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發現河北

重新發現河北

文丨宋彥成(方塘智庫區域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

改革開放四十年,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使我國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國家富強。四十年,我國進入新時代,“不均衡不充分”成為現階段的主要矛盾。政令出北京,舉國貫徹實施,回望燕趙之地,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持續推進,區域間的產業變革與產業轉移風起雲湧。

除此以外,如同所有北方的沖積平原,春種、秋收、冬藏,人們關心糧食和蔬菜,關心經濟和天氣。又是一年,華北平原的春天如約而至,然而霧霾卻仍未散去,在工業化與城市化齊頭並進的時代,京畿之地河北也迎來新的歷史使命。

1、京畿之地河北的困惑

一到秋冬季,華北平原就籠罩在霧霾之下,撥開顆粒感分明的煙幕,所聞所見到的是工業廢氣、汽車尾氣以及生火取暖排放出的煙塵等,經一系物理化學反應之後清晰可辨、避無可避,而其背後隱藏的是城市化與工業化進程中難以避免的產業結構與社會發展問題。

在以煤炭、石油等石化資源進行熱能轉化的工業體系中,無論是在生產端還是消費端,效益最大化難免會超出生態系統的自淨能力,尤其是最可直觀察覺到的大氣環境變化。然而,即便作為一國首都,北京也不能倖免,從早年的沙塵天氣到如今的霧霾痼疾,困擾北京的生態問題久矣。

一直以來,北京都在努力營造藍天白雲的國都氣象,從植樹造林到產業結構調整,從限號限行再到禁燒煙煤,從北京發出的政令一道接著一道。無疑,北京以及環京周邊城鎮的工業體系自然也受到最嚴格的管控,從首鋼遷出開始,天安門上再難看得見煙囪。

作為北京的門戶,京畿之地河北的使命就是拱衛京師。在農牧業時代,無論是秦皇島山海關還是張家口大境門,其所承擔的責任是關內政權的穩固。因此,對於河北的經營關聯著江山國祚,遠到“土木堡之變”的記憶傷痕,近至西柏坡的往事風雲,河北都是北京的河北。

從區域地理來看,河北的應許之地指的是太行山以東,渤海以西,依山靠海,物產豐足。當下來看,作為我國唯一兼有高原、山地、丘陵、平原、湖泊和海濱的省份,以及我國重要的糧棉產區,河北的“不均衡不充分”既表現在其內部不同區域的11個地市之間,也反映在與其在建制上涇渭分明的京津兩地之間,更在於其自身產業結構在名義上的不均衡。

以工業見長的唐山市幾乎歷年GDP總量皆碾壓河北省會石家莊市,更不必說規模僅在千億級別的承德、張家口、衡水以及秦皇島。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僅唐山與石家莊兩市GDP總量就計13109.6億元,佔比達36.5%。即便不以GDP論英雄,從資源稟賦、區位價值、未來發展潛力等維度進行量化分析,河北各市之間儼然差異懸殊。

就河北自身而言,雖然2017年其GDP近乎實現3.6萬億元,總量較之於2.8萬億規模的北京以及1.8萬億的天津為多,但其前提在於以一省之力發展經濟,人均GDP則遠不及京、津,這事實上關乎到如何定位河北的問題,河北是農業大省不虛,同時也是廣義上的工業大省,其中2017年河北省三次產業結構為9.8:48.4:41.8,“二三一”產業結構特徵分明。

以老大哥唐山為例,在其現有的工業體系中覆蓋有鋼鐵、裝備製造、能源、化工、建材等行業,其中鋼鐵行業和裝備製造業所佔比重最大,而鋼鐵的營收曾一度佔到唐山全市GDP的70%,這意味著與其產業相關度較高的煤炭、建材等高耗能、高汙染行業的集中分佈。至於其他諸市,經過多年發展,同樣形成以第二產業為主導的經濟體系,這就使得拱衛京師的河北自身面臨發展經濟與生態保護的結構性問題。

2、河北的使命召喚

長久以來,人們談及河北必然聯繫到北京的“虹吸效應”,而“燈下黑”的發展魔咒,使得河北難以在經濟上有更多建樹,甚至形成“環京貧困帶”,並且一度在記者、觀察家和研究人員悲憫的筆下一片衰敗景象。

在有關河北的敘述表達中,無論是當地人還是作為他者的賓客,無不慨嘆於人才外流、村鎮空心與產業凋敝。的確,正是咫尺之遙的北京使得潮白河兩岸的通州與大廠走向截然不同的命運,而河北也在首都北京變身成為大城市的過程中,慷當以慨,以至於北京竟得了大城市病,不得不疏浚。

河北是北京的河北,河北是京津冀的河北。無論是北京化解過剩產能,還是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京畿之地河北始終牢記自己的使命。事實上,長久以來在河北自身的觀念系統中,其人對於北京的認同遠遠大於對石家莊的認同,甚至於在一個更寬泛的歷史文化地理語境中去認同一個作為“燕趙之地”的河北。

無論是“京津冀一體化”,還是2014年“京津冀協同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無疑利在京津冀,利在河北。一方面,河北因地利之便,得享京、津兩地城鎮化的紅利,藉此整體推動河北城鎮化的水準,自不必說一些環京小城鎮如燕郊、固安、大廠等縣域更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另一方面,河北也於此迎來京津產業轉移的紅利期,從以首鋼為主的能耗型企業轉移至唐山始,嚐到甜頭的河北樂此不疲,積極承接源自北京的產業轉移,甚至還為此與毗鄰的天津市競爭不斷。

作為首都北京疏解勞動密集型產業的首選之地,河北儼然不再只是世人印象中北京的“菜籃子基地”和“後花園”,2015年《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確定河北省“三區一基地”的功能定位,即建設“全國現代商貿物流重要基地、產業轉型升級試驗區、新型城鎮化與城鄉統籌示範區、京津冀生態環境支撐區”。

顯然,從一開始,河北就不是河北的河北,尤其是張家口、承德、廊坊、保定四個地級市、14縣區的環首都綠色經濟圈,更是取決於北京整體的發展規劃。2017年9月《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16年-2035年》(簡稱《北京新總規》)出臺,北京將從“城”轉變為“都”,成為全國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以及科技創新中心,而當年4月橫空出世的雄安新區無疑是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的集中承載地。

除此以外,在《新總規》所劃定的京津冀區域空間格局中,其西北部生態涵養區涉及河北省承德、張家口、保定、石家莊、邢臺以及邯鄲六市,牽一髮而動全身,河北肩負護衛北京藍天的重任。因此,在京津冀協同發展進程中,對於河北來說,北京的產業轉移既是機遇也有挑戰,世間安得雙全法?

2015年,時任北京市長的王安順聲明汙染企業不轉給津冀,而在此之前,河北幾乎照單全收。對於像首鋼這樣的能耗型企業,雖然其在產區轉移中完成了生產線的更新,為唐山社會經濟發展立下汗馬功勞,但是對資源高度依賴、汙染、產能過剩等問題並沒有從根源上得到解決。這其實也是資源型城市唐山船大難掉頭原因所在,面臨去產能與產業升級的雙重困境,經濟轉型升級成為必然。

3、河北的碧海藍天夢

長久以來,京畿之地河北就未能跳出河北、跳出京畿。近年,對於“跳出河北看河北,跳出京畿看河北”的呼聲不絕於耳,而其契機一方面在於京津冀協同發展,以疏解非首都功能為抓手,打通三省市的任督二脈,從交通、生態、產業三個方面為著力點,達到互利共贏、互通有無、開放包容;另一方面在於向海而生。作為沿海的河北,不管是秦皇島、唐山還是滄州都具備發展藍色經濟的巨大潛力。

2011年11月,國務院和發改委批覆的《河北沿海地區發展規劃》中指出,把河北沿海地區建設成為環渤海地區新興增長區域、京津城市功能拓展和產業轉移的重要承接地、全國重要的新型工業化基地、開放合作的新高地、北方沿海生態良好的宜居區。

其實對於打造沿海增長極,早在2003年,唐山市委、市政府就提出發揮環渤海優勢,依託傳統產業,用“藍色思路改寫煤都歷史”,實現生產力佈局向沿海推進的新的發展戰略。對於河北來說,發展藍色經濟而逐漸淡化黑色經濟的主色調,不但關乎到其自身可持續發展的訴求,也在於北京對於環境容量的要求,使得河北不得不謀變。

比如以舉全省之力打造的曹妃甸新區、渤海新區兩大增長極,除了發展綠色港口經濟之外,其將分別建成特種鋼生產基地以及中國北方的化工產業基地。對於曹妃甸新區而言,一方面需要對既有建成項目進行升級,比如鋼鐵、電力等行業,另一方面在未來的發展規劃中打造綠色產業、綠色城市,這將關乎到唐山的轉型以及河北整體的產業格局。

其實,最終觀照的是美麗河北、綠色河北、綠色京津冀。過去四年,京津冀三省市大力實施大氣汙染聯動防治,其中河北不斷推進鋼鐵、煤炭去產能,改造提升城市燃煤鍋爐,以及農村地區冬季供暖方式。由此,北京的藍天多了起來,河北的藍天也多了起來。

因此,面對新的經濟、資源以及環境的形勢,河北產業結構的調整勢在必行,實現從“二三一”轉變為“三二一”的產業格局,通過大力發展第三產業,使第三產業成為河北省經濟增長的引擎。譬如,2017年GDP增速達7.3%的石家莊和秦皇島,為全省之最,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第三產業的發力,相比之下,唐山和保定的GDP增速低於全省平均水平,原因不言自明。

此外,從2012年的11.9:52.9:35.2,到2017年的9.8:48.4:41.8,5年之間,河北省三次產業結構不斷進行調整,其中第三產業比重增加顯著,第二產業有所減少;同時,在全球產業變革之際,河北也在不斷推進工業化的升級發展,由以原材料生產及加工程度低的重工業,向科技含量高、技術密集的高加工度工業轉化,比如北京現代汽車等項目相繼落戶河北,高新技術產業佔比提高6.6%等。

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河北省省長許勤指出,河北將實施推進工業轉型升級指導意見和科技創新三年行動計劃、戰略性新興產業三年行動計劃,開展質量提升十大專項行動,建立健全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政策體系、標準體系、考核體系,努力實現創新發展、綠色發展、高質量發展。

重新發現河北

顯然,河北已經到了新一輪承接京津產業轉移的時代,比如在雄安新區的產業定位中所承接的教育、醫療、科技等高端高新產業,甚至於促成當地現有生產型企業的轉移和轉型升級。並且不耽於此,在京津冀協同發展中的河北,理應更開放、更主動,擁抱更綠色的產業結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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