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網劇《上癮》與同性戀現象

2016網劇《上癮》與同性戀現象

15集網劇《上癮》(2016)

2016年網劇《上癮》火了,不止是在同志圈,而且在直人圈(應該是腐女圈)。我想這樣一部對兩個高中青春期男孩無底限的意淫的網劇的火,跟無窮無盡展現套路般的宮鬥戲的《甄嬛傳》一樣,透露出我們所生存的世界,意識形態是有多麼的複雜。

意識形態真空,西方同志電影得以填補空白。西方同性戀電影無一例外都是自我性向的艱難認同並出櫃的政治立場。這種立場讓中國的同性戀幾乎無法正視,因為環境的完全不同。《上癮》面對的是中國特有的文化環境,完全不涉及自我性向的認同和出櫃。因為對於兩個青春男生來說,愛上了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完全沒有外部壓力。你可以不把它看做是同性戀題材的片子,因為它並沒有講述同性戀概念,只是青春和愛情,這兩種東西,再不體面的越界,也是美的。《上癮》是對青春期男色的消費和意淫,對情感的呼喚,對物質的崇拜,對身份的焦灼,《上癮》無一例外地對應著《甄嬛傳》,當然要拋開《上癮》中絕大多數叫人啼笑皆非的情設與對白。只是《甄嬛傳》的情境設置在了清朝,《上癮》設置在了當代。恐怕這也是《上癮》被禁的原因。而且兩部劇,同時展示出了女性世界的原始般的殘酷競爭,而小說的作者同樣都是女性。

單純依靠同志,《上癮》應該不會迅速竄火,兩個男主人公的青春面孔,兄弟般的感情,拼湊的圓滿的家庭,滿足了很多獨生子女對於孤獨的逃避與幸福家庭的熱烈想像。顧海神通般的經濟能力,又為白家支撐起了一個安全的避風港,滿足了眾多屌絲的極其缺乏的安全心理和迫切而渴望的物質崇拜。通過婚姻(白洛因的母親傍上了顧海的父親,一個首長),又滿足了跨越現代社會根本不可能跨越的等級體制的心理戲碼。在安全,經濟,青春和肉體四大要素全都滿足的情況下,白洛因和顧海上演了一出同性戀青春版的《灰姑娘》,顧海直白而渴望,白洛因叛逆而扭捏,感情始終都處在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狀態,直到二人確定了倫理上的關係,也就是顧海的父親和白洛因的母親是夫妻,他們成了名正言順的兄弟。到此為止,兩個家庭,都成了這對名正言順的弟兄倆兒的避風港,兩個階級都通過同性戀愛給和諧地得以牽繫,本應該有一個幸福美滿的結局,以期符合所有人的圓滿的想像,但是,網劇戛然而止。當然,小說不在討論之列。

我們的確很少能看到這麼有利於同性戀感情發生的重大因素,除去催發情感發生的青春肉體兩個因素外,經濟的,安全的,個性的因素也非常互補。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倫理道德上的庇護,讓他們的關係得以成功建立。顧海的父親,白洛因的母親,還有白洛因的父親,都希望他們關係好,跟他們實際的關係,既有重疊,又有不同,這是戲劇的雙重語境,建構得很成功。同性戀關係的建立,受益於他們兩個家庭的婚姻重組,這的確是一個新主題。在某種程度上講,傳統關係破裂,有利於新型關係的建構。展示倫理家庭的美,永遠都能戳中中國人的淚點。這是中國所有同性戀都想要的關係,青春,面貌,經濟,倫理和道德上的全部優越性。因為,青春一沒了,同性戀就死了;面貌一老了,同性戀就死了;經濟一窘迫,同性戀就死了;沒有了倫理和道德的掩護,同性戀也活不長。中國同性戀死穴格外多,所以滿足他們想像的網劇,就只能像《上癮》這般的虛幻。

2016網劇《上癮》與同性戀現象

顧海(黃景瑜飾演)和白洛因(右,許魏洲 飾演)

《上癮》的成功告訴我們,即使在同性戀的世界,儒家也回來了。同性戀的出路跟儒家文化是否會再次掛鉤。自從儒家被推翻,現代中國人對於自己身份想像的焦慮,前所未有。《上癮》中,你稍一恍惚,還以為是瓊瑤的民國戲,少爺少爺的叫。當然這只是一部娛樂性強的頗不嚴肅的劇情片,但是作者展示出來的等級世界和身份焦慮,意外真實地呈現出了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意識形態困惑。我們不知道,在五四和文革打倒孔老二後,現在我們又多大程度上恢復儒教。《上癮》展示了一個權貴階層和底層人之間的牽手,基本沒有中間的緩衝地帶。更叫人焦慮的是,網劇中的世界充滿了濃烈的等級秩序。等級秩序是儒家關係建構的根基,這些年為了彌補意識形態真空,沒少宣傳儒家倫理,先是不斷塑造符合儒家觀念的完美的帝王形象,儒君;還有于丹不同程度歪曲論語的理論鋪墊;再就是充滿儒家秩序的韓劇的風行;一直到現在為應付老年社會即將到來而大肆宣傳的孝道的沉渣泛起。連《甄嬛傳》中充斥滿了一群有著強烈等級意識的小主,以無所不用其極的功利手段,來保住榮華富貴。在如此恍惚的殺人的道德世界裡,她們無一例外都是忠誠和孝順的。一旦提起皇帝和家人,其赤誠之孝心瞬間日月可鑑,叫人雞皮疙瘩頓起。可見宣傳之動機。《上癮》中沒有忠誠和孝順,卻出現了等級調和,暴力因素,物質崇拜,同性戀情。這些都是很現實的因素。在權貴與底層之間的鴻溝中,底層人的生活,在多大程度上需要依賴權貴階層的施捨,及其權貴階層在多大程度上掌控著底層人的生活,展現得直白而刺心。通過把流動小商販的攤位給砸了,又通過權貴的施捨獲得了一間門面,哪一步都不合法律程序,是道德在發揮作用。這一行為的道德意義,跟馮小剛主演的《老炮》開頭責問並羞辱城管,如出一轍。道德意義,其實就是俠義。《上癮》中白洛因一嘴的京片子味,大抵是北京人的底層生活。北京人的文化宣傳最高層次就是老舍了吧?也是俠義救世。共產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早期形象宣傳,也是江湖俠義和儒家天下大同結合的共產主義理想。在這樣的社會中,人道主義最終是失效的,個人主義最終也是孱弱的,只有威權主義和英雄主義能夠解決根本問題,就像白洛因家的貧窮,只有通過顧海家的威權和顧海的英雄主義行為,才能夠解決。這其實就是儒家文化的基因,清朝晚期的通俗俠義小說,像《兒女英雄傳》、《三俠五義》等,全都在探討儒家中國的出路,描畫大同世界的面貌。20世紀的電影《早春二月》、《金陵十三釵》和《歸來》中,人道主義和個人主義都是失效的,於是,英雄主義成功登場了。在國進民退的大背景下,呼喚強勢道德的迴歸,可謂是最經濟的手段了。《金陵十三釵》中妓女都在抗日愛國;馮小剛拍攝《芳華》,叫大家善良。呼喚的又是道德。儒家回來了,我們只有一個正大光明的保險語境可以表達。跟清末的小說《兒女英雄傳》中為儒家式微之下所試圖尋求的大同世界的描繪和展現的道德焦慮,現重新又當做一種換湯不換藥的所謂新型手段,提了出來。也或者是,當年迫不及待打破的一些東西,如今又反過來重新進行思考了。


同性戀在人道主義和個人主義失效的語境中,如何表達自己,就只剩下威權主義和英雄主義了。明朝小說中,同性戀的表達也是通過同性戀可以講義氣,同性戀也可以做英雄,來宣傳自己。而不是自己貼上標籤,爭取政治權益。《上癮》幾乎沒有思索同性戀的概念,它是中國儒家道德語境下的消費主義意淫。這跟西方新自由主義語境下的消費主義色彩濃烈的腐劇,《梅林傳奇》、《神探夏洛克》、《妙警賊探》、《邪惡力量》等套路如出一轍。網劇《上癮》找到了自己的語境,通過兄弟之愛的途徑,附著在中國式的倫理之美上。其實,它的威權主義和英雄主義色彩極其濃烈,劇中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物質崇拜者,公平源自於權威,不在於事實;強大的物質實力,是保證愛情得以進行並弱者得以保護的前提。《藍宇》附著在了義的想像審美之中,就感動了無數人。但是,同樣是強大的物質實力,保證了那段感情的發生並延續。

同性戀群體在不斷意淫著青春期的同性戀情,毫不為奇。因為中國的道德語境是,過了青春期,就不再有同性戀了,同性戀大抵是道德不正確。大多數同性戀度過這段沒有女性摻雜的同性蜜月期,就要強行跟女性走入婚姻。同性戀情接著就轉入地下,成為並不太道德的偷情。中國人的道德觀自成系統,矛盾而且辯證,一切看上去毫不通融的兩個事物,都能完美妥帖地融合起來,比方說同性戀與異性戀婚姻。他們再也無法光明正大地談情說愛了。而男色,幾乎主宰著同性戀的世界,與男性氣質一起,催化著一個更大的腐女的世界的形成。這是消費主義的勝利,儒家文化的本質的迴歸。

同性戀酒吧中的姐姐妹妹,到娘娘小主們,從來都不上臺面。大家都只是想找個直男範兒的英俊男人,如果再有錢,這段感情就可以進行。這只是開始。後面關係的維護更要複雜得多。什麼婚姻呀,代孕呀,家庭呀,瞞哄父母呀,欺騙妻女呀,等等,不勝枚舉。鑑於我們都是儒教基因裡就能夠處理複雜關係的人,處理不好就信仰了佛道,一切還可以放棄,也不算太難為我們。就像賈寶玉那樣,原先那麼空靈的一塊玉,經歷了儒家的詩書簪纓之門後,重新變回了石頭,是一個道理。以2016年的《上癮》來看,中國的同性戀影視劇絕對是倒退的。《上癮》能把倫理加入進來,附著上美,已經算是目前最大的勝利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