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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不能走”，婦產科袁醫生對一位老人呵斥道。老人蹉跎的背影正欲離開，轉身瞥了她一眼：“字也簽了，人現在也沒事，為啥還不讓俺走？”袁醫生儘量讓自己平復下來，壓低自己的嗓音，帶著商量的語氣說：“您再等一下，請我們領導來看下，您再走，可以嗎？”“天那麼黑了，外面都沒車了，我們還要回村裡”，老人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這已是晚上八點多了，從下午三點開始，袁醫生和同事們已經與他周旋了五個小時，老人讓執意要走，帶走他的兒媳婦。這位老人是離市區較遠的某個村的，兒媳婦懷孕36周，下午來門診產檢時，胎兒胎心過快，宮內缺氧，情況非常危急。而更揪心的是，他的兒媳婦是位智障患者，疤痕子宮，三年前在本院生產，因難產大出血，死裡逃生，遺憾的是胎兒沒有保住。
這位72歲的老人，是位地地道道的農民，老伴去世，兒子已40歲，和兒媳婦一樣，也是智障，沒有任何的判斷能力，一家三口全是低保，靠政府救濟過日子。在老人看來，上次沒有保住的孩子完全是因為生的太早了，如今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重蹈覆轍。他一直反覆強調：我就想留個根，現在兒媳婦肚子裡的孩子就像雛瓜，還沒有熟，你們不能摘！
五分鐘後，值班院長來了。袁醫生緊急彙報了此時的大致情況，值班院長用熟練的地方口音，對老人開始了苦口婆心的勸說，剛開始說時還連連點頭，若有贊同，誰知一提讓老人同意手術，他便堅決拒絕。值班院長不得不再從頭說起，表明現在孕婦情況的危急，但結果同樣令人失望，無論如何，老人還是不答應手術，執意要回家。
隨著時間的推移，孕婦情況越來越危急，據袁醫生判斷，若再耽誤一個小時，不但胎兒胎死腹中，孕婦也可能有生命危險。路過的其他患者家屬，看到此景後紛紛站在一旁看熱鬧。老人說：“我知道你們醫院是市裡最好的，等兒媳婦到時間了，我肯定會帶她來”。值班院長故意調高音調說：“老爹，你們要是回去，再來恐怕是大人小孩都沒了，現在只有立即手術，才可能保住他們的命！”
圍觀的患者家屬也加入了勸說的團隊中去，老人依舊不信：“現在手術，你們能保證保住孩子？”“這個誰能說得準？但你越是這麼拖，保住的希望就越渺茫”，值班院長有些焦急且生氣地說。“她（孕婦）現在能走路能吃飯，身上不疼不癢的，怎麼可能像你說得那樣呢？你們不要再攔我了！”老人顯然不為大家的勸說所動。
辦公室裡圍觀的患者家屬越來越多，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人拽住智障兒子要走，值班院長沉思了一會，用力拍了下桌子，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繃緊了神經，值班院長說：好，你走，簽了字再走！老人猶豫了會，說：剛才不是簽過了，為啥還讓籤？值班院長繼續用嚴肅的語氣說：“你簽了字，再與醫院無關，不過你要考慮清楚，胎兒和孕婦的命都在你手裡握著！”
此時，氣氛凝重，圍觀幾十雙眼睛盯著老人彎下的身軀，盯著他那滿是周圍的臉龐以及深邃無奈的眼神。老人拿起筆，手有些顫抖，朝值班院長望去，語氣中帶著哀求：“我就是想留個根！”值班院長氣憤了，再次拍了下桌子，大聲說道：“簽字！”誰都知道，這聲音裡有無奈，有氣憤，有不解，有悲哀，有心痛。老人捏著筆，似有千斤，扭扭捏捏地寫了自己的名字。
老人收拾好行李，一手挽著兒子，一手墊著有些破舊的皮包，轉身欲撥開圍觀的人群要走，但大家似乎都願意給他讓路，並進行最後的勸說。“趕緊走吧，為了留根，不顧他人死活，這樣的人太自私了！”值班院長語氣中無奈伴著氣憤自言自語道。老人要邁出門外的腳步停頓了下，緩慢的走向值班院長，“噗通”一下跪下了，搖著頭說：“我現在歲數那麼大了，再活幾年都不知道了，要是這個孩子保不住，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只想留個根”。
值班院長見狀立即扶老人起來，讓他坐下，語重心長的說：“老爹，知道您養兒子不容易，放心吧，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保住大人和孩子！”此時，老人的眼裡已經滿是淚花，連連點頭。看到老人同意，值班院長又話鋒一轉，表示：“雖然我們都想產婦和孩子平安健康，但目前情況不容樂觀，您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老人哀求道：“一定要救救他們！要是錢不夠，我去湊！”值班院長安慰道，“我們給您開通綠色通道，先不用擔心”，並連忙示意袁醫生拿來手術同意知情書，讓老人簽下了字，孕婦被送進手術室手術。
一個小時後，手術成功，母女暫時平安，孩子被送進保溫箱繼續觀察治療。經過一系列的調養和治療，寶寶各項指標逐漸轉為正常。而此時，各項費用已相當不菲，老人臉上喜中露出愁色。不幾日，病區裡來了一對夫婦，原來他們結婚很久都沒有孩子，知道老人家庭情況後，便趕到醫院希望能收養孩子，並表示可表達一些“心意”。結果可想而知，老人拒絕了。而這對夫婦雖然失望，但仍然把原本要表達的“心意”——兩萬元人民幣，留給了孩子。
一個月後，老人抱著孫女來院常規檢查，對醫院及醫生不停地道謝，襁褓裡的孩子健康可愛，還在睡夢中的她嘴巴嘟嘟的令人憐愛……她既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不幸的是剛出生就經歷瞭如此險境，幸運的是在醫生的強力挽留下最終轉危為安。她的生命剛剛開始，她家庭的所要面對的困難亦剛剛開始。而回頭，我們再看看要強力挽留產婦的醫護人員，他們面對的壓力和後果，他們所承受的風險和痛苦，有多令人敬佩，就有多讓人擔憂。
並不是每次意外都這麼幸運，並不能每次意外都讓醫生來承擔風險。而作為醫生，你會選擇主動承擔這樣的風險和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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