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辦「東西聯大」是圓了我一個夢

張英

這個月,白巖松特別忙。一是世界盃,作為專業球迷,白巖松自然不能錯過,和所有球迷一樣,要熬夜看球。同時,還要給雷平陽執掌的新聞媒體,寫足球評論。

另外一個事也是大事。他個人創辦的私塾“東西聯大”第六期學員也要畢業了,除了學業結業外,他也得參加這個有學生們自編自導的畢業典禮。這也是他的大事。

另外,就是他的本職工作,央視的評論節目《新聞1+1》,雷打不動的流水線工作,人到中年,但對做新聞節目,他還是很上心。每次節目出來,他都會親自做功課,把編導們準備的資料過濾,在電視鏡頭裡脫稿進行表述。

另外,還有社會活動。這週五,他答應要去北大,參加已經退休的老同事敬一丹的新書發佈活動。平時和《東方時空》的老同事們見面不多,但一到老朋友出書,他還是認認真真地捧場參加的。

白巖松:辦“東西聯大”是圓了我一個夢

白巖松在頒發畢業證書

一家人都是當老師

白巖松的父母是老師,姑姑是老師,舅舅、舅媽也是老師。在上世紀的內蒙古海拉爾,教師是一份不錯的工作,鐵飯碗,工作安穩,也受人尊敬。每到逢年過節,家裡總是人來人往。不同年齡的學生,成群結隊,來看望白巖松的媽媽。

“我從小就嚮往當一名老師。”白巖松說。1985年的那個炎熱的夏天,他從內蒙古海拉爾來到北京廣播學院報到,成為新聞系的一名學生。

考廣院是一個偶然。之前,白巖松的哥哥考上了北京的大學。這對白巖松是一個很大的刺激,他覺得自己也不能比哥哥差,將來也要去北京上大學。

一次,當教師的母親的一個在北京廣播學院讀書的學生,放寒假回海拉爾過年,到白巖松家來給老師拜年。當時,白巖松在一旁聽母親和學生聊天,聊起大學生活。“他說廣播學院很不錯,我聽了也想去那裡上學。後來,我第一志願就填報了北京廣播學院。”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白巖松擔心,自己和哥哥都離開了家,以後誰給母親挑水吃呢?

白巖松八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十歲的時候,爺爺又去世了。家裡只剩下母親和哥哥和白巖松。當時,白巖松母親的工資才7塊,養活一家人。哥哥比白巖松大6歲。之前,家裡都是哥哥去外面挑水,哥哥17歲的時候,去北京讀大學,11歲的白巖鬆開始接過扁擔給家裡挑水吃。

多年以後,當白巖松站在美國耶魯大學講臺上回憶那段生活時說:“我看不到這個家庭的希望,只是會感覺,那個時候的每一個冬天都很寒冷。”

但童年也有歡樂。“我的童年比我兒子有意思,我們跑步、藏貓、踢足球,自己做各種玩具,比如說自己做的那種能打出聲的搶,爬樹、挖地溝設陷阱,都幹過。”

那時候他們家住的是學校宿舍,都是一派排的平房,前後左右都是老師。但在那個貧富懸殊相差不大的年代,人與人之間互相照料,鄰里關係也特別好。“家家都沒有好太多,誰也沒比誰富到哪裡去。只不過因為我的父親去世了,格外的可能困難一點。”

兩個月前,白巖松和母親去秦皇島看望一位老人。“她是我們一個院裡一套房的,是我媽媽的長輩,也是她的同事,我叫姥姥,從小看我長大的,我和我哥哥都在她家蹭過吃的,現在已經一百歲了,她和我媽媽之間的感情非常深,所以我們北戴河去看她。”

一些媒體把巖松這段往事寫得很悲涼,把他描繪成一個逆境中出生的苦孩子,志向高大。白巖松不喜歡這樣的描述:“我不喜歡把這種事情回憶成苦,因為我們那裡都是這樣的,東北壓水,要用開水帶一壺過去澆井,得把井上面的冰給解凍了,才能把這個水給壓出來。那時候,挑水的一路上都是小孩,我們也不知道苦,我覺得人活著要是有苦難的話,全扔到童年去,好承受一些。”

回憶起30年前的生活,白巖松的臉上沒有愁苦。雖然沒有父親,但白家在當地是大家族,人多,沒人敢欺負孤兒寡母。“我姥姥、舅舅、舅母,他們家還有兩個孩子,這麼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另外我發現東北那種天比較陽性,包括它的冷也,特別能夠鍛鍊人。這樣的經歷了就得把它當成財富,把任何東西看它好的一面。”

白巖松把自己能上大學歸結於自律。高中時候,成績不是特別好的白巖松,在高考階段,靠學習方法上了大學。“我是學文科的,我把所有的書,所有的歷史書、地理書、語文書裝訂起來,然後在紙上統計出來,假如四本書一共是600頁,地理書一共是722頁,語文書一共是1000多頁,然後再計算,我在高考前一共要看完四遍,每天必須看30頁歷史、地理,再做一下數學題,每天按照這個計劃執行。”

1979年,白巖松的哥哥考上了北京的大學。1985年,白巖松也考上了大學,這讓母親很欣慰。“我們家從此就從逆境中轉變了,這個家的態勢就完全逆轉了,左右鄰居都覺得,我們的家就出頭了,熬出來了。”

白巖松:辦“東西聯大”是圓了我一個夢

白巖松上課

“東西聯大”是受“西南聯大”影響

到中央電視臺工作以後,白巖松也經常被學校請去開課,演講,還擔任了多家大學的兼職教授、名譽教授。

從2007 年起,白巖松出錢資助,在中國傳媒大學啟動了“子牛杯”社會調查報告徵文比賽活動,鼓勵支持大學生去了解社會,做社會問題調查。這個調查活動,已經變成了傳媒大學新聞學院的常規課程, “子牛杯”已舉辦多屆,誕生了一批“非典後遺症”等優秀論文。

在這個活動中間,基於新聞教育和新聞前線的脫節,已經是幾所大學兼職教授的白巖松,萌發了自己辦學的念想。他和北京大學的俞虹商量,想和大學合作,辦一個“新聞私塾”,改變目前的高校新聞教育方式。

白巖松和一些大學接洽商談後發現,他的想法很難實現,在現有教育體制下,他只能是在大學掛職,給本科生上大課,或者是當導師帶研究生。“思前顧後,想了五年,我跟一些學校溝通過,後來覺得還是自己幹。”

白巖松對目前的固化一元化教育有看法,他試圖打破學校的固化教育思維,打破學生的單線思維和價值觀。

2012年秋天,白巖松看了趙越勝的《燃燈者:憶周輔成》,頓時“熱血沸騰”,馬上決定啟動“東西聯大”。

《燃燈者:憶周輔成》讓他覺得,“我自己辦私學,再難難得過周輔成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嗎?”後來,他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傳媒大學那裡得到了支持,在老師們的推薦下,在這些學校的研究生裡,選出了第一批學生。

要成為白巖松的學生,首先必須要考上北大、清華、人大、傳媒大學的研究生。學生都研究生一年級的,都是這四所大學的新聞學院老師推薦,白巖松面試選拔,才能夠入選。

“本科學新聞的,將來不一定真幹新聞。但是研究生還學新聞,大致他是想要幹新聞。這就不是我把你坑到這來。開玩笑說,新聞不是一個好行當,要從養家餬口的角度來說,掙不了多少錢,遭不少罪。我不想你是因為我的鼓動,幹了這行,有一天你要覺得這行業不好怎麼辦?可是研究生你還學這個,開玩笑說,那可不怨我了。”

之所以命名“東西聯大”,就是向歷史上達到中國高校教育最高峰的“西南聯大”致敬。還有一個意思,是指的是上課的地點,一個是北大老師。考慮到學生來自北京東、西兩邊的高校,教室也設在東西兩處,一個北大附近的萬柳山莊,一個是傳媒大學的新聞學院辦公樓裡。

為了方便學生們上課,增加學生們的交流,“東西聯大”的教室是流動制,每個月上兩天課,東邊、西邊各一次。目前,學校的專任老師只有白巖松,使用的教材和教案也是他自己準備的。

教學形式也是多樣的,採用開放式課程,偶爾會請敬一丹、張立憲等業界大咖來上專項的業務課,也會帶著學生去騰訊網編輯部、《讀庫》編輯部去上實踐課。

“東西聯大”不收學費,也沒有教材費,白巖松還要自貼腰包,管學生們的伙食。每次上完課,就是請大家吃飯。在飯桌上,也是流動課堂,既談新聞業務,也談生活。他喜歡這樣的形式,像是自己回到了傳統是書院教學。

在傳媒大學上課用的教室,是在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的辦公室裡。這間3樓的辦公室,曾經是白巖松當年上大學時老師曹璐的辦公室。三十年後,同樣的辦公室,老師變成了白巖松。

望著十一個研究生年輕的臉,白巖松上課的時候,偶爾會恍惚,看見當年的自己和崔永元、狗子等同學上課的情景。

白巖松對“東西聯大”的規劃很長遠。“原來我打算兩年招一屆,招了這批孩子半年之後,我很興奮,改一年招一屆。你想想,等我到70歲的時候,我有兩百多個耳提面命、“私塾”裡走出來的學生,我相信他們會很優秀。對於中國新聞界來說,這是一個有趣的嘗試。”

在這個班上,班長每個月換一次,通過投票決定,整理當月的課程資料,負責和同學們溝通交流,和白巖松溝通;每個月的新聞實踐訓練課也是大家提出,最後投票決定,進行實施。就連吃飯時和白巖松身邊的座位,也是用撲克牌抽籤決定。

白巖松:辦“東西聯大”是圓了我一個夢

東西聯大課堂

白老師上課記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聽了白巖松老師的課程。

白巖松的新聞課類似於國外的寫作班,完全開放式的教學。一個長方形的圓桌,11個學生圍著白巖松,聽他上課。

每次的課程通常按照以下是結構進行:先是白巖松上一堂讀書課,接著是一堂新聞業務課,一個新聞業務討論課;最後看一部紀錄片。

我去的那天,白巖松的讀書課與三本非虛構圖書有關:梁鴻的《出梁莊記》、丁燕的《工廠女孩》、張彤宇的《打工女孩》。學生們用一個月精讀這三本書,然後按照白巖松的要求,每本書寫400字左右的讀書感想。

“大家共同思考,同樣寫打工者的故事,3位作者的切入點和立意有很大的不同,梁鴻是走訪家鄉的打工者,寫出了打工者四處漫遊的悲辛;張彤禾是對東莞持續幾年的觀察走訪,強調的是打工者的解放和自由,對未來的樂觀和希望;丁燕的把自己放進工廠,和打工者一起勞作,進行體驗式寫作和觀察,記錄打工者的生存現狀。”

這天的讀書課用了兩個小時。白巖松對每一個學生的課堂作業,進行詳細點評。

“出門打工對50後、60後、70後就是謀生,他們只是到城市打工賺錢,回家蓋房子幫兒女們解決生活的困難。對80後、90後的打工者,完全具有另外的含義,不僅僅只是生存,而是主動擺脫、離開農村,進入城市,完全是對一個新世界的探索,渴望在城市長久呆下來,進入一種新生活。”

白巖松千方百計,試圖打散開學生們的思維,開闊視野,訓練他們從不同的方向看待“打工者”。

“我們12個人,大部分人強調了離開土地的人,進入城市的隔膜、不適應,但我們換一種思維方式去思考,你覺得他們的不適應難道不是對的和正常的嗎?他們對城市的不適應是進步還是退步?沒一個人在文章裡寫過這個問題,這是我感到特別遺憾的。”

“你們都用一種悲憫的態度來看待打工這件事,但如果停止你們的悲憫,換一種角度去思考的話,現在中國2.2億個打工者,遠離家鄉進入城市,他們的各種格格不入,換一種思維方式,它就是中國社會和歷史進步的標誌。他們不停地抱怨這座城市,但他們在這座城市紮根越深,可是他們天天也在抱怨。羅大佑唱《鹿港小鎮》,打工者從鹿港小鎮到了臺北,強調臺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沒有汙染沒有撒謊的政治家等等。但接下來這首歌就沒再寫了,請問這哥們兒後來回鹿港小鎮了嗎?他們還回得去嗎?”

接下來,白巖松用很多數據說明了中國打工者的浪潮。“讓打工者在城市安家落戶,是我們政府解決和推動的事情。目前,資源現實限制無法讓外來者安家落戶,在各種權益上完全平等,不可能。但我們該慢慢的改變,讓他們的工作、生活越來越容易,上學、就醫問題能夠慢慢解決。”

白巖松認為,學生們的作業過於悲情。“我們居高臨下,去看待打工者,想當然認為他們被土地拋離、被城市也不接納,他們一定很痛苦很受城裡人歧視,這樣的判斷一定就是對的嗎?我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當你真的去走進打工者隊伍,和他們近距離接觸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快樂要比我們想象的痛苦要多得多。”

整堂課,白巖松既有針對性學生們作業的具體點評,話題也經常脫離書本和作業,分享他自己讀書所感和社會見聞。

學生們一邊聽課,一邊倒茶喝水。白巖松講課時,有人吃零食,也有人玩手機。

“他們感謝城市感謝工廠,離開土地辛苦的勞作,擺脫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傳統,他們賺了錢,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改善了自己的物質生活,讓兒女們受了教育,培養了大學生,還在老家的省城、縣城買了房子,把戶口變成了城市人。他們說到這些,快樂一定比痛苦多。我們寫故土難離是一種文人的筆觸,是因為你在遠方。真正讓你回到故鄉的時候,你看你回不回?有很多東西我們先入為主的太多了。”

讀書課結束後,是新聞業務課。白巖松講的是“新聞和講故事”。這節課大約進行了一個小時,剩下來的時間是新聞採訪實踐課。課程結束後,按照慣例,白巖松請學生們在傳媒大學附近的一個飯館吃晚飯。

在飯局上,老師和學生的距離消失了。白巖松和學生們,聊的話題就放開了,從社會問題到學生們的生活,從文藝明星到個人感情,談天說地沒有了邊界。

飯後,學生們走路,回教室集體看紀錄片。在紀錄片課上,這次,他們要看的是紀錄片《舟舟的世界》。而白巖松因為晚上有《新聞1+!》直播,驅車趕回西邊的公主墳,回電視臺的直播室做直播節目。

“第一堂課我讓他們看的是影響了幾代人的電影《迷牆》,第二堂課我給他們看的是臺灣一個民主示威遊行紀錄片,看看整個民主的過程是什麼樣的。第三次課我給他們看是詩人楊牧的紀錄片。下次課我給他們看的是達明一派與1990年代的香港,通過他們的歌曲,去了解變革時代香港當時的情緒。”

看完紀錄片後,學生們還要進行討論,按地域區別分為兩組,即“東大”五人為一組,“西大”五人為一組,對《舟舟的世界》進行討論。每人都要發言,互有交鋒,紀要最後交給白巖松,再進行點評。

白巖松:辦“東西聯大”是圓了我一個夢

白巖松和學生們在一起

培養一支新聞生力軍

“東西聯大”每年從北大、清華、人大、傳媒大學四所高校的研究生中招生。2012年第一期10人,第二期12人,後來固定每年11人。白巖松說,“等自己70歲的時候,交出260個左右的學生,我就退休了,私塾就可以關門了。

這些“東西聯大”畢業生,最後都選擇了去新聞界工作。他們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白巖松有約在先:“我第一堂課的第一句話就是,東西聯大不是一個找工作的地方。但你如果認真讀完這兩年,我這裡學到了真本事,就一定有競爭力,你的工作應該不會太差。”

白巖松走到今天也是一步步靠自己走過來的。大學實習的時候,白巖松實習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復興門外,當時就讀的北京廣播學院在東五環外的定福莊,中間的距離達幾十公里,沒有直達車。

為了不擠公共汽車,他每天早上五點多鐘起床,蹭學校老師的班車去廣播電臺實習。那段時間,他經常上了車就睡著,然後車一停就下去。結果有一天,這輛汽車莫名其妙的中間停了一站,白巖松以為到了目的地,看也沒看就下去了。等車走了,他才發現沒有到目的地。後來,他轉了幾趟公共汽車,等到復興門時,已經遲到很久了。

當時的苦現在回想起來,全變成了甜。和當時所有的大學畢業生一樣,白巖松的工作也受到了社會的影響。本來他的單位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實習的半年裡,白巖松的誠懇和熱情給帶他的老師和部門領導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準備報到前,他突然收到通知, 去北京郊區的周口店基層機關勞動鍛鍊一年。

白巖松在周口店鄉政府呆了整整一年,無所事事。“那時我很沮喪,因為看不到希望。一年就看了兩本《紅樓夢》,那是我識字以來看書最少的一年。我記得有一次地震,張家口地震,咣咣撞牆,我們的其他的同學都跑出來了,然後喊我走,我答應一聲又睡著了。”

一年後,他回了廣電部,被重新分配到《中國廣播報》工作。“我當時認為廣播報是排節目表的,很沮喪很受打擊。”去報道的第一天,白巖松到單位對面的南禮士路的興達書店,買了一本人民大學出版社的《報紙編輯》。白巖松上廣元院讀書時,沒有學過報紙編輯。

很快,他成為那張報紙最勤奮的編輯、記者。除了寫新聞外,他也寫詩寫散文。“我來自內蒙古,一個外地人,沒有親人,也沒有任何背景,只能靠自己,努力的工作。”

當時,單位有個瘦瘦的同事叫崔永元,也喜歡舞文弄墨,他們很快成為了朋友。當時,崔永元已經在偷偷摸摸地給中央電視臺幹活了。後來,先離開報紙的崔永元給中央電視臺主政《東方時空》的時間推薦了白巖松。

白巖松:辦“東西聯大”是圓了我一個夢

“東西聯大”的校訓怎麼來的?

每一屆的畢業生,在畢業典禮上都能夠得到一張畢業證。畢業證紅印章“東西聯大”旁,白巖松的簽名身份是“校長”。 還有一句話:“與其抱怨,不如改變;想要改變,馬上行動”。

“ “東西聯大”是一個試驗田,不是一個大學,它更像是中國傳統式的書院,教書育人,我的課堂上,只給補上大學新聞學院裡沒有的內容,厚度、見識、邏輯,人生趣味,對人生、人性的瞭解,專業的長久定力,這些是最重要的東西,決定一個人所能抵達的高度和持久力。”白巖松說。

白巖松自己也是這麼做的。這麼多年,白巖松一直住在離中央電視臺為半徑的距離內,為的是隨時可以面臨突發新聞事件,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演播室。在央視的新聞頻道開播後,臺領導要求白巖松,要進入24小時待命的工作狀態,隨時準備直播新聞事件。

白巖松當時去央視時,中央電視臺的影響遠遠沒有今天這樣大。白巖松從如日中天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離職,去中央電視臺當臨時工,很多同事都不看好,認為他的選擇不值當。可是,最後白巖松還是去了。

“我離開的電臺的時候,我也不認為前途怎麼樣?你是現在看到了結局,現在的年輕人不過是看到了白巖松這個結果,可是你沒有看到我當時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的環境,也是賭啊,生活中就是賭,下注。”

當時的《東方時空》製作中心在中央電視臺對面的一個居民區的大雜院裡,他們辦公環境是一個大倉庫,工作忙起來,很多時候回不了家,就在地板上鋪被子,大傢伙全部打地鋪。當時,他們只有一個想法,把自己的節目做好。

在今天的中央電視臺,原《東方時空》的老戰友,已經剩下不多了。白巖松一直還站在那裡,坐在主播臺上。多年前,因為中央電視臺對《東方時空》的人事和節目進行大調整,時間辭職,出走央視,一大批電視人追隨他而去,如方宏進、劉春等一批人都離開了新聞評論部。

而白巖松卻選擇了留下。也有當年的老戰友把留下的白巖松視為背叛者。白巖松對我的回答是:“我很早就當著領導的面說過一句話:我忠誠的不是領導,我忠誠的是我喜歡的新聞事業這件事情。一個單位一個部門,城頭變換大王旗,但事業是長跑馬拉松,只有堅持才有可能,你一直努力去做,才有改變的可能性。”

在中國,因為現實和各種限制,記者做久了,因為各種層出不窮的腐敗,礦難、拆遷、醫療事故、災難,目睹太多的不平和不公正,還有不斷的新聞被禁發,難免會心理疲憊、沮喪甚至厭倦。這導致了很多記者的離開,也讓中國的新聞業的水準和質量一直在低水平上徘徊。

白巖松就沒有遭遇這樣的問題嗎?“可能因為我們全家都是搞歷史的,我哥是搞考古的,我爸我媽原來都是教歷史的,這可能會改變我的一些思維方式。我相信很多年以後,後了評估我們現在這個時代,歷史記錄的一定是個好時代。”

這個回答讓我意外。白巖松接著說:“你看我們今天生活的這個時代裡,有無數的焦慮、不安全感、憤怒等等,很多人很沮喪、很焦慮,可是將來歷史評估的時候會說這個時代好。我們現在留戀的歷史上的唐朝,所謂康乾盛世時代,那個時代裡的知識分子也在不停地抱怨和不滿意,憂心忡忡。

在攝影師的鏡框裡裡,白巖松立場堅定,眼神剛毅。“我們的沮喪來自於:我們總有一個終極理想,世界美好。我不信人類有終極的理想實現的那一天,心肝的問題解決了,將來就是胃和腸子問題,再將來是前列腺問題,人類永無止歇,就這麼向前走。我看懂了這一點,所以我沒那麼多沮喪。知識分子的義務就是憂心忡忡,他是啄木鳥,在哪一個時代裡面都是如此。”

雖然如此灑脫,但他背後其實也有煩惱。內蒙老家那邊總有不斷的人來找他,拖親代友轉彎抹角地找到他,辦各種事情。他們總在電視上看到他,認為沒有他辦不了的事情。

其實,他也有很多事情辦不了。剛開始的時候,白巖松經常會因為事情不能解決而心懷愧疚,但事情多了,他也安慰自己,“我不想去做很多強扭的事情,一般我不願意去求人,所以很多事都沒法辦。

不管是在演講,還是在拍照,接受採訪,白巖松的手機總是在不停的震動。二十幾年了,他的手機號從未變過。打他的電話,如果他沒有接,他一定是在開會,或者在錄播節目,奔忙在出差的路上。一般來說,他會在看完短信後,給熟悉的朋友回個電話。

他很滿意自己的身體,還能踢球,也沒有肚子。“我覺得人的身體挺有趣的,比如說血壓有點高,你不用藥品的,用體育訓練,正常的作息,也能夠把它弄下去。”

現在,除了踢球,游泳、跑步,去健身房練力量,練柔韌撐撐腿,他還經常提醒自己,管住自己的嘴巴,只吃八分飽,注意節食,保持身體健康。 “我想看看我踢球能到多大歲數,雖然我膝蓋的問題比過去大多了,但我還能夠踢球,你還要知道我身邊多少人早就離開球場了。”

不上鏡的時候,他經常會在家裡,點上一炷香。每天在家裡沒事的時候,就點上一支茉莉花或者玫瑰花味道的,就在陽光下看書,聽著音樂。

“我過去對陽光沒那麼多感觸,從今年春天開始,每天早上一起來,就拉開窗簾,有陽光心情馬上好,我不知道是不是歲數大的緣故,我不僅僅喜歡溫暖,還喜歡它的明朗吧。我聽音樂有多大用嗎?我就是看書時聽,也不必聽懂它是什麼意思,有它在就行了,突然覺得這個聲音真漂亮,真好,心能靜下來,慢慢愉悅起來。”

走在街上,他經常覺得現在的人走路太快,行色匆匆,顧不上看周圍的了,也無了看路邊的花開花落。這讓他想起在國外的一次遊歷:一條高速公路商店兩邊山谷,那裡開滿了花,路邊的路牌寫著,慢點走,好好欣賞這美吧!

“如果現在的中國人,在這種快節奏的工作和生活當中,能夠多做一些沒用的事,慢下來,思考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的意義,中國就穩下來了。現在大家都要做有用的事,人那麼多,資源那麼少,那你就相互競爭吧。”

白巖松說,自己後半輩子就是40歲寫過的那幾個字:“捍衛常識,建設理性,尋找信仰。”他希望弟子們能夠“都是方法派、行動派和建設派,是一個人情練達、更有人性和人文關懷的、同時不以短期的贏或者輸去做一種評判或者內心太大波動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行動。”

“我一再跟他們說,在兩年的教育中,老師不是給你們句號,而是幫你們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你好奇就可以沿著這門往裡走得更深。如果有一百個中國特牛的新聞人,因此走進新聞行列,那就非常了不起。”

白巖松還想給學生們,開一們名為“雜課”的新課。 “我們的大學都缺雜課,這個社會太提倡大家去做有用的事情,然後把那些生命裡很美好卻沒用的事情荒廢了,比如說讀書、聽音樂、打牌、喝酒、發呆、曬太陽,甚至有餓學生為了就業和工作,不是大一就實習,連談一次戀愛的時間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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