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才十二歲。
臨近中秋節有點陰沉的一天上午，我和哥哥去鄰村的堂舅家走親戚。當走到村東北田邊一處較高的路埂上時，我無意間發現，從“北溝”對面那處三面高、呈長方形灰鬥狀的低窪田地“東岸”上的玉米地裡，忽然悄悄地蹦出來一隻野兔，儘管它“躡手躡腳”，但仍沒逃出我的“火眼金睛”。我頓時喜出望外，連忙喊哥哥看。只見那隻野兔一蹦一跳地從高往低偷偷地溜進了相鄰的低窪田地裡那處快要成熟的黃豆地裡。可以看出，這是一隻成年野兔，土黃色，個頭很大，體型有些臃腫，動作也有些笨拙，明顯比其它野兔要肥得多，少說也有四、五斤。哥哥也如獲至寶，囑咐我一定要密切注意“敵情”，然後回家拿那張好久都沒用過的捕兔子網去了。而我則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那塊地，生怕一不留神，兔子會從我的眼皮兒底下溜之乎也。
那時的野生動物很多，隨便走在田邊和路上，時不時地就會撞見從溝裡或者田間竄出的野兔或飛出的野雞。父親年輕時酷愛打獵，是遠近聞名的獵手，每次外出打獵都很少空手而歸，常常引得左鄰右舍到家圍觀打來的“戰利品”。他打獵的工具主要靠自制的一把獵槍，輔以一張買來的捕兔子網。此外，父親也很愛捕魚。在生活艱苦的年代，能經常吃到肥美的野味，實在是難能可貴。受父親影響，那時的我和哥哥也常常興致盎然、不知疲倦地跟著父親打獵、捕魚。
大約20多分鐘後，哥哥揹著捕兔子網,領著幾個小夥伴趕來了。我們首先商量好捕兔的辦法，安排好分工，然後悄悄地跨過溝對岸，小心翼翼地把網抻開，紮在了兔子最易逃跑的地方——那塊窪地的出口處的南面。由於捕兔子網沒那麼長，因此網的東西兩面各有兩處缺口。根據事先的精心部署，一場聲勢浩大的“捕兔”行動開始了!
打草驚兔
我和哥哥及另兩個小夥伴偷偷迂迴包抄到那塊黃豆地的北邊，然後幾人之間保持適當距離排成一排，虛張聲勢地邊手持樹枝兒左右揮舞，邊大聲吆喝著沿著壟間徐徐地毯式搜索前行。受到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驚嚇的螞蚱、蟋蟀等昆蟲頓時四散奔逃。兩處缺口處各把一個人，為的是防止兔子從那裡逃脫。我們都繃緊神經，瞪大眼睛，期待發現可能隨時出現的目標。可出人意料地是，那塊黃豆地已搜尋了快四分之三了，那隻兔子依然還沒有“現出原形”。大家甚至都有些洩氣和失望了，開始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早已有所警覺，已偷偷施展了“乾坤大挪移”，或是巧妙地利用了它的天然保護色對我們實施了“障眼法”。哥哥也問我是不是真的看清了那隻兔子沒往別的地方轉移。雖然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心中畢竟也有些忐忑。忽然，那隻兔子從我腳邊“噌”地竄了出來，險些被我一腳踩上，把我嚇了一跳，頓時驚呼：“兔子！起來了！起來了！”大家有些鬆弛的神經頓時一下子又繃緊了。哈哈，這隻淡定的兔子終於不淡定了！
圍追堵截
看到獵物終於“現出原形”了，大家頓時像服了興奮劑一樣來了精神。我們趕兔子的幾個人立刻大聲吆喝著在後邊緊追不捨。兔子如驚弓之鳥，拼命往前跑。正當我們期待它“自投羅網”時，誰知這傢伙挺狡猾的，竟然轉身向西邊的缺口處逃去，而在那裡早已埋伏多時的小夥伴見狀，忙邊大聲咋呼，邊用大坷垃猛砸，生怕兔子從自己那裡跑掉而完不成“阻擊”任務。這隻驚魂未定的兔子見中了“埋伏”，又立即折身向東邊的缺口處竄去，結果又遭到了“伏兵”的“迎頭痛擊”。見到情況不妙，這隻智商極高的兔子稍微猶豫了一下，仍不肯向扎網的南邊奔去，似乎已預感到無人把守的南邊可能被我們已設置好了“陷阱”，本想冒險迎著“追兵”向北逃竄，結果被我們那如狼似虎的樣子給嚇住了。眼看無路可逃，包圍圈越來越小，自己即將成為“甕中之鱉”，這隻驚恐萬狀的兔子只得孤注一擲，玩命朝南邊狂奔。
自投羅網
記得一篇介紹兔子的科普文中講過，兔子的眼睛和我們人類眼睛的有很大不同，人的雙眼長在前面，兩隻眼的距離不遠，而兔子的雙眼長在頭的兩側，一邊一隻。所以兔子有廣大的視力範圍和極強的遠視能力。但世界上的事情總是有利也有弊的，兔子的雙眼看的範圍是大了，但判斷前面的東西的位置和距離的準確程度要比人類差很多。並且由於每隻眼睛向著前方的位置都有一個小盲點，這盲點阻礙了他們看到立體的影像。因此兔子是看不清楚在他們正前方、近距離的東西，就算看見也是一個平面的影像。所以才會發生“守株待兔”的故事。面對我們聲勢浩大的“圍追堵截”，這隻狡猾的兔子終於驚慌失措了，慌不擇路地徑直向扎網的方向狂奔。結果一頭猛地撞在網上，由於速度太快，頭部穿過網眼，頸部被死死卡住。任憑它四條腿怎樣彈騰，身子怎樣掙扎，結果都無濟於事，反倒有兩條腿也被死死纏住。大家立刻圍上來，用網將兔子緊緊纏了起來。就這樣，這隻倒黴的兔子終於被我們“生擒活捉”了。
當我們興高采烈地準備帶著仍在網裡做垂死掙扎的“俘虜”回家時，一個在不遠處犁地的鄰村大伯拿著牛扎鞭湊過來看熱鬧，看到我們逮住這麼大一隻兔子，不由得嘖嘖稱讚。不過他提醒我們這樣回家不保險，萬一兔子掙脫了怎麼辦？打死不就保險了？我們說不知道兔子的要害在哪兒，不知道打哪兒更容易把兔子打死。其實大家也都有點下不了手。大伯說：“我幫你們把它打死！”我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但感覺總比死在自己手下要好受些，因為這隻兔子已在劫難逃，終歸還是一死。大伯拎起兔子，舉起扎鞭的一瞬，我似乎看到兔子的眼中流出了兩行清澈的淚水，難道是對生命的眷戀和不捨嗎？大伯用扎鞭杆兒照著兔子的耳根部猛抽幾下，這隻可憐的兔子頓時渾身抽搐、四肢亂蹬了一陣後便一命嗚呼了。不知怎的，當目睹了兔子慘死時的情景時，我心中竟湧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裡，我和哥哥自然受到了父親的誇獎，說給我們晚上做黃燜兔吃。想到晚上就能吃到香嫩爽滑的兔肉，我和哥哥都高興得不得了。
傍晚時分，我看見父親在廚房外面收拾兔子，首先是扒皮，接著是開膛破腹，清理內臟，而我在一旁好奇地觀看。當父親把兔腹內滴血的內臟往外掏時，忽聽他有些驚愕地說：“原來是一隻快要生仔的母兔，有四隻小兔崽呢！我說咋這麼肥呢？！”然後嘆了口氣說：“哎，有點可惜了！”我趕緊湊近仔細觀察，看到了四隻光禿禿已經成形的小兔崽，霎時間我的心猛地一顫，難過、同情、自責、懊惱、懺悔……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想不到自己當初的一句話，竟同時害死了五隻生靈!
後來，我挖了個坑，把那四隻尚未來到世間的小兔崽偷偷給掩埋了。
儘管我很愛吃兔肉，可那天晚上卻怎麼也吃不下，只是為了不讓父母看出，才勉強象徵性地吃了兩塊。可嚼在嘴裡，非但沒有感覺到兔肉以往時那鮮美的味道，而且甚至還差一點要嘔吐，眼前總是浮現出那隻野兔臨死時那兩行無奈的淚水……
時光荏苒，隨著歲月的推移，這件事在我心中也漸漸模糊和淡忘,而我也早已成為了一名普通的教師。一次我無意間看到了《藏羚羊的跪拜》這篇故事，忽然間，沉寂在內心深處的遙遠記憶一下子被徹底激活，往事又清晰地乍現在眼前。我不禁想到了那隻與藏羚羊有著相同命運的母兔和她的孩子，那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再次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不是素食者，但主張人性化對待動物，反對虐殺動物，更反對獵殺懷孕或攜帶幼崽的動物以及動物的幼崽。
假設時光可以倒流，當發現那隻兔子時，我寧願假裝沒有看見，更不會告訴別人，那麼也許就不會有悲劇的發生了！
石磊老師
河南省社旗縣太和鎮龍池小學校長，中共黨員，南陽市優秀作文教師，黨報通訊員。性情高雅，真誠善感，愛好廣泛，酷愛文字、音樂、旅遊和運動。雖命運多舛，工作繁忙，生活艱辛，但依然堅持利用點滴時間堅持筆耕不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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