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11日的约翰内斯堡灯如白昼,足球城球场里弥漫着疯狂、激情、红色、橙色,还有看上去永不停止的呜呜祖拉。在全世界所有球迷的注视下,严阵以待的绿茵场上站着22位星光闪耀的战士——一边是西班牙,一边是荷兰。
欧洲冠军西班牙带着征服世界的渴望来到了南非,而无冕之王荷兰则是历史上第三次来到这个位置。在那晚之前,两支球队都未曾染指过大力神杯,所以无论是谁最后捧起了奖杯,谁都将成为历史的军功章上的又一新王。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已经知道,斗牛士军团的队长卡西利亚斯在遥远的非洲大陆为西班牙的球迷们带回了这座金灿灿的奖杯,伊涅斯塔的绝杀让伊比利亚半岛陷入了长久的疯狂。而在球场的另一端,那些黯然伤神的橙色战士们流着眼泪,久久不能释怀。也许罗本的单刀再近一点点,也许马泰森的头球再低一点点,也许那一个夜晚纵情狂欢的就变成了荷兰,也许喊出那句“足球就是性高潮”的就变成了骄傲的郁金香球迷。但是,时间无法逆转,历史也不会被重新改编。
那一晚过后,无冕之王艳羡着赢下一切的西班牙队,继续着无冕的岁月,但在球迷的眼里,以后再提起荷兰队的时候,就又多了几分悲情、悲壮的情绪。
而七年之后,这份悲壮却又被继续放大,就在世预赛小组赛倒数第二轮的比赛里,郁金香军团3比1战胜了白俄罗斯,而这场胜利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喜悦。与之相比,他们出线的直接竞争对手瑞典队以8比0的夸张比分战胜了卢森堡,并且进一步地扩大了与荷兰队的净胜球差距。
此时,荷兰队距离出线的鸿沟越来越宽,宽到如同一道天堑。
如果用数学来描述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十分明显。九场比赛战罢,彼时法国队排名第一,瑞典排名第二,荷兰队则以3分的劣势位列第三。最后一场比赛,荷兰队将在主场迎战北欧海盗,即便荷兰人拿下了三分与瑞典队同分,那么在净胜球的压制上,他们也无力挽回。现在,瑞典队足足比荷兰队多了12粒净胜球,这也意味着荷兰队最少要在末轮的直接对抗中以7比0的比分拿下瑞典,他们才能晋级。
在这场比赛之前的新闻发布会上,记者问到荷兰教练艾德沃卡特,瑞典能赢卢森堡8球吗?老帅回答,怎么可能。最后的结果可能让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帅失望了,瑞典人真的在卢森堡上赚到了整整8个净胜球,并且留给了荷兰队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赢下卢森堡后,艾德沃卡特依然乐观,“我们不会事先说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本身就有这种可能。什么是真实?瑞典8-0狂胜卢森堡也是不真实的。我们也可以赢6比0、 7比0,多进一球就好了。”但是,希望老帅记得,他们在首轮面对瑞典的比赛里,也仅仅是获得了一场1比1 的平局。
不管教练的口径多么坚实,也已经无力改变此时荷兰已经被判死缓的现实。在2018年世界杯的预选赛里,荷兰军团被法国双杀,被保加利亚爆冷,本来就无力再承担出线的资格。留给荷兰队最后的表演,只有90分钟了。
决赛最终还是要到来,在阿姆斯特丹球场,“老飞侠”罗本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一个人打进两球,帮助郁金香军团拿到了最后一场胜利,只是,离他们的目标还差得有点远。
擦去遗憾的罗本轻轻地说出来那句再见,那句也许已经迟到了的再见。
足球是一项竞技,而竞技则是残酷的。残酷的不仅仅是今早的荷兰,也包括了确定离开世界杯的其余球队。这份残酷甚至远远没有停止,直到你入围32强的比赛后,冠军也只会有一个。只是,在从2010年世界杯亚军到如今彻底无缘世界杯正赛的这7年里,荷兰队经历了太多。
在足球的历史上,荷兰就像希腊神话里的一位位挑战霸权的超凡英雄,他们有着自己对于全攻全守和美丽足球的坚持、向往,却也在每要斩妖除魔、功成名就的最后一步上轰然倒地。让我们想想1974年的荷兰,“飞人”克鲁伊夫带领着橙衣军团所向披靡,横扫阿根廷,完胜前民主德国、再送桑巴王国回家,但是联邦德国却再决赛里笑到了最后。四年之后,他们再次展现了自己足球的魅力,这一次他们表现的更多是坚韧和意志。他们挣扎出线,战平德国,绞杀意大利,但是却在决赛的加时赛中被阿根廷队一剑封喉。
在这个崇尚自由的国家,足球也要为性感和美丽负责。郁金香绽放的土地上,连绿茵场上都染满了奔放的味道。他们踢着全攻全守的足球,他们孕育了克鲁伊夫、荷兰三剑客和博格坎普这样的足球艺术家,他们享受着所有的赞誉,只是却在夺冠的道路上唏嘘不已。
2010年南非世界杯亚军并不是那支荷兰队最后的辉煌,他们在之后的日子里秉持着这套阵容,在四年后的巴西世界杯上仍然光彩照人。荷兰“黄金一代”在巴西仍然疯狂,他们首场比赛就以5比1的比分大胜卫冕冠军西班牙,分在死亡之组的他们用自己的潇洒足球告诉全世界谁才是真正的足球代表。范佩西那粒头球攻门被写进了教科书里接受全世界球迷的顶礼膜拜,荷兰队就是这样,永远获得赞誉,却永远得不到冠军。
像是上帝安排好的剧情,让他们和宿命里的敌人相遇,继而证明自己,然后又在与阿根廷的点球大战中被无情淘汰。比赛结束的那一刻,跪在地上紧紧相拥的阿根廷人和站在场上无精打采的荷兰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时候的荷兰人也知道,这是这场被叫做黄金时代的剧场最后的一幕。
范加尔在欧洲杯后来到荷兰国家队,给球队带来了坚持的理由,但是他也明白,他手上的牌无法再坚持四年了。斯内德、罗本、范佩西,这三位世间难觅的进攻组合,在2014年的巴西圣保罗竞技场的夜幕里与自己的巅峰岁月渐行渐远。
让我们看向如今荷兰队的大名单:
西莱森(巴萨)、斯特克伦堡(埃弗顿)、佐特(埃因霍温)、阿克(伯恩茅斯)、布林德(曼联)、霍特(南安普顿)、扬马特(沃特福德)、德里赫特(阿贾克斯)、雷基克(柏林赫塔)、泰特(里昂)、费尔特曼(阿贾克斯)、范德比克(阿贾克斯)、范金克尔(埃因霍温)、克拉森(埃弗顿)、普罗珀(布莱顿)、斯特罗曼(罗马)、维赫纳(费耶诺德)、维纳尔杜姆(利物浦)、巴贝尔(贝西克塔斯)、德佩(里昂)、多斯特(葡萄牙体育)、扬森(费内巴切)、洛卡迪亚(埃因霍温)、罗本(拜仁)
除了罗本之外,我们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些肱骨之臣的影子,在焦急时刻我们看不到队长范布隆克霍斯特的旱地拔葱,在任意球前我们也难寻斯内德双手叉腰的认真,范博梅尔和德容的铁腰组合早已在七年前就烟消云散,还有那位横刀立马、陷阵杀敌的将军范佩西,也没有再出现在如今的橙衣军团里。
所有的英雄都已经不在了,只有罗本还在继续着自己的传说,他像守卫宝藏的古老勇士,在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为荷兰队奔跑、努力。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他向教练推荐了自己的老友斯内德,他们的重逢也给球队带来了一场久违的大胜。
但是在对阵欧洲杯亚军法国队时,球队再次迎来了噩梦般的表现。看看双方球员的对比吧,在法兰西大球场上,身着蓝衣的是1.8亿元的姆巴佩,是上赛季的标王博格巴,是那些还不足20岁的少年天才们,而站在法国队对面的11位球员,还有很多中国球迷从未听过的名字。
荷兰队的老帅艾德沃卡特并没有如罗本这么想,他从35人的名单里划掉了范佩西和斯内德的名字,就像是一场最终的审判。在今晨的比赛过后,他们甚至连与世界杯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荷兰黄金一代的没落显然不是从2018年俄罗斯世预赛开始的,其实早在两年前的法国欧洲杯的资格赛上,荷兰队就已经失去他们对球场的掌控力。前6轮比赛3胜1平2负,幡然醒悟的荷兰足协让时任荷兰队主帅希丁克匆促下课,但是这也无法逆转荷兰足球江河日下的颓废。球迷们把希望寄托在了布林德身上,却没想到,这位继任教练更加让人失望。
当然,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脱给这两位为荷兰足球耕耘的教练身上,荷兰足球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球队球员的青黄不接。在罗本、斯内德一代之后,荷兰队再无能够脱颖而出的世界级球星。在德国妖人不断,法国遍地顶星的情况下,郁金香军团的萎靡十分扎眼。当曾经的天才开始老去,新的天才又无法更替,荷兰足球逐渐失去自己的灵气和攻击性,他们的足球开始变得沉闷而无趣,逐渐的,失利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国家队的衰落和荷兰联赛在欧洲的势微相互影响,曾经在欧冠称霸一方的荷兰豪门阿贾克斯上个赛季也只能在欧联杯的报导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而上赛季末,仅仅获得联赛亚军的他们却在今年的欧冠和欧联杯资格赛上接连败给了法甲的尼斯和挪威的罗森博格,彻底无缘2017-2018赛季的欧洲赛事。如今出现在欧冠中的则是被分在第四档球队中的费耶诺德。
荷兰联赛在欧洲的没落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财政的乏力。曾经被称为欧洲兵工厂的这里走出过数位巨星,在欧洲舞台上,经过荷甲认证过的射手一度成为了未来巨星的代名词。曾经的范巴斯滕和罗纳尔多,后来的伊布拉希莫维奇、苏亚雷斯都是荷兰出产的优秀代表。但是,近年来,荷兰联赛的天才们却开始失去曾经的光环,那些在荷甲大杀四方的球员一旦去往了其他联赛就开始水土不服,泯然众人,甚至被打上“水货”的标签,这样一来,让豪门对于在荷甲淘宝的热情开始降低,也影响了荷兰球队的重要收入来源。
荷兰青年军失去了自己魅力,而其余联赛则在慢慢发迹。葡萄牙联赛依靠着自己的文化和语言优势,从巴西接管了大量的青年才俊,打造了自己的黑店文化,而法国联赛则在金元豪门巴黎圣日耳曼和摩纳哥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复兴。这时候,与之形成正比的是,葡萄牙国家队和法国国家队也开始在欧洲和世界找回了自己的尊严。这也从相反的对比中证明,荷兰国家队的失意很大程度要怪罪自身联赛的衰落。
美好的事物终归是短暂的,在经历了长久的高光之后,黄金一代始终要没落,这是岁月留给人世间的真理。纵然如西班牙队也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沉溺,才在现在这批新秀的带领下重焕生机。往者不可谏,荷兰足协和管理层与其继续为失去世界杯资格而哀叹,还不如立刻投身到下一次的战役中去。西班牙队的再次崛起则是他们最好的榜样。如今西班牙队的中轴线——德赫亚、拉莫斯、伊斯科、莫拉塔,和七年前世界杯上——卡西利亚斯、拉莫斯、伊涅斯塔、比利亚的组合继续几乎更新。西班牙在自己的足球失去控制力后并没有站在过去的功劳簿上自我得意,也没有在小组赛出局后自怨自艾,他们迅速对自己的阵容进行了更新换代,也成功替换掉了之前的功勋球员,完成了向下一代青年军的平稳过渡。
荷兰队并没有失去全部的希望,在这支很多年轻人存在的球队里仍然弥漫着希望的味道。橙色仍然在足球的历史和现在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这一点谁都无法动摇和改变。郁金香军团在历史上经历了数次沉浮,这一定不会是荷兰队的末日,反而者甚至有可能是荷兰足球全面洗牌,重新腾飞的开始。
荷兰足球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秉持着古老的守则在功利足球遍野的世界足坛上全攻全守,橙衣的剑客们孑然而生,从不随波逐流。只是,有时候剑客也会老,也会打盹,也会有交替更换的时刻。但如果我们仅仅因为这暂时的没落而否定他们曾经和在未来可期的辉煌,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像开满郁金香和风车的荷兰土地,无冕之王永远不会沉默。
不出意外的话,在罗本之后,斯内德、范佩西这一代荷兰球员将在今年脱下橙色的战袍,彻底告别荷兰国家队。如今的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了,不再飞扬跋扈,不再横刀立马,很多画面我们也只能在曾经的录像里面看到了。可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他们致以敬意,致以感激——
感谢你们曾经带给我们的那么疯狂的夏天
感谢你们曾经打进的那些不可思议的进球
感谢你们在我们的青春里留下的橙色背影
如果不得不说再见
那希望你们以后一路平安
希望在你们离开后荷兰足球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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