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2018年上海書展在上海展覽中心開幕。每年書展都會吸引很多讀者,今年也不例外,從早上八點到傍晚,展覽中心的幾個入口總是保持著五十米左右的長隊。出版社在這裡集中發佈新書預告,舉辦活動,那麼,這其中有哪些新書是值得我們關注的呢。
我們的記者也在書展現場,尋找下半年(將)出版的、值得關注的好書(以文學為主)。暫且篩選出了以下幾本新書,並附上書摘,讓大家更直觀地感受它們的內容與風格。
整理 | 新京報記者 宮照華
《智利之夜》【作者:(智利)羅貝託·波拉尼奧譯者 :徐泉版本: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8年8月】
自從《地球上最後的夜晚》和《2666》等作品被譯介到國內,羅貝託·波拉尼奧就從一個陌生的名字變成了文學讀者心中的標杆,也許你可以不喜歡他,但卻無法忽視他,尤其是當他在作品中擺出高密度的句子,在憂鬱的獨裁現實中表現詩意的時候,總有一個短促的畫面會留在你的腦中,揮之不去。本次書展上發佈的新書是他的中篇小說,《智利之夜》。這本書的西班牙語原名為“屎風暴”(Shit Storm),後來經過出版商的反覆勸說,波拉尼奧才同意改名為《智利之夜》。
書摘:
然後薩爾瓦多拿起他的書,發現封面上積了一層灰,就是書本長久不被使用時上面通常會積上的灰塵(其他東西也一樣!),於是在那一刻他明白了危地馬拉人所說的是實情,從那以後他就不怎麼把那位畫家放在心上了,一直又耽擱了至少兩個月才再次出現在那間小閣樓裡。這次他現身的時候,那個危地馬拉畫家看上去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為消瘦,就好像在過去的兩個月裡,他一口飯也沒吃過似的,彷彿他就想要一邊凝視著巴黎的街景一邊放任自己慢慢死去似的。他受到疾病的折磨,在那個時候有些外科醫生把它稱為抑鬱症,現在則被叫做厭食症,患者主要是一些年輕女人,那些在聖地亞哥城虛幻的街道上被肆虐的風兒吹過來又吹過去的小蘿莉們。
但是在那些年,在那個屈服於日耳曼民族統治之下的城市裡,藏身於陰暗的、高聳的閣樓之上的危地馬拉畫家所患的病,在當時還不叫厭食症,而被叫做抑鬱症,拉丁語叫做morbus melancholicus,它被認為是一種專門攻擊怯懦者的疾病。當時薩爾瓦多·雷耶斯,也可能是費爾韋爾,不過如果是費爾韋爾的話,那要等到很久以後了,提到了羅伯特·伯頓的大作《憂鬱的解剖》,那本書非常準確地描述了這一疾病的各個方面。在那一刻,所有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我們用一分鐘的時間默哀那些無法抵擋黑色膽汁影響的人。
《奧斯維辛的攝影師:威廉·布拉塞的生活紀實》【作者:(德) 萊納·恩格爾曼譯者:祁沁雯版本:新星出版社 2018年7月】
這本書中的照片出自波蘭攝影師威廉·布拉塞之手,他於1940年被納粹逮捕,之後被調往鑑定科,被迫為集中營的囚犯拍攝檔案照。除此之外,布拉塞還拍攝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各種罪行,包括醫學實驗以及用於“種族研究”的裸體猶太少女等等。1945年,當第二次世界大戰進入尾聲的時候,布拉塞被要求焚燬所有底片,但他冒著生命危險將這些照片保存了下去。在他去世之前,一位名叫萊納·恩格爾曼的德國人來到奧斯維辛,與他交談、採訪,記錄下了布拉塞在納粹集中營所見到的罪行。
書摘:
當叫到切斯拉娃·瓦佳的編號時,她聽不懂卡波在對她說什麼。因為卡波說的是德語,而她只會波蘭語。正當切斯拉娃毫無反應之際,那名女卡波用一根木棍打向了她的臉。眼淚混合著鮮血從切斯拉娃的臉上滴了下來,她的嘴唇被打破了。
威廉·布拉塞端詳著她。她還那麼年輕,看上去是那麼驚慌失措,那麼無辜。
在拍照之前,他給了切斯拉娃機會讓她能夠擦乾臉上的眼淚,抹去嘴唇上的血。他很樂意再為她多做些什麼,可是他不能。那名女卡波非常嚴厲,布拉塞沒法判斷她到底為人怎樣。一次失言很可能就會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他感到打在切斯拉娃臉上的那一棒就如同打在了他自己的臉上。
1943年3月12日,切斯拉娃·瓦佳死在了奧斯維辛-比爾克瑙,她母親則死於數週前。
《耶穌撒冷》【作者:(莫桑比克)米亞·科託譯者:樊星版本:中信大方·中信出版集團 2018年8月】
莫桑比克——包括整個非洲——在中國讀者的內心都是陌生的,尤其是當它們用文學去表現宗教信仰、圖騰和方言文化的時候,國內讀者會感受到強烈的陌生感。閱讀莫桑比克的葡語作家米亞·科託同樣會遇到這個問題,近年來,他的小說在國際上獲得了極高的聲譽,被譽為諾貝爾文學獎的有力競爭者,而他的文學貢獻就在於將葡萄牙語和莫桑比克方言結合,中國讀者找到共情,因此要理解米亞·科託的小說,就必須要理解非洲方言在他心中的地位,以及他的文學理想。下半年,除了《耶穌撒冷》外,米亞·科託還將有一本以莫桑比克內戰為主題的小說《夢遊之地》與讀者見面,在《夢遊之地》的最後,有一篇米亞·科託為讀者撰寫的後序,我們節選其中關於語言的一小段,去理解米亞·科託的文學思想。
書摘:
某些莫桑比克語言中沒有“窮”這個詞。“窮人”被稱為“chisiwana”,這個詞指的是孤兒。在這些文化中,窮人並非僅指沒有財產的人,而尤其是指那些失去了家庭關係網的人。在農業社會中,家庭關係對一個人的生存至關重要。如果一個人沒有親屬,那他就是窮人……其他國家的顧問或專家在製作有關窮困的報告時,恐怕從來沒有考慮家庭關係與互助性的社會關係的摧毀所造成的巨大影響。
這些場景無一不在強調一件我們早已知道的事:非洲的農村性思維模式不能簡單地化約為歐洲的主流思維。有些人希望理解非洲,因此埋首於政治、社會與文化現象分析。然而,想要理解非洲的多樣性,必須瞭解其思維與宗教譜系,大多數情況下,這些宗教連名字都沒有。
《張宗和日記》(第一卷)(作者:張宗和整理:張以䇇 張致陶 版本:浙江大學出版社 2018年8月 )
張宗和是民國時期“合肥四姐妹”(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的大弟。他的日記從1930年8月起筆,記錄了當時的家庭與社會生活。下半年出版的《張宗和日記》為第一卷,起止時間為1930年至1936年,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內,張宗和記錄了家庭成員的私人生活以及社會的政治氛圍,在中日民族矛盾爆發時,他憤而離家出走,要去東北前線參加抗日,在愛國運動中,他加入了情願隊伍並記錄了和蔣介石的對話……透過這些記錄,我們能夠看到一位來自民國知識分子家庭的青年,在民族命運前的抉擇。而對張家十姐弟感興趣的讀者來說,這本書也是極為難得的一手資料。
書摘:
(1931年9月22日晴)
我不相信在別國無論哪一個國家他們的國土已經別國佔領了,他們的國家可以在24小時內被別國滅掉,而他們大學堂的教師和學生還仍然在很開心的勤勤懇懇教書、讀書。這隻有我們中國,只有我們這個外國人辦的東吳大學了。早上看蘇州報紙載北方各大學的學生請纓赴前線,還看見許多團體電告國民政府對日宣戰,這使我多麼興奮。
晚上忽然想起可以寫一篇東西,是講一個準備去當兵的弟弟寫給他的姐姐的一封信。我從床上爬起來,問二弟要了幾張稿紙,馬上就開始寫。開始腦子裡還沒有想好,寫不出來,所以我睡了。
(1931年9月26日晴,中秋節)
今天我們出去宣傳半天,我們去發傳單。我們到西美巷、道堂巷、五天井巷,直到東中市,我們不過貼貼標語、發發傳單。在一個小茶館,我和商壽又講了一次。路上有許多學生演講。
今年的月亮不很好,似乎不太圓的樣子,難道是為了中國不完整才不肯圓的嗎?
《辛豐年音樂文集》(作者:辛豐年 版本:雅眾文化·上海音樂出版社)
辛豐年是一位專業樂評人,在上個世紀,他評論西方古典音樂的文章給了很多讀者古典樂入門的啟示。辛豐年出生於1925年,雖然自幼喜歡音樂,但由於戰亂,連初中學業都未能完成,之後只能依靠自學來滿足對音樂的喜愛,也正是因此,他將自己的樂評專欄稱為“門外讀樂”。這類非學院派、遠離理論的評論以平易近人的姿態向讀者分享自己聆聽西方古典樂時的直觀感受,讀起來頗有趣味。本次出版的《辛豐年音樂文集》包括《亂彈琴》、《處處有音樂》、《音樂筆記》、《請赴音樂的盛宴》、《如是我聞》和《樂迷閒話》等六本,節選部分樂評文字如下,供讀者感受辛豐年的樂評風格。
書摘:
小品中,小夜曲最討人喜歡,可賞之作著實不少。在共性的抒情色彩中自有種種不同的色調。原是絃樂四重奏之一章的“海頓小夜曲”,自然是古典的素雅;舒伯特的一曲,便是羅曼蒂克的濃郁了。再將託賽裡、比爾內與理查德·施特勞斯三家所作對照,於個人風格之外,又聽得出不同民族的腔調。這倒像是品茗,先喝龍井,再飲雲霧,又試烏龍。
藉此機會為小夜曲中一首好作品說幾句,但願大家別忘了它。作者阿倫斯基,樂史中有一席之地。所著和聲入門,我國學音樂的人不會不熟悉,前幾年還重印過。
他這首小提琴曲,論其感情之真摯,音調之甜美,竊以為是小夜曲中突出的。我想,稱為極品也不為過。曲中用到的“泛音”,也叫人覺得是發自衷情,非這樣不可,絕無雕琢賣弄之感。它有一種俄國味,容易聯想到舊俄作家小說的情調。
《愛情故事的兩個版本》【作者:(塞爾維亞)雅絲米娜·米哈伊洛維奇米洛拉德·帕維奇譯者:劉媛版本:浙江文藝出版社 2018年8月 】
塞爾維亞作家雅絲米娜·米哈伊洛維奇將有三本書在國內出版,其中,《愛情故事的兩個版本》是由她和丈夫米洛拉德·帕維奇共同完成的小說,而後者正是《哈扎爾辭典》的作者。在這本書中,夫妻兩人圍繞著“科托爾文具匣”進行同題創作,雅絲米娜纏著帕維奇,向丈夫定製故事,而帕維奇則將碎片式的回憶組合在一起,描寫夫妻二人相愛的經歷。
書摘:
回首過去二十年的處境,我的腦中閃過一個隱喻般的形象——囚籠。那種巨大、精美、宮殿般的突尼斯鳥籠。在過去的千百年裡,阿拉伯人發掘了聲音的藝術——他們喜愛潺潺的流水,所以修建噴泉;他們醉心鳥鳴,所以設計出獨具匠心的鳥籠。他們的鳥籠稱得上造型藝術的珍品。有一年,我們去北非旅行,就買了一隻大鳥籠。返程時,它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它的大小堪比一隻行李箱,這樣的尺寸在飛機上必須獨佔一個座位。我們決定放手一搏,冒險帶它上飛機,好在飛機上碰巧有這樣一個位置,總之,費了千辛萬苦,我們把它帶回了家。如今,我在鳥籠裡放了一隻假鳥,這隻鳥十分美麗,眼珠是玻璃做的,身上綴著真正的鳥羽,卻沒有生命。我養的魚是活的,但它們不會說話,我養的鳥是死的,是人造的假鳥。我的生活一片死寂。
婚後的許多年裡,我們筆耕不輟,是文學讓我們愈加迷戀彼此。我希望丈夫能為我寫一篇以我為女主角的故事。我滿懷期待,我覺得這是我應得的,它固然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更是我倆特殊的紀念。我要求作者以一幢屋子為主要場景。如果你想了解這部遊戲性質的文學作品,請直接翻到“愛情故事的兩個版本”一章吧。讓我們先回到那隻精美的鳥籠。在我滿懷愛意的催促下,帕維奇完成了《白色的突尼斯塔形籠》。這篇小說從標題到內容無不令我意外。“我們”的鳥籠不是白色的,底座是用沉甸甸的橄欖樹枝做成的,泛著那種產自地中海的蜂蜜般深邃的光澤;欄杆上點綴著粗灰鐵做成的繁複裝飾。這隻鳥籠看起來既不優雅,也不輕盈可愛。但故事就是故事,它更加華麗,也更加沉鬱。
《同情者》【作者:(美)阮清越譯者:陳恆士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8年8月 】
阮清越,一個陌生的名字。西貢,一個極少出現在文學中的主題。受文化影響力的限制,越南戰爭更多地成為了美國作家寫作的題材,越南人對這場戰爭的聲音與回憶則難以跨出國界。1975年,四歲的阮清越跟隨父母逃難至美國,在越南難民營度過一段時光,2016年,他將自己對越南戰爭的短促回憶變成了長篇小說《同情者》,憑藉這部處女作獲得了當年的普利策小說獎。對阮清越來說,越南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的國家”,他沒有在那裡生活很久,但童年時對越南戰爭的印象卻永遠沒有結束,“美國人認為,他們保護了越南人,拯救了越南人”,他想用《同情者》這本小說,讓人們看到美國發動戰爭的本質——軍事工業體系的無序瘋狂。“他們不會認為戰爭是地獄,因為戰爭是他們的財源所在、興隆之基”。
書摘:
在西貢,我大凡有苦惱憂慮,每週上教堂與敏見面時可向他傾訴。但在美國,我孤身一人,做什麼,信什麼須獨自決斷。殺酒仙少校的事,敏如果在身邊,我知道他會說什麼,可就想聽他親口說一遍。正如以前,有一次我將拍有突擊營實施直升機空運襲擊計劃的膠捲交給他,問道:“這麼做恐怕會導致無辜的人喪命,是吧?”“當然會死人。”我倆跪在教堂長條座椅旁。他合著雙手,擋著嘴,答道。“但他們不無辜。我們不無辜,我的朋友。我們是革命者,革命者永遠不可能無辜。我們知道太多,做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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