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my life I had always finished the race.(終我一生,從未言棄)”——路易·贊貝里尼
如果你曾代表祖國出征過奧運會,但戰爭爆發了;
如果你是名優秀的轟炸機投彈手,但飛機墜毀了;
如果你僥倖爬進救生艇,但要在茫茫大海上漂流46天;
如果你在瀕死之際抬起眼皮,看到的卻是敵人冰冷的槍口;
如果你被關進戰俘營,但一個頂級虐待狂看守卻把你當成“朋友”;
......
你覺得自己會在哪一關放棄?
放棄希望,放棄堅強,放棄忍耐,給自己一個解脫的理由,放棄一切。
而有這樣一個人,扛起了上面所有的不幸,卻從未言棄。
他就是——路易·贊貝里尼(Louis Zamperini)!
“啊,你就是那個在最後一圈飛奔的男孩?”
坐在包間裡的希特勒向路易伸出手來,當時兩人之間還隔著好幾個警衛,
所以路易遠遠伸出去的手只碰了一下元首的指尖。
在後來的歲月裡,路易創造了許多起死回生的奇蹟,可能都與這次接見有關。
因為,惡魔始終沒有握住他的手,只是輕輕碰了一下。
那是1936年的柏林奧運會,
本來納粹黨很鄙視這個鳥兒會,覺得它是“和平主義者的花樣”。
但希特勒上臺後,卻充分展現了元首非凡的“胸懷”和“遠見”,
決定大力支持這屆奧運會,還對所有德國人民信誓旦旦地說:
“1940年的下屆奧運會將在東京舉行,而從1944年往後,奧運會將永遠在柏林舉行。”
不過,那時候,路易才19歲,作為美國5000米長跑的全國冠軍,他腦子裡卻只想著一件事:
“吃!”
因為,路易是在“大蕭條”中長大的,嘴裡只有硬麵包和餿牛奶的滋味。
「“大蕭條”:美國1927-1933年爆發的經濟危機,也是一場全球性經濟危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經濟原因。」
所以,柏林奧運村裡的美食餐廳對他來說就是天堂,
以至於決賽那天,他已經把自己吃成了一個“胖墩”,只跑了第八名。
不過,可能也因為“胖墩”的底氣,
他在最後一圈居然創造了有史以來,最快的單圈記錄——56秒!
“飛奔的男孩兒”不僅引起了希特勒的注意,也讓路易信心倍增,
他堅信自己能在下一屆的東京奧運會上更進一步。
然而,四年苦練,等來的卻是日本突然宣佈取消東京奧運會的消息。
是得取消!
1940年,蘇聯和德國剛簽署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然後兩家南北夾擊,瓜分了波蘭。
斯大林真開心,唾手得了波蘭等國4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正等著看德國和英、法撕逼;
希特勒更開心,不但英、法軟弱的“綏靖政策”讓他羽翼日豐,而且還成功地欺騙了斯大林同志。
日本最鬱悶。
在“諾門坎”,關東軍剛被蘇軍胖揍了一頓,
在中日正面戰場,薛嶽將軍指揮的“長沙會戰”殲滅了五萬日軍,
而後方八路軍的“百團大戰”更是令日本內閣焦頭爛額。
還舉行個毛線奧運會呢?
與此同時,美國切斷了對日的石油出口,日軍開始下南洋找油。
美國人心知肚明,與日本的戰爭只是時間問題,便發佈了全國徵兵法案。
於是,路易就在1941年11月,加入美國空軍,成為了一名B-24轟炸機投彈手。
1943年4月17日,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24架美軍B-24轟炸機騰空而起,直奔日軍在太平洋瑙魯島建立的軍事基地。
上午11時許,路易所乘坐的“超人”號也飛抵敵軍上空。
瞄準、計算飛行速度、高度,還有風速,路易果斷的將3000磅炸彈傾瀉到日軍的掩體和機場跑道上,
頓時烈焰滾滾,大火熊熊。
而日軍也毫不示弱,猛烈的防空炮火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彈幕,
突然,路易感到渾身一顫,“超人”號的右方向舵瞬間被轟飛,機身也被炸了一個大窟窿。
駕駛員菲兒憑藉嫻熟的駕駛技術,努力讓這塊冒著黑煙的“大磚頭”保持平衡。
可是禍不單行,3架咆哮的日軍零式戰鬥機正吐著火舌,向“超人”號猛撲過來。
所有“超人”號上的機槍手都像瘋了一樣還擊,機槍口噴出熾烈的火花,經久不息......
那一天,沒人相信“超人”號能活著回來,
地勤人員說:“天哪!居然有594個彈孔!”
急救醫生說:“一名機槍手陣亡,一名重傷。”
路易說:“洗衣工都知道我有多害怕。(因為他已嚇尿了褲子)”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但路易一定會嗤之以鼻。
因為,一個月後,他們的飛機還是墜毀了。
只是這次不是在槍林彈雨的戰場,而是在一次搜救任務中,左側兩個引擎都空中停車了。
儘管事後地勤人員發誓說,他們確實是用從其它故障飛機上拆下的“好”零件修好了“青蜂俠”號。
「因“超人”號無法修復,所以換了一架。」
但不管怎麼說,當機頭撞向碧藍海面的一瞬,所有機組成員都恨不得把那些地勤人員掐死。
路易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他微睜雙眼,卻看到一具屍體無聲的從身前飄過,
而稍一鬆嘴,一股混雜著汽油和血腥味的苦鹹海水便嗆入他的胸腔。
他奮力掙脫纏在自己身上的繩索,拉開救生背心,
身體不再下沉,上升,越來越快,最終像海豚一樣衝出水面。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陽光好刺眼!路易·贊貝里尼再一次死裡逃生。
那一天,只有路易、飛行員菲爾和機槍手麥克僥倖生還,
而其它四位機組成員都隨“青蜂俠”號墜入了無底深淵。
爬上救生艇(飛機斷裂時彈出的),打開補給箱,
裡面有幾塊厚厚的巧克力,幾瓶200毫升的淡水,
一面反光銅鏡,一把信號槍,一瓶海水染色劑,一團釣魚線,
兩個氣泵和修補救生艇的膠水。
That's all!
菲爾說:“你還在,真好,路易。”
麥克問:“我們會死嗎?”
路易說:“我們把巧克力分開吃,每天早晚各一小格,可以支撐幾天的。”
幾天?
第二天,當路易和菲爾正準備享用漂流中首頓早餐時,卻發現巧克力不翼而飛了,
而麥克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眼裡充滿了內疚。
沒錯,他把所有的巧克力全部偷吃了。
不是自私,而是恐懼,正在吞噬著麥克,
他從爬上救生艇的那一刻起就目光呆滯,驚魂不定,儘管他是三個人中最強壯的一個。
“不過,戰友們應該正在搜尋我們,很快就會脫險吧?”
路易看著正在從四面八方聚攏來的鯊魚,心想。
「從遇險的瓦胡島到西部最近的馬紹爾群島飛機也要飛5小時。」
第三天清晨,他們被熟悉的B-24引擎轟鳴聲吵醒,那確實是一架搜救飛機,但他們只看到了飛機的屁股。
路易連發幾枚照明彈,並在海水中撒入染色劑,可一切都晚了,戰友沒有發現他們。
而另一個殘酷的事實是,太平洋的洋流會帶著救生艇向西漂,前方3200公里範圍內沒有一個島嶼。
或者說,這個世界上不管再發生什麼,都將與他們無關。
第五天,淡水告罄,極度的乾渴導致他們的嘴唇全部乾裂腫脹,路易和菲爾幾乎陷入昏迷,
而獨吞了所有巧克力的麥克,卻開始出現精神失常的症狀,一言不發,如同殭屍。
正在這時,一隻信天翁緩緩落在救生艇的邊沿上,可能飛累了吧。
恍惚中,路易下意識地向信天翁伸出手,慢得像時鐘上的分針,
突然,他猛地抓住鳥腿,鳥兒拼命啄他、尖叫、撲騰翅膀,可就是無法掙脫。
那是路易最後的一點氣力,作為回報,他們吃到了幾天來的第一口食物,儘管鳥肉真是又臭又硬。
“生活”似乎有了轉機,他們用鳥肉作誘餌釣到了一條魚,學著日本人的樣子,吃起生魚片。
老天爺也錦上添花,一場傾盆大雨倏忽而至,
不僅洗盡了他們身上的鹽分和汗漬,也帶來了寶貴的淡水。
人在海上漂流到底能活多久?
在這之前有一個記錄,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也是一架飛機遇險後水上迫降,
機組成員在救生艇上整整漂流了24天,終於獲救。
但是,所有人都瘋了。
因為長時間的酷熱、脫水、飢餓連同極度的絕望,會使人精神恍惚,甚至崩潰。
而路易他們正在一天天接近這個記錄。
就這樣,從對鳥肉的厭惡,到大口朵頤,茹毛飲血;
從釣小魚,到冒著生命危險徒手捉鯊魚,
路易他們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價,但身體仍日漸衰弱。
到了第27天早晨,三人已形銷骨立,氣若游絲了。
看來,新記錄有時不意味著成功,反而預示著死亡。
突然,他們聽到了一陣飛機的轟鳴聲,這也許是最後的希望了,
路易以最快的速度發射了一枚閃光彈,然後所有人默默祈禱,等待命運的裁決。
只見那架飛機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掉頭向他們飛來,越來越近,越來越低。
可是,路易卻很快由喜轉悲,因為他依稀看到,駕駛員長著一張亞洲人的面孔。
“不好!”,話音未落,一串子彈就朝他們掃射過來。
這時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等著被子彈打個透心涼,要麼跳入水中,和一直陪伴他們的鯊魚群共舞。
他們選擇了後者,兩輪掃射後,飛機揚長而去,海面上漂起大片血跡。
幸運的是,那血不是他們的,而是周圍鯊魚的,三個人好不容易爬上救生艇。
“嗞~~~嗞~~~”,已經沒有時間咒罵了嗎?小小的“諾亞方舟”正在漏氣。
鯊魚們似乎也感到救生艇正在下沉,於是張開血盆大口拼命往上衝。
這時,一直沉默寡言的麥克突然“嗷嗷”大叫,像瘋子一樣抄起船槳猛砸鯊魚頭。
而菲爾和路易則一邊給救生艇打氣,一邊用修補材料和膠水修補艇上的窟窿。
不知過去了多少小時,三個飢腸轆轆的人齊心協力,奮力與時間賽跑,竟奇蹟般地修補好所有漏洞,再次死裡逃生。
不過,這次遇襲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根據轟炸機的航程,他們推算出它的起飛基地距這裡最多有1100公里,
以現在的漂流速度,他們將在第46天或第47天到達陸地,
但這一點希望的微光,能否照亮已經精神崩潰的麥克呢?
第35天,麥克躺在路易懷裡開始自言自語,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慢慢地,聲音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他的氣息和眼中的光彩。
儘管麥克偷吃了大家的補給,將他人的生命置於險境,
而他也通過自己與鯊魚的抗爭,挽救了他人的生命,救贖了自己。
只有在最深的絕望裡,我們才能真正認識自己。
“有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路易用手指戳戳奄奄一息的菲爾。
如同烏雲壓頂,一艘巨大的日軍驅逐艦停在他們眼前,
舉著步槍的日本士兵在陽光下就像一張張黑色的剪紙。
第46天,他們得救了,但相比日後的經歷,路易可能寧願自己像麥克那樣死掉。
幾經輾轉,路易於1944年9月被轉押進位於東京灣的大森戰俘營,在那裡,他遇到了自己一生的噩夢——
“大鳥”,渡邊弘光。
請思考一下,在當時,恨不得把8歲小男孩兒都送上戰場的日本,會派什麼人來戰俘營做看守?
毫無疑問——日本人渣!
而渡邊弘光就是日本人渣中的極品,
他是個典型的“富二代”,畢業於日本首屈一指的早稻田大學,主修法國文學。
二戰爆發後,曾在日本皇家近衛團,一個專為非富即貴子弟鍍金用的部隊,服役。
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卻被派到軍中最不齒的戰俘營工作了,軍銜卻是一名最低級的下士。
不過路易很快就有了答案。
由於對工作極其“負責”,每個戰俘都感到渡邊無處不在,所以給他取了個“大鳥”的綽號。
也許因為自己沒有當成軍官,“大鳥”特別愛殘害戰俘中的軍官。
他會莫名其妙的毆打他們,
戳破他們的耳膜,打碎他們的牙齒,撕掉他們的半隻耳朵,
一邊施虐,還會一邊怒吼,一邊口吐白沫。
然後,又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乞求戰俘的寬恕。
用其它看守的話說:“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用心理學家的話分析:
“他具有典型性虐待狂的症狀,鞭笞戰俘,可以讓他達到高潮。”
所以,雖然軍銜最低,但戰俘營的頭頭們都敬他三分,對他點頭哈腰,
說白了,“大鳥”就是這所戰俘營的主宰。
不知為什麼,“大鳥”盯上了路易,對別的戰俘來說,這是一種苦澀的幸福,
因為從此以後,“大鳥”就只折磨路易一個人了。
他把路易稱為“一號戰俘”,只要一看到他就像獅子看到了兔子,頓時熱血沸騰,衝上去就打。
每次遭受毆打時,路易就攥緊拳頭,想象自己用手臂勒死“大鳥”的畫面。
“大鳥”讓他看著自己,他偏不看;“大鳥”讓他別看自己,他偏看。
這樣“大鳥”就更怒了,直到打得自己筋疲力盡為止。
然後,遞上一塊紙巾讓路易按住流血的傷口,
“好了,現在不流血了吧?好些了嗎?”最後,“大鳥”總會這麼溫柔地問。
兩個月後,東京廣播臺來了兩個記者,
由於路易曾是美國奧運選手,又創造了在大海漂流的世界紀錄,便請他去做對美廣播。
“大鳥”依依不捨,路易死裡逃生。
廣播開始還算正常,路易口述了給家人的信,也享用了一頓美餐。
但後來記者們讓他宣讀已擬定好的信件,來攻擊美國政府,並威脅道:
“如若不從,就送你回戰俘營。”路易勇敢地選擇了後者。
幸運的是,戰俘營裡卻異常安靜,“大鳥”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
Anyway,總之現在是天堂了,不是嗎?
1945年3月,大森的戰俘們被運往日本西海岸的直江津戰俘營。
“你好,朋友!”
後來路易說,再次看到“大鳥”的時刻是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刻。
這個魔鬼居然升職了,現在是直江津名正言順的老大。
在這裡,路易不僅要繼續忍受“大鳥”的折磨,還要像奴隸一樣幫助日本人卸煤。
他染上了痢疾,高燒不退,身體虛弱得幾乎站不起來,但“大鳥”絕不允許他休息。
一次,廚房的幾條魚被偷了。
儘管不是路易偷的,但“大鳥”還是把他拽出來,命令100多戰俘挨個打他嘴巴,以示懲罰。
誰不用力,“大鳥”就用棍子打他。那一天,路易被打得昏死過去。
又有一次,“大鳥”命令虛弱的路易將一根2米長,又重又粗的橫樑舉過頭頂,
還叫來一個衛兵,並且告訴他,如果這個戰俘的胳膊彎了,就用槍打他。
5分鐘過去了,10分鐘,15分鐘,37分鐘......
路易始終直視著“大鳥”,“我絕不能被他打倒”。
他的胳膊開始劇烈顫抖,用盡最後一口氣,路易將橫樑高高舉起,大聲嚎叫,
衝著“大鳥”,充滿了憤怒與鄙視。
“大鳥”突然停止了譏笑,他驚呆了,然後像瘋了一樣衝過來猛擊路易的腹部,
“撲通”,橫樑終於掉下來了,路易蜷縮在地,人事不省......
1998年,81歲的路易·贊貝里尼再次來到日本,作為長野冬奧會的火炬傳遞手。
他想見見“大鳥”,但“大鳥”拒絕見他。
沒錯,“大鳥”還活著。
當年日本宣佈投降,直江津戰俘營的看守們都放下了武器。
路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鳥”,他像瘋了一樣找他,但“大鳥”卻人間蒸發了。
所謂“禍害活千年”,
“大鳥”比泥鰍還滑,他東躲西藏,隱姓埋名,終於成功躲過了戰後美國政府和日本警察對戰犯的抓捕。
“冷戰時期”,美國為了全力對抗蘇聯,便對日本戰犯進行赦免。
“大鳥”就大搖大擺地娶妻生子,
還在東京開了一家保險公司,過上了富豪的日子,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也從未認罪。
而路易·贊貝里尼回國後,卻一度遭受“戰爭後創傷症”的折磨,整日酗酒,幾乎天天夢到自己被“大鳥”折磨的情景,
最嚴重時,他在夢中猛掐“大鳥”的脖子,卻差一點掐死自己的妻子。
最後,在牧師葛培理的幫助下,選擇了寬恕,
最終走出心理陰霾,重新面對生活。
他創立了“勝利少年營”,幫助叛逆少年洗心革面、煥然一新;
他四處演講,告訴人們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困境,堅強地挺過去;
70歲,他爬上了卡維納峰;
85歲,他學會了滑板......
2014年,路易·贊貝里尼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詳去世,享年97歲。
2011年,作家勞拉·希倫布蘭德,歷時7年,為老人寫了一部傳記——《堅不可摧》
2015年,安吉麗娜·朱莉又將老人的故事搬上銀幕。
她說:
“這個故事證明,只要擁有足夠的毅力、勇氣和謀略,
我們就能做到此前無法想象的事情,就能戰勝此前無法戰勝的困難。”
對比“大鳥”和路易,只能說: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事實上,人生的遭遇各有不同,但唯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每個人都有面對困難的時刻。
而就像風箏只有逆風才能起飛,人生中的坎坷也是鍛造我們的契機。
所以,當世間拂逆之來臨,請飽有應接的勇氣,絕不輕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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