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找到你(民間故事)

 1。甩不掉的啞巴

今年58歲的田老憨,中年喪妻,無兒無女。三年前老母親過世,老實巴交的他經人介紹,在省城一個大老闆家裡做保安。

大老闆一家三口住著一個帶花園的大別墅。男主人叫劉偉強,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為人溫文爾雅,叫田老憨“田叔”,說話和和氣氣的。女主人叫張莉,心眼兒不壞,就是說話有點嗆人。這對夫妻快40歲了才有了一個女娃子,今年4歲,眉心長了顆紅痣,小名叫妞妞,胖嘟嘟的就像一個洋娃娃,又乖巧又可愛。

轉眼又是清明節。和往年一樣,田老憨要請假回鄉下給老孃掃墓。劉偉強不但準了他的假,而且給了他500元錢:“田叔,你一年到頭回趟鄉下不容易。這次給你三天假,買點禮品去看看親戚吧!”

田老憨所在的村子位於大山深處的一個半山腰上,叫蛤蟆井村,村裡一共20多戶人家,論起來都是沾親帶故的。這些年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外出打工,留在村裡的基本只有老人和小孩了。

田老憨回家給老孃上了墳後,顧不得休息,就挨家挨戶看望親戚鄰里,把帶來的禮物一一送出去。老人們個個誇他有“老來福”。

這不都是託了主人家的福嘛!田老憨內心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不過他雖然高興,也無心在老家多逗留了,決定次日就回到省城去,也好為主人家裡多照應著點。

第二天一大早,他拎著鄉親們送的土特產剛到村口,就見大樟樹下站著一個年輕人,個子矮矮的,一看見他就“嘿嘿嘿”地直笑。

田老憨認識他,那是村裡的一個啞巴子。他自幼父母雙亡,沒有讀過書,也沒有兄弟姐妹,連名字也沒有,是吃村裡“百家飯”長大的。

見他站住了,啞巴衝上來就“咿咿呀呀”地比畫開了,意思是說他要跟著田老憨到城裡打工。

田老憨這下頭都大了,可和啞巴子說又說不清楚,趕又趕不走,這時村裡最年長的葉奶奶說話了:“我說老憨啊,蛤蟆井村如今是草越來越多,人越來越少,我們幾個老的還能活幾年?你就讓啞巴子跟著你吧!給他口飯吃就行!”

田老憨不由得叫苦連天:“葉奶奶,不成啊,我自己都是給人打工的,哪有能力負擔別人?再說城裡誰會要一個啞巴打工?說不定連我的飯碗也要砸了!”村裡其他老人也連連點頭稱是。

見此情形,葉奶奶也無話可說:“說起來也是這個理,可不能讓啞巴子連累你!你走吧!”

這時候田老憨想“脫身”也不容易了,那啞巴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呢!鄰居的張奶奶向來機靈,見田老憨一籌莫展,就悄悄附在他的耳邊說:“你走,我掩護!”

她走到啞巴子面前邊比畫邊說:“我有10斤綠豆,想讓你們帶到城裡去,跟我去拿吧!”

啞巴子一聽喜笑顏開:他以為田老憨已同意帶他了,歡天喜地跟著張奶奶走了。張奶奶等他前腳進了屋,後腳立馬就把門鎖了。幾個老人一齊轉身揮手說:“老憨,老憨,你快點走!”

田老憨像逃難似的向山下一路狂奔,到了車站,省城的班車也到了。他在人群中擠擠挨挨地上了車,好不容易找了個座位剛坐下,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他猛一回頭不由徹底傻眼了:只見啞巴子滿頭是汗,正朝他笑呢!

2。天降橫禍

田老憨帶著一個甩不掉的啞巴子,無奈地回到了省城。此時已是下午3點鐘了,他愁眉苦臉地按響了主人家的門鈴,來開門的是女主人張莉,她一眼看見了笑嘻嘻的啞巴子:“咦?這人是誰呀?”

田老憨結結巴巴地說:“他是我們村裡的人,是個啞巴子,非得跟著我來……”張莉打斷了他的話頭:“老憨,你是到我們家當保安的,不是來當老爺的,怎麼能帶個親戚來玩呢?”

田老憨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啞巴子不是來玩的,他想跟著我打工。”

此話一出,張莉火大了:“你有什麼權利答應他來我家裡打工!”田老憨乾脆頭皮一硬,心一橫提出了要求:“老闆娘,這啞巴子無家無業,但人挺勤快,你讓他留下來吧,給口飯吃就行!”

“不行!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

妻子的吵鬧聲被正在客廳裡看電視的劉偉強聽到了,他抱著女兒妞妞走出門來。張莉一見丈夫,那話就像連珠炮似的往外發射:“你說氣人不氣人?田老憨回趟家,居然帶著個啞巴子回來!他當自己是誰呀!”丈夫攔住妻子話頭,轉身和藹地問田老憨:“田叔,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你慢慢說。”

田老憨苦著臉把前後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劉老闆,您看能不能讓啞巴子暫時留下,讓我帶著他,也不需要給他發工錢,給口飯吃就行。如果你們覺得他不行,過些日子我送他回去,成嗎?”

還未等劉偉強答話,張莉又嚷開了:“不行,一個不三不四的人怎能留下?我家的財產安全誰保證?妞妞要是被他騙走怎麼辦,誰負責?”

張莉還在大喊大叫,花壇邊卻傳來了一陣歡笑聲。大家轉頭一望,只見妞妞和啞巴子在一起正玩得開心。

花壇邊的石板上,擺著幾個泥捏的小貓小狗,劉偉強走過去饒有興致地看著啞巴:“這些都是你捏的?再捏一個給我看看好嗎?”啞巴咧著嘴巴點點頭,順手從花壇裡抓了一把泥,只見他把泥放在手心裡,一搓兩揉,三捏四捏,一會兒就捏出了一隻雄赳赳昂頭打鳴的大公雞!

這下連田老憨也笑了:“想不到啞巴子還有這本事!”妞妞更是高興得直跳:“大公雞,喔喔啼!”突然她一把抱住劉偉強的腿說:“爸爸!我喜歡啞叔叔!我要和他一起玩!”劉偉強笑著摸摸女兒的頭說:“好好,咱們聽妞妞的!”說完他又轉身對妻子說:“我從來沒見妞妞笑得這麼開心過,我看妞妞和這啞巴子有緣!再說我們花園拔草修剪什麼的正缺人手,我看留下他吧!田叔帶來的人,是不會錯的!”

啞巴子就這樣留在了劉家。別看他不會說話,也不識字,卻聰明過人,什麼活兒只要比畫一下他就會幹,幾天下來,整個花園的雜草被他拔得乾乾淨淨,草壇被修剪得平平整整。連最愛挑剔的女主人張莉都沒了脾氣。

最令人驚奇的是妞妞彷彿與他天生有緣,整天像小跟屁蟲似的跟著啞巴子,還會與他用“啞語”交流。張莉一高興,上街買了一件白色的名牌襯衫送給啞巴子。

可好景不長,半個月後的一天上午,張莉忽然發現外面花園裡靜悄悄的,啞巴子和妞妞到哪裡去了呢?她問正在埋頭修理水龍頭的田老憨,他也一臉茫然:“咦?兩人剛才還在這兒玩呢!是不是跑到對面超市去了?”

這時劉偉強正好回家,聽見這事笑笑說:“啞巴子帶著妞妞多玩一會兒,不要緊的,別急!”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啞巴子和妞妞仍舊沒有回來!田老憨和劉老闆連忙分頭到超市、兒童公園等處尋找,也不見蹤影。

這時候劉老闆頭上的汗下來了。張莉已經急得哭了。

田老憨突然想起:“劉老闆,我們可以去查一下監控!”監控顯示,上午9點左右,啞巴子穿著那件老闆娘買的新衣服,抱著妞妞走出大門,然後一直向汽車站方向走去。

見此情景,張莉幾乎瘋了,她一把扯住田老憨說:“你說!你叫啞巴子把妞妞藏到哪兒去了?”劉偉強拉開了吵鬧的妻子:“田叔,請你分析一下,啞巴子可能帶妞妞到哪兒去呢?”

田老憨早就亂了方寸,被劉老闆一問,一激靈倒理出了一點頭緒:“啞巴子太喜歡妞妞了,是不是帶她到我們村去了?”

劉老闆一聽直點頭:“有可能!他穿上新衣服就是回村顯擺去了!”

事不宜遲,田老憨帶路,劉老闆和妻子張莉一分鐘也不敢多耽擱,開了車子直奔大山裡的蛤蟆井村。

經過近3個小時的車程,又爬了一個小時的山路,一行人終於到達位於半山腰的小村子,可這回他們徹底失望了:啞巴子根本就沒有回村,他帶著妞妞去哪兒了呢?

張莉這下徹底崩潰了,她一把扭住田老憨:“我們夫妻40出頭才有了這個寶貝女兒啊,現在被啞巴拐跑了,你叫我怎麼活啊!我跟你拼了!”

村裡的老太太見田老憨受欺負,趕緊一齊上來拉的拉,推的推。

葉奶奶聽出了門道,她走上前說:“剛才她說什麼啞巴子、人販子,老憨,這是什麼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清楚!”

田老憨垂頭喪氣地說:“葉奶奶,啞巴子闖禍了……”他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劉老闆說:“大伯大媽,我家孩子丟了,到村裡問問,請大家理解我們的心情!”

葉奶奶說:“你家孩子沒了,到我們村要人,我們的啞巴沒了,還要向你們要人哩!告訴你們吧,我們蛤蟆井村人窮,但傷天害理的事不會做!”葉奶奶又對田老憨說:“你一定要把劉家的孩子找回來,要把啞巴找回來,更要把蛤蟆井村的清白找回來!否則你這輩子別回村了!”

3。四方尋找

天黑時分,劉老闆一行失魂落魄地回到省城,直奔城西公安局報警。警察為他們分頭做了筆錄,又查了相關的監控視頻。啞巴子抱著妞妞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了“天眼”中!只見他們在汽車站附近一晃不見了,隨後在火車站附近一晃又不見了,情況十分詭異。公安局領導對劉老闆說:“你們都先回去休息吧,一有消息就會告訴你們!”

短短一天的時間,田老憨的命運被徹底改寫了。張莉把他視若仇敵,他根本不可能在劉家再待下去了,而他又不能回村裡去,因為無法面對村裡人。

此時省城已是萬家燈火,田老憨拎著行李失魂落魄地站在一個路口,不知該往哪兒去。正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回頭髮現是劉老闆追上來了。

一天時間,劉老闆彷彿老了很多:“田叔,你那麼大年紀,也沒地方可去。我給你安排個打工的地方吧,雖然工資不高,也算有個安身之處。”田老憨搖了搖頭說:“劉老闆,你待我這麼好,我一輩子忘不了。可我卻給你帶來那麼大的麻煩……”

劉老闆長長地嘆口氣說:“唉!也不能怨你,我們都被矇蔽了。說實話那啞巴子真看不出是個壞人。”田老憨截住了劉老闆的話頭堅決地說:“啞巴子不是壞人!”

一聽這話,劉老闆發火了:“啞巴子不是壞人,那我女兒……”可他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脾氣,轉身把一個信封塞到田老憨包裡說:“這裡有你的工資,另外幾千元是我給你的,算是一點心意。”說完還遞過來一張名片,“今後你有什麼難處,就給我打電話!我走了!”面對這樣一位有情有義的大老闆,田老憨既感動又愧疚,他用衣袖抹了把眼淚說:“劉老闆啊,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田老憨決心把妞妞和啞巴子找回來,可茫茫人海,他該到哪兒去尋找呢?不過有一點他是很清楚的:既然啞巴子和妞妞在汽車站和火車站邊上出現過,那一定會有人看到過他們。對!就從這兩個地方開始尋找!

打這以後,田老憨晚上睡在火車站的椅子上,白天拿著啞巴子和妞妞在花園裡拍的那張照片,在汽車站和火車站附近一圈一圈地尋找,他逢人就問,見小店就打聽,可一晃十多天過去了,卻是一點線索也沒有,這兩人彷彿人間蒸發一般!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這天,田老憨又在火車站附近打聽,一位掃地的大媽拿著照片左看右看了半天說:“這女孩子沒見過,可這穿著名牌襯衫個子矮矮的啞巴子我倒見過,十多天前他在站臺上跑來跑去,下午上了開往天英方向的普客。”

田老憨當即到售票處買了去天英方向的火車票。一上車,他就拿著照片向乘務員挨個兒打聽,很快就有了線索:有幾個女乘務員回憶起來了,十多天前,啞巴子上了車,可他沒有買票,身上也沒有錢,也比畫不清要到哪裡去,還來來回回滿車廂亂跑,最後乘務員在一個叫“蘭塘裡”的火車站點上,把他不客氣地“請”下了車。

田老憨於是在蘭塘裡車站下了車。這裡是個很大的集鎮,風景優美,人氣也很旺。他拿著照片打聽,很快在鎮西邊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幾個小店主告訴他,這啞巴子先是在這裡討飯,後來被一家餛飩店老闆娘叫去洗碗,每天供他一日三餐。他白天幫工,晚上就睡在附近一個橋洞裡。

田老憨連忙找到了那家餛飩店。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啞巴子在三天前已離開這裡了。不過老闆娘告訴他說,啞巴子是到大林畈果園去了,那天來了幾個人招工,說是管吃管住,每月還發1000元工資,啞巴子聽說後就走了。

大林畈果園在大山裡,離這裡有100多里地,也不通公交車。田老憨給劉老闆掛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啞巴子有消息了。

電話那頭劉老闆非常激動:“你在鎮上先找個地方住下,我馬上開車過來和你一起進去找啞巴子!你一定等我啊!”

第二天早上,劉老闆開著車子到了,一起來的還有他妻子張莉。她一見到田老憨就雙眼冒火,嘴裡還罵:“害人精!害人精!”

 大林畈果園很快就到了,可他們撲了個空!聽這兒的管理人員說,啞巴子昨晚說到小店買酒喝,就再沒回來過。劉老闆急了:“員工不見了,你們難道不管嗎?”那管理人員笑了:“什麼員工呀?我們山裡人可沒有城裡人那些套套!這兒就是僱人除草的,幹一天結算一天的工資,愛乾的多幹幾天,不愛乾的就走了,來去兩便,管什麼呀?”

尋找愛女的希望落空,張莉精神又一次崩潰。劉老闆也不敢多逗留,他急忙把妻子推到車內,轉頭朝田老憨揮了揮手就走了。

田老憨徒步100里路,又走回了蘭塘裡鎮。他深信啞巴子不會離開這裡太遠,他要留下來打聽消息。他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店住下來,餓了就在路邊吃碗麵,每天逢人就打聽啞巴子的消息,他的足跡遍佈周邊十幾個村子。

一晃半年過去了,天氣已接近隆冬。田老憨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有位在外省做木材生意的人告訴他說,啞巴子在青陽市的輪船碼頭當搬運工,幫他卸過幾次木頭,因為啞巴子個小力氣大,因此他印象特別深。他還明確告訴田老憨說,啞巴子就住在輪船碼頭8號工棚裡。

田老憨太高興了!連忙跑到附近的小店裡,給劉老闆掛電話,告訴他這一確切消息。劉老闆很激動,他吩咐田老憨先乘車出發到青陽市找啞巴子,他隨後就會趕來。

乘了3個多小時的車子,田老憨終於來到了城裡。他一路打聽到了輪船碼頭,找到了啞巴子居住的工棚,還看到了啞巴子的那件白襯衫,卻不見他的人。田老憨打聽了一個遍,誰都知道啞巴子這個人,可誰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晚上7點多,劉老闆也風塵僕僕地趕到了,他找到啞巴子住的8號工棚,可他只見到了癱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田老憨。一見這情景,劉老闆馬上明白了。他半天說不出話,坐在一邊直喘氣,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過了許久,他把田老憨扶起來說:“田叔啊,你這麼大年紀了,這樣風餐露宿地在外奔波,我心裡頭也難受。還是跟我回去吧,我給你找份輕鬆一點的工作。找孩子的事,就交給公安部門好了。”

田老憨搖搖頭說:“劉老闆你心真好!可我不能回去,我要給你一個交代,還要給蛤蟆井村人一個交代!”

劉老闆也不再說話,從身邊拿出了一些錢塞給他,臨走時又把身上的一件羽絨衫脫下,披在了田老憨身上:“田叔,我走了!”

劉老闆走了,田老憨卻在小工棚住了下來。他每天拿著照片找人,漸漸地把尋找的範圍擴大到了城鄉結合部。

有一天,他看見路邊停著一輛大卡車,有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司機正在洗車子,於是又拿著照片上去打聽。那司機看了一眼照片就說:“哦!這人呀,我認識,在離這兒十來里路的皮鞋廠裡打工。你找他呀?搭我的車去好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田老憨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麻利地上了那人的大卡車。

4。身陷囹圄

大卡車一路向西,出了城,過了橋,上了大路又駛上黃泥路,車子一直朝大山裡開去,田老憨直覺不太對勁,他問那滿臉絡腮鬍子的司機:“大兄弟,你不是說十來里路嗎,怎麼還沒到啊?”司機說:“到了,前面就是!”又過了約半小時,大卡車終於停下來了,司機說:“到了!”

田老憨下車一看,只見路邊只有幾間土屋,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皮鞋廠。這時屋裡出來一個男人,手裡捧著一盆菜,見田老憨東張西望就喝斥:“看什麼,吃飯!”

吃飯時,那司機與屋主有說有笑,又划拳又喝酒,田老憨一句也插不上嘴。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頓飯,司機打著飽嗝對劉老憨說:“前面就是皮鞋廠,他會帶你去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他頭也不回開著大卡車走了。

那一臉橫肉的男人醉醺醺地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將田老憨推上了一輛破農用車。

破農用車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又不知開了多久,天黑時分,終於停了下來。田老憨朝四處一看,頓時被眼前的場景嚇壞了:只見前面鐵門把住了一個廠區,門口兩隻大狼狗正凶猛狂吠,有人手持鐵棒站在門邊惡狠狠地監視。

那男人走過去,和前面幾個人“嘰裡咕嚕”地也不知說了點什麼,然後走回車邊對田老憨說:“你下車吧。”田老憨猶猶豫豫地剛下車,那男人就坐進駕駛室,開車一溜煙地走了。這時幾個人走上前來拉田老憨:“跟我們走吧!”

田老憨慌了:“這是什麼地方?你們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呀?”那幾個人笑了:“你被人轉賣了兩次還不知道?你是我們磚窯的窯奴了!想逃可不成!”說完就把田老憨往前推,身後的大門“砰”地關上了!

田老憨被帶進了一個房子。一個穿皮夾克的男子似笑非笑地說:“我叫張橫財,是這裡管事的。你是我們用錢買來的苦力,這裡管吃管住,沒有工資——反正有錢你們也沒處用。在這裡幹活的人,互相之間不準說話,上廁所要報告。聽到沒有?”接著他又說:“另外告訴你句實話,這裡‘天高皇帝遠’,打死個把人往山上一埋誰也不知道。因此你老實一點,如果逃跑抓回來就打死!”

說完這話,那男人一揮手:“給他上課!”

田老憨還沒有明白過來,就被人拖到一個糞桶邊上,把他的頭猛地往糞桶裡摁,直摁到他的鼻尖都快要碰到糞桶裡的大便才停住。大約過了10分鐘那兩個男人才放手。看著田老憨臉色煞白,張嘴直嘔吐,坐在前面的張橫財懶洋洋地說:“知道了吧,這就是‘看看黃’!下面的內容是‘洗洗澡’。”說完他朝門外一轉頭說:“把水抬進來!”

田老憨這時算是徹底明白了,自己是誤入電視上報道過的“黑磚窯”了!剛才他們說的“上課”,其實就是給剛到這裡的人下馬威啊!

這時有人把兩大桶冰涼的水抬了進來。田老憨知道憑自己這把老骨頭,在這個大冷天裡受這樣的“洗禮”,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這時那兩個男人走過來,不由分說地就要剝他的衣服。田老憨奮力掙扎著,還一邊躲閃一邊喊:“救命啊!救命!”

 “停!”張橫財突然喊了一聲。接著他從地上撿起了一張名片。這是剛才撕扯時,從田老憨身上掉落的劉老闆的名片。他看看名片,又看看田老憨:“這個房產上市公司的大老總劉偉強,是你什麼人?”田老憨多了一個心眼:“他是我的親侄子!”旁邊兩人說:“撿了一張名片就攀高親,這老頭好滑頭!”

張橫財道:“這老頭確實不起眼,可他身上這件羽絨服是名牌,值兩萬多呢!”他走到田老憨跟前說:“雖然你有體面親戚,但既然你走進了這個大門,我們就不能讓你出去了。不過今天的洗澡免了,今後也不要你搬磚出窯,就在裡面掃掃地吧!”

田老憨被扔到一個四面透風的房中。整整一天的折騰和驚嚇,讓他渾身僵硬,他往旁邊的爛草堆裡一倒,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一陣打罵聲驚醒,昨晚送他進來的那兩個男人正凶神惡煞般地催人起床幹活。這時他才看到他同房間大通鋪上睡著很多人,衣服髒得看不出顏色,一個個骨瘦如柴,目光呆滯。

他們排隊領了窩窩頭和鹹菜後,一路啃著就到工地幹活了。幹活的地方四處有打手監督,還有幾條大狼狗日夜巡邏。“窯奴”幹活動作稍慢點,旁邊就有人拳打腳踢,每個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

見此情景,田老憨心都涼透了。他抬眼往四處張望,心裡更冷了:這地方可真是插翅難飛啊!正在這時,昨晚那個“管事”的張橫財來了,他懶洋洋地看了一眼田老憨說:“昨晚睡得還好嗎?要不是我網開一面,你可就沒那麼舒服了!”田老憨這下學乖了,連忙脫下了身上那件羽絨衫,還把劉老闆給他的幾千元錢統統塞給了他:“今後就請您多關照了!”

張橫財看他一眼:“行!還懂事!”接著給田老憨派活兒:幫廚,打掃衛生,餵養四條大狼狗。田老憨點頭哈腰地全答應了,他此時心裡想的就是六個字——活下來,逃出去!

5。逃出魔掌

田老憨在“黑磚窯”裡一晃過了半個月。有一天他又被派了一個新活兒:送病號飯。

這“病號房”設在工場一個角落裡。這裡大門常年緊鎖,生病的人得不到醫治。從裡面散發出來令人作嘔的臭氣,大老遠都能聞到;從裡面傳出來的喊叫聲、呻吟聲像鬼哭狼嚎,令人心驚肉跳。田老憨踮著腳尖,透過小窗口偷偷往裡瞄了一眼,只見一隻大耗子正在起勁地啃食一個死人的腿,他嚇得大叫一聲,一下跌倒在地上!

所謂的“病號飯”,其實就是窩窩頭加一大罐涼水,往牆角一個狗洞一塞就算完事了。張橫財每過一星期會來開一次門,如果有人死了就拖出去埋,如果有人“康復”就重新幹活去。不過陪去的人偷偷告訴田老憨,他送病號飯7年了,沒見一個活著出去的人。那人還指著門說:“這道門是一道‘生死門’,在這兒生病就等於被宣判死刑了。”

第二天,田老憨又硬著頭皮去送“病號飯”。他把一盆窩頭和一罐涼水送進去,再把昨天的盆子和裝水的瓦罐收起。突然間,他的雙眼發直,全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原來他在瓦罐中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是一隻泥巴捏的小青蛙!

啞巴子在裡面!難怪他在外面找了那麼久蹤跡全無,原來他也被騙進了黑磚窯!想必是自己昨日在小窗口一露面,被這機靈鬼看見了。可啞巴子沒有聲張,卻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信息!他做得真聰明啊!

田老憨內心很激動,可他臉上絲毫不敢表現出來。他知道在這種地方,稍有不慎就沒命了。如何才能救出奄奄一息的啞巴子?田老憨一籌莫展。突然間他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極為冒險的營救方法。

田老憨的爺爺是當地的江湖郎中,他從小懂點藥理。第二天他利用搞衛生的機會,在靠近山腳的地方,找到了一種草藥,偷偷地泡製成了小藥丸,然後用個小罐子裝了,罐子裡放上啞巴子用泥巴子捏的那隻小青蛙。做完這一切,正是中午時分,他像往常一樣去送“病號飯”。這回聽見聲響,牆角那個“狗洞”裡馬上伸出了一隻手,手心裡躺著一隻泥捏的小狗。

顯然,啞巴子在等他!田老憨馬上把那個小罐子放到了啞巴子的手心裡,然後再把其他的窩頭和水放進去。他希望啞巴子能懂他的意思,能配合他的營救方案。

第二天他再去送“病號飯”的時候,啞巴子把胳膊伸出來了,上面長了一些紅紅的小點子,這正是田老憨要的效果。接著啞巴子的手縮回去了,又把小罐子送出來了,裡面擺著一個直挺挺雙眼緊閉的小泥人——啞巴子明白他的營救方案了!

第二天下午,田老憨再去送“病號飯”時,只見啞巴子早把胳膊伸出來了,那上面密密麻麻地長滿了嚇人的紅疙瘩,有的地方還潰爛了,滲出了黃綠色的膿水。田老憨知道,時機到了!天快黑的時候,他再一次來到那兒,先給病房附近的一頭大狼狗吃下了帶毒草藥的肉包子,然後故作驚慌地跑去找張橫財:“張老闆,不好!不好了!”

張橫財不耐煩地說:“幹什麼呀?吊死鬼找上你了?”田老憨說:“比吊死鬼可怕呀!病號房裡有人得烈性傳染病了,弄不好天天要死人呀,求求你們!我可不去送飯了!”張橫財嚇得一口茶水全噴在了地上:“你說什麼,說清楚點!”田老憨帶著哭腔說:“我剛才去送飯,看見伸出來一隻手,那隻手上長滿了東西,我爺爺是江湖郎中,治過這種瘟病,那時候我們那地方死了幾百人,傳染得可快了!”

張橫財將信將疑地說:“去看看!”他馬上找出了一個大口罩戴上,然後跟著田老憨來到病號房的狗洞旁,果然看到啞巴子長滿鮮紅色膿瘡的手。正驚疑間,突然有人跑來告訴他:“不好!旁邊一隻大狼狗無緣無故地死了!”

張橫財開始發抖,他三腳兩步離開“病號房”,然後對田老憨說:“這事你千萬不能說,否則幹活的人全逃光了!等下天黑透了,你就把那人拉到後山埋掉!”田老憨故作驚慌地說:“老闆,我不敢呀!”張橫財惡狠狠地說:“你識相點,如果不去的話,今天我就叫人做死你!”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麼:“你不能把人葬在後山,那兒離這裡太近,你把他拉到江灣那邊,趁沒人扔進江裡得了!”

天黑透了,張橫財戴著口罩,遠遠站著,親自指揮手下人打開大門。田老憨低著頭,拉著一輛雙輪車過來了,雙輪車上正是“死去”的啞巴子。等身後的大門轟然關上了,他先是慢騰騰地朝山灣方向走去,一會兒偷偷往後一看,發現身後並無人跟蹤,就突然轉身拉著車朝山外狂奔。他跑過幾個山灣,過了橋,上了公路,又攔住了一輛貨車……

6。撥開迷霧

田老憨終於把啞巴子救出來了,他用自己身上藏的一點錢,把啞巴子安頓在了省城郊區的一個小旅館裡,又找來草藥為他精心醫治。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啞巴子第三天就睜開了眼睛,知道已逃出“黑磚窯”,他哭了。接著他比畫著叫田老憨去報警,救出那些正在受苦的“窯奴”。

這也正是田老憨想做的。當天他就把啞巴子託付給了小旅店的老闆娘,自己去了省城,毅然走進了公安局……他舉報的情況得到了高度重視,經過一番周密佈署,公安部門將那個禍害了不知多少人的“黑磚窯”一窩端了!

小旅館裡,啞巴子的病一天天好起來。妞妞失蹤的真相又是什麼呢?啞巴子比畫著告訴田老憨,那天上午妞妞要求帶她出去玩。他抱著她出門剛溜了一個彎,角落裡突然衝出兩個人把他和妞妞推進了一輛小汽車,一會兒把他們送到汽車站,一會兒又把他們送到火車站,最後把啞巴子推下了車,他們帶著小妞妞轉回頭朝火車站方向去了……

田老憨聽得雲裡霧裡,但“人證”畢竟在了。他要馬上把消息告訴劉老闆。可他拿起電話機又猶豫了:啞巴子捲進了這個“販賣人口案”,妞妞到現在還沒找到,啞巴子又無法說清楚,這不就成了嫌疑人了?假如啞巴子被關進了看守所,那幾時才是個頭?死裡逃生的經歷,讓田老憨不得不把問題想得複雜一些。思前想後,他覺得既要保護啞巴,又要給劉老闆一個交代,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妞妞!

 十多天後,啞巴子完全康復了,田老憨兜裡的錢也用得所剩無幾。於是兩人就過上了流浪的日子,他們一邊打點零工賺點飯錢,一邊沿途打聽和尋找妞妞。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他們來到南方的一個城市。這天正是星期天的下午,市民廣場上特別熱鬧,許多人和著激情的音樂在忘情地跳舞,還有人帶著孩子在悠閒地散步。

田老憨見這兒人多,就叫啞巴子坐在花壇邊休息休息,自己拿出妞妞的照片挨個兒拉住人便打聽,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發現啞巴子坐的地方圍了一大圈人。發生什麼事了?他的心突突直跳起來,連忙趕過去一看,他不由樂了。原來這啞巴子閒來無事,順手從花壇邊挖來了一團泥巴,他一會兒捏個大水牛,一會兒手中又“變”出個大公雞。他的動作越來越快,手中“蹦”出的小動物越來越多,一個個栩栩如生,引來旁邊圍觀者一陣陣的叫好聲。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指著啞巴子捏的一個小泥人說:“媽媽,你看這不是我們班的青青嗎?”旁邊的媽媽也笑了:“像!真像!太像了!”田老憨探頭一看,原來啞巴子用泥巴捏了一個妞妞的頭像,那樣子真是活靈活現,他還用小花瓣在泥像上點了一顆紅痣呢!

那對母女無意間的對話,立即引起了田老憨的注意,他連忙擠進人群,想上前去打聽情況,可這時外面有人喊,這對母女一邊笑著一邊朝廣場邊上走去,正當她們上了小車要關車門時,田老憨趕到了,他一邊將啞巴子捏的那頭水牛送給小女孩,一邊問:“小朋友是哪個幼兒園的?”那母親笑著說:“謝謝啊!我女兒是城東朝陽幼兒園的!”

城東的朝陽幼兒園,有一個和妞妞長得很像的孩子!這信息讓田老憨整晚睡不好。雖然這只是路人的一句無心之語,但他覺得哪怕有一絲希望,也得趕過去看看。

從第二天早上開始,田老憨和啞巴子就開始在城東幼兒園邊上“潛伏”,每天早上幼兒園還沒開門,他倆就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些蹦蹦跳跳走進幼兒園的孩子;每天下午4點半,兩人又早早地來到幼兒園門口,看著家長把孩子一個個接走。可一連七八天過去了,他們幾乎把這裡的孩子和家長的臉全都看熟了,也沒有發現有與妞妞長得像的孩子。田老憨終於洩氣了,可就在這時,事情出現了轉機。

那是第九天的早晨,田老憨決定最後去一趟幼兒園門口,然後帶著啞巴子到別的地方去。剛到幼兒園門口,就見一位老師和一位送孩子上幼兒園的家長在說話:“你們一家三口這回去法國旅遊有些日子了吧?”“是啊,前後有8天啦!我家青青玩得可開心了!”

啞巴子這時候突然興奮起來了,只見他揮舞著雙手“呀呀”地大叫起來。聽到聲音,剛才說話的老師和家長一齊回過頭來朝他們這邊看。當那女孩子一回頭的時候,田老憨呆住了,那張臉和妞妞太像了!可畢竟過去了一年多,田老憨不敢確認,正猶豫間,那女孩子卻張開雙手,一邊叫著“啞叔叔、啞叔叔”,一邊歡笑著向他們跑過來!

是妞妞!真的是妞妞!田老憨此時只覺得血往頭上湧,激動得渾身打哆嗦。正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只見啞巴子一把抱住妞妞就跑,那妞妞以為啞巴子又和她玩遊戲了,還一路“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呢!

這一下不得了,那女人一邊追,一邊呼天搶地大喊:“人販子搶孩子了!快救人啊!”啞巴子後面馬上有一大幫人在追,前面也有人在攔,啞巴子身邊很快圍起了一個包圍圈,此時啞巴子緊緊抱著妞妞在奮力突圍,妞妞卻開心得不得了,她大概以為這個“遊戲”太好玩了。一陣呼嘯聲傳來,下來一車防暴警察,一齊把槍口對準了啞巴子。

這時田老憨趕到了,他氣喘吁吁地走到警察面前說:“我和那個啞巴子是一起的,你們不要傷害他,我這就去把孩子抱過來!”見到了田老憨,啞巴子笑了,妞妞叫了一聲“田爺爺”就撲到了他的懷中。田老憨把孩子抱到了警察面前,那女子哭著撲上前來:“青青!我的青青!”這時啞巴子一把拉住那女子“呀呀”叫,田老憨也喊:“警察同志,不要放了這個女人,她是人販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警察也被弄糊塗了,於是把他們幾個全都帶回了公安局。那女子指認田老憨和啞巴子是搶孩子的“人販子”,田老憨和啞巴子則一口咬定那女子是“人販子”,一起跟來的老師則證明那女子是孩子的親孃,而妞妞則始終纏著啞巴子叫“啞叔叔”,事情有點亂了。

這時那女子哭著給丈夫打電話,叫他快點過來。不一會兒她丈夫果真趕來了。可當那男人一露面時,田老憨和啞巴子都驚呆了,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劉老闆!

妞妞失蹤的謎底,終於在這一刻揭開了!

原來劉老闆雖然家財萬貫,可與他一起創業的妻子卻不會生育。他後來和“小三”生下了妞妞,給了那女子一大筆錢,然後就把妞妞當作養女抱回家與妻子養著。可妞妞4歲時,那“小三”、也就是妞妞的生母堅決要帶回自己的孩子,否則她就要把這事捅開。劉老闆是社會上的“名流”,名聲丟不起,他也不能與妻子離婚,因為怕財產分割,而且妻子把妞妞當作命根子,就是離婚了也不肯把孩子給他……

正當他被此事弄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的時候,田老憨帶著啞巴子來到了他們家,於是他來了個“移花接木”計策,黑鍋讓啞巴子背上,把孩子成功地送到了親媽手中。這之後,為了掩蓋真相,在田老憨尋找他女兒和啞巴子的過程中,劉老闆幾次三番在田老憨到達之前,叫人把啞巴子“趕跑”。警方那邊他也“做了工作”,讓這件兒童失蹤案不了了之……

劉偉強流著眼淚說:“其實我很內疚,為這事妻子還在精神病院中,田叔在外面吃了那麼多苦,可我一步錯步步錯,已經回不了頭了……男人啊,真不該犯糊塗!”說完這些後,他情緒失控地大哭了起來。

真相揭開了,田老憨非常憤怒,他走上前去猛地打了劉偉強一個大耳光:“劉老闆,天地良心啊!你的那些風流韻事我不想多問,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還是不是人?你怎麼什麼樣的髒水,都敢往我們農民工身上潑啊!”

部分內容來源於網絡,謹作為試讀鑑賞之用,五天內將自行刪除。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