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漢文

導語:很多時候,並沒有那個我們以為的,很遙遠的將來!

史漢文​我是在十年前認識史漢文的,史漢文這個人,和我認識她的經過,以及後來我們之間的故事,多少有點傳奇色彩。

是在一個秋天,那時候桃農賣點桃子的錢,要等到秋後才能發放,當然是經過中間商盤剝之後的。

我家就有這麼一次經歷,讓我忍無可忍的是,那個做為村長的中間商,只因為我弟弟錯過了他放桃款的日子,晚去了幾天,就想以此作為賴掉桃款的理由。

幾番爭執,他讓我去找他的合夥人。

他的合夥人,是一個在當地有點那個的人。所謂那個,就是能不惹儘量不惹,誰都給點面子躲著走讓著走的人。這個村長之所以這麼說,可能是掂量,一個小女子絕不敢去招惹那個人。

所以,他跟我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顯得無比輕鬆,和幾分若有若無的蔑視。

找到那人家裡的時候,大門敞開著,屋子以及滿院子前後空無一人。正想離開,忽聽廂房裡似乎有點動靜,門是虛掩著的,敲敲也沒有回聲,是什麼發出的聲音,讓我有點好奇。

我原本不是好奇的人,但是,一個叫緣分的東西,引導著我走進了那間小屋。

史漢文​ 一個白髮如雪的老太太躺在床上,抱著一本厚厚的書看得出神,以致於屋子裡來了個不速之客,都沒有察覺。我一時竟不知所措,就那麼呆呆的看著她。

她很快發現了我,放下懷裡的書坐起來。帶著幾分戲謔和欣喜:“呦,這是誰啊?” 她的語氣和神態,完全不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我告訴她我是來找誰誰的,老太太果斷剛毅:“我是他媽,有啥事你跟我說吧。”

面對這樣一位老太太,我的滿腔怒火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居然全是委屈。好像突然見到了親人,話沒開口淚卻先掉了下來。老太太看著我說:“能有多大的事啊,還哭,我長這麼大,就不知道啥是眼淚。”她那話如同一劑止淚良藥,我馬上就含著淚笑了起來,她也笑。

我們談起了和桃子毫不相干的話題。 整整一個下午,我們從郭靜、黃蓉聊到她正在看著的楊過、小龍女......

一直聊到我們彼此覺得成為了朋友。我忘記了來這兒的目的,答應以後常帶書來看她。

我們的友誼就這樣悄悄進行著,她告訴我,她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史漢文。

史漢文講給我聽她小時候的故事,講她的家庭、講她的私塾、講她的姐妹、講她的婚姻......

每每在她半是自言半是講給我聽時,我神思恍惚,想起年少時的她,曾經是怎樣神采飛揚。她的那個年代,是重男輕女的年代,她的家庭,是比較富裕的家庭。天性聰明活潑的她,怎樣被父親寵愛,否則,她不會是天然的大腳,更不會有上學的機會。

比她大不了幾歲有著一雙小腳的姥姥,沒有自己的名字,也斷然不會有她那麼精彩的青春。同樣的年紀,截然不同的人生。

有時候她家裡沒人,大門鎖著,我就跳過高高的院牆進去找她,騎在牆頭上呼叫史漢文,她笑我也笑。我把鮮活的大蝦擺在她面前,讓它們一個個高高的跳起,看她笑成一朵盛開的菊花。

看著她鬆弛的皮膚,深陷的眼睛,以及行動不便的腿腳,很難想象出她年少時,曾經有過怎樣的美麗,如同難以想象自己今天光潔的皮膚,年輕的臉,正在一天天一步步的走向史漢文現在正有著的容顏。

我把煮熟了的大蝦剝給她吃,我把她蒼老的雙手握在我的手中。她瘦瘦的骨頭外套著一張鬆垮皮膚的胳膊,像極了我的姥姥。我把她的皺紋鋪開再堆起,堆起再鋪開,一如當年撫摸我的姥姥。

或許我和她的交往,除了我們之間的友誼之外,還大量轉嫁了我對姥姥的感情。 也或許,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再沒有誰對她叫出史漢文這個名字。我不知道,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否如同聽到了曾經的青春。
史漢文​ 幾個月後,我們偷偷約會的事,還是被她兒子知道了。 至於他這個九十歲的母親,何以同我如此親密,大概是他一生都解不開的迷。當他對我表示因為我常去看望他母親的謝意時,我告訴他,最好不要破壞我們兩個人的世界,那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和任何人無關。他答應了。

他還是沒有遵守他的諾言,幾天後他的女兒,也就是史漢文的孫女,買了很多東西來送給我的女兒。

也許在他們眼裡,禮尚往來,天經地義。我接受了他的好意,卻羞於再去他們的家,也就那樣扔下了史漢文。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我似乎忘記了和史漢文的友誼,我以為有一天,我可以放下那些芥蒂,我以為我們還有時間,我以為我們還有相聚的以後。

然而,我卻等來了史漢文的死訊。

那天我路過她家門口,看見扎眼的花圈,滿院子的花圈。

我不敢停留,不敢多看一眼,落荒而逃,在沒人的地方哭了很久很久。 我覺得對她充滿了愧疚,卻不敢前去送她一程。

我知道即便去了,也再不能看到史漢文,只能看到她的親人或者更多的別人。而那,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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