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旁邊的空房總是傳來嬰兒的哭聲,和女人的歌唱……

荒地旁邊的空房總是傳來嬰兒的哭聲,和女人的歌唱……

這話問我不就是等於白問嗎,我哪會知道啊?

看香人也沒想讓我回答,搖搖頭後接著往院子裡看,就是臉色始終是不好。

孩子的姑姑在屋裡哭鬧個不停,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以孩子親媽的腔調埋怨姑姑打孩子。

邊上那些圍著的年長的長輩雖然害怕,也還是忍著上去勸解起來,好言好語說孩子的姑姑其實一直對孩子很好,就是孩子有時候太了,自己家長氣上來了都要打一頓的。他姑姑絕對不是故意打他或者是虐待他。

勸了一會,他姑姑也不知道是聽進去勸了還是怎麼,也不鬧了,抽抽噎噎開始和圍著她的人聊天,見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那些看熱鬧的人又看這女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也就不怕了,紛紛上來和她說話。

這和死人說話可是個稀罕事啊!

不過說話歸說話,有的長輩理智還是在的,擔心她待在這兒時間太長會出問題,就勸她說,你看這邊也沒事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勸完她離開後,長輩們又拍著胸脯保證會把她的孩子照看好,一定讓他成才,你的孩子我們保證把他給培養好。

姑姑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情形,也不多說話,擦了擦眼淚說了好之後和眾人道別,說完就分開人群往村外去了,大家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有的是看熱鬧的,有的是看稀奇的,紛紛都跟在她後邊。

看香人沒說話,也跟上去了,我急的跺腳,暗想爺爺還在家裡等著呢,這個看香人一點也不靠譜,就知道看熱鬧啊!但是我也沒辦法,只能陪著他一起去了。

就這麼一大群的人,跟在馬雪梅身後,走著走著,快走到孩子媽的墳地的時候,那姑姑突然就摔到了。

好在後邊跟了很多人,見這情況急忙上前把她攙扶起來,好一會兒馬雪梅才醒過來,她躺在別人懷裡一臉茫然。

“我怎麼在這兒啊?你們這是幹啥呢?”

邊上長輩裡出來個老婆婆,拄著柺杖走到她跟前,“你別管我們幹啥,以後千萬不能打孩子了!”

因為看熱鬧耽誤了時間,我和看香人回到我家的時候都快吃晌午飯了,爺爺早就因為頭暈的厲害睡著了。

看香人毫不客氣的給我爺爺看了看,斷定我爺爺這是陰氣入體了。

“哪來的陰氣?我們家貼著這麼些符呢。”我指了指堂屋門上爺爺親手貼上去的那個符咒說道。

“那你爺爺不是還有出去的時候嗎。”看香人拉了個小凳子坐下,神色變得很嚴肅,“而且你爺爺可是抬棺頭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

看香人這話的意思是,這事還是馬芳芳鬧的?

正說著話,爺爺悠悠醒轉過來,直截了當的問看香人,“你是不是看出點什麼了?”

看香人:“當然,應該跟我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爺爺掙扎著要起來,我忙上去把枕頭墊到他後背上。

看香人也沒再藏著掖著,把自己懷疑的事全部都說了出來。

他在知道馬芳芳是肚子裡帶著孩子入棺的之後,就知道這是個大凶煞,而且還發生了墓坑浸水滲血這樣聞所未聞的事,那個時候他只想著,這是馬芳芳有冤屈,所以才發生這些事。

後來他聽了我的話,又看了楊雪梅撞客之後,就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馬芳芳身上陰氣太重,而且怨氣也很重,她就像一個吸鐵石一樣在吸引著周圍的‘髒東西’,所以才有接二連三的這些事的發生,而且她肯定就在馬家溝裡。

我一聽一蹦三尺高,第一時間拉著看香人去了我屋子,說什麼都要他幫我看看那屋子裡是不是不乾淨,可惜看香人說他不會看這個,就是個半吊子而已。

看香人和爺爺對立而坐,說道:“我剛才看了一鳴身上的手印,這其實是那個鬼娃娃留下的記號,想再次來找一鳴。”

我爺爺一臉緊張,“那怎麼辦?”

看香人臉色也沒好到哪去,抽著煙搖搖頭,“這事我解決不了,我看你們還是找個道士吧,好好的做做法事,也試試馬芳芳道行到底有多深!”

但是這一時半會兒的往哪找道士去?

爺爺急的幾天都沒睡好覺,火急火燎的要找道士。

也不知道是天公作美還是怎麼,趕巧了就聽到附近新起了個道觀,爸爸連夜趕去把那個道觀的觀主給請來了。

觀主一聽是個女鬼作祟,根本就沒把馬芳芳看在眼裡,到了我們家之後,一應東西齊全了就開始做法事。

舞了好一會兒劍,又唸了好幾段咒語,觀主手裡的符像是不要錢一樣往空中撒。

“當時是在哪裡看見那個女鬼的?”觀主問我。

我摸了摸頭,想了一下,回道:“其實不能算作是看見那個女鬼了,就是睡夢中看見她了,她把自己肚子挖開了,還把那鬼娃娃往我身上扔,我胳膊上的手印就是那鬼娃娃抓出來的。”

說著把胳膊伸過去給觀主看。

觀主看看點了點頭,讓我帶著他進我的臥室。

“我和他留下,其他人全部退到院子裡去!”觀主見有人跟進來,臉色很不好。

一時之間屋子裡只剩下我和他了,他還把門窗都關上,窗簾都拉起來了。

屋子裡一黑,我頓時有些不舒服,“鎖門拉窗簾幹啥啊?”

“我有我的道理,你不要多嘴。”觀主點了一張符,把符灰往空中一撒,之後嘴裡念念有聲,最後爆喝一聲:“孽障!還不快快現行俯首就擒!”

這句話喊的是真有氣勢,我身子都震了震。

也不知道是他這話有作用了,還是那符灰有作用了,屋子裡氣溫開始急劇下降,瞬間我就感覺跟站在寒冬臘月的冰天雪地裡一樣。

觀主也感覺到涼意,還強撐著紋絲不動。

“寶寶睡吧……快快睡……月亮奶奶天上掛……”

一陣似有若無的唱歌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那聲音一會兒在東面,一會兒又在西面,聲音虛無飄渺,但聲音冷的凍骨頭。

“哇哇哇……”

嬰兒哭叫的聲音尖銳刺耳。

屋子裡昏昏暗暗的,但是什麼都沒有,我卻清晰的聽到有個女人在唱搖籃曲,有個孩子在哭鬧。

想想我這兩天居然跟她們共處在一起,我心裡就一陣後怕。

“躲到一邊去,拿著這張符,危急時刻貼出去!”觀主把一張符遞給我,我急忙接到手裡。

觀主把我扔在角落裡之後,甩手摸出一把符咒,扔向空中,我不知道他的本意是要幹什麼的,但那些符咒全部在空中著起來了。

“咯咯咯咯咯……”

是嬰兒的笑聲。

觀主臉色一變,我看見他手指哆嗦了一下。

這個時候,我眼角餘光好像看到地上有什麼東西在動,我條件反射低頭一看,是觀主落在地上的影子,它正在手舞足蹈。

我後槽牙一咬,頭皮發炸。

觀主站著不動,但是他的影子卻在手舞足蹈。

“觀……觀主……”我抖著嗓子叫了一句。

就在我開口的瞬間,我看到觀主的影子看向了我,影子是隻有一團黑的,但是我就是看出來它轉頭看向了我,我甚至還感覺出來它在對我笑。

“嘻嘻。”

空氣裡真的傳出一聲竊笑聲。

接著,那個影子伸開自己的手臂,慢慢的往自己脖子上掐。

我一看,暗道不好,雖然不知道哪裡不好但我也知道要發生不好的事了,大喊著讓觀主趕緊跑。

那觀主卻回頭冷淡睨了我一眼,眼底帶著點鄙夷,“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跑?你要是害怕就捂住眼睛,好好蹲著別打擾我!”

我不知道這觀主是不是有真本事,不過從這幾句對話看來,他應該是沒有聽見剛才那個笑聲的。

而且剛才那個笑聲不是嬰兒的聲音,也不是女人的聲音,應該不是馬芳芳,更不會是她的那個孩子。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觀主的影子已經把雙手掐到脖子上了。

那道觀的觀主本來是很有氣勢的,忽然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樣,臉色漲的通紅,長大了嘴巴掙扎起來,兩隻手在自己脖子上胡亂抓撓著。

我覺得地上的黑影笑的更厲害了。

完了!

這個觀主難道要死在這兒了!?

要不是我嚇的腿軟了,現在我一定已經跑出去了。

眼睜睜看著觀主漲紅著臉掙扎,這實在是太煎熬了。

就在我咬牙掙扎著想上前幫觀主的時候,他忽然如夢初醒一樣在懷裡摸索起來,三兩下抓出個銅錢劍,劍抽出來之後毫不猶豫在身上抽打起來,絲毫沒有因為是在打自己就放輕手勁。

“啪啪啪啪啪!”

一通拍打之後,我看見地上觀主的影子劇烈扭動起來,最後朝著一個方向像被什麼給吸走了一樣。

隨著影子恢復正常,觀主像是猛的被人推開一樣撞到牆上後跌倒在地上,屋子裡瞬間什麼聲音都沒了,屋子裡逐漸緩緩的恢復了溫度。

走了?

荒地旁邊的空房總是傳來嬰兒的哭聲,和女人的歌唱……

我大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根本起不來身。

好像是那個銅錢劍真起了作用,我屋子裡沒再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我看觀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心裡有點害怕,揚聲把我爸和爺爺叫進來了。

爺爺進來一眼看見觀主躺在地上,也是嚇的臉色發白,問我怎麼了,我張開嘴想解釋,卻不知道從哪說起,因為觀主是被自己的影子掐成這樣的。

觀主醒來之後跟變了個人似的,再沒有進我那個屋子,當著我們的面把衣服給脫了,這一看不打緊,他身上居然佈滿了青紫的手印,和我那個比起來不知道大了多少。

不但我爺爺,我爸爸也是一臉大汗。

最後觀主一刻也不願意在我家裡多待,不過好在他直言不諱說自己對付不了這東西,讓我們再去找道行高深一點的人。

這讓我們去哪找?找到他還是機緣中的巧合,他都不行接下來該去找誰?

我們一家三口人都很犯愁。

爺爺坐在堂屋門口的藤椅上不住的抽著他的旱菸,我爸不知道在院子裡走了多少個來回了,兩個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其實最難看的應該是我,不過現在好像都麻木了,有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感覺。

我在堂屋沙發上躺著,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蜘蛛網,心裡盤算著這事要是過不去該咋辦,爺爺壓低聲音叫了我爸爸過去,我一個骨碌起來躡手躡腳跑過去偷聽他們說什麼。

“到這個時候了,咱們不能就這麼幹坐著,鳴娃子的命可不能折在這裡。”爺爺說一句吐一口菸圈,臉色不好看,聲音晦澀。

我爸不知道想到啥,一臉失落的低頭不語。

可能是爸爸萎靡的樣子讓爺爺心裡不舒服,他抓起熱乎乎的煙槍往爸爸腦袋上敲了敲,“別死氣沉沉的,還沒到那時候呢,咱們還有個辦法沒用,這不還沒到死境呢!”

爸爸抬頭,臉上閃過很快隱起來的希冀,“您是打算……”

爺爺點了點頭,“對,現在這隻能請他救救鳴娃子的命了,吃了午飯我就去。”

爸爸連連擺手,“不行,還是我去吧,我年輕腿腳快些,爸你在家看著鳴娃子吧,不過,爸你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知道。”爺爺抓著煙槍往自己鞋底子上敲了敲,“你猜我為啥願意給馬芳芳抬棺材?我幾年沒抬棺材了為啥願意為她壞了我自己幾十年的規矩?就是因為她爸爸給我一張紙條,上邊就寫著他的地址。”

爸爸臉色變好了不少,接了爺爺給他的紙條略微收拾了收拾就去找那人去了。

我很好奇他們說的“他”是誰,躡手躡腳的回到沙發躺好裝睡。

果然,不過一會兒爺爺就進來了,看見我好像睡著的樣子就沒吵我,在屋子裡轉悠查看了一圈就又坐到堂屋門口去了。

本來是裝睡的,但眼睛閉的時間長了,結果還真睡著了,一覺醒來天都黑了。

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除了堂屋亮著,別的地方都黑著,我下意識的跑到我爸的屋裡去看,黑不隆冬的一個人都沒有。

“起來啦?”爺爺手裡端著一盤子豬頭肉往桌子上放,“吃東西吧,還是馬芳芳家的席面,豬肉頭我嚐了嚐,香的很。”

這時候我哪顧得上豬頭肉?“我爸還沒回來?”

爺爺手頓了頓,看了我一眼之後把盤子穩穩當當的放下了,“你先坐下吃,吃完了我告訴你。”

我以為我爸已經回來了,本來就餓了一天了,這會兒飢腸轆轆的,聽話的坐下大快朵頤起來。

“你爸有事,今天晚上回不來,你別惦記了。”爺爺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塊肉,含糊不清的說道:“你該幹啥幹啥,不用管他。”

那是我爸,再怎麼著我也不能不擔心,吃了飯在自己床上輾轉反側,精神高度緊繃的情況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睡著,好在夜裡再沒有發生什麼事,不過我醒來之後發現腿上多了個青紫的手印。

醒來沒多大會兒,那個看香人就找到我們家來了,臉色晦暗不明的說昨天夜裡又死人了,還是抬棺材的人。

我心裡咯噔一下。

看來那天死的那個確實是那個在我邊上抬棺材的那個人,就是不知道這次死的是哪個。

看香人和爺爺站在一起,兩人身上都有一種讓人說不出話的氣氛,很有點死氣沉沉的。

“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兩天你們村子裡頭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件件邪門的時候都這個時候蹦出來了,我看那個馬芳芳……”

看香人搖搖頭沒再接著往下說。

我看出來他想說馬芳芳不想放過馬家溝的人,心裡跟塞了棉花一樣難受。

直到看香人走爺爺都沒說一句話,坐在堂屋門口不知道出什麼神,一會兒看看大門門口,一會兒往我的屋子裡看看,我看著他斑白的鬢角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這是擔心我,又擔心我爸爸。

可他雖然擔心,卻沒有去找我爸爸的意思。

到了天擦黑我就忍不住了,開口問我爸爸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

爺爺說他心裡有數,讓我不要多問。

他臉色很不好,我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雖然爺爺嘴上不讓我多問,但他心裡的擔心一點都沒少,大半夜還坐在堂屋門口等著。

就這麼過了三天,爺爺才不再藤椅上坐著了,而是一頭扎進自己的屋子裡不願意出來了,我進去送飯的時候聽到他嘴裡唸叨了一句話。

“怎麼又失蹤了一個?不是說這事都結束了,怎麼又失蹤了一個,我的兒啊……”

什麼叫又失蹤了一個,難道以前也有人失蹤?我不由自主想起從來沒見過的奶奶和媽媽,難道和她們有關係?

爺爺在自己屋子裡困頓了一上午,我坐立不安的在堂屋待了一上午,臨到中午的時候爺爺才從自己屋子裡出來。

他身上穿著簇新的衣服站在門口,一臉嚴肅盯著我看。

我疑惑的問道:“爺爺,你這是打算出去嗎?”

是想去找我爸爸?

他要是想往村子裡誰家去,絕對不會換衣服的。

爺爺沒接腔,看了我好一會兒吸了一口氣,說:“鳴娃子,我去找找你爸爸,說不定能找回來,你在家靜靜的等著,要是我到晚上還沒回來,你就去馬兵家借住一晚,我要是一直沒回來,你就想辦法把咱家房子賣了,東西也賣了,拿上錢哪遠往哪跑,聽見沒有?”

爺爺這麼說話倒像是在跟我交代後事,我心裡一個哆嗦,撲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再不放開了,“爺爺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我不是去看熱鬧的,也不是去玩的。”雖說爺爺不讓我去,但他臉上的欣慰一點都沒藏,拍著我的手連連點頭,“是我們家的子孫,不慫!”

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窩裡直打轉,“爺爺……你就讓我陪你一起去吧。”

爺爺連連搖頭,臉上有欣慰,有痛苦,還有不甘,無聲的揮揮手轉身走了,我心裡跟吞了針一樣難受。

荒地旁邊的空房總是傳來嬰兒的哭聲,和女人的歌唱……

煎熬著一樣過了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馬兵家的,滿腦子都是爸爸不見了,爺爺去找爸爸也不見了。

馬兵的媽媽很溫柔,我跟個行屍走肉一樣她連問都沒問,直接讓馬兵把我架到了他屋子裡去躺著,她張羅著給我做飯去了。

我這個樣子馬兵可能是第一次見,早嚇的六神無主,不住口的問我怎麼了,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就躺著乾哭。

就在這個時候,馬兵家剛鎖上的門被拍的“砰砰作響”,有人高聲叫著我的名字。

我一骨碌爬了起來,心揪的死緊。

這個喊我名字的聲音我從來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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