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办“东西联大”是圆了我一个梦

张英

这个月,白岩松特别忙。一是世界杯,作为专业球迷,白岩松自然不能错过,和所有球迷一样,要熬夜看球。同时,还要给雷平阳执掌的新闻媒体,写足球评论。

另外一个事也是大事。他个人创办的私塾“东西联大”第六期学员也要毕业了,除了学业结业外,他也得参加这个有学生们自编自导的毕业典礼。这也是他的大事。

另外,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央视的评论节目《新闻1+1》,雷打不动的流水线工作,人到中年,但对做新闻节目,他还是很上心。每次节目出来,他都会亲自做功课,把编导们准备的资料过滤,在电视镜头里脱稿进行表述。

另外,还有社会活动。这周五,他答应要去北大,参加已经退休的老同事敬一丹的新书发布活动。平时和《东方时空》的老同事们见面不多,但一到老朋友出书,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捧场参加的。

白岩松:办“东西联大”是圆了我一个梦

白岩松在颁发毕业证书

一家人都是当老师

白岩松的父母是老师,姑姑是老师,舅舅、舅妈也是老师。在上世纪的内蒙古海拉尔,教师是一份不错的工作,铁饭碗,工作安稳,也受人尊敬。每到逢年过节,家里总是人来人往。不同年龄的学生,成群结队,来看望白岩松的妈妈。

“我从小就向往当一名老师。”白岩松说。1985年的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从内蒙古海拉尔来到北京广播学院报到,成为新闻系的一名学生。

考广院是一个偶然。之前,白岩松的哥哥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这对白岩松是一个很大的刺激,他觉得自己也不能比哥哥差,将来也要去北京上大学。

一次,当教师的母亲的一个在北京广播学院读书的学生,放寒假回海拉尔过年,到白岩松家来给老师拜年。当时,白岩松在一旁听母亲和学生聊天,聊起大学生活。“他说广播学院很不错,我听了也想去那里上学。后来,我第一志愿就填报了北京广播学院。”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白岩松担心,自己和哥哥都离开了家,以后谁给母亲挑水吃呢?

白岩松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十岁的时候,爷爷又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哥哥和白岩松。当时,白岩松母亲的工资才7块,养活一家人。哥哥比白岩松大6岁。之前,家里都是哥哥去外面挑水,哥哥17岁的时候,去北京读大学,11岁的白岩松开始接过扁担给家里挑水吃。

多年以后,当白岩松站在美国耶鲁大学讲台上回忆那段生活时说:“我看不到这个家庭的希望,只是会感觉,那个时候的每一个冬天都很寒冷。”

但童年也有欢乐。“我的童年比我儿子有意思,我们跑步、藏猫、踢足球,自己做各种玩具,比如说自己做的那种能打出声的抢,爬树、挖地沟设陷阱,都干过。”

那时候他们家住的是学校宿舍,都是一派排的平房,前后左右都是老师。但在那个贫富悬殊相差不大的年代,人与人之间互相照料,邻里关系也特别好。“家家都没有好太多,谁也没比谁富到哪里去。只不过因为我的父亲去世了,格外的可能困难一点。”

两个月前,白岩松和母亲去秦皇岛看望一位老人。“她是我们一个院里一套房的,是我妈妈的长辈,也是她的同事,我叫姥姥,从小看我长大的,我和我哥哥都在她家蹭过吃的,现在已经一百岁了,她和我妈妈之间的感情非常深,所以我们北戴河去看她。”

一些媒体把岩松这段往事写得很悲凉,把他描绘成一个逆境中出生的苦孩子,志向高大。白岩松不喜欢这样的描述:“我不喜欢把这种事情回忆成苦,因为我们那里都是这样的,东北压水,要用开水带一壶过去浇井,得把井上面的冰给解冻了,才能把这个水给压出来。那时候,挑水的一路上都是小孩,我们也不知道苦,我觉得人活着要是有苦难的话,全扔到童年去,好承受一些。”

回忆起30年前的生活,白岩松的脸上没有愁苦。虽然没有父亲,但白家在当地是大家族,人多,没人敢欺负孤儿寡母。“我姥姥、舅舅、舅母,他们家还有两个孩子,这么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另外我发现东北那种天比较阳性,包括它的冷也,特别能够锻炼人。这样的经历了就得把它当成财富,把任何东西看它好的一面。”

白岩松把自己能上大学归结于自律。高中时候,成绩不是特别好的白岩松,在高考阶段,靠学习方法上了大学。“我是学文科的,我把所有的书,所有的历史书、地理书、语文书装订起来,然后在纸上统计出来,假如四本书一共是600页,地理书一共是722页,语文书一共是1000多页,然后再计算,我在高考前一共要看完四遍,每天必须看30页历史、地理,再做一下数学题,每天按照这个计划执行。”

1979年,白岩松的哥哥考上了北京的大学。1985年,白岩松也考上了大学,这让母亲很欣慰。“我们家从此就从逆境中转变了,这个家的态势就完全逆转了,左右邻居都觉得,我们的家就出头了,熬出来了。”

白岩松:办“东西联大”是圆了我一个梦

白岩松上课

“东西联大”是受“西南联大”影响

到中央电视台工作以后,白岩松也经常被学校请去开课,演讲,还担任了多家大学的兼职教授、名誉教授。

从2007 年起,白岩松出钱资助,在中国传媒大学启动了“子牛杯”社会调查报告征文比赛活动,鼓励支持大学生去了解社会,做社会问题调查。这个调查活动,已经变成了传媒大学新闻学院的常规课程, “子牛杯”已举办多届,诞生了一批“非典后遗症”等优秀论文。

在这个活动中间,基于新闻教育和新闻前线的脱节,已经是几所大学兼职教授的白岩松,萌发了自己办学的念想。他和北京大学的俞虹商量,想和大学合作,办一个“新闻私塾”,改变目前的高校新闻教育方式。

白岩松和一些大学接洽商谈后发现,他的想法很难实现,在现有教育体制下,他只能是在大学挂职,给本科生上大课,或者是当导师带研究生。“思前顾后,想了五年,我跟一些学校沟通过,后来觉得还是自己干。”

白岩松对目前的固化一元化教育有看法,他试图打破学校的固化教育思维,打破学生的单线思维和价值观。

2012年秋天,白岩松看了赵越胜的《燃灯者:忆周辅成》,顿时“热血沸腾”,马上决定启动“东西联大”。

《燃灯者:忆周辅成》让他觉得,“我自己办私学,再难难得过周辅成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吗?”后来,他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传媒大学那里得到了支持,在老师们的推荐下,在这些学校的研究生里,选出了第一批学生。

要成为白岩松的学生,首先必须要考上北大、清华、人大、传媒大学的研究生。学生都研究生一年级的,都是这四所大学的新闻学院老师推荐,白岩松面试选拔,才能够入选。

“本科学新闻的,将来不一定真干新闻。但是研究生还学新闻,大致他是想要干新闻。这就不是我把你坑到这来。开玩笑说,新闻不是一个好行当,要从养家糊口的角度来说,挣不了多少钱,遭不少罪。我不想你是因为我的鼓动,干了这行,有一天你要觉得这行业不好怎么办?可是研究生你还学这个,开玩笑说,那可不怨我了。”

之所以命名“东西联大”,就是向历史上达到中国高校教育最高峰的“西南联大”致敬。还有一个意思,是指的是上课的地点,一个是北大老师。考虑到学生来自北京东、西两边的高校,教室也设在东西两处,一个北大附近的万柳山庄,一个是传媒大学的新闻学院办公楼里。

为了方便学生们上课,增加学生们的交流,“东西联大”的教室是流动制,每个月上两天课,东边、西边各一次。目前,学校的专任老师只有白岩松,使用的教材和教案也是他自己准备的。

教学形式也是多样的,采用开放式课程,偶尔会请敬一丹、张立宪等业界大咖来上专项的业务课,也会带着学生去腾讯网编辑部、《读库》编辑部去上实践课。

“东西联大”不收学费,也没有教材费,白岩松还要自贴腰包,管学生们的伙食。每次上完课,就是请大家吃饭。在饭桌上,也是流动课堂,既谈新闻业务,也谈生活。他喜欢这样的形式,像是自己回到了传统是书院教学。

在传媒大学上课用的教室,是在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的办公室里。这间3楼的办公室,曾经是白岩松当年上大学时老师曹璐的办公室。三十年后,同样的办公室,老师变成了白岩松。

望着十一个研究生年轻的脸,白岩松上课的时候,偶尔会恍惚,看见当年的自己和崔永元、狗子等同学上课的情景。

白岩松对“东西联大”的规划很长远。“原来我打算两年招一届,招了这批孩子半年之后,我很兴奋,改一年招一届。你想想,等我到70岁的时候,我有两百多个耳提面命、“私塾”里走出来的学生,我相信他们会很优秀。对于中国新闻界来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尝试。”

在这个班上,班长每个月换一次,通过投票决定,整理当月的课程资料,负责和同学们沟通交流,和白岩松沟通;每个月的新闻实践训练课也是大家提出,最后投票决定,进行实施。就连吃饭时和白岩松身边的座位,也是用扑克牌抽签决定。

白岩松:办“东西联大”是圆了我一个梦

东西联大课堂

白老师上课记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听了白岩松老师的课程。

白岩松的新闻课类似于国外的写作班,完全开放式的教学。一个长方形的圆桌,11个学生围着白岩松,听他上课。

每次的课程通常按照以下是结构进行:先是白岩松上一堂读书课,接着是一堂新闻业务课,一个新闻业务讨论课;最后看一部纪录片。

我去的那天,白岩松的读书课与三本非虚构图书有关:梁鸿的《出梁庄记》、丁燕的《工厂女孩》、张彤宇的《打工女孩》。学生们用一个月精读这三本书,然后按照白岩松的要求,每本书写400字左右的读书感想。

“大家共同思考,同样写打工者的故事,3位作者的切入点和立意有很大的不同,梁鸿是走访家乡的打工者,写出了打工者四处漫游的悲辛;张彤禾是对东莞持续几年的观察走访,强调的是打工者的解放和自由,对未来的乐观和希望;丁燕的把自己放进工厂,和打工者一起劳作,进行体验式写作和观察,记录打工者的生存现状。”

这天的读书课用了两个小时。白岩松对每一个学生的课堂作业,进行详细点评。

“出门打工对50后、60后、70后就是谋生,他们只是到城市打工赚钱,回家盖房子帮儿女们解决生活的困难。对80后、90后的打工者,完全具有另外的含义,不仅仅只是生存,而是主动摆脱、离开农村,进入城市,完全是对一个新世界的探索,渴望在城市长久呆下来,进入一种新生活。”

白岩松千方百计,试图打散开学生们的思维,开阔视野,训练他们从不同的方向看待“打工者”。

“我们12个人,大部分人强调了离开土地的人,进入城市的隔膜、不适应,但我们换一种思维方式去思考,你觉得他们的不适应难道不是对的和正常的吗?他们对城市的不适应是进步还是退步?没一个人在文章里写过这个问题,这是我感到特别遗憾的。”

“你们都用一种悲悯的态度来看待打工这件事,但如果停止你们的悲悯,换一种角度去思考的话,现在中国2.2亿个打工者,远离家乡进入城市,他们的各种格格不入,换一种思维方式,它就是中国社会和历史进步的标志。他们不停地抱怨这座城市,但他们在这座城市扎根越深,可是他们天天也在抱怨。罗大佑唱《鹿港小镇》,打工者从鹿港小镇到了台北,强调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没有污染没有撒谎的政治家等等。但接下来这首歌就没再写了,请问这哥们儿后来回鹿港小镇了吗?他们还回得去吗?”

接下来,白岩松用很多数据说明了中国打工者的浪潮。“让打工者在城市安家落户,是我们政府解决和推动的事情。目前,资源现实限制无法让外来者安家落户,在各种权益上完全平等,不可能。但我们该慢慢的改变,让他们的工作、生活越来越容易,上学、就医问题能够慢慢解决。”

白岩松认为,学生们的作业过于悲情。“我们居高临下,去看待打工者,想当然认为他们被土地抛离、被城市也不接纳,他们一定很痛苦很受城里人歧视,这样的判断一定就是对的吗?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当你真的去走进打工者队伍,和他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快乐要比我们想象的痛苦要多得多。”

整堂课,白岩松既有针对性学生们作业的具体点评,话题也经常脱离书本和作业,分享他自己读书所感和社会见闻。

学生们一边听课,一边倒茶喝水。白岩松讲课时,有人吃零食,也有人玩手机。

“他们感谢城市感谢工厂,离开土地辛苦的劳作,摆脱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传统,他们赚了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改善了自己的物质生活,让儿女们受了教育,培养了大学生,还在老家的省城、县城买了房子,把户口变成了城市人。他们说到这些,快乐一定比痛苦多。我们写故土难离是一种文人的笔触,是因为你在远方。真正让你回到故乡的时候,你看你回不回?有很多东西我们先入为主的太多了。”

读书课结束后,是新闻业务课。白岩松讲的是“新闻和讲故事”。这节课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剩下来的时间是新闻采访实践课。课程结束后,按照惯例,白岩松请学生们在传媒大学附近的一个饭馆吃晚饭。

在饭局上,老师和学生的距离消失了。白岩松和学生们,聊的话题就放开了,从社会问题到学生们的生活,从文艺明星到个人感情,谈天说地没有了边界。

饭后,学生们走路,回教室集体看纪录片。在纪录片课上,这次,他们要看的是纪录片《舟舟的世界》。而白岩松因为晚上有《新闻1+!》直播,驱车赶回西边的公主坟,回电视台的直播室做直播节目。

“第一堂课我让他们看的是影响了几代人的电影《迷墙》,第二堂课我给他们看的是台湾一个民主示威游行纪录片,看看整个民主的过程是什么样的。第三次课我给他们看是诗人杨牧的纪录片。下次课我给他们看的是达明一派与1990年代的香港,通过他们的歌曲,去了解变革时代香港当时的情绪。”

看完纪录片后,学生们还要进行讨论,按地域区别分为两组,即“东大”五人为一组,“西大”五人为一组,对《舟舟的世界》进行讨论。每人都要发言,互有交锋,纪要最后交给白岩松,再进行点评。

白岩松:办“东西联大”是圆了我一个梦

白岩松和学生们在一起

培养一支新闻生力军

“东西联大”每年从北大、清华、人大、传媒大学四所高校的研究生中招生。2012年第一期10人,第二期12人,后来固定每年11人。白岩松说,“等自己70岁的时候,交出260个左右的学生,我就退休了,私塾就可以关门了。

这些“东西联大”毕业生,最后都选择了去新闻界工作。他们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白岩松有约在先:“我第一堂课的第一句话就是,东西联大不是一个找工作的地方。但你如果认真读完这两年,我这里学到了真本事,就一定有竞争力,你的工作应该不会太差。”

白岩松走到今天也是一步步靠自己走过来的。大学实习的时候,白岩松实习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复兴门外,当时就读的北京广播学院在东五环外的定福庄,中间的距离达几十公里,没有直达车。

为了不挤公共汽车,他每天早上五点多钟起床,蹭学校老师的班车去广播电台实习。那段时间,他经常上了车就睡着,然后车一停就下去。结果有一天,这辆汽车莫名其妙的中间停了一站,白岩松以为到了目的地,看也没看就下去了。等车走了,他才发现没有到目的地。后来,他转了几趟公共汽车,等到复兴门时,已经迟到很久了。

当时的苦现在回想起来,全变成了甜。和当时所有的大学毕业生一样,白岩松的工作也受到了社会的影响。本来他的单位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实习的半年里,白岩松的诚恳和热情给带他的老师和部门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准备报到前,他突然收到通知, 去北京郊区的周口店基层机关劳动锻炼一年。

白岩松在周口店乡政府呆了整整一年,无所事事。“那时我很沮丧,因为看不到希望。一年就看了两本《红楼梦》,那是我识字以来看书最少的一年。我记得有一次地震,张家口地震,咣咣撞墙,我们的其他的同学都跑出来了,然后喊我走,我答应一声又睡着了。”

一年后,他回了广电部,被重新分配到《中国广播报》工作。“我当时认为广播报是排节目表的,很沮丧很受打击。”去报道的第一天,白岩松到单位对面的南礼士路的兴达书店,买了一本人民大学出版社的《报纸编辑》。白岩松上广元院读书时,没有学过报纸编辑。

很快,他成为那张报纸最勤奋的编辑、记者。除了写新闻外,他也写诗写散文。“我来自内蒙古,一个外地人,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背景,只能靠自己,努力的工作。”

当时,单位有个瘦瘦的同事叫崔永元,也喜欢舞文弄墨,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当时,崔永元已经在偷偷摸摸地给中央电视台干活了。后来,先离开报纸的崔永元给中央电视台主政《东方时空》的时间推荐了白岩松。

白岩松:办“东西联大”是圆了我一个梦

“东西联大”的校训怎么来的?

每一届的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都能够得到一张毕业证。毕业证红印章“东西联大”旁,白岩松的签名身份是“校长”。 还有一句话:“与其抱怨,不如改变;想要改变,马上行动”。

“ “东西联大”是一个试验田,不是一个大学,它更像是中国传统式的书院,教书育人,我的课堂上,只给补上大学新闻学院里没有的内容,厚度、见识、逻辑,人生趣味,对人生、人性的了解,专业的长久定力,这些是最重要的东西,决定一个人所能抵达的高度和持久力。”白岩松说。

白岩松自己也是这么做的。这么多年,白岩松一直住在离中央电视台为半径的距离内,为的是随时可以面临突发新闻事件,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演播室。在央视的新闻频道开播后,台领导要求白岩松,要进入24小时待命的工作状态,随时准备直播新闻事件。

白岩松当时去央视时,中央电视台的影响远远没有今天这样大。白岩松从如日中天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离职,去中央电视台当临时工,很多同事都不看好,认为他的选择不值当。可是,最后白岩松还是去了。

“我离开的电台的时候,我也不认为前途怎么样?你是现在看到了结局,现在的年轻人不过是看到了白岩松这个结果,可是你没有看到我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的环境,也是赌啊,生活中就是赌,下注。”

当时的《东方时空》制作中心在中央电视台对面的一个居民区的大杂院里,他们办公环境是一个大仓库,工作忙起来,很多时候回不了家,就在地板上铺被子,大家伙全部打地铺。当时,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把自己的节目做好。

在今天的中央电视台,原《东方时空》的老战友,已经剩下不多了。白岩松一直还站在那里,坐在主播台上。多年前,因为中央电视台对《东方时空》的人事和节目进行大调整,时间辞职,出走央视,一大批电视人追随他而去,如方宏进、刘春等一批人都离开了新闻评论部。

而白岩松却选择了留下。也有当年的老战友把留下的白岩松视为背叛者。白岩松对我的回答是:“我很早就当着领导的面说过一句话:我忠诚的不是领导,我忠诚的是我喜欢的新闻事业这件事情。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城头变换大王旗,但事业是长跑马拉松,只有坚持才有可能,你一直努力去做,才有改变的可能性。”

在中国,因为现实和各种限制,记者做久了,因为各种层出不穷的腐败,矿难、拆迁、医疗事故、灾难,目睹太多的不平和不公正,还有不断的新闻被禁发,难免会心理疲惫、沮丧甚至厌倦。这导致了很多记者的离开,也让中国的新闻业的水准和质量一直在低水平上徘徊。

白岩松就没有遭遇这样的问题吗?“可能因为我们全家都是搞历史的,我哥是搞考古的,我爸我妈原来都是教历史的,这可能会改变我的一些思维方式。我相信很多年以后,后了评估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历史记录的一定是个好时代。”

这个回答让我意外。白岩松接着说:“你看我们今天生活的这个时代里,有无数的焦虑、不安全感、愤怒等等,很多人很沮丧、很焦虑,可是将来历史评估的时候会说这个时代好。我们现在留恋的历史上的唐朝,所谓康乾盛世时代,那个时代里的知识分子也在不停地抱怨和不满意,忧心忡忡。

在摄影师的镜框里里,白岩松立场坚定,眼神刚毅。“我们的沮丧来自于:我们总有一个终极理想,世界美好。我不信人类有终极的理想实现的那一天,心肝的问题解决了,将来就是胃和肠子问题,再将来是前列腺问题,人类永无止歇,就这么向前走。我看懂了这一点,所以我没那么多沮丧。知识分子的义务就是忧心忡忡,他是啄木鸟,在哪一个时代里面都是如此。”

虽然如此洒脱,但他背后其实也有烦恼。内蒙老家那边总有不断的人来找他,拖亲代友转弯抹角地找到他,办各种事情。他们总在电视上看到他,认为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其实,他也有很多事情办不了。刚开始的时候,白岩松经常会因为事情不能解决而心怀愧疚,但事情多了,他也安慰自己,“我不想去做很多强扭的事情,一般我不愿意去求人,所以很多事都没法办。

不管是在演讲,还是在拍照,接受采访,白岩松的手机总是在不停的震动。二十几年了,他的手机号从未变过。打他的电话,如果他没有接,他一定是在开会,或者在录播节目,奔忙在出差的路上。一般来说,他会在看完短信后,给熟悉的朋友回个电话。

他很满意自己的身体,还能踢球,也没有肚子。“我觉得人的身体挺有趣的,比如说血压有点高,你不用药品的,用体育训练,正常的作息,也能够把它弄下去。”

现在,除了踢球,游泳、跑步,去健身房练力量,练柔韧撑撑腿,他还经常提醒自己,管住自己的嘴巴,只吃八分饱,注意节食,保持身体健康。 “我想看看我踢球能到多大岁数,虽然我膝盖的问题比过去大多了,但我还能够踢球,你还要知道我身边多少人早就离开球场了。”

不上镜的时候,他经常会在家里,点上一炷香。每天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就点上一支茉莉花或者玫瑰花味道的,就在阳光下看书,听着音乐。

“我过去对阳光没那么多感触,从今年春天开始,每天早上一起来,就拉开窗帘,有阳光心情马上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的缘故,我不仅仅喜欢温暖,还喜欢它的明朗吧。我听音乐有多大用吗?我就是看书时听,也不必听懂它是什么意思,有它在就行了,突然觉得这个声音真漂亮,真好,心能静下来,慢慢愉悦起来。”

走在街上,他经常觉得现在的人走路太快,行色匆匆,顾不上看周围的了,也无了看路边的花开花落。这让他想起在国外的一次游历:一条高速公路商店两边山谷,那里开满了花,路边的路牌写着,慢点走,好好欣赏这美吧!

“如果现在的中国人,在这种快节奏的工作和生活当中,能够多做一些没用的事,慢下来,思考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的意义,中国就稳下来了。现在大家都要做有用的事,人那么多,资源那么少,那你就相互竞争吧。”

白岩松说,自己后半辈子就是40岁写过的那几个字:“捍卫常识,建设理性,寻找信仰。”他希望弟子们能够“都是方法派、行动派和建设派,是一个人情练达、更有人性和人文关怀的、同时不以短期的赢或者输去做一种评判或者内心太大波动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行动。”

“我一再跟他们说,在两年的教育中,老师不是给你们句号,而是帮你们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你好奇就可以沿着这门往里走得更深。如果有一百个中国特牛的新闻人,因此走进新闻行列,那就非常了不起。”

白岩松还想给学生们,开一们名为“杂课”的新课。 “我们的大学都缺杂课,这个社会太提倡大家去做有用的事情,然后把那些生命里很美好却没用的事情荒废了,比如说读书、听音乐、打牌、喝酒、发呆、晒太阳,甚至有饿学生为了就业和工作,不是大一就实习,连谈一次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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