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

(全文七千余字)

有时候一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的念头,当你一头撞进这个念头把它实施了,周围一切都会因你这一念而震荡,它的涟漪会多年在当事人的周围荡漾,即使你自己已经忘却了。

作者 | 薛继业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1983年初夏那个湿润的晚上,不冷不热但是湿润。当时正在晚自习补习数学课,我和班上另一个画画的同学宝康,在教室隔壁的电教室自修英语。自从高二开始改学画画后,我从理科班转到了文科班,而当时的艺术院校只把数学当作参考科目,并不计入总分,因此我们两个可以不上数学课。

文科班的教室不在主教学楼,而是用图书馆顶层的一间教室,图书馆如果从上面看下来是个凹型结构,五层高,中间是个小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个大水池,里面种着些睡莲,游着一群半大不小的锦鲤,我们的教室是在凹型的下端,教室隔壁是一间原来准备用作电化教学的小教室,说是电化教学,但是里面完全没有电器设备,仅仅是放着几个课桌、椅子、扫把、脸盆之类的杂物间,两个教室连接部分在大教室的末端,用一个木板门隔开,小教室只有一个三联的铁窗,另外有一个通向露台的小门,这两间教室是整栋建筑的凸出部分,外面就是露台。由于整栋楼只有我们一个班,所以非常安静,我们可以清楚地听见外面数学课的所有声音。

我高考的英语成绩只有26分,所以在那个湿润晚上的小教室里,我们一定不是在学习英语,16岁的少年整天嘚逼嘚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我俩一定是在小声聊着什么。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圆脸微胖的小子满脸通红地悄声溜了进来。

进来的是于观,我们班最不合群的一位,家里好像是地方上的什么干部,生得细皮嫩肉齿白唇红的,他好像永远急急忙忙,很少跟人多说几句话,但是又感觉什么都见过,又什么都满不在乎,跟谁都熟但是又没有什么朋友那种。平日数学课他也常溜进来一下,要颗烟什么的,但是今天的表情完全不对,不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带着嬉皮笑脸。他浑身紧绷,腋下夹着一摞报纸。我过了很多年也想不通他哪来的那一大摞报纸,那时的高中生买报纸或者从家里带出来看好像都是不可想象的,而且那摞报纸一定是很多不同日期的,因为当时的报纸最多也就两张。他冲进来完全不看我们俩,急急忙忙地直奔墙角的那只做卫生用的大号脸盆,然后迅速地摊开报纸,一层层地往脸盆里铺,边铺嘴里边小声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

当时一切发生得很快,我脑子里知道想他干点什么,但是又不确定,但是当他重新站起身来开始解腰带时,我们再没有疑问了。当时的一瞬间,我们俩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里,他的脸盆正好挡住了去露台的门,我们如果冲回教室,事情又会败露,这些犹豫估计当时只耽搁了不到一秒,我俩几乎同时奔向那三联的窗户,当我们打开窗把头伸出窗外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那声音是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我这辈子再也没听过这么错综复杂的声音,大便是人们最熟悉的事情,每个人都经历过各种情形的大便,但是抛开大便的物理性质以及肠胃的健康状态,仅仅从环境考虑也不可能再次重演这样的声音,你可能习惯老式的茅坑那种绕梁三日的回响,也可能习惯于现代卫生间抽水马桶和封闭空间的震颤,甚至在野地里那无拘无束地自由飘扬。

一幢安静的图书馆,一个大号的搪瓷脸盆,覆盖着五六层报纸,数学老师的粉笔在磨砂玻璃的黑板上跳跃,发育成熟的姑娘扭动屁股时推动椅子腿在水磨石地板上摩擦出的声音微弱但刺耳。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高压温热气流的强力而短促的冲击穿过报纸,击打在大号搪瓷脸盆的中央,中央瞬间随之震动——一声稍微沉闷的金属音,震动迅速传递到搪瓷脸盆的边缘,变成一种高频但微弱的尖啸,然后一根史无前例的大便脱颖而出。

我们两个脑袋伸在窗外,压制着强烈的想大声叫骂的欲望,口眼歪斜,面目狰狞做一团,但是又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始身体抽搐,一股强烈的喜感突然扩散到全身,我俩面对面手捂口鼻开始剧烈地笑。那种笑如果发生在老年人身上会是致命的,我们的身体抽搐得跟羊癫疯病人发作一样。我们剧烈的抖动也压制不了那根大便匀速被挤出,而后碾压过报纸,夹杂着粪便中气泡的爆破和报纸干燥的稀里哗啦的声音以及他痛苦而又快乐的呻吟。那条大便一定是沿着大号搪瓷脸盆绕了至少两圈,最后扑嚓一声,导致他最终憋不住屎的那部分稀一股脑喷射出来,这过程说时迟,那时快,随后,一股强烈的恶臭从我们身后滚向窗外,我俩用领口捂住鼻子,但当时

似乎你的发梢也有味蕾,也能感觉到那股恶臭。

我和宝康到底是得到还是损失了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完全可以是个普普通通的平静晚上,就像你我随时可以磨磨蹭蹭地打发掉,但一辈子也不会想起的一个普通晚上,可是于观改变了它。

如果他前两天没有便秘,

如果他不在午餐或者或者晚饭时乱吃东西弄坏肚子,

如果他在路上被汽车撞了,

甚至如果他不是碰巧有一大摞报纸,

那个晚上也许永远消失在我们记忆中。

他在进来之前一定犹豫了很久,他一定想过跟老师请假,他一定反复斟酌过请假的措辞,这必定是高中,一个16岁的男生不能在45分钟内憋住常人认为的那泡普普通通的屎是可耻的。像大多数文科班一样,我们班40多学生,只有8个男生,除去我们俩在隔壁扯淡的,大教室里只有7个男人,除掉数学老师和他自己,这个比例一定让他左右为难,而且憋着屎的人的潜意识里一定认为只要他请假,所有人都会猜到他要去拉屎。

他一定在想:当众请假说他憋不住屎不会遗臭万年,但是那30多女生一定会鄙视他至少1个月,30多张少女的碎嘴又会将之传遍其他3个理科班。下课的铃声还远,他不能冒着把屎拉到裤子里的风险——这必将遗臭万年,他一直在斗争,最后,一个念头在他那全是屎的思绪中灵光一现,他一闪念想起了小教室的那个大号搪瓷脸盆,也许在这同时他看见了课桌里那一大摞来路不明报纸。这时他还有机会选择举手报告老师,在众女生的嬉笑声中坦然地下楼,但是这突发的搪瓷大脸盆当时一定在他脑海里闪闪发光,他开始策划如何从容的起身,在数学老师板书时候溜进小教室,这计划开始让他激动不已,并完全抛弃了其他可能性的尝试

渐渐地,他觉得他的计划和肛门都已经成熟,于是,这个神奇的晚上就这样发生了。

我不记得我和宝康在窗外笑了多久,于观用剩下的报纸擦了屁股,提起裤子系好皮带,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终于回过头时,看到了他那满眼血丝和闪闪的泪花。我无法克制住强烈的好奇心,瞟了一眼他生出来那盆东西——我从未见过这么大一堆一次性的大便,由于用力过猛还是其他原因,上面还散落着血迹。我和宝康开始压低声音破口大骂,他开始焦急地想让我们住嘴并压低声音拼命解释。这样持续了几分钟,随后,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到已被报纸盖上的搪瓷脸盆上。

“你准备怎么把这堆东西弄下楼?”我说。

于观的计划里估计完全没有这项,随身带下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藏起来也不现实,纸里包不住火,也不能长久包住屎尿,于观一辈子估计也没像那个湿润晚上那样飞速的运转大脑,当然,还有他的大肠。

突然,又一个念头让他欣喜若狂,他完全不理会我们提出的各种可行建议,面对脸盆蹲下来,把四周的报纸边缘慢慢聚拢,然后拧在一起,由于他垫了五六层报纸,那坨大便居然让他完整的包了起来,他轻轻地提起这一大包屎,在那大号搪瓷脸盆的上方上下掂量了两下,在确定安全后坚定地打开通向阳台的小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表情谨慎而严峻。我和宝康以为他要找个隐蔽的地方暂时存放一下,但是他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们的狭隘。他并没有走向那些暗处的犄角旮旯,而是径直走到大楼的边缘,我每每回忆到这时都仿佛这是个电影片段:W手握爆破筒走向悬崖、D夹着炸药包走向碉堡、于观提着一大袋大便走向露台。我甚至觉得他那天晚上在那一刻变得光芒万丈,我瞬间把对于观的鄙视与厌恶自动在心里减去了10%——真他妈帅!

我们马上反应过来他要将大便包扔进空地中央的小池塘。多聪明的想法,睡莲会掩盖掉那些污秽,小鱼甚至会把粪便当食物吃掉,最后池塘上仅仅是漂着一些报纸,他今天即保全了面子,又清空了大便,真是万全之策,我们俩画画的跟班里交流又不多,两张嘴翻不了天,所以这对他是个完美的结局。

他把纸包举过护栏,眼睛看准池塘,开始摆动手上的纸袋,我们三个同时在心里默念,一——二——三!沉甸甸的袋子,伴随着他的烦恼出手了。

从那天以后,我每次在电影或电视上看到慢动作飞起的物件,都本能地想起于观那包屎,我记忆里它确实像慢动作画面那样,清晰地离开于观紧握的右手,报纸的边远清晰地划过他的指尖,清晰慢慢离他而去,完整地飞向黑暗之中,飞向有着睡莲和锦鲤的池塘。最后,清晰的一声巨响,

啪,这个晚上彻底结束了。

我们高中是省重点高中,几乎所有学生都住校,我和宝康住在美术组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同屋住着两个低年级的画画学生,我记得当晚大半话题是关于于观和他那泡大屎,以及各自经历过的类似尴尬情况,有时在公开场合不便谈论的话题私下里往往最令人兴奋,我到现在还热衷于谈论这类屎屁尿的话题,当一个小局略显沉闷,屎屁尿往往是打开人们心扉的一根大棒,等于把面皮一把抓下,结结实实的往地上一仍——什么话都好说了。而且一阵大笑给人带来的释怀感可以与毒品媲美。

第二天,又是一个你可以随随便便打发掉的一个十六岁的上午,我跟宝康一同上街每人吃了一碗4两的大面,我记得吃面的时候我还开玩笑说于观那泡屎起码有十碗那么多。擦完嘴上的红油,我们回到学校向图书馆走去,开始议论那包东西最后到底在水里是个什么样子,因为昨晚下课时候非常黑,不可能看清池塘里到底什么情况,我们各自提出自己的估计,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图书馆门口。还没进门洞,已经听到里面女生稀奇古怪的叫声,一股莫名的幸灾乐祸的情绪冲上我的脑门,我知道这个上午将不平凡,我们加快脚步穿过门廊,焦急的向池塘望去。

当人们大量使用“一塌糊涂”这个词汇时,估计没有几个人真正知道一塌糊涂到底是一副何等景象,现在,“一塌糊涂”呈放射状散落在方形池塘的近端边缘,宛若一朵巨大的半拉菊花,准确的说更像我们小时侯用黄色蜡笔画的初升太阳,不过是反过来照耀的。所有经过的人不会忽视这么显眼的“景观”,女孩们先是好奇,因为那确实不像是大便,定睛确认之后是尖叫,尖叫之后是奔向楼梯,楼梯上是惊魂未定的议论。男孩们比较淡定,大都噗嗤一笑,然后粗言秽语,然后本能的看看蓝天。只有我和宝康仔细的反复看着那“太阳”和我们小教室的露台。

“确实有点远。”我心想。

楼梯的正上方是露台,楼梯口到池塘边缘大约十五米,露台到地面大约16米左右,从露台上看下来这是很近的距离,如果是半块砖,可以轻松的扔过池塘甚至扔出院墙,但这是一包新鲜的大便和一只无力而白皙的右手。

我坐在教室里,焦急地等待着于观的出现,期待他以何种表情进入教室。像往常一样,他又是迟到,但他那若无其事的表情真是让我既愤怒又敬佩,他哪怕瞥一眼我们俩我都会觉得我们至少没有白闻他那恶臭,说明他把我们当作知情人,但是整个上午他表现的就真像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我一直好奇人们是怎样掩饰自己的秘密的,我一直以不要脸来掩饰我天性里的腼腆,非常成功,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当我在这样的情形下如何掩饰,我不可能如此镇定,我会欺骗不知情者,但是有知情的人在场我绝对会很不自在,我至少要演给那两个知情人,尽管胡乱大便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对于你们俩,我是羞愧和感激的。

这样过了两节课,第三节是英语课,老师是个非常文质彬彬又极有派头的高个儿老头,据说年轻时从英国回来的。好像过去有很多这样身板儿溜直的老师,胸口永远正对视线的方向,脖子好像天天跟落枕一样很少转动,但是这动作好像很有绅士派头。小时候看新闻简报上的Z总理也是有这种落枕的架势。正当这位绅士直着脖子用伦敦腔在众少女的仰慕中朗朗陶醉的时候,门开了,我们那凶神恶煞般的班主任王老头破门而入。王老师是我们的历史老师,红脸膛满头白发。你可以忘记所有教过你的老师,但是绝对不会忘记他。他对学生极其严厉,每天比所有人起的早。只有他的班级早上必须晨练,我和宝康不住在大宿舍,因为晚上要画石膏,所以他允许我们比其他学生晚睡,但是如果太晚看见我们宿舍的灯光,他会从家里下来,走到我们窗外大吼一声,然后平静的离去,第二天天不亮他又会大吼一声叫你起床。他甚至会记下一些他认为爱撒谎的女孩的月经期以防止她们借口不参加晨练,至于怎么判断哪些人爱撒谎,他自己心里有数。

他进来以后,以一种常见的隐含着愤怒的平静,扫视了一下除了落枕以外的所有人,然后以他特有的尖利音色和古怪的口音说:

“今天,”然后是30秒的停顿。

“估计你们都看到了,”停顿。

台下的年轻小肚子们开始憋不住的颤抖,大家都想笑,但是谁也不敢出声。

“我们图书馆的水池旁边,有人扔了一大包大便。” 这时除了俩白发老头所有人都绷不住了,哄堂大笑。

“图书馆的刘老师非常气愤!”他接着说:“从现场的情况判断,那包大便是从我们班小教室扔出去的。”

这句话音一落,所有笑声都停止了,有些胆大的姑娘开始东张西望,教室里一片悉悉索索的细语。所有8个男生显然都是罪犯,因为一个女生即使把屎憋在裤子里,也不会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在这种时侯,女人是人,男人是动物这点确凿无疑。慢慢的,这几个胆大的女生把所有其他女生的目光都引向这八个“牲口”,我们开始极端的不自然,除了于观非常镇定地看着书本,我觉得所有其他7个人的身体语言都表现出,自己是那泡大便的主人,尤其是我和宝康,因为我们俩在小教室呆的时间最多,我俩几乎可以肯定,在王老师的心中,这件事情只可能是我们两个之一干的,而宝康又是不大爱说话的人,所以我自己的嫌疑一定最大,想到这里我几乎崩溃,我不可能指证于观,但是我如何开脱我自己,而且我自认为自己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特别是在有两个目击者的情况下,我开始为这虚拟的怀疑忿怒,我开始把目光从书本移开,紧盯住王老师的眼睛,等待他那声震人心魄的一声大吼,我知道我一定会像一只疯狗一样地回击,我有信心仅仅用我的盛怒打消所有人对我的怀疑。

终于,他发出了那惊心动魄的大吼:

“赵尧舜!”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自己的耳朵,估计所有人跟我一样惊讶,我惊讶的是他为什么没有喊出我的名字,而其他人惊讶的是:“原来是他!”,赵尧舜旁边的女生开始像躲避瘟疫似的把身体倾向两边,而所有其他的男生则如释重负。

赵尧舜是个典型的书呆子,瘦高个,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我们叫他赵赖子,人也不坏,就是极端的傻气。

“怎么是我。”他回答地显得很意外,毫无准备,“你凭什么说是我!”他开始有点反应过来了,语气坚定。

教室里的八个男生有四个知道他是无辜的,包括他自己,另外四个连同三十多个女生已经完全肯定赵赖子就是大便本人。我这时已经很平静,扭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在右前方笨拙的替自己辩解的赵赖子发现,他的样子真像是专干这种事情的,他是个有名的吃货,那种身材的人都饭量奇大,我们在学校都吃食堂,谁吃剩的只要给他他都能撑下去,我再联想一下昨晚那泡硕大的大便,简直天衣无缝,

王老头真神探也!

“昨天晚上你是最后离开教室的。”

王老头厉声打断赵赖子那无力的辩解,我这才恍然大悟他为什么没有怀疑我们,我和宝康从来就是在规定的晚自习时间一结束就马上离开教室去画画的,那个时间后大部分人都前后离开教室回宿舍了,但是有些嫌宿舍吵的人继续留在教室学习,我们从来不知道教室在9点钟以后的情况,也许赵赖子嫌大教室人多,也许他经常独自呆在小教室,也许王老头经常在赶人回家睡觉时发现赵赖子在小教室,也许王老头无法想象:在所有同学补习数学课的时候,会有人胆敢溜进小教室,在我们四目睽睽之下,往大号搪瓷脸盆里垫上报纸,拉完后从容的包好,然后扔进夜色中。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赵赖子的表情已经接近崩溃,开始鼻涕眼泪横飞,他现在看上去十足的无辜,我本来一直替他捏把汗,但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终于放心了。王老头那坚定的表情已经开始显露出犹豫,也许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武断,他开始动摇。

“我没有说一定是你,”王老头声音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你现在跟我去办公室讲讲这个事情,我们不要影响英语课。”

如果换做是我,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个让我名誉扫地的地方,我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坚持在这里说明白事情。但是这个倒霉的赵赖子,低着头乖乖的跟在王老头身后,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念叨着:

“如果是我,我是婊子养的。”

此后,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个事情,也没有澄清这事情不是赵赖子干的,但是也没有说明是他,赵赖子倒是常常愤恨的提起这件事,跟同学解释说他不可能干那么恶心的事,他虽然没有像祥林嫂一样逢人便唠叨,但他心里一定在很长时间里一直纠结着这个事情。于观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从未跟我们提起过那个湿润晚上的事,他至少表现的好像我们三个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高中的日子很快过去了,高三毕业大部分同学到各地上大学,之后很少再有联系。我去了广州,宝康去了武汉。于观和赵赖子都留在本地读大学,以后再也没见过。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深圳碰到一次小型的同学聚会,在酒酣之时我终于把整件事情告诉大家,但是发现她们没有一个记得这件事情,王老师已经去世,于观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倒是赵赖子的消息让我意外——他娶了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

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有什么意义,那个湿润的晚上将永远留在我心里,虽然那恶臭已经隐隐约约了。我倒是常常想起赵赖子,是因为一个特殊原因,这个倒霉蛋跟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以后每当我碰到人们聊星座,我都会立刻想起那倒霉的满脸鼻涕眼泪的面孔,因此我更愿意相信八字,因为我把自己的运气都建立在出生那天的几个时辰的差别上,但愿他不是子时出生。

(人物姓名皆为化名)

2010年12月30日星期四于北京草场地 薛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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