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南在船伕的幫助下踏上了岸。她拿出一疊韓幣，交予船伕手中。船伕接過，只是抽取了一部分，把多餘的返還她，並說：“多逛逛，買點好吃的吧。”福南很疑惑，這只是陌生人，何以對自己這麼好。當她獨自沿著河岸往上走，她終於發出感嘆：“真是，竟然還有這麼親切的人呢。”她的神情中寫滿了難以置信，寫滿了她對小島以外的疑惑，從最初的防備恐懼轉化而來的疑惑。
三十年來，這是福南第一次離開那座閉塞封閉的小島，準備去心心念唸的首爾逛逛。三十年，她的世界只有那座島，以及臆想中的首爾。當她發出那些慨嘆時，傳達出的是她整個人生的可悲，以及那座島的暴虐與絕望。
那座島叫“無島”，無名之島，然而亦可理解為缺失之島，即人性缺失之島。那座島上唯餘六戶人家九口人，相當於是一個封閉的小世界，男人是那裡的皇帝、主宰者；女人則是那座島上的犧牲品，福南就是其中最大的犧牲品。於年輕力壯的男人而言，她是可隨意侮辱的輕賤的洩慾工具；於年老的女人而言，她是最任勞任怨的勞動工具。她是整個金字塔結構中永遠的最底層，被踐踏的不能發出聲音的豬狗般的存在。
這座島沒有自由。老一輩的控制女人的思想，限制女人的自由，再以女人，以性留住村裡的男人，以此滿足老女人們病態的對雄性的嚮往，對男性的需求與仰望。於是，她們禁止10歲的小燕進學堂，禁止她看書，因為有文化的女人想飛。一旦所剩無幾的女人飛走了，那麼，所剩無幾的男人也會離開，留下她們幾個孤獨無依的老女人。所以，她們控制福南、小燕，進而“控制”她們內心渴望的男人。
這座島沒有倫理。為了留住男人們，每一個人都在裝聾作啞。福南被小叔當作性奴隸，哥哥知情卻以暴力在妻子身上洩憤；小燕被父親誘姦，當海媛試圖探知真相時，姑姑卻極力阻攔；老女人們在福南逃跑被抓時，說起福南生下了不明不白的孩子，可是她們內心卻無比清楚，福南遭到小島四個男孩的輪姦。沒有人在乎倫理，因為這個小島就如同未開化的野蠻之地，性慾凌駕於倫理之上，慾望遠勝道德良知。這些裝聾作啞的人，何嘗不是慾望的野獸，屏蔽了所有的外界醜陋，只因為自己也對這些醜陋產生了扭曲的認同。老女人們知道年輕人之間的是非，而年輕的男人們又何嘗不知道老女人們的性飢渴。所以，得修和萬宗的談話中才不自覺地點破了三個女人與那個痴痴呆呆老男人的過往。
這座島上沒有人權，尤其是女人，形同豬狗，被男人凌辱，並且遭受毒打。福南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因為無法滿足丈夫的性慾，所以丈夫對她的打罵也就毫無休止。往往是一句話不對，就遭遇拳腳和飛擲的東西。她在村裡低微的地位，尤其是女人的身份，令她不允許對丈夫和小叔直呼其名，不能用不禮貌的態度語氣談論丈夫和小叔。更何況是向丈夫扔東西，這更是不被允許的忤逆行為。這座未開化的小島就是一個典型的男尊女卑的小社會，生活的中心是男人，而女人在意識上永遠離不開男人。福南並非是唯一的受害者，可是其他的受害者在經歷過苦痛以後，反而又變成了加害者。比如姑姑死之前提及自己“苦了五十年”。雖苦了五十年，可是她們因為從來不會反抗而順服於男權，進而也就配合男權，奪取更多的順服。因為在這種男權的新一輪順服之上，她們能夠分得一杯羹。
福南驚訝於外面社會的親切善良，是因為她三十年的人生中不曾明白什麼是良善。無島的良善是扭曲的：因為萬宗沒有追究福南逃跑這件事，所以萬宗是善良的；因為大家齊心協力攔住了逃跑的女人，所以他們都是善良的；因為勸過美蘭不要多管閒事，所以得修也是善良的；因為警察上島以後無作為的離開，沒有干涉小島的秩序律法，所以警察也是善良的。福南就是在這個扭曲的世界中心灰意冷，逐漸麻木掉的。她看著得修故意拖延時間，點著一大卷韓幣，她早已知道他不可信；她看著船伕抽走小部分船費，把大多數還給她，她雖疑惑不明，卻終於明白他是親切的。
這座島充斥著冷漠無情，麻木死氣，唯有福南還留著最後的生氣。她燦爛地笑，她對首爾充滿著希冀。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年幼的海媛在她心中種下的夢。而她也極盡所能的去呵護守護那片美好，守護海媛，那個給過她溫暖的少年夥伴。可是，最終她還是崩潰了，因為小燕的死，因為她的悲別人的樂，因為她以為的一切美好的中心海媛，也不過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騙局”。
福南被海媛殺了。彌留之際，她從海媛身上再一次找回了那片美麗的淨土，並用這片淨土呼喚出了海媛在大都市中漸漸泯滅的良知。
2017年8月2日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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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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