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散文|《潮安文藝》(2017年第2期)

《潮安文藝》2017年第2期 (總第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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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安文藝》是由潮安文聯主辦的半年刊文學刊物,重點關注潮安本土作家作品,同時面向全國徵稿。本文為作品選登。——

特稿、散文|《潮安文藝》(2017年第2期)

特稿、散文|《潮安文藝》(2017年第2期)

謹以此文獻給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週年

忠魂碧血鑄豐碑——“潮州七日紅”期間的潮州保衛戰紀實

陶永慶

1927年9月23日,南昌起義軍千里轉戰佔領了潮州城,點燃了潮安縣武裝鬥爭的烈火,衝擊了潮安國民黨的反動根基。9月30日,在國民黨軍隊9千餘人的瘋狂進攻下,駐守潮州的7百多名起義軍在潮安中共黨組織和工農武裝的配合下,同仇敵愾,浴血奮戰,最終眾寡懸殊,於當日下午突圍撤出潮州城。南昌起義軍駐守潮州前後七日,潮州人民親切地將這段歷史稱為“潮州七日紅”。

當年守衛潮州的南昌起義軍警衛班長、開國大將粟裕,於1979年12月重來潮州時寫下了“南昌風雷震大地,潮州七日紅南粵。碧血灑韓江,激流匯井岡。”的詩篇,他以偉大的軍事家、戰略家的獨特視野,深情回憶了“潮州七日紅”的戰鬥歲月,高度評價了這段光輝歷程在中國革命史上的重要地位。

值此紀念“潮州七日紅”90週年之際,筆者通過查閱歷史資料和老同志的回憶錄,謹將南昌起義軍與潮安人民浴血守城,突圍撤退的經過紀實如下:

一、起義軍佔領古城 潮安縣上下沸騰

1927年8月1日,中國共產黨在江西省南昌市發動了武裝起義,打響了對抗國民黨反動統治的第一槍,宣告了中國共產黨獨立領導革命鬥爭新時期的開始。8月5日,起義軍撤離南昌,千里轉戰,一路南下,於9月23日,佔領了潮州城,周恩來、賀龍、葉挺、彭湃、郭沫若等起義軍領導同時到達。在潮安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工人、學生、婦女骨幹和商會代表,熱烈歡迎起義軍入城。入城後,起義軍前委成立了首個縣級紅色政權,即潮安縣革命委員會,派第11軍24師政治部主任陳興霖為革命委員會委員長,政治部保衛局科長李國珍為縣公安局長。當天傍晚,周恩來、彭湃分別接見潮安縣委書記林務農,仔細詢問了潮安的革命情況。縣委根據起義軍前委的指示,立即召開會議,部署建立區政權,恢復工、農、婦、學組織和發展工農武裝等工作。當晚,潮安組織沿潮汕鐵路線的6千名工農群眾,連續奮戰了12個小時,修通了被國民黨撤退時毀壞的鐵路。

9月24日,潮州西湖廣場召開了數萬名工農群眾參加的大會,隆重地歡迎起義軍和慶祝潮安縣革命委員會成立,周恩來等領導在大會上作了講話。會後,周恩來等領導隨起義軍乘火車前往汕頭。起義軍佔領潮州城期間,潮安工農武裝在駐潮起義軍教導團的協助下,先後攻克了洪巷、徐隴兩個反動據點,佔領庵埠區警察署,掃除了起義軍往返潮州、汕頭之間的障礙。

二、駐潮州後勤重地籌物資熱火朝天

潮州城,是潮安的縣城,也是粵東地區經濟、文化的中心。潮州鄰靠韓江,鐵路相聯,北通三河壩、南連汕頭,東接閩南,與出海口和內陸的交通極為方便,是東江地區的主要物資聚散地。南昌起義軍前委進入潮汕後所制定的戰略部署是:經營和發展潮汕,建立革命根據地,爭取共產國際的支援,積蓄力量,再度北伐,徹底推翻蔣、汪政權。所以前委將起義軍首腦機關設在汕頭,賀龍、葉挺的主力部隊向豐順湯坑前進,朱德率領的後衛部隊留在三河壩阻擊敵人。考慮到潮安縣黨組織健全,群眾覺悟較高,市面貿易繁榮,又不至於直接遭受帝國主義和國民黨軍艦的攻擊,因此將起義軍的後勤機關及供應基地設在了潮州城。由賀龍部隊的20軍第3師駐守,師長周逸群兼任潮州警備司令。

周逸群,1924年10月考入黃埔軍校第2期輜重隊學習,同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畢業後一直當週恩來的助手。1927年夏,調任國民革命軍第20軍(賀龍任軍長)政治部主任,被國民政府授予陸軍中將軍銜。在20軍中,他不斷向賀龍灌輸革命思想,使賀龍開始傾向共產黨,因此與賀龍成了莫逆之交。南昌起義前夕,他介紹賀龍與周恩來見面,在周恩來和周逸群的努力下,賀龍最終下決心誓死跟著共產黨,帶領20軍全軍將士參加南昌起義,並擔任總指揮,周逸群功不可沒。南昌起義後,周逸群擔任新組建的第20軍第3師師長,率部參加瑞金、會昌等戰鬥。南下期間還介紹賀龍加入中國共產黨。

周逸群領導的第3師是南昌起義後新組建的部隊,中共黨員數量多,政治素質較高。但是該師成員大多是剛參軍不久的青年學生和躲避反革命屠殺的工農運動積極分子,在軍事上沒有接受過作戰、行軍的鍛鍊,戰場經驗十分缺乏,因此許多在南下途中掉了隊。江西會昌一戰該師又損失近半,後來雖有所補充,但實際上不過一千餘人。進駐潮州後,第3師分成兩部分,周逸群的師部和教導團及第6團的1個營共7百人駐守潮州,第6團的2個營4百人開往汕頭為中共前委和革命委員會擔任警衛任務。

駐守潮州的起義軍主要任務是負責籌集物資,幾日來,師長周逸群和黨代表徐特立(毛澤東和田漢的老師)帶領政工人員在城內組織宣傳和動員群眾,中共潮安縣委與新成立的縣革命委員會則組織工、農、商、婦、學等協會,積極配合第3師籌措糧餉,把籌集工作開展得轟轟烈烈,熱火朝天。潮安商會兩次共上繳軍餉約10萬光洋。通過幾天的努力,物資籌集工作大有成效,倉庫裡面有本地和從潮汕各地籌集到的幾十萬元軍餉、數千條步槍、剛剛製備好的上萬套冬裝以及其它大批軍用物資,這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戰略物資和財富,都是為了起義軍在潮汕經營根據地而準備的。這個倉庫由師警衛隊在駐守,警衛隊的班長,就是後來被稱為“百戰神將”的粟裕,正在日夜保衛著倉庫。

三、風雲變敵軍壓境 接命令“死守潮州”

9月28日,賀龍和葉挺率領的起義軍主力部隊在豐順與揭陽交界的汾水阻擊3個師的國民黨軍隊,由於敵眾我寡,起義軍先勝後挫,激戰數日後,傷亡近半,彈藥將盡。為此,賀龍和葉挺決定於29日午夜撤出戰鬥,向普寧方向撤退,同時發電報命令周逸群死守潮州,如失掉潮州,以軍法從事,第24師將派一個營來協助他守城。

這時,周逸群還不知道主力部隊已退出了揭陽,也不知道前來進攻潮州的竟然是國民黨2個師9千人的兵力。他認真清點了一下自己手下的人馬,總共只有7百人。對這7百人的戰鬥力,周逸群心中非常清楚。這部分人馬,這幾天因為工作的需要,大部分時間都在附近的鄉間,協助潮安的工農武裝消滅反動民團,實際上留在城裡負責警備工作的只有1個總隊,百十號人而已。他們除了站崗放哨,別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要守潮州城,只能指望著第24師調來的那1個營了。等了許久,支援的那個營就是沒來,周逸群情急之下,命令正在鄉下剿匪的各個總隊馬上返回城裡。具體的部署,打算等增援部隊來到後,再作安排。

周逸群心裡明白,自古潮州是易攻難守的城池,眼前這麼一點兵力是無法守住潮州城的,但總指揮部的命令又得堅決執行,目前只能服從命令,拼死一搏了。

第3師軍官教導團和第6團第6連以及師部炮兵連的將士們,分別駐防在潮州城北面的竹竿山和飛鵝嶺一線。29日,師參謀長蘇文欽來到竹竿山和飛鵝嶺視察陣地。蘇文欽是黃埔軍校一期畢業,曾參加過兩次東征和北伐戰爭,並擔任過蔣介石的侍從參謀,具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他在陣地具體瞭解部隊的佈陣情況及工事構築進展情況。這時突然接到前方情報,說敵人離潮州只有十幾里路的距離,蘇文欽立即派出部分兵力去牽制敵人,使起義軍防守部隊有時間構築好工事。

四、協義軍組織支援 保潮城工農踴躍

9月29日,中共潮安縣委書記林務農根據目前的嚴峻形勢,緊急通知各區的農民自衛軍、赤衛隊火速趕往潮州城及城北的竹杆山增援起義軍;命令縣總工會發動意溪輪渡工人,把韓江上的所有船隻沉沒到江中,防止國民黨軍隊從東面渡江進攻起義軍;召集工人糾察隊配合起義軍做好守城的準備工作;婦女、學生協會則動員城內的婦女和各中學學生做好後勤供應和搶救傷員等工作;縣革命委員會委員長陳興霖和縣委的部分同志則繼續在城內催糧催款;公安局長李國珍則負責潮州城內的治安秩序,嚴防反動分子趁亂出來破壞。

30日,戰鬥打響後,城內的工農武裝,紛紛配合起義軍投入守衛潮州城的戰鬥。縣總工會發動城內的工人挑水送飯給堅守陣地的起義軍,有的工人在槍林彈雨中毅然參加起義軍,投入戰鬥行列。潮州金山中學等學校的學生積極支援前線,送水、送飯,幫部隊把西湖山下彈藥庫裡的彈藥搬上山。婦女們則煮飯、燒水和運送傷員到各醫院。

潮安縣各區增援起義軍的農民自衛軍和赤衛隊,趕到浮洋和楓溪之間時,遭到國民黨軍隊的襲擊。由於農軍的力量單薄,武器老舊,且缺乏作戰經驗,只得邊戰邊走,退回原有駐地或回到各自的鄉村去。農民自衛軍和赤衛隊雖然未能到達竹杆山等陣地增援起義軍,卻有效地牽制了敵人的兵力,為起義軍突圍贏得了時間,減輕了壓力。有的農軍和赤衛隊員,在起義軍面臨危難之際,千方百計趕上起義部隊,毅然加入人民軍隊的行列。

五、黃紹竑來勢洶洶 廣西兵驃悍兇猛

9月30日早晨,潮州城內的人們突然聽到炮聲由遠及近,隆隆不斷。沒過多久,有一些在汾水作戰的起義軍跑進城來,守城戰士向他們一打聽,都說是:“我們在汾水那邊先打了勝仗,可是後來頂不住了,現在正在往後撤,隊伍都亂了。”這一消息使城內的第3師官兵震驚不已。

周逸群這才知道主力部隊在汾水打了敗仗,撤往普寧了。但他還沒有把戰局想象得很嚴重,他一面佈置警戒,一面還照常召集城內的工商界代表開會協商籌款籌糧事宜,並且佈置維持市面秩序的工作。

時任國民黨第八路軍副總指揮兼前線代總指揮的黃紹竑是個打仗的老手,極富作戰經驗。他被稱為“桂系三傑”(其餘“二傑”為白崇禧、李宗仁)。在近代中國南方軍閥的隊伍中,桂系部隊的兇悍是十分有名的。廣西地域貧瘠,百姓生活貧困,且山林眾多,以致匪賊叢生,械鬥不斷。桂軍中的那些廣西人大都出身貧苦,他們的軍隊就是靠打仗後掠奪和得賞來刺激軍心士氣。北伐時期屬於桂軍的第7軍戰功也十分顯赫,當時號稱第7軍是“鋼軍”,往往是硬打不交槍,寧死不屈。

在廣西軍隊到達潮州城以前,黃紹竑為鼓舞將士們的士氣,向將士們渲染潮州城內囤集著大量的財物,發財的機會到了,因此,敵兵進攻起來特別賣力。

周逸群正在和潮安商會及商界代表商談之時,突然聽到城門外的槍響,知道情況不妙,急忙返回師部,才知道敵人已經在城外三面圍了上來。

守城的起義軍本來就不足,而且根本不瞭解敵情。開始還以為是陳濟棠或薛嶽的部隊,當對方衝破陣地,撲到城邊後才知道,來的是黃紹竑率領的廣西軍第4師和第6師共9千之眾,敵我的兵力比例竟然是13:1。

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周逸群心急如焚,昨天接到總指揮部“死守潮州”的強硬命令,並答應派第24師的一個營來增援,可到現在援兵還沒等到。大兵壓境,形勢危急,只能調動現有的力量來守城。周逸群一面命令部隊和工人糾察隊堅守市中心和車站,一面向汕頭緊急求援。求援的電報打到汕頭,可汕頭守城的部隊也不過有第6團的4百多人,最大限度也只能抽一個連來援助潮州。

六、竹竿山桂軍瘋狂 起義軍視死如歸

上午9時,國民黨第4師的前鋒部隊2千餘人已經到達竹竿山和飛鵝嶺陣地,與起義軍接上火。起義軍將士們守衛在各自的陣地上,英勇阻擊數倍的敵軍,拼死抵抗。炮兵連僅有的兩門山炮此時充分發揮了威力,向敵軍的密集隊形展開了射擊,使來犯之敵傷亡慘重,多次進攻均被起義軍擊退。午後1時多,國民黨軍隊全數到達後,以第4師的全部和第6師的一部,向竹竿山和飛鵝嶺陣地發起全面進攻。敵軍一再組織敢死隊衝鋒,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整隊整隊地向山頭髮起衝鋒。起義軍的陣地多次被突破和分割,工事被重炮轟垮了,戰士們便躲在山石後面繼續抵抗,輕傷的包紮一下再打,沒有子彈了,便從烈士的身上翻揀子彈,有的則用石頭與敵人搏鬥,戰鬥打得非常激烈和頑強。

戰鬥進行到下午三四時,竹竿山陣地上有的地方已經被敵人突破,起義軍部隊傷亡達三分之二,彈藥消耗殆盡,教導團第1總隊總隊長冷相佑腹背受重傷多處,在彈盡援絕的情況下,仍堅持指揮戰鬥,這位山東硬漢頑強支撐到生命的最後一息才停止抵抗,壯烈犧牲。

第6連連長楊至成發現左前方的山頭陣地已遭敵人包圍切割,槍聲也慢慢地稀疏了。楊至成想,那邊的部隊不是全部犧牲就是已經轉移了。突然,一陣槍聲在楊至成背後響了起來,原來敵人除了在正面猛烈進攻外,又以1個團的兵力繞到了城西的火車站,並突破了起義軍在西湖山的陣地,切斷我軍與汕頭的聯繫並從背後發動攻擊。連長楊至成在眾寡懸殊、傷亡過半、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帶領剩下的十幾位戰士撤離了陣地。

這時,竹竿山陣地上留下的是一幅幅壯士視死如歸、英勇搏鬥、催人淚下的景象:他們個個遍體槍傷、刀傷,而僵硬的手裡還抓著刺刀,拿著石頭;一個腦袋被打破、流出了腦漿的戰士躺在了一個死去的敵人身邊,雙手還緊緊掐住敵人的脖子;一個胸口被刺刀捅了好幾個窟窿的戰士,嘴巴里還咬著敵人的半塊耳朵,他的槍已經斷成兩截,丟在一邊,而一個被打破了腦袋的敵人就躺在他身邊┅┅他們為城內守軍順利轉移贏得了時間,用鮮血和生命譜寫了一曲悲壯的詩篇,他們的英雄壯舉令韓水悲歌,青山垂淚。

七、司令部慘遭包圍 西湖水英烈染紅

潮州城外的戰鬥打得非常激烈,各陣地打往師部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師部的回電則非常堅決,要各部隊死守陣地,不得退後,如有退後,軍法從事。同時又接到汕頭急電,說敵人的海陸軍戰隊與我們打起來了,情況危急。我們同樣給他回電,要死守汕頭。直到下午,潮州的情況越來越緊急,師部才打電報給駐守在汕頭的第6團團長傅維鈺,要他放棄汕頭,不要死守,趕快增援潮州,並限定時間趕到。

下午3時,國民黨第6師的1個團分兩翼進攻城西的西湖山陣地,師參謀長蘇文欽急令師部特務連前去阻擊敵人,特務連沒有機槍,根本沒辦法壓下敵人的火力。連長文強見敵情緊急,趕緊派一個排長到師部給周逸群告急,請師長趕快撤離。周逸群親自到前沿陣地瞭解敵情後,命令特務連掩護司令部撤退,隨即趕往城內部署教導團加緊防衛。

敵兵很快就繞過特務連的防守陣地,直撲西湖邊涵碧樓的第3師司令部。司令部除了幾個站崗的士兵外,並沒有其他部隊負責護衛。當四下的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機關裡的人都跑出了屋子,他們發現已有無數的敵軍從山上朝他們衝過來。這些沒有經過戰鬥洗禮和考驗的機關工作人員看到這種情形,一時不知所措。就在這時,文強帶領特務連從陣地撤回,急忙護衛著他們向通往城內的虹橋上跑,敵兵居高臨下用機槍向師部工作人員掃射,許多人在奔跑中倒地,傷亡慘重,師政治部科長葉聲等同志在橋上中彈犧牲,西湖水瞬間被染成了紅色。

八、戰街巷軍民浴血 周逸群果斷突圍

敵軍攻入城後,四處展開攻擊,分割了城內主要街道。周逸群在城中指揮著教導團的3個總隊,利用街巷盤桓的地形與入侵之敵頑強地抵抗。隨後,起義軍的師部和教導團以及各總隊失去了聯繫,城內的官兵只好小股地聚到一起,依託著複雜的街巷和房屋各打各的了。由於士兵們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無作戰經驗,所以戰鬥力不強,但他們政治上是很堅定的,儘管傷亡很大,仍然艱難地和敵軍展開拉鋸戰。

潮州城內的巷戰堅持了4個多小時,周逸群得到各方面傳來的消息,各總隊的軍事主官幾乎陣亡。隨著,又傳來了火車站失守的消息。而恰在這個時候,從汕頭來的一列火車載著第6團的1個連才到達潮州城外。戰士們剛要下車就遭到了大隊敵軍的圍攻,隨後,火車退到楓溪,與敵軍展開了一場激戰,多數人犧牲或者失散了,剩下的少數官兵不得不突圍,沿著鐵路線向南撤退。

30日下午,起義軍多數人已經打光了子彈,而桂軍湧進城來的卻是越來越多;反動民團也火上澆油,趁機從城外衝了進來;城內的反動分子也從高樓上對準起義軍開槍。周逸群身邊只剩下特務連的幾十個人,他心想,如果繼續死守只有全軍覆沒了,況且此時敵人的火力經過有效地調整、調度,也越來越厲害了。為保存南昌起義的革命火種,在萬般無奈之下,周逸群只好派手下幾名衛兵,迅速通知城內的其他部隊想辦法突圍。自己則帶領一群特務連衛兵與第2總隊的部分戰士,打開一個缺口,從南門突圍後,沿江邊向汕頭方向撤退。

九、蘇文欽化裝出城 遭遇敵九死一生

第3師參謀長蘇文欽是與周逸群一起率領特務連突圍的,他們在大街上的遭遇戰中被打散了。蘇文欽見情況不好,急忙奔入小巷內的一戶人家,待外面的槍聲漸漸平息後,在房東的幫助下,化裝出門混到城外。

蘇文欽出了城門,在城南的一處庵堂,被敵軍發現後追擊,他飛步躍進甘蔗地裡,在甘蔗地裡躲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才跑出來。在經過1個小火車站時,忽然有兩個敵兵從後面追了上來,將他扭住毆打。撕打中蘇文欽的褲腰帶被對方扯斷,藏在腰帶裡的三十多塊大洋墜落到了地上。兩個敵兵見到錢就忘記了捉人,各自忙著在地上摸錢,蘇文欽見狀提著褲子拔腿就跑,終於與周逸群帶領的隊伍會合了。

十、打游擊四處碰壁 難立足分散轉移

周逸群帶領倖存的官兵從潮州城撤出來後,稍微感到安全時便清點了一下身邊幾十個人的武器裝備,結果總共只有22條長槍,14支駁殼槍,大部分槍沒有了子彈。他們走到離汕頭不遠的地方,得到的消息卻是國民黨已經佔領了汕頭,中共前委和革命委員會根本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周逸群看看身邊的這些人和槍,嘆了口氣說:“看來我們只好就地打游擊了。”周逸群所帶的這些人都是在湖南、湖北參加革命的,沒有人能聽懂潮汕話,無法與當地人溝通。他們在潮汕附近的農村轉悠了幾天,連續被當地的國民黨民團襲擾,與當地黨組織聯繫不上,群眾又不敢接洽他們,連個安身、藏身、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

周逸群面對眼前的困境,經過深思熟慮後,向身邊這些人說,為了保存革命力量,我們還是化整為零,各自分散轉移吧!大夥雖然心裡難受,但又想不出好辦法來。於是,每人把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夥伴”——槍支和剩下的有限子彈扔到河裡,然後各自化裝轉移。

周逸群和蘇文欽則決定去上海找黨組織。他們分別潛到汕頭港口,各自買了船票登上開往上海的輪船。周逸群上船後,躲進了貨艙找了張爛席子就躺下來。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在自言自語:“哈,這張報紙消息可真靈通,周逸群還沒有上船,這報上就登出來了!”周逸群嚇了一跳,開始還不敢理會,聽了幾句就聽出是陳賡的聲音,便回過頭接上話茬:“哈,周逸群算什麼,這上邊連陳賡的消息都有呢!就不知道李濟深(時任國民黨廣東省政府主席兼第八路軍總指揮)是不是看過這張報紙!”2人大笑,相互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原來起義軍第3師擔任營長的陳賡,在會昌戰役中受了重傷,隨軍到汕頭後在醫院療傷,起義軍撤離汕頭時,他在醫院護士的幫助下登輪船去了香港,在香港沒能找到黨組織,於是又登上了到上海的輪船,途中在汕頭港口停泊一下,這才出現戰友相遇的一幕。

十一、周邦採渡江遇阻 眾船工潛水浮船

守城的軍官教導團在團長謝獨開、黨代表段德昌、參謀長周邦採的率領下,三個總隊分別在城內與敵軍展開激戰。團長謝獨開不幸左腳負重傷,與部隊失去了聯繫,段德昌也在巷戰中脫離了隊伍。參謀長周邦採接到了周逸群立即突圍的命令後,率領身邊的部分戰士,邊打邊往韓江方向跑。東門外擠滿了急於渡江的起義軍將士,可是江邊碼頭上卻連一條渡船都沒有,就在大家萬分焦急的時候,縣總工會的領導帶領了一幫船工跑到江邊,他們紛紛潛入水中,將原來沉沒在韓江裡的渡船重新浮出水面,隨後不惜犧牲冒著大雨在朦朧昏暗的夜色中,將起義軍接上船。上船後大家紛紛划著船往東岸衝去。追到江邊的桂軍邊開槍邊喊話命令停船,船上的人反而劃得更快。子彈嗖嗖地從他們頭上飛過,一直把他們送到對岸。快到對岸時,有的船被子彈打穿後沉沒入江,大家就紛紛往江裡跳,淌著沒過胸部的江水奔向對岸。

上岸後,天已經昏黑了,桂軍由於天色已晚,且江邊沒有渡船,又趕上大雨滂礴,一時沒辦法過江追趕。因此,這支多單元組合的部隊總算緩了一口氣,他們在一個山坳裡集合了一下,經清點,裡面包括第3總隊和第6連及師部警衛隊的官兵,約有四五百人。稍事休息後,大家便在周邦採的帶領下,乘著夜色沿韓江東岸向澄海方向前進。第20軍政治部幹事毛澤覃(毛澤東的胞弟)、第6連連長楊至成、警衛班長粟裕、潮安縣革命委員會委員長陳興霖等人也都在這支隊伍中。

十二、數百兵南撤北進 上饒鎮兩軍重逢

周邦採帶領這支四五百人的隊伍撤出潮州城後,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趕到汕頭去,與中共前委和革命委員會匯合。可是還沒到汕頭,就發現敵人已經佔領了汕頭。

汕頭不能進了,潮州又回不去,起義軍總指揮部也不知道轉移到哪裡去了?正在大家迷茫之際,周邦採突然想到了三河壩,那裡有朱德和周士第帶領的第25師呢!他高興地對大家說:“同志們,到三河壩去吧,找我們的25師去!”這提議立即得到大夥的擁護。於是,這支四五百人的隊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倉促地弄了點飯吃,趁著拂曉前的微明,返過頭來沿著韓江東岸向北前進。

10月6日早晨,周邦採所率的這支從潮州城撤退的起義軍歷經幾日的風餐露宿、艱難困苦,終於在饒平縣上饒鎮茂芝墟與朱德率領的起義軍部隊會合。原來朱德率領的第25師和第9軍教導團在三河壩與敵人激戰了3晝夜,完成了阻擊敵人的任務後,撤到了這裡來。兩支殺出重圍的部隊匯合了,戰士們歡呼著奔向前去,他們熱切地握手、擁抱,歡呼聲響徹雲霄。隨後,周邦採參加了由朱德主持的茂芝軍事決策會議。此後,饒平和潮安來的起義軍兩部合一,匯成一支2500人的隊伍,轉戰湘南,到了井岡山,與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工農革命軍會師。

十三、徐特立進退維谷 流沙會逃出虎口

9月29日上午,第三師黨代表徐特立帶著警衛員,離開潮州去汕頭向中共前委彙報物資籌集情況及確定物資發放方案。30日返回途中,得知潮州被敵人攻佔,於是又折回汕頭,途中又得知起義軍領導機關及所有官兵已撤出汕頭。徐特立只好沿著前委撤退的方向摸索著走。10月2日,徐特立率領沿途收攏到從潮州突圍和揭陽退出的起義軍部分失散人員來到普寧流沙,與從汾水撤出的賀龍、葉挺部隊會合。3日,徐特立參加了革命委員會在流沙召開的起義軍領導機關的最後一次會議。周恩來、賀龍、葉挺、李立三、譚平山、惲代英、郭沬若、劉伯承、聶榮臻、彭湃等前委和革命委員會領導參加了這次會議。會上,周恩來在多日高燒不退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作南昌起義以來的總結報告,檢討了起義軍失敗原因,研究了善後辦法,徐特立被安排轉移去上海。於是,他脫下軍裝,取道廣州、香港,歷時半月,輾轉到了上海。

與此同時,教導團的第一總隊、特務連及倖存的師部政工人員從南門撤退後,轉到普寧縣流沙與董朗率領的起義軍第24師會合。

十四、冒危險巧妙救助 傷病員安全脫險

敵軍攻進潮州城後,瘋狂追捕來不及撤離的起義軍後勤人員。縣總工會幹部藍興傳為掩護起義軍,隻身在市區西馬路與20多名敵兵搏鬥,壯烈犧牲。縣總工會音樂隊長洪令德因足部受傷,未能隨隊伍撤退,被敵人逮捕,犧牲於南較場。

起義軍撤離潮州後,潮州城又陷於國民黨統治的白色恐怖之中。潮安縣委被迫重返江東仙洲,部分工農骨幹也相繼離開潮州城,途中,他們收容了一些起義軍失散人員,安置在各村農會骨幹家中進行掩護和治療。金山中學數名女生勇敢地救助了幾名負傷戰士,把他們藏在學生宿舍裡,為其包紮傷口,並通過親戚轉移到鄉下,傷愈後送他們歸隊。各地農會、農民自衛軍、婦女協會和在城的人民群眾,在敵人的大搜捕中,冒著生命危險,想方設法掩護了教導團團長謝獨開、黨代表段德昌、縣公安局長李國珍、教導團大隊長趙輖等二三十名起義軍的傷病員和失散人員。庵埠喬林村婦女骨幹莊玩月,不顧敵人的搜捕,把兩名女戰士掩蔽在家中,同時設法與組織聯繫,派人將他們接走。

當國民黨軍隊攻入潮州城後,分配在郵政局檢查信件的第3師政治部女兵胡毓秀和王鳴皋,還有電報局的譚勤先,因為事先沒有接到突圍的通知,結果被困在城中。她們被好心人送到紅十字醫院,在廁所裡藏了整整一個星期。此後她們進一步得到紅十字會的幫助,從潮州到汕頭,然後登上開往上海的輪船。

十五、“七日紅”震古爍今 功永垂星火燎原

10月底,中共潮安縣委根據廣東省委指示,把縣農民自衛軍擴編為工農革命軍東路第二獨立團,主要官兵包括留在潮安的南昌起義軍失散人員和傷病員以及潮安的武裝骨幹,起義軍留下來的武裝幹部李英平任參謀長,繼續開展對抗國民黨統治的武裝鬥爭。潮安縣的黨團組織和革命武裝在南昌起義光輝旗幟的照耀和“潮州七日紅”精神的鼓舞下,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戰爭,取得了輝煌的成果,使潮安蘇區成為中央蘇區強有力的南方屏障、安全走廊和後方基地。

在國民黨新軍閥們的聯手鎮壓下,英勇頑強的南昌起義軍雖然在潮汕失敗了,但“潮州七日紅”這段光輝的歷史,在潮安人民心中留下了深遠的影響。起義軍與潮安人民碧血灑韓江,保存了南昌起義的革命火種,使星星之火撒遍神州大地,一批革命精英匯入朱德、毛澤東主導的井岡山革命洪流,開啟了中國革命勝利的航程。

①《南昌起義到井岡山會師》,楊至成著,《中國青年報》1962年7月31日第三、四版。

②《東江革命根據地史料彙編•潮澄饒澳蘇區》,中共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委員會等,1987年6月版。

③《中共潮安黨史》,中共潮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1993年版。

④《南昌起義之後》,劉漢升著,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⑤《潮州黨史與黨建》,中共潮州市委黨史研究室,2007年第三期。

⑥《親歷南昌起義》,中共江西省委黨研究室編,江西出版集團,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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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 文(五篇)

柘林攬勝——王靜如

突如其來的低溫天氣,攪亂了春暖大地的步調,冰冷得讓人覺得匆亂。我還是如約而至,和文友們一起來到了柘林港。

“未有汕頭埠,先有柘林港”,站在潮汕最早的對外通商港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中段港,看著碧波盪漾、海浪輕吻著停泊的漁船,我突然覺得,匆亂的心柔和了。我們踏上了出港的遊船。“噠噠……”腳下輕輕晃動著,我們的船啟航了。放眼望去,海浪越來越熱情。漁船穿梭,忙碌而有序。漁排猶如一片片田野,阡陌縱橫,橫臥在海面上。

寒風開始往我的身體裡鑽,冰冷侵蝕著每一寸肌膚。藍色的漁船,泛著藍光的漁排,眼睛也感到了絲絲寒意。“看!那就是龜塔!”導遊喊了一聲,把我眼裡快要凝固的“冰柱”震碎了。遠遠望去,海天之間,聳立著七層的高塔,構築精緻,塔下的巨礁,形似靈龜,惟妙惟肖。遊船慢慢靠近,我們沿著礁石上的石階,來到了龜塔下。狹小的塔門只夠一個人出入,我從塔門向上攀,只能上到塔的第三層,而從這裡向下望,眼睛所及之處,都是海的風韻,浪花起舞,在一片片希望的“田野”上,兀立著一個個小木屋,木屋旁是漁民們忙碌的身影。在塔下的巨礁叢中,我們還驚喜地發現,林林總總的綠葉擁簇著一個個小紅果,紅中透亮,特別誘人。導遊說這叫柘林樹。意外邂逅“紅點點”,那份激動之情像小火苗一樣在我的身體裡竄動著,很快驅走了寒氣。

走下龜塔,我們的遊船直奔漁排。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向“希望的田野”,方格狀的網箱映入了我們的眼簾。大家都好奇地往網箱上張望著。歷史上,柘林以漁鹽為主,明清時為饒平四大鹽場之一,盛產石斑、鰻魚、馬鮫、金沙槍、海蟹、對蝦、牡蠣、貽貝等海產品。我們蹲在網箱旁,希望一睹海產品的芳容。這時,漁排上的木屋裡,一隻黃毛狗走了出來,虎視眈眈地望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是啊,海洋養殖業,時時刻刻得觀察老天眼色,容不得半點疏忽,主人的那份艱辛,黃毛狗都看在眼裡。天開始飄下小雨,我們匆匆走下漁排。我回頭一看,小黃狗仍然站在那裡,目送著我們。我想,它應該如釋重負了。

煙雨朦朧了,寒風裹挾著細雨撲面而來。我們坐在遊船上的小凳子,緊握雨傘,佝僂身軀,背對寒風細雨。“國家級海域管理示範區”的牌子在我們眼前飄過去,在我的心裡,紅豔豔的大字沉甸甸,分量不言而喻。我直起身子,開始掃視眼前這一片白茫茫、已經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的世界。突然,我發現遠處像開滿了雪白的山茶花,它們慢慢飄過來了,哦,原來是成雙成對的白鷺,它們自信、安寧、祥和地在這個純潔的天堂裡嬉戲著。“蛇塔!蛇塔!”開船的師傅高聲喊著。我定睛一看,遠處的蛇塔像蒙上一層白紗,但仍然可以看到,小巧玲瓏的蛇塔也是七層高,下面的礁石蜿蜒如蛇。“龜朝北斗傍西澳,蛇仰南辰倚東家。”龜塔和蛇塔遙相呼應,它們的目標一致,就是為進出港口的船舶安全導航。

遊船像公路上的“的士”一樣,熟悉地在海面上開著。此刻,我的腦海中,一幅歷史畫卷在海浪的盪漾中徐徐展開。紅油漆飾,青色鉤字,白粉油腹,風帆高掛,船頭上畫著炯炯有神的黑眼睛,用歷史資料拼湊出來的“紅頭船”,在我的眼前晃動著。歸航了,柘林港上船舶相連,船桅如林,人們步行往來,像海上浮橋。啟航了,柘林港的三萬餘艘“紅頭船”,各奔前程,通航津滬穗及東南亞。“紅頭船”,昔日承載潮汕人背井離鄉出外謀生的海上交通工具,是潮人自強不息的永恆鐵證。它是我們的驕傲,更有著值得我們薪火相傳的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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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鄉愁叫芡實甜了——陳舜

有一種醉紅,叫蘇木,它能補心定通,就沉睡在年輪的中央。

有一種美麗,叫辛夷,它能散寒降壓,就盛開在愛的季節裡。

有一種鄉愁,叫芡實甜了,它能歸脾長壽,就成熟在靈魂的深處。

芡實甜了,“三伏池塘沸,雞頭美可烹”。夢中又到故鄉來,那風味獨特的芡實,是滿滿的鄉愁。

家鄉就在潮安區東鳳下張村,那裡的芡實比北方更富含蛋白質,且十分有彈性,甜而糯,晶瑩剔透如一粒粒白色的珍珠,卻又柔軟無比,入嘴便是滿腔的芬芳,彷彿是把水的甘甜、土的溼潤、米的溫暖、花的芳香、藥的厚朴和諧地揉合在一起,像極了陽光曬在盛開的棉花朵上的味道。我愛極這種味道,那是家鄉的味道,讓人刻骨相思。相思在這繁花燦爛的初夏。(芡實從每年農曆5月便可開始收穫直至10月)。

初夏,田間、池塘、小溪裡是芡實的葉子一片連一片,這葉子很綠,綠成千年的深潭,綠成萬年的碧玉,綠得讓人屏住呼吸,放眼是綠色,心頭便滿滿也是綠色,讓小時的我以為綠色便是故鄉最美的樣子;這葉子很大,比荷葉更大,上有折摺疊疊的痕跡,看起來滄桑無比,彷彿有無數的故事要訴說,訴說:

鄉愁裡的“古典愛情”

“阿翁”是一個種芡實的耕田者,“阿嬤”卻出生在一個唱戲的家庭,家中有七個哥哥,唯獨 “阿嬤”一個妹妹,謂之“七星伴月”。“阿嬤”從小熟讀戲文,簫、琵琶、箏、棋無不精通,在過去艱難的歲月裡,“阿嬤”的父兄飄洋過海去謀生計,從此,“阿嬤”從“七星伴月”變成了“獨燈伴月”。戲文不可吃、樂器也不能入口。“阿嬤”在一個外出的黃昏餓倒在街頭,是“阿翁”救了“阿嬤”。從那以後,“阿嬤”帶著滿屋子的樂器和戲文,還有一本《梅花譜》、一本《橘中秘》嫁給了“阿翁”。

可“阿翁”與“阿嬤”之間有著深深的代溝,“阿嬤”是一個多愁的女子,“阿翁”卻不善感,平實地過著每一天:每天凌晨三點左右便去收割芡實。這芡實味雖甜,採之卻極艱難,那慄狀的果子沉於深水裡泥土中,外面是如蝟毛一般的利刺,一不小心便有“針膚”之痛。可“阿翁”卻常常樂呵呵地泡在水中,彎著腰,摸索著成熟的芡實,逐個割起放於網袋中。待回到家中,戴上厚厚的棉紗手套把芡實果剖開,再用刀背把芡實果裡的種子摳出。“阿翁”總是一個人默默在做完這些事情,不管多忙、多累都不曾喚“阿嬤”幫忙。唯獨幹完活後,坐於屋簷下,要“阿嫲”把手掌心中的芡實刺兒一根根挑出,這挑刺的活兒,即使 “阿嬤”沒有多少濃情蜜意,“阿翁”卻也樂在其中,彷彿那是他全部的幸福。

然而,這種幸福的幻象還是很快就被打破,在那個“瘋狂的年代”有“一群瘋狂的人”把“阿嬤”的書撕得粉碎,把琴砸成木屑,並把“阿嬤”帶走、關進一間小屋中。在那個“瘋狂的年代”各種“瘋狂”的迫害,讓人人自危,迅速撇清關係是自救的有效方法。“阿嬤”不曾想過 “阿翁”會再次救她,可“阿翁”在多少個黑夜,避開重重的把守,把一把把珍珠般的芡實米傳遞給“阿嬤”,並教會“阿嬤”在皮膚開裂處,用芡實塗上療傷(芡實中有一種黃酮,有一定的消炎抗菌的作用)。芡實“補而不峻”,自有養人的本領,也正是芡實這種特性和“阿翁”的深情堅守。“阿嬤”在這場風雨中倖存下來,又回到屋簷下幫“阿翁”挑刺兒,而不同的是“阿嬤”眼中多了一份深情,有時“阿嬤”一人分飾好幾個角色,為“阿翁”演唱一段段潮劇,把“阿翁”樂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阿翁”與“阿嬤”的故事是鄉愁裡的一股暖流,始終在他鄉寒冷的夜溫暖著我,讓我相信愛情,相信真實與堅守是愛情的原貌,所有的苦難與折磨只不是愛情的外衣,一如芡實的表與裡。

鄉愁裡的“從前慢”

從前慢,雕刻過的光陰是一部老電影,緩緩而溫情,重現是那清清的小溪,岸上是青青的小草,香香的白玉蘭,還有迴盪在小溪上“沙沙沙”的響,那是洗去芡實外層粘膜的聲音。芡實果剖開後取出的圓形種子其最外面尚有一層粘滑的假種皮,要加入河沙(以前也加煤灰、木炭灰),不斷地揉搓,再倒入網狀桶中放於水裡,不斷搓洗直至粘膜去除乾淨。因為剝芡實工序多、歷時久,所以芡實之鄉的人家每天凌晨四點左右便要到溪邊搓洗,再把乾淨芡實拿到沒有種植芡實的人家裡剝去最後一層殼。故而芡實之鄉的人家總是睡不安穩,小孩也是如此,即使在假期裡,每天凌晨四、五點總是會被敲門聲吵醒,之後母親也就喚著起床,於是在朦朦朧朧中便開始一天的勞作。欣慰的是我們從小便對勞動多了一份理解和尊重,不曾埋怨過父母分毫,便也欣然地接受這種童年的生活模式。細姐兒更在周圍人家中練出了 “快刀手”的稱號,剝芡實那個快,快得我都分辨不出,姐姐“拿起”與“放下”的動作,我每每笨拙地尋找那個切入的“眼”時,細姐兒已剝好了三、四粒,我所擅長的是在細姐兒剝好的芡實中挑那些最“嫩”的偷偷地丟進嘴裡,那種漿果的味道,異常甜美,嘗過之後,便可在絲絲的甜意中體驗慢慢回甘。蘇州、浙江那一帶,有桂花煮芡實一法,我以為那也是雅事一樁,頗有詩意,但桂花的香太濃,反而蓋過了芡實的原味。不如這種不加烹煮的天然味道,那是童年最真切的記憶,或許你不贊同我的說法,但魚兒贊同。童年的我總在細姐兒的笑罵聲中,強拿幾粒芡實到溪邊釣魚,那魚兒也和我一樣嘴饞,偏愛這份鮮甜,屢屢上鉤。

鄉愁裡的“千年草籽”

“千年草籽,萬年魚”芡實之鄉的老人總是說自己其實只是一粒草籽——芡實的種子,又或許只是芡實生長那一片水域中的一粒魚籽,在千百年的輪迴中不曾離開過,深情地眷戀著故土的氣息。

故土的氣息讓每一個外嫁姑娘充滿思念的淚水。從前的潮汕姑娘出嫁,總是會帶上五個桶,還有一個“草頭肚腰”、一袋“草籽”……這便是一位女子夫家生活的起點與終點的全部內容,草籽一樣的人生,隨命運的風而生根,而芡實之鄉的女子那一袋草籽更具生活意義。新嫁的“阿姐”們在夫家如在孃家一樣的勤勞,並用帶來的“草籽”教會“阿郎”種植芡實謀生計,在另一條小溪上開啟“沙沙沙”的聲音。那日異鄉偶遇“阿姐”,新嫁娘特有的喜氣讓“阿姐”美麗無比,不需其它裝飾,一襲紅衣、一頭黑髮,站在溪邊彷彿是天上遺落的雲朵,“阿姐”心中鄉愁已被眼前的芡實勾起,拉著故鄉人的手說個不停,在記憶裡不斷地打撈著故鄉的溫度,直到那一抹鄉愁被捂暖。

鄉愁被捂暖了,故鄉便會在眼前。還記得那個印尼歸來尋根的宗親老伯,已是耄耋之齡,海外定居多年,味蕾早已被咖喱與咖啡沉浸成他鄉的樣子,可還是懷念故鄉芡實的味道,託故鄉的人一定要幫其郵去芡實,奈何芡實本是不易保存之物,故鄉的人只好把芡實曬乾再郵寄過去。芡實曬乾之後的風味自然不若新鮮,但老伯卻吃得淚流滿面,那一種鄉愁啊,永遠是人情感中最柔軟的部分。

芡實味裡的鄉愁,不是余光中的“鄉愁”,在渴望相逢中憂傷不已;也不似安德烈•塔夫斯基的“鄉愁”在政治逃亡的過程中蒙上宗教與死亡的色彩,這種鄉愁很清香,很暖、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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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當碧綠 方得安寧——惠子

靜謐的春夜,恰逢劉方平的“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此情此景,再貼切不過。綠紗,清新之風隨之隱隱而來。

疲勞之時,最欣喜的莫過於,撩起窗簾,看到窗外一片成蔭綠樹。有“綠”在的地方,便有了生機;有“綠”的生活,便有了風采。我一直鍾愛著綠,這份真摯從沒變質,不隨時光褪色,它依舊活力充沛地駐紮在我的心間。一旦戀上了綠,便如那藤蔓攀上樹梢,爬過牆頭,纏繞著,偷偷地向四面八方延伸。綠就這樣悄無聲息,卻又凜然地侵佔了我的內心。

滿目碧綠,生當如此。小時候,當我說起,我最想變成一片綠葉時,夥伴們都傻眼,隨即鬨堂大笑。他們想,變成聖鬥士,變成飛俠,變成公主,變成鮮花……這些都威武、高貴,唯獨我傾心一片沒有戰鬥力卻又平凡的綠葉。一路綠葉,延伸翠綠的夢,待到韶華已盡時,拾起一片乾枯的葉子,還會想起曾走過的生命。想來,我是有多愛綠色呀!以至於後來給母校的刊物命名時,“夢綠”不假思索滑過我的腦際。令我更愉悅的是,我沒有辜負流逝的光陰,成為《夢綠》第一期風雲人物的採訪對象。在叛逆的青春,並不頹廢,只因心底的那一抹綠點燃著希望,懵懂青澀,卻滿懷憧憬。

我所迷戀的那片綠,已然跟我融為一體。在我的生命裡,綠幻化為意,如恩師,如親友。走著走著,當我腳步錯亂時,綠的希望如恩師的鼓舞,綠的溫暖如親友的包容。綠是希望,綠是溫暖,是我的精神支柱。“你啊!傻姑娘,沒事,有我在!”這樣充滿綠意的話語,那樣充滿綠意的扶持,以致於,我總覺得,生當碧綠,綠使一個傻姑娘能勇敢地走得更加愜意。

我見過最美麗的“綠”,那是一條綠絲巾。大冷天的時候,一個女子圍著一條綠絲巾,只露出半張白皙的臉,楚楚動人,嬌弱如楊柳,風姿綽約。她站在廣場的一邊,分明在等待什麼。雖然四周透著冷氣,但我經過她旁邊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她的溫度,以及那份呼之即出的欣喜。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她微微一笑,挽起他的手臂,步履輕盈地走了。

她猶如秦觀詩裡的女子,讓我想起“綠波風動畫船移,嬌羞初見時”。我著迷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她的綠絲巾在風中隱隱閃動,久久停留在我的心頭。綠,應該是幸福的顏色,一個喜愛綠色的女子,必然懂得詩意生活。在大冷天裡,她的溫暖與活力,與一條綠絲巾有關。綠絲巾女子的活力感染著我。那樣一個充滿綠意的姑娘,在等待時,帶著甜美的笑,笑看雲捲雲舒。我欣賞每一個戀上綠的姑娘。

戀上綠的姑娘,不嬌豔,不媚俗,淡淡地看待萬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專注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滿足著生活中的每個小確幸。

戀上綠的姑娘,會在俗世間,即使在動盪的歲月也能尋得安寧的處境,追求在別處,醉心於興趣,不爭不搶,不咄咄逼人。

戀上綠的姑娘,是理智的,不會輕易受虛情假意所迷惑。一旦投入一場愛戀,卻最為深情,堅如磐石。在情感中,會傾盡誠意,但不會愛得迷失方向,不會因愛喪失尊嚴。

戀上綠的姑娘,是剛強的,不會輕易向人低下自己的頭。活得隨性,隨心努力,絕不會因生活的愚弄而軟弱地妥協。

綠,更像是一個脫俗的女子,盈盈一笑,便是希望,是溫暖,不驚不豔。而綠意,在時間長河中,從止到觀,便是禪。生當碧綠,戀綠,悟禪,方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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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春來早——陳澤楷

“昨夜鬥回北,今朝歲起東”,當鐘聲迴盪在清朗的夜空,彷彿一夜之間,春天便翩然而至。一切都復“活”了:蟄蟲探頭爬出黃土,楊柳在春風裡舞動身姿,那池塘邊呆立的白鵝,正在聆聽著春天的絮語……

“春風來不遠,只在屋東頭。”疏窗輕叩,傳來了春天的聲音。開窗凝望,一片生機躍入眼簾,嶺南的春天,可謂是色、香、味俱全,關不住的春色滿園,是如此的活色生香,如此的觸手可得。不信麼?看,滿眼的奼紫嫣紅是春的顏色,拂面不寒的輕風夾帶著春的氣息,那池塘裡浪環相扣的漣漪,是春姑娘凌波而過的輕快腳步。

哦,春天——她是青帝的信使,用司春之手催醒了萬物;她是靈心巧手的裁衣人,為大地換上綠色新裝;她是一位魔術師,為人間點亮了神奇的色彩。難怪人們都喜歡春天,她是如此詩意,如此充滿希望,如此讓人期待。不是麼?伏地的小草呈獻上綠意,綻開的花朵將家園裝飾,曈曈的紅日把正能量傳遞,那簷下梭巡的燕子,為人們銜來春天的福祉……

走過了四季,穿過了歲月,春天依然是心中最美的憧憬,最深的懷想。春天裡,那些悠遠的逸事常常輪迴般在心底生髮:詩人陸凱,在江南初綠之際,給友人遙寄春訊,“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那抹融融的春意,頃刻之間溢滿大江南北;杜子美春遇故人,“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的千年絕唱,是留給友情的最好慰藉;而雨中漫步的許仙,用一把油傘聯結起一段人、仙情緣,讓江南的春天從此多了一抹傳奇的色彩……

春天的美景讓人眷戀,春天的故事引人回味。那些充滿友愛與善意的情景,如春風拂面,似春雨洗滌心靈,使世間春意盪漾,讓靈魂變得鮮活。“最是一年春好處”,春天,給人一種久違了的雀躍,置身於二月天的人們,心靈的鬱結倏然化解,凍僵了的思緒變得靈動,那些遠去如冬眠的夢想,此刻也被喚醒。這是一個有夢的季節,春天點亮了夢想,夢想為春天增色。“莫道事忙身老大,即無年少逐春心”,莫因忙碌而忽視了春天,即便過了逐春年華,走進春天,仍然讓人感受到一種綿延不絕的希望之光。一年之計在於春,嚮往春天,便是嚮往激情的生命,嚮往熾熱的希望和飛揚的夢想。

此刻,春天就佇立在門外,熙陽正灑在軒窗上。有夢的人們呵,何不趁早打開家門,去擁抱春天,擁抱新一年的希冀和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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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長夜是許願燈——陳小婉

前幾天,遠在千里之外的玖兒說,等了好久不見花開,又等來一場雪。我打趣說:“你在北方穿著貂,我在南方露著腰。”三四月的小城,已經是29度了,悶熱到不正常。

然後,天氣預報就說了,要降溫,要下雨。或許煙雨濛濛才是春天該有的模樣吧。今兒就在家,不打算出門了,但還是化了妝,給下雨天一抹明媚的心情。

這種天氣,適合聽歌。沒有特別喜歡的歌手,只要是能觸動心絃的旋律,能讓我一字字看的歌詞,我都喜歡,並且會一直單曲循環。

這種天氣,適合看書。右側的沙發上,零零散散擺放了好多書,只要在家,都窩在那裡,我是如此貧瘠,以至於無法找到恰當的文字來表達心跡。我不願意你想起我的時候,只記得我的臉。因為它總要還給歲月。

這種天氣,可能還適合憂傷。翻看著手機圖片裡曾經詩詞群截圖的一些小詩,有些人,就像是桌臺上的灰塵,吹去之後,彷彿不曾來過。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起緣滅吧。緣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你,緣滅,我看到你在人群中。

江邊的木棉花落了一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閒折兩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慧如山上的杜鵑花開了嗎?這些年,漸漸活得有溫度一些,懂得去愛這些花花草草。曾經很火的《武林外傳》裡有一句話這樣說:“有些人血裡有風,天生就註定漂泊。”很有感觸,在太多的欲言又止裡,我們來回穿梭。

就當長夜是許願燈

我們安放靈魂

那些時刻

日月星辰的竊竊私語

以及花朵生長的秘密

都重複著開始

夢不再薄涼

因為醒來後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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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二期(總第42期)

顧問:潘金標

主編:蔡少文

副主編:陳瑜瑜

校對:沈重

刊命題字:中國美術家協會原副主席 林墉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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