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日本紀錄片說,在性騷擾中男性才是最大的受害方?

文 | 盛昊陽

紀錄片《日本之恥》的“恥”字並不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只是在譴責性侵事件本身可恥。

本片的日文片名是《日本の秘められた恥》,寫成英文更加了然於目,《Japan's Secret Shame》,所謂的“秘密”是秘而不宣,隱而不發,也即片中提到的那些約定俗成的習氣和民風,應該感到羞恥的,其實是固守僵死腐朽的社會文化傳統的人們。

這部日本紀錄片說,在性騷擾中男性才是最大的受害方?

《日本之恥》(2018)

日本每年報案的強姦案是每百萬人口中10起,僅有英國的1/51,這當然不會是因為日本男人特別能管住下半身的緣故。

片中列舉種種不利於性侵案受害者成功立案的負面因素,如女警比例只佔總警察人數的8%,報案時還要面臨男性警察用人偶模擬性侵現場的困窘場面。政府未設立性侵救助機構,民間機構人手不足,無法提供必要幫助。

最重要的一點是,整個社會對性侵事件絕口不提,仍滯留在1907年的強姦罪法案認定強姦通常發生在陌生人之間,需要有攻擊、受傷和反抗等行為,而起刑點是比盜竊罪還要低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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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相反,日本可能是全世界對性騷擾犯最嚴刑峻法的國家之一,早早就立法性騷擾規定也適用於男性,如無法與受害者和解,初犯者將會被處以半年以下監禁或50萬日元罰款,若實施強制猥褻行為,還有可能被處以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周防正行拍攝《即使這樣也不是我做的》正是取材2000年底西武新宿線的一起“電車痴漢”冤案,去年5月也在橫浜市發生過被控訴為痴漢的男子倉皇逃跑反被火車撞死的慘劇,一旦坐實性騷擾的罪名,身敗名裂幾乎是唯一可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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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樣也不是我做的》(2006)

即便代價高昂,性騷擾事件仍然時有發生,取證困難,難以界定罪行的問題不僅僅發生在性侵案中,同性侵一樣,判定性騷擾也需要以違背對方意志為前提。

伊藤詩織一案中,她先是在離開酒店後馬上洗澡,5天后才去警局報案,已經錯過取證的黃金時間,雖波折頗多,警方在查看酒店的安全監控錄像,調查的士司機證詞,並在她的內衣上鑑定出山口敬之的DNA之後,也已準備逮捕嫌疑人。直到此時,警方行動雖稱不上無可指摘,也不算翫忽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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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其後,由於嫌疑人和安倍晉三的私人關係,牽扯出中止逮捕和反對黨以此質疑安倍內閣的複雜內情,正如片中所說,成為高度政治化的事件,和案件原貌沒有太大幹系。

《日本之恥》裡最值得玩味的部分,是山口敬之在電視節目上眉飛色舞大談對方酒量,是伊藤詩織被莫名扣上枕營業的汙名,是接受採訪的女議員承認現實中存在性騷擾的現象,但還是宣稱男性才是受到巨大傷害的一方,是製作這部紀錄片的電視臺是BBC而非NHK,也是《日本之恥》於6月28號播出後,在無數正面積極的反饋中仍有謾罵中傷的聲音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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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經濟論壇去年底發佈的《2017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日本僅為114位,物化、歧視女性的傳統思維可謂根深蒂固,但作為人均GDP位居世界前列的發達國家,也不會有公眾人士公然表現出“歧視女性”的態度。

日前東京醫科大學爆出超級醜聞,私下改低女性申請者成績,以多錄取在院方看來不會因結婚生子影響工作的男性,此事備受社會關注,不僅遭媒體大加撻伐,文部科學省大臣也公開批評了東京醫科大學的行為,必然會獲得公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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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伊藤詩織一案相比,兩者本質上都是男性利用職權之便壓迫女性,維護自身利益的行為,媒體輿論和官方態度卻有天壤之別,日本社會里這種不與外人道的禁忌確實引人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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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性侵案困擾了三年的伊藤詩織是不幸的,但她也是受害者中比較幸運的一位,她容貌姣好、談吐不俗,英文流利,有海外留學背景,雖年輕但性格堅毅,令人見之便心生好感,此案涉及TBS前高層,又有政治介入,也具備惹人注目的一切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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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詩織因緣際會之下成為日本米兔運動的實質代言人,並不是BBC和其他海外媒體的刻意選擇。

在紀錄片播出之前,她出版的《Black Box》(《黑箱》)一書由於日本媒體避而不談,未在本土獲得太多關注,召開的第一次新聞發佈會也使她的處境更為艱難,只得召開第二次面向國際記者的英文發佈會,恰值韋恩斯坦性騷擾醜聞曝光,話題才終於從海外反向輸入。

整整三年間,伊藤詩織無法得到家人諒解,孤身奮戰,換作其他人,也許早已放棄,但你能譴責那些放棄的人不夠勇敢嗎?她與其他受害者會面,對方的面容隱入鏡頭之外,訴說著自己的恐懼和希望,最後,兩人哭著擁抱在一起。

這部日本紀錄片說,在性騷擾中男性才是最大的受害方?

距伊藤詩織第一次公開發表聲明過去了一年多,日本議會在去年中修訂了強姦法案,最低刑期從三年增至五年,全國增設41間性侵救助機構,在她看來,這還遠遠不夠,而對山口敬之的民事訴訟也仍在進行中。

紀錄片的末尾,她在前往民事法庭的出租車上笑著對鏡頭說“要好好活著,要開心起來”,當她站在法庭外的街道上,望著簌簌落下的黃葉時,恍然又是六個月過去了。

這部日本紀錄片說,在性騷擾中男性才是最大的受害方?

從眼角滑落的淚水中有悲傷、感慨和無奈,也有淡淡的欣慰和喜悅,她的信心來自街邊其實不懂米兔到底是什麼的歐巴桑,來自民間組織的厚厚一疊聲援信,也來自今年4月,揭發財務省次官福田淳一性騷擾醜聞的女記者,雖然是匿名舉報,女記者告訴伊藤詩織自己受她啟發很多,也被米兔運動的成效所打動。

一個人的聲音是微小的,但你並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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