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摘要:做自媒體的你,永遠別胡加揣測對手是誰,他在哪兒上班,收入是多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答案很可能讓你咋舌。

在山東省北部的一個小農村裡,一群農婦成了自媒體運營者,她們7月的收入平均數達到7594元,上海2017年的月平均工資比她們少462塊錢。

團隊負責人李傳帥稱,光靠自媒體,每個月收入大到一百萬。

李傳帥是誰,他為什麼要在農村組建自媒體團隊?她們又是如何製造爆款的?無數個疑問成為了這次尋訪的重點。

收入最高者一個月拿了1.5萬

在一輛出租車上,李傳帥用電話告訴我,進村後,看到一輛寶馬車,讓出租車師傅在那兒停下來。從山東省商河縣往東出發,出租車穿過一片又一片綠油油的包穀地,20分鐘後,拐進一個叫李廟村的地方。“就是這兒了。”師傅看到一輛寶馬車停在擺著綠色垃圾桶的水泥路上。

村子建了很多靚麗樓房,滿臉褶皺的老人在樓房下打撲克牌,小孩兒在空曠的水泥路上玩耍。這裡是萬千“389961”部隊(即婦女、老人和兒童)部隊的駐紮地之一,不熱鬧,荒涼。

下了出租車,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出現在我眼前,圓潤,靦腆,說話操著一口商河口音。他領我穿過一個狹小衚衕,走進一棟四合院,打開正房門,裡面擺滿了電腦,坐滿了女工。那是李傳帥的自媒體王國。

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辦公區的自媒體工人們

“這裡就是我們的辦公區,有20多個人。”李傳帥是一家自媒體工作室的創始人,在魯北的一個小村莊裡辦公。他說,大家都很努力,工人的上班時間沒有固定要求,只要在工作日上滿8個小時就行。

放在辦公桌上的一份簽到表顯示,有個叫“苗苗”的女工,好幾天都在早上5點30分簽到上班。她已經在這裡一年多,還要繼續做下去,因為能拿到很高的收入。在辦公室的牆上,掛著一塊寫滿名字和數字的白板。李傳帥說,那是工資公告牌。

白板上寫滿了員工們的工資收入。16歲的苗苗在6月拿了4337元,7月拿了6790元。她不是這裡收入最高的人。收入最高的人叫路文靜,6月拿了10121元,7月拿了15690元。把她們7月的收入做平均數,17個女工每人可拿7594元。

當地,以工業和服務業為主,一般工人的月收入抵不上她們平均工資的三分之一,而上海2017年的月平均工資,還比她們少462塊錢,北京2017年的月平均工資也只比她們多873元。

傳統意義上駐紮農村的“38”部隊,很少參與到掙錢工作中來,在家帶娃、照顧老人保固後方是常態。

現在,一支不一樣的留守婦女軍團出現了,她們每天與電腦為伴,在魯北農村拿著一線城市的收入填補家用,家庭話語權也變得硬氣起來。她們上班的地方,就是她們的家鄉,不用擔心住房,也不用擔心孩子教育。

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正在打撲克牌的老人

在北京打拼的人不這樣,他們為住房而焦慮,也為未來而擔心。據“我愛我家”市場研究院的統計數據顯示,2018年上半年,北京住房租賃的月租金均價為4649元/套,環比2017年下半年的4335元/套上漲了300多塊錢,漲幅7.3%。

在那個聚集了中國最多精英的城市裡,新中產們正在被房租漲價侵擾,丟掉了樂觀主義者的積極態度,開始悲觀起來。

擁有初中學歷的苗苗聽說,和她們同樣從事自媒體工作的人,大多在大城市裡的寫字樓上班,生產內容。如她所說,一份調查基數是2887人的數據顯示,分佈在一二線城市的新媒體人最多,佔59%。分佈在三四線城市的從業者人數,比例是33%。另外的7%分佈在農村地區。

可就是在那個方圓五里地都是莊稼的村莊裡,她們成了7%裡的一部分。都市白領、進城農民工、城市大學生……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內容消費對象。

製造爆款

自媒體工人張紅很在意爆款,看著文章閱讀數字蹭蹭蹭往上漲時,她會變得興奮起來,“很有成就感,很多大城市的人都會看我們的文章和視頻”。

她是這樣製造一個爆款的。刷最新的劇,撰寫一些比較簡單的娛樂內容,然後將文章放到一個李傳帥自己研發的原創文章檢測系統裡,如果在系統裡沒發現內容重複,沒有違反平臺和政府的規定,那篇文章就可以進入自媒體賬號後臺,通過400塊錢一年的網絡通道,傳送到更為廣大的網絡世界了。

但並不是所有的內容都是這樣生產的。李傳帥做起來後,鎮領導建議他給當地的扶貧工作做免費宣傳推廣。他最近一次做宣推,是給當地鎮上的一家西瓜種植基地。“我們在文章裡嵌入購買鏈接,很快就有訂單了,還賣到了鄭州”。

現在他的團隊是流水線工作,每天好幾個爆文,李傳帥都麻木了,唯一讓他引以為豪的爆款內容,全部涉及農村風俗風貌。那些內容承載著李傳帥對家鄉的反哺之情。

5月,他的一位員工用一張圖片和一首小詩,拿了23.8萬的閱讀量——文章標題是《家裡喜得千金,外公不遠千里來祝賀,送的禮物讓人佩服》。

而另一篇文章只靠幾張房子圖片,就拿到了26.4萬的閱讀量——文章標題是《農村花二十萬的四合院,寬敞明亮,勝過樓房》。

媒介渠道降低了生產內容的門檻,提高了內容的傳播的便捷程度,卻沒有全面提高內容的深度。

生產這樣的內容有技巧可循。他告訴員工,在拍攝環節,要善於發現農村亮點,有很多城市人都有農村情懷,他們喜歡看農村圖景;不要偷懶,隨時都可以拿手機進行拍攝,同時,要多角度拍攝,對一個事物不要只拍一張圖,要多圖拍攝。到了編寫環節,“簡單”是關鍵,標題要亮眼。

她們取的標題,總能勾起讀者的好奇心,平臺也會力薦他們的內容,“互相利用的關係,我給它做一個東西,讓它掙到錢,我才能掙到錢”。

這是一樁坐在辦公室,吹空調,憑藉腦力勞動賺大錢的事業,不用下地勞作,也不用上工地幹苦活,很多人慕名而來。

“有些人說來就來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哪裡的,我不會拒絕人。”李傳帥說,他經常要面對來訪的陌生人,如果是男性,多是求教製造爆款方法,若是女性,多是想在這裡找到一份工作。

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辦公區外觀

李傳帥現在開了一個線下自媒體培訓班,每期每人6800元,包吃住,全國各地的人都會來。曾有一個河北人到他那裡去參加了三天培訓,事後那個人告訴李傳帥,他其實河北地區兩個村的第一書記,到李傳帥那裡學習自媒體方法論,是為了給扶貧找新出口。

人人都需要爆款,這種爆款不一定是文章,還有可能是招商引資。李傳帥現在算是當地農村的上稅大戶,一天的收入可超過十萬,多個縣的領導邀請他到縣城辦公,給他優惠,給他提供更為優渥的辦公條件。

他不願。“搬到城裡去,我的特色就沒了,我這裡現在是‘農村+農婦+高收入+自媒體’,足夠吸引眼球。”

如果他搬到城裡去,現在追隨他的一幫人,將有可能成為失業者。而他也要花更大的成本去訓練一批新人。

拒絕,是一個成熟商人的正確選擇。這樣,張紅就可以繼續在她的家裡製造爆款了。

爆款可以讓張紅拿到很高的提成,最高的時候,一篇文章可以拿到一萬元的獎勵。如果她一個月的業績好,還有機會在一萬元裡拿20%的提成。這都是最高工資匹配空間,但鮮有人拿到。在7月,她拿到了15580元。包括攝影師和新員工,她在26人裡收入排名第二。

張紅是在2016年加入到李傳帥的自媒體工作團隊的。她是李傳帥發小的老婆。兩年前,李傳帥決定回家專心做自媒體,他在朋友圈發了一個招募信息,需要人幫忙打字。

張紅那時剛好要回家帶孩子,且自身資質符合李傳帥的招募要求,一拍即合,她成了李傳帥團隊的第一個女工。

8月24日,有好幾撥附近村子的女性到他那裡去“觀摩”,想在那裡謀得一份工作,但看了看就走了。在稍早些日子裡,他剛剛招募了幾個新人,現在還處於培訓階段,正式上崗後,她們每人將掌控至少三個賬號。

這在部分人群眼裡,是“做號”行為。“做號也比他們厲害,不管怎麼理解吧,無所謂,做自己的事,咱不做亂七八糟的事就行了。”李傳帥不在意那種說法,他靠經營自媒體致富的“傳奇”故事,早在當地傳開了。

“我的自媒體春天來了!”

李傳帥,1990年生人,8歲時,母親去世,父親受到刺激,離家出走至今未歸,家庭徹底破碎。自幼跟爺爺奶奶生活,上學時,一部分學費來自爺爺種地收入,另一部分是自己的獎學金和打工錢。

少年時的這個經歷,讓他變得內向,自卑,要強。初中輟學,在家種地三年,期間離開家,前往城市幹起了保安。2006年,中國網民破億,淘寶網成為亞洲最大購物網站。在淘寶購物成為一時風尚。

李傳帥對如何購物興趣不大,他更喜歡專研購物背後的電腦技術。那年,他利用種地賺的錢去縣城專門學習電腦維修技術。

“老闆的倉庫裡有很多廢棄電腦,我把那些電腦都組裝起來賣掉,老闆給了我很多錢。”在一年半的時間裡,他存了一萬多元錢。

在金錢之外,他掌握了更為核心的編程技術和電腦維修技術。回家過年,鄰居請他去修家裡的電腦,一下子就弄好了。“那時候很有成就感啊,他們不會的我都會。”

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專門研究撰寫代碼的技術團隊

圖片來自受訪者

不久,他一個人跑到天津,在那裡開了一家電腦維修店。開發軟件新功能,賣網絡域名,維修故障電腦……他逐漸在當地混出名堂,有了名氣,年收入做到40萬。

2015年,他開始嘗試自媒體寫作。6月,被一家巨頭內容平臺邀請,註冊了他的第一個自媒體賬號。那時,整個新媒體行業也還處於起步階段,很多規則尚未明晰,寫出來的文章閱讀量不高。一直與電腦為伴的他是半個互聯網原住民,他對互聯網的理解超出同鄰從業者。

一年後的一天,他的一篇原創文章爆了,閱讀量超過100萬。“我的自媒體春天來了!”他說,雖然一分錢也沒有收到,但是堅信自媒體是個趨勢,因為它可以吸引讀者和粉絲,不斷積累,“就像滾雪球的模式,粉絲會越來越多,以後做什麼都會有很好的收益”。

令他產生這個判斷的另一個來源是當年盛行的微商。“微商總是靠熟人賺錢,持續性不高,熟人渠道始終會乏力。自媒體是一個比熟人更為寬廣和持續的推廣渠道,我可以發軟文,也可以推薦商品。”李傳帥說,他曾開過淘寶店,發現運營店鋪的核心是人流量,與經營自媒體異曲同工。

直到現在,每當他對人們講起自媒體創業故事時,都忘不了2016年9月28日。那天,他對自媒體的判斷得到兌現,平臺補貼他兩千多元。“當時的心情是那麼的激動和興奮,感覺所有的堅持都沒有白費,我的事業轉型獲得了初步的成功!”

那以後,他對互聯網的觀察更為深入了。網絡購物大行其道,實體經濟變得艱難,李傳帥運營的電腦維修店發展前景受阻,“我認識的同行實體店大概每年就有4到6家倒閉,或者轉行”。

他將自媒體號推進到穩定期。他用三天的時間做了一個決定,“結束了我四年的實體店事業”,投身自媒體創業。

“與一般自媒體人不同的是,我腦子裡的第一想法是去農村發展自媒體。”他家裡年邁的奶奶需要他回去照顧,家裡的網絡通信、交通建設、房屋建築等基礎設施都與之前發生了巨大改變。

“如今農村的網絡發展已逐漸跟上了整個社會的節奏,而且能夠降低招收員工的成本,還能帶動農村經濟的發展。”李傳帥說,“三農”題材的文章、視頻、圖片,在2016年的內容產業領域尚屬於冷門內容。他認為有機會,而家裡年邁的奶奶需要他照顧。

李傳帥喜歡用結構化的方式去做選擇,他將可能會影響結果的所有因素放到一個“漏斗”裡,最後篩選出了“回家”。

在他家裡,他妻子是“吼孩子”的角色,他是“哄孩子”的角色。但是在他決定回農村做新自媒體時,他妻子明確提出反對意見,哭著鬧著勸說他不要放棄電腦維修店回農村做自媒體,後者的不確定性太大。

可到最後,他妻子還是被他說服了。2016年,他回到家,開始了新一輪創業。

把臉變成“紅色”模樣

起初,鄉親們無法理解。按照當地男人正常的職業狀態,他應該在外面務工,農忙時節再回來幹活。

鄰居看他在家召集一幫留守婦女在敲鍵盤,以為他是傳銷頭頭。有一次,他們在網上發了一篇當地打掃衛生的大爺工作照,很多人在手機上看到了,對他們的態度才有了較深刻地改變。“他們在手機裡看到一些農村的文章,會跑來問,是不是我們寫的發的,會很有成就感”。張紅說。

李傳帥對他的員工做過一個分析,在他的工作室工作的人分為兩類。

一類是沒結婚的少女,家裡長輩不放心一個孩子出去打工,便不讓她們出門,在家裡幫助爺爺奶奶做些零散活路。另一類是結過婚的婦女,他們有的剛有孩子,有的要二胎,不能與丈夫一同出門打工,自己留在家裡照顧孩子。

“我感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夢想和目標,不想成為家裡的負擔,只是這群留守婦女,被孩子給‘鎖’住了。”自媒體創業剛好成了他們“圓夢”的出口。李傳帥說,創業需要一個瘋子帶著一群傻子努力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就是那個瘋子。

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帶著小孩兒去上班 圖片來自受訪者

對當地主政者來說,他們是願意看到這種境況的。儘管李傳帥不能大面積開化村民對自媒體的認識,讓更多當地人成立自媒體公司,但至少能夠讓在外的務工人員迴流農村,並有所收入。從社會治理角度來說,無疑被提倡和鼓勵。

去年實現財富自由後,他有些迷茫了,“公司、家庭、收入都有,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思考,他發現自己積累了很不錯的自媒體運營經驗,他想把那些經驗複製到全國各地1000個鄉鎮,最後形成一套產業鏈。他把時間限定在2020年,“大約一年能給農村帶來10億元的經濟收入”。

他把這個想法發到朋友圈,全國各地很多人都到他那裡參加培訓,那些人本身很有錢,就是想找個新項目繼續賺錢。最後,他們選擇了一條“自媒體+電商”的路子。

李傳帥給那個項目取了個叫“千鄉百萬計劃”的名字。這個計劃已經在河北、河南、陝西、湖北、重慶、江西、山西、廣西、甘肅等地落地。

跟著李傳帥做自媒體的人都叫他“師傅”。“四十多歲的大哥也叫我師傅,真的尷尬,久了以後也就無所謂了。”他說,他手下現在三百多個徒弟。他們幹著時下最潮的行當,卻採用最原始的上下級關係進行稱呼聯絡,是尊重,也是傳統。

有了女兒後,他變了,變得更顧家了。年近三十的他在6月寫下一段文字,警示自己不要“飄”:“別人尊敬我,是因為別人很優秀,優秀的人對誰都尊敬,所以,不必因為(別人)尊敬你而沾沾自喜,也不必因為對方討厭你而垂頭喪氣。”

8月25日,李傳帥給員工發了7月的工資,13扎紅色的百元大鈔整齊地堆放在一張桌子上,工人們拿到錢後,展開成扇子狀,在一個手機攝像頭面前遮住臉,“咔嚓”,拍下一張“臉紅”的照片。

不起眼的農村自媒體月收入過萬

8月25日,李傳帥給員工發了7月的工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在農村,將錢捆成團分紅的場景,通常發生在農村合作社年末的分紅大會上,農民喜笑顏開,領錢回家過年。秋初時節出現這種場面,少見。

當天下班後,她們上了李傳帥從縣城裡召喚來的5輛轎車,帶著孩子,奔赴一場李傳帥宴請的飯局。李傳帥說,“開工資每次都聚會,讓大家放鬆一下,新媒體工作腦力累”。

作者: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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