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巴郎子」(散文)

“巴郎子”這個詞從小就儲存在我的腦海裡,至今記憶幽深,但一查“字典”它的解釋卻讓人不可思議,它確來源於維吾爾語,是新疆人對“小夥子”和“男孩子”的稱呼,我想不通,我們不是維吾爾族,也不是新疆人,怎麼從小就知道說這個詞?不管它,華夏民族,泱泱大國,諸多方言,各有不同,文化迥異,各有特色,看!這個“巴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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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巴郎子”(散文)

秦州“巴郎子”

秦州“巴郎子”來村不分遲早,這天太陽已懸在西山尖尖上,他挑著一副擔子進村了,那擔子兩頭各有一個小竹筐,上面放置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箱,一隻手高舉著一個小“撥浪鼓”,“呱噠呱嗒呱噠呱嗒.....”一路搖著“撥浪鼓”進入村裡,同時大聲地喊著:“哎......,賣花紅線了,一毛錢一把把......雞蛋換顏色了......”,喊完後繼續搖幾下他的那個小撥浪鼓,聽到撥浪鼓的敲打聲和”巴郎子“的喊叫聲,村裡的孩子們首先一窩蜂地向巴郎子跟前跑去。“巴郎子”姓陳,但不知道他叫啥名字。

“巴郎子”又名“貨郎擔”,咱甘肅古浪人俗稱“巴郎子”,我們稱他“巴郎子”是因他總是挑著一副擔子,手拿一隻“撥浪鼓”,所以稱他為“巴郎子”,“巴郎子”在六七十年代大集體那會兒是唯一穿梭在農村的“小商販”,他們給大集體下農民的生活確增添了無比豐富的色彩,那時古浪一帶活動最為頻繁的算是甘肅天水東南部一帶的秦州“巴郎子”,一旦“巴郎子”進村,大人們都叫他“秦州人”,當時我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孩子們認為叫“秦州人”就是在罵人家哩,所以我們不敢叫他“秦州人”,都稱為“巴郎子”。陳巴郎子高挑個兒,大約四十歲左右,身體結實,方臉皮膚黝黑,話多幽默風趣對人和藹,一看就是一個闖蕩江湖的“老手”。

村裡的人說,陳巴郎子第一次來村後,擔子還沒放穩就被基幹民兵帶到大隊部審查去了,門外民兵荷槍實彈,一個個興奮得不得了,心裡暗暗高興地想著:這次要立大功了。有的人說他是“美蔣特務”,還有的說是“資產階級分子”,反正審查了老半天啥也沒審查出,陳巴郎子出了大隊部的院子依舊搖著他那個“撥浪鼓”,喊著一口地地道道的秦州腔調。我的二爺李文仕喜歡學外地人口音,達那時起他就跟著陳巴郎子學起了秦州話,直到現在他和秦州人或是民勤、涼州人在一起,用方言交流起來對方根本不知道他是古浪人。

秦州“巴郎子”(散文)

巴郎子

陳巴郎子的那副擔擔裡,挑著各種各樣的商品,什麼針頭線腦、頂針兒、針苗子、大針小針等等,其中最有特色的便是“花紅線”,五顏六色甚是好看,大人們都叫它“扣線”,用來繡花,還有那些發著明光五顏六色的小顆粒顏料,分別裝在小鐵盒內,每一個鐵盒裡都有一個小小勺,農家婦女們大都買紅顏料,這種紅色的顏料是專門用來在饅頭上點花的,點花的饅頭多用於喜事,比如娶媳嫁女等,當饅頭蒸熟後,將顏料放入小碗內滴入水融化後,再放入一小團棉花,取出“點多子”在棉團上蘸一下,然後在饅頭山上點上花,那些點了花的饅頭就似小姑娘頭上插了一朵鮮花,非常好看靚麗,“點多子”其實就和名章一樣,都是在枇杷小木棒削制,只不過刻有不同的花葉或“壽、囍”字樣而已。

那時我們這些八九歲的同伴們,確喜歡的是陳巴郎子的那些能吹出聲音的泥哨子,我們慣叫它“響噓子”,它是用一種叫“青膠泥”黏土捏製成各種小鳥、動物的哨子,全身繪有顏色,吹口大都在小鳥或小動物的嘴上,而聲音卻在屁股後傳出,吹時將泥嘴放入嘴中,猛吹一口就會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如果小鳥或動物的肚子裡放一個木質的小珠子,吹一口氣那顆珠子就如躥動在小河裡的流水碰撞在石頭上一樣發出“嘩啦啦”悅耳動聽的聲音,一隻雞蛋就能換一個泥哨子。陳巴郎子進村後先在生產隊部門前放下擔子,從身上掏出一個菸袋和一隻打火機(汽油打火機),從菸袋裡取出一隻小煙鍋子,將少許菸絲放入煙鍋,“嗤嗤”幾下打著火將火苗對在煙鍋上,連吸幾口,從嘴中吐出幾個菸圈兒......

秦州“巴郎子”(散文)

漫畫“巴郎子”

“尕來子”是我們同伴中屬於個子最小人最機靈的,他聽到陳巴郎子的叫聲後,早就悄悄地偷了家裡的雞蛋藏在袖筒裡從家中跑出,到了陳巴郎子前眼睛盯著那些各式各樣的“響噓子”,這時陳巴郎子將含在嘴中的煙鍋子猛吹幾下,一團菸灰嗖得一下在眼前畫一個弧線便跌落地下,然後將煙鍋子頭在鞋幫上敲幾下放入菸袋,捋住菸袋口一截細細的線繩子歘歘歘幾下將菸袋口扎住放在一邊。

“娃娃們,看上了哪個,哦給你拿......”

那個。尕來子用手指著。

哦,鳥兒得。

嗯。

陳巴郎子將那隻栩栩如生的鳥兒泥哨子遞給尕來,然後把一隻雞蛋放在那個竹筐內。尕來吹著“響噓子”蹦蹦跳跳地走了,我們這些不敢“偷”雞蛋的還是站在那裡,瞅著那些小玩意,不願回家。

我在村裡算是輩分最小的,不管老的小的甚至在懷裡抱的我不是叫太爺爺就是爺爺爸爸,我的同伴秋葫蘆和尕爺都和我同歲,但我得叫他們爺爺,秋葫蘆的父親我叫他大太爺,他非常精幹,人也厲害,所以村裡人給他取了一個綽號:狗熊。其實這在現在來說沒有什麼,但在那時對於我們來說喊了誰父親的名字或綽號就是在罵人和對人不尊。尕爺跑來看我們圍在一起,他看看球葫蘆爺故意說:來,給我換一個狗熊。球葫蘆爺一聽馬上變了臉色。

你說的啥?再說一遍,你這地主娃子。因為尕爺家的“成分”是“地主”,所以他才這樣連質問帶“罵”的。

我就換個狗熊,你咋了?

兩人辯著、爭吵著,一回兒便廝打在一起。我們趕緊擋架、扯和。

秋爺,尕爺也是開玩笑呢,又不是真罵你,你咋那麼較真,再說這裡確實有狗熊,有啥呢?我趕忙扯和。

不行,他的“響噓子”必須借給我吹一天。

秋葫蘆爺爺不饒他,我們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

好,我們作證,必須借一天。

行。尕爺滿口答應了。

因為我是孫子好說話,爺字輩都不會生氣的,一回兒也就和好了。那個時候同伴們都不會結氣,頭天打架第二天就和沒發生過一樣,照樣一塊兒玩。

秦州“巴郎子”(散文)

漫畫“巴郎子”

幾個媳婦婆姨們也相繼而來,小媳婦們拿著那些花紅線細細端詳,說長道短。

嗯,這幾種扣線的顏色好,買幾把把讓丫頭去繡枕頭......。一個婆姨說著。

嗯,這個顏色好,繡魚戲蓮正合適。

什麼?現在了還繡“魚戲蓮......”

哈哈哈哈哈......,婆姨們都大笑著。

小媳婦們都在抿嘴而笑。隊部門口圍著諞閒傳的那些老男人們,也笑著說:這些騷女人們......

魚戲蓮咋啦,我那口子就喜歡在菸袋上繡一個“魚戲蓮”的花呢......

陳巴郎子雖是秦州人,但他是咱村的常客,村裡人也喜歡他,每次來都要和村裡的那些男人們諞一陣,久而久之他能把大多數中年男人的名字叫出來,那些老漢們他不知道叫啥名字,但姓啥他都知道,見了面就會問一聲:某老漢好著哩?來抽一鍋子。若遇到想抽他煙的老漢,他總會親自將自己的煙鍋子取出來用衣腳布擦一擦,然後裝上菸絲遞給老人。我的家裡雖然也有雞蛋,但雞蛋是我爺爺的專利品,奶奶看的嚴,只要那隻母雞咕“咕咕咕蛋,咕咕蛋......”一叫,奶奶就邁著小腳趕緊往雞窩處去收蛋,即使哪隻母雞空叫窩她也會及時知道,所以我也不會去偷雞蛋,因為一旦我張口向奶奶要雞蛋,她總會問明事由,覺得合理必定會給我的,這種用雞蛋換玩具的做法,奶奶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我從來就沒有用雞蛋換過玩具之類的,經常借玩同伴們的玩具。

秦州“巴郎子”(散文)

繡著“魚戲蓮”的菸袋

陳巴郎子對我非常熟悉,也知道我喜歡的是什麼,因為我的父親是大隊保健站的赤腳醫生,經常和他繞面,時間久了關係也處的非常好,有時他有個頭疼腦熱的便會到保健站買藥,他喜歡和爺爺諞閒傳,爺爺曾經是一名國軍,抓壯丁那年被國軍抓去後,骨子裡根本就不想當國軍,雖然參加了好幾次戰役,不是藏就是假裝死,後來就偷跑回家,“憶苦思甜”那時還專門做過“壯丁淚”的報告呢,要不是跑回家說不定就成了一個“反動派”呢,村裡人都知道他這段歷史,諞得時間久了也沒人聽,所以他一旦認識了外地人,他都會諞這段“從軍”的歷史。村裡人看見他和陳巴郎子在一起都會說:兩個諞子匠又湊在了一塊。

陳巴郎子看了看我喊著我的小名兒說:

你爺爺在不在?

在哩。

哦......,你先等一等......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次肯定有我喜歡的“連環畫”呢。

晚飯的時節到了,諞閒傳的人都會真誠地嚷著他到自家裡吃飯,誰家吃了飯他就會住在誰家。他說:哦謝謝老哥哥們,不去了,今晚和李老漢諞去呢。說完哈哈大笑......

他知道我家的住處,挑起擔子徑直兒向我家走去,走了幾步轉過身看看我是否跟在他的後面,到了家門口,我家的那隻黑狗“旺旺旺旺”幾聲,便停住了叫聲,它認得陳巴郎子所以也就不叫了。進了門後,爺爺正在院子搓草繩,看見陳巴郎子來了爺爺拿塊石頭將草繩的兩個頭壓住,趕忙站起身。

秦州人來啦。爺爺笑著問候。

老李爺好著哩?陳巴郎子問候著隨即將擔子放在廊簷臺子上。

來來來,看,我給你這次帶了什麼畫冊。

秦州“巴郎子”(散文)

連環畫《渡江偵察記》

我高興地蹲在擔子邊,他從竹筐下面取出兩本畫冊,《南征北戰》《渡江偵察記》,我愛不釋手,立馬到屋內爬在炕上看了起來,每次看畫冊我都會將不認識的字圈住,讓父親給我教會,第一遍看時大概意思還是看得明白,同時還在想明兒個在同伴們面前又能炫耀一番......

下去,飯吃罷了再看去。

爺爺呵著我,我趕緊下了炕......

奶奶知道,只要秦州人來,他和爺爺一晚上繞的其他人都睡不好覺,記得最深的一句陳巴郎子的話:哦們秦州人啊不夠十一分不出門。後來才知道那意思是不厲害就不敢出門。天剛黑那會兒,奶奶便煮好一壺茶,給他們沏好,然後將茶壺提到炕桌上,便會領著我去廂房子裡和姑姑一塊兒睡,對於奶奶和姑姑喧得什麼事兒我全然不知,而我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神情全部關注在那個《南征北戰》和《渡江偵察記》的情節裡,似乎自己也是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正在衝鋒陷陣......

翌日,太陽剛剛從東邊露出臉兒,陳巴郎子和爺爺吃過奶奶打得“荷包蛋”,挑著那副擔子出門了,爺爺仍到了生產隊的那個園子裡務老他的花啊樹的,陳巴郎子仍舊搖著那隻撥浪鼓,“呱噠呱呱噠噠......”,這聲音又傳在了另一個山村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撥浪鼓”搖著春天的山綠了,夏天的花開了,秋天的莊稼成熟了,冬天的火炕又暖了......

秦州“巴郎子”(散文)

秦州“巴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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