、背誦,相當於西方孩子讀《聖經》。
除了儒家經典教育以外,中國傳統社會生活裡,還特別強調各種各樣的禮儀,婚喪嫁娶、節氣時令、種種民間禮儀的背後,也都承載著文化的價值。
如果說西方國民教育是兩堂:學堂和教堂;那麼,中國古代的國民教育則是三堂:學堂、祠堂和中堂。每個村落都有學堂,每個家族都有祠堂,每個家庭都有中堂。學堂裡有聖賢,祠堂裡有祖宗,中堂裡敬奉天地親師。
今天,我們的教育裡有數學、物理、化學、地理、自然等現代科學技術的內容,這是跟古代傳統教育相比進步的地方。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把古代傳統教育的優勢丟了,因為那是教育的根本所在。
一個人,不會做一道數學題,沒有關係;一個人,不會做人,不行。
沒有道,沒有德,沒有仁,沒有義,那還叫人嗎?假如你說不要傳統教育,我說要堅持傳統教育,好,我們可以做個實驗:我罵你一句不仁不義,你會怎麼樣?你馬上會跟我翻臉,我怎麼不仁不義了?看起來,我們兩人是在針鋒相對,其實,裡面有一個基本的共同點,那就是兩人都認可仁、義。沒有這共同點,連爭吵都不存在。
有一次我在廣州結束講座後,一下子圍過來五六個小孩,要和我討論問題。我問了他們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你們知道孔子嗎?回答:知道。第二個問題:你們讀過《論語》嗎?回答:沒讀過。我有點失望。但是問到第三個問題時,他們的回答讓我感到特別欣慰。
我問:“你們長大了想做君子還是想做小人?”所有的孩子沒有一點猶豫,都說:“我們要做君子,才不做小人呢!”當聽到孩子們都這樣回答的時候,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希望。
傳統文化中的“道德仁義禮智信”,每一個概念的背後,都蘊含著深刻的思想。這些思想,是對整個人類文明和人類道德使命的思考。
這些思考,變成人類文明的成果積澱下來;這些積澱,最後成了人類生存的價值觀。教育,就是要把這樣的價值觀賦予我們的後代,讓全社會在這樣的一個價值基礎上文明地運作。
中國有幾千年的文明,曾經教化出了全世界最有文明素質的民族。
舉個例子,胡適 14 歲從老家安徽績溪去上海,那時交通不發達,他沿著徽杭古道,走了七天七夜。那是 1904 年,當時中國的經濟很落後吧,可胡適回憶說,那七天七夜,一路上他沒有看到一個警察,沒有受到任何侵擾,他覺得非常安全。
孔子講過一句話,“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只要社會有一個文明的秩序在,哪怕國家亂了,人還是有規矩的,社會重建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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