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閱讀行動計劃徵文丨我與紹棠相識的日子

自6月11日開始,作為大運河閱讀行動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大運河閱讀行動計劃主題讀書徵文活動,

開始面向全社會徵集優秀作品

京杭大運河——這條世界上最長的運河,已經靜靜流淌了2500餘年,成為貫通中華南北大地的一條文脈,在經年累月的積澱下形成運河獨有的文化底蘊。大運河流經的每一個地方,運河文化都深深浸潤在人們的內心深處;大運河的每一滴水,都閃耀著文學和詩意的光輝。

即日起,閱讀君將精選徵集到的優秀作品與大家分享,讓我們一起從文章中感受大運河的美麗風光和歷史文化,從字裡行間體味運河兒女對大運河的深情。

如果您對運河也有感觸,心中也有故事,歡迎投稿至郵箱[email protected],和我們一起分享。

我與紹棠相識的日子

楊殿武

我時常想起與劉紹棠相識的日子,他是大運河之子,是運河鄉土文化的創始人,一生為運河鄉土文化奮筆疾書,搖旗吶喊。

大运河阅读行动计划征文丨我与绍棠相识的日子

中國著名鄉土文學作家,“荷花澱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大運河鄉土文學體系”創立者劉紹棠(左一)

紹棠雖然離開了我們,但每逢伏案習書,好像他都在我身邊。不眠的時候,是他從夢中把我喚醒。他說:“生活是一本毛邊書,我的60年的人生經歷便是力證。人人都是維吾爾族姑娘,小辮子一抓一大把。彩焗、隆鼻、隆胸,割雙眼皮等美容術,純屬造假,假的就是假的,偽裝應該剝去。”(來源:《我是劉紹棠》題記)大運河造就了他稟性剛烈,率直純真的性格。他的第一聲嬰啼在運河的濤聲裡,第一串腳印在運河的沙灘上。嚼著高梁飯,頂著高梁花,跑進青紗帳是他的生活起點。一把小泥鰍,一窩野鳥蛋是他兒時的最愛。他的骨子裡處處散發著大運河的鄉土氣息。

他曾經在運河灘上狅奔,追趕一隻走遠的漁船。當時,他還不知道,那是交通員去執行緊急任務。後來,他加入了兒童團。他最喜歡灘頭上的黃花菜,他知道,母親每天蒸好菜團要送到前線……他長大了,走得很遠。他時常記起,黃昏時,奶奶倚著土牆頭,朝運河灘喊他回來的聲音。大運河養育了他,抹不掉的鄉愁,在他身上印著這塊土地的桑梓情懷。故鄉的月落烏啼,岸柳報春,犁前馬後,瓜棚李下……開啟了他深愛故土的赤子心扉,放飛著他永遠長不大的童年。

大运河阅读行动计划征文丨我与绍棠相识的日子

古運河

“偶像”劉紹棠

我讀初中的時候,紹棠的《青枝綠葉》成了我酷愛文學的啟蒙教材,一步步使我認識到了文學的真諦。《青枝綠葉》雖然寫的是農村剛剛組織起來的生活,但在人民公社時期,也處處有互助組組長春果和副組長寶貴這樣的典型人物。剛走上集體化道路的人,把家庭融入到社會里,一心一意跟黨走。一股奔向合作化的熱浪,形成了推動社會前進的強大動力。《青枝綠葉》表現了大運河畔父老鄉親無比堅強的思想情操。

《青枝綠葉》的激情燃燒著我,有時我約上夥伴也跑到運河灘上,去體驗紹棠筆下“毒熱、毒熱”的天氣。跑起來,也真的像互助組長春果的淺花褂子,被溼得裹在身上。夥伴們好奇地學著互助組副組長寶貴的樣子:“趕快布穀!”一聲聲地叫,真像布穀鳥來了。看著沙灘上一串串腳印,我喊起來:“這裡也有紹棠的腳窩!”有時,我們很晚才回家,躺在沙灘上看星星。露水落下來,潮潮的有些溼,我們也不覺得。還再學著寶貴說話:“還要朝集體農莊引,到那時節,屋裡有電燈,黑夜能看電影,耕種收割有拖拉機。閒下時,坐上農莊的汽車,到北京參觀參觀。”紹棠筆下的人物,走在社會主義的大道上,如春風得意,看著前邊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充滿著堅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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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青枝綠葉》

(十月文藝出版社)

讀《青枝綠葉》,我看到了天寶、寶貴、春果、滿囤……都比著個跑在奔向合作化的路上。

讀《擺渡口》,知道十八歲的青林還那麼孩子氣,卻敢對春蘭說,今天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讀《大青騾子》,親家婆答應把大青騾子借出去,老頭子桑貴,最後也沒有把大青騾子牽到閨女家去拉秋……可見小說裡塑造的人物,集體主義思想是多麼濃厚。

紹棠小說中一個個鮮活的人物,活躍在大運河畔,成長在人民心中,伴我走過了中學時代。

一九六九年,榆林莊大橋興建之際,我以一個民工的身份來到建設工地。一天下午,李廣印團長作了激動人心的動員報告,慷鏘有力的語言振盪運河兩岸。這時,一個衣著樸實,恰似閒庭信步一樣的人從會場的邊緣走過。有人碰了我一下說:“他就是劉紹棠。”瞬間,這句話佔有了我大腦中的全部空間。幾千人的會場很安靜,主席臺上的聲音像潮水一樣,一浪高過一浪。這種聲音似乎在我的耳際停了下來。我的眼神極力瞄著紹棠的身影,他越走越遠,背影像一個駝背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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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左二)在他的家鄉北京通縣(現通州區)

在我的心目中,一個少年成名的作家是無比神聖的。解放那年,他剛滿十三歲,就在北京青年報上發表了自己的作品。以後又在光明日報、新民日報、河北文藝等報刊上發表小說。受到了前輩知名作家孫犁、周立波、柳青等同志的辛勤培育。一九五三年他的第一本小說集《青枝綠葉》出版,震撼了中國文壇,成為社會主義文學的一顆璀璨明珠。他的成長史與我今天看到的背影,在我心中產生了極大的落差。

當時,我是一個酷愛文學的青年,很想見到一位在社會上有影響的知名作家。我讀小學的時候,就聽說儒林村有一個少年神童作家。他在潞河中學讀書時,他的作品就被選入了教材,我多麼盼望有一天能和他見上一面呀。儒林村距肖家林村十幾里路,哪怕能走進儒林村我都有一種自豪感。但,紹棠的名聲大氣使我望而卻步了。我讀初中時,有人跟我說,紹棠戴著“右派”帽子早就回村勞動改造了。雖然我心裡為之一震,但我覺得文學就是文學,“右派”不會使文學失掉色彩,那時候想見到紹棠的心情更加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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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與中國民族音樂家王洛賓在潞河中學

初見劉紹棠

這一刻終於來到了,見到了他的身影,一切在想象之中的事就要成為現實。我似乎已經聽到他在說:文學是一個廣闊的天地,文學是大有作為的。我的心情無比激動,那一刻我像跑了起來,就跟在紹棠的身後。

誓師大會閉幕了,西集領隊開始組建文藝宣傳隊。以文藝形式宣傳黨在現時期的方針政策,當時把我也編了進去,讓我搞些自編自演的文藝節目。凡參加文藝宣傳隊的人,排練時可以不參加工地勞動,同時這也是一件很榮耀的事。被挑選上來的人都集中到一個大工棚裡,有表演基礎的人,分別做了技巧上的模仿表演,工棚裡一派歡歌笑語。我一直沉默在一個角落裡,對眼前的一切並不感興趣,兩眼一直盯著工棚一側打開的窗子。外邊已經不那麼亮堂了,馬蹄表正好響起下午5點的鈴聲。我不能再等下去,說出幾個藉故理由也沒得到領導的應允。此時,我想紹棠已經走得很遠了,於是,我不假思索地說:“家裡有急事,一定要走!”我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恩准。

即使邁開了輕快的步子,可到哪裡去找紹棠呢。眼前有兩三條路,我極力確認著發現紹棠背影的那條路。走了好一段時間,不但沒看到紹棠的蹤跡,連一個路人也沒碰上。因為我心中一直有一個見到紹棠的堅定信念,一點也沒有灰心。我繼續朝前走,這時,前邊的沙土路上偶爾出現了千層底鞋的腳印,我循著腳印上了一條大堤。大堤兩側可見幾棵粗大的柳樹,堤坡上的雜草能沒過膝蓋。眼下正是早秋時節,堤下的大片莊稼還沒有開鐮,只有紅高梁剛撂倒在地。狹窄的田間路看不到頭,鑽進去又怕辨不清方向,不知哪條路能奔儒林村。我正在彷徨的時候,發現不遠處一棵柳樹下坐著一個人。從遠處看,半截身子沒在草叢裡,面朝西坐著,頭戴一頂蘑菇草帽。我上前走了幾步,看不清面容,身邊放著一個糞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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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運橋及張家灣古城遺址(來源:北京文摘)

我問路心切,輕輕喚了一聲:“大爺,前邊是儒林村嗎?”那個人一回頭使我大驚失色,極方正的臉形,兩隻眼睛炯炯有神,戴著一副黑邊眼鏡,顯得莊重自如,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他看得我很尷尬,我立即轉變了話題:“我去找劉紹棠。”他臉上有了些喜幸的神色,慢吞吞地說:“你認識他?”“不認識。”“不認識找他幹啥,”說完轉過身,還是原來那個姿式,看著遠處秋天的景緻去了。我吃了閉門羮,看他那種神態,再問也不會得到明確的答覆了。我直截了當地說:“您就是紹棠同志吧,肖家林村朱鶴軒經常提起您。”這一招真靈,他從堤坡上站起來,說:“你也是肖家林村人?”我說:“是。”“那是我朱大爺,”他笑著說:“朱大爺提到我什麼?”“他說您讀小學的時候,毎天都要到村口等他。”這時,他站起來背好糞箕,和我一邊說話一邊向前溜達著。他不那麼木訥寡言了,說:“那時候,朱大爺是郵差。兒童團時期接送情報,他就經常從那個村口進村,當上郵差他仍然走那條路。所以我每天拿少年報,也是到那個路口去等他,其實,我也是為看看其它報刊上有沒有更好的文章。他看我天真、聰穎、好學,有時我不能及時來到村口,他不厭煩地在村口等著。我很感激他,他現在還好嗎?”紹棠說起這段事很高興,一直笑臉看著我。我感到不那麼拘謹了,說:“他的身體很好,在生產隊做現金出納工作。”他又想起一件事對我說:“那時侯條件很差,一把雨傘也是奢侈品。有一天下起了小雨,我撐著傘在村口等他,見到他的時候,他的上衣已經溼了。我把雨傘遞給他,他很神秘地告訴我:‘這是一把桐油雨傘,不能隨便給別人用。’我拗不過他,順手把我經常坐在草地上看書用的水淋布墊子苫在了他的郵包上。”

紹棠自幼就喜歡讀書,魯迅、茅盾、巴金、老舍等文學家的作品給了他很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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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前排右一)楊殿武(後排中間)

紹棠的家

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才進儒林村,在村裡並沒有落腳,一直走進村後的一個小樹林。林子裡已經黑下來了,依稀能看到有三間土坯房,牆面上連一塊磚也沒有。紹棠很自如地把門打開,房門不像落鎖的樣子。他進屋點上煤油燈我才進去,一進門就像踩在沙子堆裡,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張張稿紙散落在地上。臥室裡也是沙土地面,一張床可能是自制的,不寬不窄,倚放在東邊的山牆上。被褥很乾淨,床上支著蚊帳。靠北牆是一個兩層書架,書架上放著一摞摞發黃的報紙和刊物。書架旁戳著兩個敞口麻袋,裡邊裝滿了廢棄稿紙,兩扇木格子窗戶用木棍支著。佈局雖然簡陋,我卻感到處處新鮮。紹棠看出了我的好奇,說:“這是一處光棍漢的住房,他在這裡上吊死了,村裡的孩子大人都不敢到這裡來。我不怕,唯物主義者嘛,我覺得搬到這裡很舒服。”

天完全黑下來了,我張羅著要走,他沒做挽留,順手拿起一本《春種秋收》小說集送給了我。我如獲至寶,一直拿在手裡。他怕我出門找不到路,送我到林子外,說了聲再見才回去。我本應返回建橋工地,又怕《春種秋收》這本書被工地上的人拿走,還是回肖家林村了。

從那以後,我一直想念著紹棠。在建橋工地上經常說起他的事。秋收的時候,我看到過他坐在拉秋的馬車上;種麥時節,我看到過他牽著毛驢,拉著砘子,跟在犁杖的後邊。有時看到他,依然揹著糞箕走在那條老路上。

一年以後,大橋竣工了,我又一次去找紹棠。他住的還是那三間土房,很湊巧,他正在家。我剛落座他就跟我說:“我已經醞釀好了一個三部曲,《青草》《狼煙》《地火》。反映的是中華民族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戰爭和社會發展。”一張桌面上放著兩摞稿紙,看樣子他已經進入了創作狀態,我沒有過多地打擾他。我說:“大部頭作品素材繁多,怎麼去積累呢?”他把筆放下,很認真地說:“我是大運河的兒子,從小吃著她的奶水,每一天都是素材。大運河流淌二千多年,寫母親的腳印就是文化。”他很健談,像一下要踢開我眼前的障礙,說:“你是西集肖家林村人,清亁隆時期,西集有集場,你們村也有集場,而且很火爆。商鋪、門店字號都跟大運河有關,“運河綢緞莊”“河灣肉餅鋪”等等。那時候漕運繁忙,你們堤南運河段經常有商船停泊。南方的絲綢、茶葉,生活日用品,源源不斷地投放到集場。集場的繁榮帶來了地方的經濟發展,使生產力進一步得到改善。耕地有騾馬,拉秋有大車,村人安居樂業。

這個地方是哪?是我們的家鄉;這裡的人是誰?是我們的親人。寫大運河,寫親人的事,就是我們的鄉土文學。”那次我受到了很大教育,知道了文學沃土就是我們成長的地方。挖掘大運河文化,就是在傳承人類的文明史。紹棠先生的文學作品充滿鄉土氣息,就是他愛運河、愛家鄉、愛父老的親情結晶。他一直在桌前的凳子上坐著,又說了些鼓勵的話。臨走時,他送我一個牛皮紙日記本,在扉頁上寫下了“祝你成功”的字樣,下邊簽著劉紹棠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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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我的創作生涯》

一九七八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黨在農村落實了政策,紹棠回北京了。我幾經打聽才知道,他住在北京府佑街光明衚衕45號。當時,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前去看望他。

一九八零年,我參加通縣文化館舉辦的文學創作班的時候,見到了紹棠。他和浩然一同到創作班上來,為通縣業餘作者審閱稿件指導創作。在創作班上他和浩然與我們合影,照片發表在一九八零年《運河》第二期的封二上。紹棠與浩然同志為通州區的文學事業發展作出了卓越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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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與浩然等北京作家合影

紹棠走了,離開了我們。他的《青枝綠葉》伴隨著《運河的槳聲》永遠迴盪在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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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棠《運河的槳聲》

(十月文藝出版社)

作者介紹:楊殿武。1948年生,中共黨員,住西集鎮肖林村。通州大運河研究會會員、通州區作家協會會員。著有小說集《柴門軼事》,散文多發於通州區文聯《運河》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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