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7」一部關於瀋陽的懸疑小說《失蹤於23:03的地鐵》

(接上回)

晚上十點多的醫大校園,尤其這是在冬天,聽著冬天的風颳過樹梢的聲音,就有點兒莫名的慌恐。這是一座建於日本佔領時期的醫院,那個時候叫什麼滿洲奉天專科學校,這裡的很多房子還保持著當年日本佔領時的狀態,它們中的大多,還是不可移動的文物。對於醫大院子的傳說,對於瀋陽人來說,聽得也夠久了,據傳說,當年很多抗日份子,當然,我們應該說是抗日誌士,被捕之後,很多都是由這裡交由日本的“給水部隊”的,那個所謂的給水部隊,就是臭名昭著的731部隊。但是,你要知道,這裡,原來是一家日本人建造的醫科學校,而且擔負著很多人體醫學研究的任務,一些新聞裡說,已經有證據表明,當年的這裡,就發生過“活體解剖”實驗。對於一直對醫大從小就一直非常畏懼的婁南來說,這裡從來就是一場童年的惡夢。在這裡,婁南曾經無數次被按在醫療床上打針,那種醫院獨有的燈光,那種醫生獨有的衣服,甚至是醫院獨有的味道,婁南隔幾里開外都能聞到那種氣味。你別說半夜十點來,就是大白天上午十點,婁南即便是開車必須經過,也必須繞著走。這就是所謂的心理陰影吧。再加上這些醫大的那些令人驚畏的史實和傳說,婁南那種由心而生的害怕就得加上個“更”了。所以,此時此刻站在醫大校園裡的婁南,完全處於一種真魂出殼的狀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了這兒的。婁南之所以外號叫“婁子”,就是因為從小到大,在別人眼裡他都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怪物,成天火柴堵人家鑰匙眼兒,彈弓子打人家玻璃,放火點人家白菜垛,但誰會想到,就這麼一個混世的魔王居然是一個“醫院驚懼者”呢?婁南當然是坐車來的,開車的是曲胖子,更討厭的是,曲胖子是一個對瀋陽各種傳說如數家珍的人,這一路上,叨叨叨,叨叨叨,把有關於醫大的所有傳說都叨叨了一遍,這還不算,每等一個紅燈他還順便張牙舞爪地把那些傳說的事兒再形容一遍。婁南窩在最後一排,假門假世地裝睡著了,但是曲胖子說的所有話他全聽進去了,而且聽得後背發麻、手心出汗。其實姚然也在車上,他一般是副駕駛的位置,但是他有一個任務,就是在胖子臭白話的時候別走錯了道,再者,他其實不敢跟毛涵涵坐一塊兒,他一直一直就覺得這個妞兒根本不是他們嫂子,骨子裡帶著蹊蹺。但就算這樣,毛涵涵坐在他後邊他其實也心裡發毛,作為一個道貌岸然的“警察叔叔”,每當胖子張牙舞爪開始形容的時候,他都很不自然地整裡一下棉服裡格子襯衫的領口釦子,彷彿後座上的那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勒住他的脖子一般。

「更7」一部關於瀋陽的懸疑小說《失蹤於23:03的地鐵》

類似醫大校園裡的日本房子

在來之前,其實已經發生過一次三堂會審了。哥兒仨連審帶查,頭一天整整折騰了多半宿。要知道,對這麼一個明明在南市場失蹤了,卻莫名其妙在十天之後出現在鐵西鬼樓的女子,本來大家就心裡翻個兒,再加上求婚不成,現在這姑娘又突然變成了“一隻耳”,於是三個臭皮匠就瞬間變身仨黑貓警長。“涵涵,你說說,就那天在南市場,你下了地鐵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好好想想。”婁南此刻也戴上了柯南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那是婁南的閃光眼睛,平時他也不戴,但是這種客串柯南的時刻,他戴上這個,其實並不是想裝X一下,致敬一下什麼經典動漫。主要是,主要是可以掩飾一下害怕。誰知道為什麼人們多多少少都會在無法躲避的情況下,把自己和令他們害怕的事物間隔一種什麼東西,比如一些民謠歌手的怪異帽子,還有王家衛導演標誌性的墨鏡。婁南此時的柯南眼鏡,多多少少有點兒這個意思。“我我,我沒發生啥呀,我不就扇了你三個大嘴巴子嘛,然後,然後我就跑下地鐵了啊。然後就剛好來了個地鐵,我就上去了啊。”毛涵涵表情極度痛苦地回憶著。“嫂子,你在站臺上就沒碰上什麼人?”曲胖子問。“嗯,好像,是碰著個什麼人,好像那人不想讓我上車,我就把他打了,然後他就跑了。”“跑了?那人到底是誰你記得嗎?”姚然搶著問,同時眼睛一直不看婁南。“是誰?我哪記得住啊。好像也就是想搶我什麼東西吧,後來我上車之後,發現我那條絲巾沒有了。”婁南憋不住了問:“你上車之後呢,發現什麼異常沒?”“啊,發現啦。”一聽這話,三個男人腦袋一齊湊過來:“啊?你發現啥啦?”

“我,我就發現,這車TM是末班車,居然上邊除了我,一個人也沒有。”“你確定,除了你一個人也沒有?”婁南追著追著問。“啊,當然啊,我還往前往後都走了倆車廂呢,我確定沒別人。說實話,還真沒坐過末班車呢,沒想到末班車居然是那樣的啊,前後左右都沒人,我就有點兒害怕了。”毛涵涵說到這裡,看著緊盯著自己的三個人,居然沒那麼緊張了。“後來我就在下一站下車了。“下一站?那不是太原街那站嗎?後來呢?”婁南又問。“後來?後來我就往南邊瞎走唄,反正就是有點兒鬧心,覺得往南走,順著走到大潤發唄,實在不行在半路上打個車回家。沒想到,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然後走進了一個市場。”“市場?你沒看見中山公園?沒看見南京一校?也沒看見體育公園?水塔?什麼都沒看見?”婁南覺得毛涵涵的這種說法太奇怪了,她既然想走到大潤發,那沒可能不看到中山公園這些地方啊,而且她怎麼可能走迷路呢?“啊,就是走迷路了,我不是從來都不認識路嘛。然後就好像走到一個什麼小衚衕裡了,那個小衚衕還挺亮堂的,有一個路燈那兒,有一個賣烤地瓜的,我當時有點兒餓了,就過去買。但是,我手機甩丟了,兜裡又沒帶錢,就問能不能先欠著,以後再還,或者把他們家二維碼要著,哪天回去了再給他掃碼支付。沒想到,那個賣地瓜的老爺子,人可好了,說白給我一個吃,錢可以不要。哎,還有這好事兒,那我不要白不要,我就拿著了。哎,旁邊還有一個算卦的攤兒,那個老頭兒跟這個賣地瓜的老頭長得可像了,地瓜老頭兒說,這個算卦老頭兒是他雙胞胎弟弟。我一瞅,這倆人,不但長得一樣,打扮也差不多,都是戴個小瓜皮帽,穿著大棉襖,身前都圍著個大白圍裙。我當時還說呢,你這算卦的也穿這樣,也太搞點兒了。算卦的老頭兒衝我嘿嘿笑,也不說話。地瓜老頭兒說,反正這大晚上的,地瓜也不要你錢了,那你就隨便抽一簽吧。我一看,嘿,這真挺好,白吃個地瓜,這又白算一卦。反正那陣兒也鬧心,就在那路燈底下小板凳上坐下來抽了一簽。”“你,你抽那個籤,上邊寫的啥呀?”婁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覺得這姑娘那天是晚上一定是掉進兔子洞了,或是遇上狐仙了,所以就一直夠著夠著地問。“那上邊是一句什麼詩,我有點兒想不起來了。”“哎呀,你咋能想不起來呢啊,你必須想起來呀,這個信息跟你耳朵這事兒非常有關係,關係到你能不能找回耳朵來呀。”婁南一聽毛涵涵又開始呆頭呆腦起來,氣得直跺腳,另倆人也滿地打磨磨。“啊啊,嘿嘿,我還是有點兒心眼兒地,我用IPAD給照下來了。”此話一出,那三個人瞬間都像紮了雞血似的,開始到底找毛涵涵的IPAD。終於,曲胖子在床上一個漢堡下邊,拿出這個曾經前兩天還給這仨大老爺們兒還嚇得直尿的IPAD來。可是,這IPAD屏是碎的。

雖說這IPAD的屏是碎的,但是看個圖片還不至於看不清楚。於是婁南打開圖片,然後點開最後一張圖,圖片上出現一個打卦的籤子,上邊寫著兩行小字:遼水無澇閘放行,不愁春雨漲連城;好待二更鐘動後,滿街燈火散閒人……

這什麼詩啊?三個人從來也沒聽說過啊。“那後來呢?”婁南又問毛涵涵。“後來我抽了這個籤,然後也沒解籤,就覺得有點兒困,然後地瓜也不吃了,就到底找那種鐘點兒房的小旅店。然後不遠的地方就看著一個,看著有點兒像是解放前的那種,門口的燈黃黃的,櫃檯是那種實木板子的。我進去見著一個小夥計,他說有客房,但是隻能呆三個小時,我就問後付行不行,他說行。我一合計,三個小時睡醒了再給你和胖子打電話就得了唄,我睡會再說,然後就上樓睡覺了,然後我一覺醒過來,旅店裡就沒人了,哪也找不著人,後來就覺得外邊車的聲兒特別大,然後就收拾收拾東西就出門了。然後出門我就轉向了,然後就給你發微信語音了,然後你們就給你們發定位,你們就找著我了,就是這樣。”“嗯,那,你住的那家旅店叫什麼名兒啊?”“好像叫什麼,嗯,哦,哦對了,叫春和坊”。婁南聽完一臉嚴肅,然後跟涵涵說,行了,今天先問這麼多,你先睡吧。然後招呼那哥兒倆去北屋。

到了北屋,婁南一把拉過哥兒倆,然後小小聲跟他們說,你嫂子這是遇著鬼啦!一句話把哥兒倆全給嚇傻了。“哥啊,這聽著是挺瘮人的,但是這有沒有可能是狐仙啊?或者說,嫂子真的是走迷了路了呢?”婁南完全不相信胖子這種胡話。“你TM胡說,那首詩我是不知道是個啥,但是那個春和坊我可知道,那個春和坊,明明是八卦街裡的一個旅館,按你嫂子說的,她要是當時在太原街地鐵站下的車,就她那兩步走的,還能那麼短時間走回到八卦街來?這不是遇著鬼了是什麼?”這麼一說,曲胖子和撲克真全傻了,而且害怕得要命。三個老爺們兒,雖然是晚上,但是也是在自己家裡啊,雖然南屋住著一個有可能撞見鬼的、也有可能來路不明的姑娘,但這三個人的反應確實有點兒太大了。“哥,那嫂子,哦,這姑娘這耳朵咱還給她看不啊?婦嬰醫院那小大夫說她師兄咋咋神咋咋神的,你說能瞅出點兒啥不?”婁南尋思了一下,趙心箏這個姑娘呢,雖說是個大夫,但是卻是一個成天迷信塔羅牌的一個神婆,她成天想的事兒,接觸的人,那全是她那個圈子裡的人,成天的畫圈作法啥的,可神著呢。其實要不是當時在醫院,那趙心箏就能把兜裡的塔羅牌給扽出來給毛涵涵算上一卦。但她仔細看了一下毛涵涵的耳朵之後,抬出這麼一個師兄,那八成很有可能,是她那個圈子裡會點兒神通的人兒。“嗯,看看也行,反正已然這樣了,不如讓他們給瞅瞅,看看這耳朵背後到底是個啥玩意作怪。”婁南突然想起來什麼,跟旁邊的撲克哥說:“撲克,你去查查那首詩是咋回事兒唄?是不是網上搜一下就能搜著啊?”

撲克哥開始敲筆記本電腦,其實這些個詩啊詞的,只要是有出處,上網一搜,肯定能搜到,但是這詩放上去一搜,只能搜到一個出處:瀋陽百詠。這是一個描寫清朝時期瀋陽的詩集,是一個瀋陽的翰林寫的。“哎,找著了哥。這首詩其實前後兩句都來自不同的兩首詩,前兩句是瀋陽百詠的第2首,後兩句是瀋陽百詠的第63首。哥,原詩是這樣的,遼水無勞閘放行,不愁春雨漲連城,雨晴恰稱妾心意,七十二坑春水平。還有一首,茶坊鎮日話津津,晚鈑歸來意更親;好待二更鐘動後,滿街燈火散閒人。”“哎瑪,哥,這都是啥意思啊?這鬼啊狐仙啥的還這麼會寫詩呢喲?這嫂子這一簽抽的,我地媽呀,還抽出個清朝的翰林來。這啥意思呢?”曲胖子從小到大學習都是班裡打狼的,所以,這些高深的玩意,在他腦子裡,完全是外星符號一樣。婁南雖然也不解這詩的含義,但還是覺得,這裡邊怪事太多。這詩縷不明白,那就先從耳朵開始,先把病看明白再說。

誰家攤上個病人,基本也都是慌了,更別說婁南這一干子人遇著毛涵涵這號“病人”了。曲胖子雖然有點兒冷,但應該還不至於打哆嗦,可是,這個夜半的10點鐘,來到醫大這種地方,曲胖子最怕晚上出門了,更別說來醫院了。“哥,你說,嫂子這種病,到底應該看哪科兒呀?”“看哪科?”婁南轉回頭,眉毛擰了一個大疙瘩。姚記撲克在後邊捅了一下胖子,那意思這種時候你少說話。看哪科?婁南何嘗不想知道毛涵涵這號病人到底應該看哪科。正常耳鼻喉科見過透明耳朵的病人兒麼?但是呢,趙心箏他還是信得過的,至少他進婦嬰裡擺攤兒這事兒就是心箏給辦的,那時候還不興這種甩什麼錢、行什麼賄啥的,心箏是婁南的初中同學,那時候這倆人兒好像還挺有那麼點兒意思的,當時婁南從五愛街練攤兒實在混不下去的時候,還是趙心箏這種好姑娘來到他的生活裡,給他出路。可是,怎知道,婁南這種貨,就是不喜歡趙心箏這種倒搭的,哎,就是喜歡毛涵涵這種,脾氣火暴,上來就親的。其實,婁南多多少少有點兒這種被這種暴力征服的慾望吧。自從認識了毛涵涵,婁南還從來沒見過她像現在這麼乖過,那個大大咧咧出門不帶腦子的姑娘好像從來都沒來過他的生活,現在眼前這個,把自己的腦袋埋在一坨大頭巾裡的姑娘,無論如何也沒法兒當街可以給婁南三個在嘴巴子的姑娘聯繫到一起。好像現在這個姑娘,是一隻鬥敗了的小野狗,只知道縮在洞裡舔傷口。

夜色包裹下的醫大老校區,已經基本沒什麼燈光了,除了被改造成停車場的操場,雖然蒿草滿地,卻燈火通明。與醫大醫院住院部的鋥明瓦亮相比,校園這半區顯得明暗斑駁得詭異而神秘。這裡老校區並不像沈北新校區一樣,新穎大氣,除了特別容易被人注意的禮堂之外,更多的,是那種那種通開擺列的平房,一般這樣的平房在瀋陽農村比較多見,但是擺列這麼長一列的,並不多。而且,這種日本式的平房,還有一些獨有的特點,就是,屋子與屋子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集,更多的是一個單位之間有一定的隔離牆,然後隔離牆之間並沒有太多的個性化的設計,所以,基本看起來,這些區間大同小異。趙心箏告訴婁南的是,東面數第三列的南面數第四間屋,婁南對這種數列還是相對敏感的,婁南雖然成年之後一直在五愛混,但當時高中的時候數學還是挺好的。幾個人在婁南引領下,七拐八拐地就來到所說的地點,那個平房最中間的區隔牆裡,一個屋子,裡面暗暗地,透出一點點白熾燈的微微亮光。屋子門口,一盞舊式的鐵製燈罩的黃燈亮在整個屋子的門口,在黑夜的映襯下,那個昏黃的感覺難免讓人心慌。屋子門口擋著厚厚的大門簾,這種情景,婁南心裡也實在發毛。他沒敢直接進屋去,而是掏出手機,撥打了趙心箏給他的手機號碼,但是聽到的是一直佔線的聲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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