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憨子是個智障的年輕人，活在這個城市的最底層。憨子沒有家，一條破舊的編織袋，是他的全部家當，天橋是他的避身所。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褪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補丁突兀地出現在每個角落。褲子是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褲腿破破爛爛，膝蓋上還有幾個大洞。
每天，憨子總是拖著他的編織袋，穿行在大街小巷，不停地翻著垃圾桶，從中找吃食和寶物。
可能憨子太過羸弱，總搶不過別人，經常被其他拾荒者，打得鼻青臉腫。
憨子再一次被人打破了頭，鮮血糊住了他的臉和眼睛，他用髒兮兮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
一條白色的手帕，遞到他面前，“來，用這個擦擦吧！”
憨子震驚地抬起頭，對方穿著粉紅色連衣裙，年輕陽光，像一株向陽花，讓憨子感到光芒環繞。
憨子痴痴地不敢接，女孩蹲下身，貼心地幫他擦乾淨臉上的血，又給了他一瓶水，和一塊麵包。
女孩走後，憨子拿著麵包，大口地吃著，不知怎麼回事，憨子竟然淚流滿面。
02
憨子跑出好遠，才用清水把那塊手帕洗淨，儘管過程有些波折，他捱了銀行保安一巴掌，卻絲毫不覺得疼，拿著手帕一直湊到鼻尖聞著。
記憶裡，憨子的姐姐，也有一塊素淨的手帕。憨子家原本在一個小山村，爸爸腿腳有殘疾，媽媽是從雲南買來的媳婦，生下了他和姐姐。
憨子天生遲鈍，花了很多錢救治也沒效果。爸爸在一次下礦井後，再也沒有出來。媽媽苦苦支撐這個家，終於不堪貧窮，跑了。
憨子從此和姐姐相依為命，姐姐雖然只比他大四歲，但對他極好，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讓給他。
在姐姐身邊，憨子永遠都是清清爽爽的。姐姐帶憨子出來打工，認識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願意娶姐姐，並承諾一起照顧憨子。
就在姐姐和憨子，憧憬美好生活時，姐姐卻發生了意外，再也沒有醒過來，從此，憨子開始了流浪。
記憶裡，姐姐總是拿著手帕，為憨子擦拭臉上的淚痕和泥巴，她總是摸著憨子的頭說：“姐姐會永遠陪著你。”
憨子每天抓著手帕，等待著女子的再次出現。同樣的時間點，蹲在天橋邊盼望，他等呀等呀，內心希望的火苗，越來越弱。
“你怎麼還在這裡？”一個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憨子正低著頭，一雙白皙的腳踝，映入憨子視線。
憨子猛地抬起頭，看清來人時，他混濁的眼睛，蓄滿淚水。
他趕緊站起來，遞過手帕，嘴裡顫顫地說：“給你，謝謝。”
手帕被洗得發亮，和漢字粗糙黑漆的雙手，格格不入。
03
女孩開始有一絲驚恐，弄懂了他的意圖後，淡淡的笑了：“這個送給你了，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說完跑到不遠處，為憨子買了漢堡和可樂，一把塞進憨子手裡。
女孩的背影那麼優雅，讓人悸動。憨子把懷裡的東西，緊緊貼在胸口。
再遇到女孩，憨子會報以微笑。女孩每次跟他打完招呼，都會給他買食物。在女孩眼裡，憨子真的是朋友一樣的存在。
憨子決定偷偷跟蹤女孩，很快，他便摸清了女孩的行蹤。她住在城南的一所破舊居民樓，那裡離女孩上班的地方很遠，要坐兩個小時的公交。
那裡離憨子的天橋也很遠，於是，憨子決定，搬到這棟居民樓的地下室樓道紮根。
她每天早晨六點半出門，嘴裡經常叼著一根油條，或是一個包子。下午七點，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裡。
憨子想，她的工作一定很辛苦，因為每次回來時，女子的臉都皺成一團。
偷偷在黑暗中注視著她，守候她平安回家，成為憨子的樂趣。聽到開門的鑰匙聲，憨子快步走到樓下，他以虔誠的姿勢，仰望著那盞昏黃的燈。
那條普通的白色手帕，成了憨子的至寶，他用針線把它縫在衣服口袋裡，最貼近心臟的位置，每每想起，心裡一片灼熱。
04
女孩的名字，叫做暖暖，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前臺。
公司不大，薪水不高，老闆卻很吹毛求疵。暖暖工作三個月，被罵了四次，做的不怎麼開心。
租住的地方離公司又遠，除了租金便宜外，沒有絲毫優點。暖暖打算做到年底就回家。
那天她看到兩個拾荒者，為了一個易拉罐打了起來，讓她很是震驚。每個人都在努力活著，哪怕是最底層的拾荒者。
暖暖突然就釋懷了，不再抱怨生活，開始積極面對困難。後來公司易主，那個肥膩的中年大叔走了，新來的老闆，帥氣多金。暖暖也因為業績好，被提拔為部門主管。
暖暖很是興奮，約了朋友去酒吧慶祝。誰知朋友臨時有事，只剩下暖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自斟自飲。
與以往不同，暖暖那天穿了件清涼的吊帶衫，下身配了條修身短裙，青春又不乏性感。
喝得微燻，她起身跳下高腳椅。剛走出幾步，突然被一隻手拉住了，“美女，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暖暖剛想尖叫，試圖用力掙脫開自己的手。可循聲望去，卻看到一身休閒打扮的老闆萬恆，一臉笑意地望著她。
暖暖看到萬恆，心跳的厲害，她嘴角微彎，欣然點頭。
05
憨子躺在地上等了好久，才聽到他心心念唸的鞋跟聲，比平時回來要晚了很多，女子東倒西歪，她的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男人很貼心地扶著她，女孩整個身體，掛在男人的身上。嘴裡還含糊不清著：“萬恆，我們不醉不歸！”
“好，在公司裡安靜的像一朵花，酒後卻像個話嘮，你還真是讓我意外……”男人笑著說，扶著女子上了二樓。開關門的聲音，隨即響起。
憨子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掐住，痛得不能呼吸。還好沒過多久，男人離開了。
那一晚，憨子很久才入睡，夢裡，暖暖身邊的男人換成了自己。他扶著暖暖纖細的身體，鼻翼裡都是她的體香。
暖暖和萬恆戀愛了，每天上班都會有專車接送，再也不用擠公交車了。禮物也不計其數，戀愛中的暖暖，每天都洋溢著幸福。
憨子有些惆悵，他見女孩的次數越來越少，而每次，都有萬恆。
憨子開始吃不下，睡不好，腦海中，女子的臉和那塊白手帕，交替出現。
06
暖暖再次晚歸，萬恆送她回家。兩個人在樓道里接吻，憨子看到四片嘴唇貼在一起時，他憤怒地想要衝出去，殺了那個男人。
暖暖趴在萬恆耳邊說：“今晚留下來吧！”萬恆笑著點頭，擁著暖暖上了樓。
憨子聽了好久，沒見男人出來。他很擔心暖暖，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步踩上樓梯，靠近暖暖的房間。
他聽到了，裡面傳來水流的滴答聲，床板的震動聲，男人的喘息聲，還有，女人的尖叫聲。
憨子的心，一點點下沉。
憨子特別想破門而入，將男人一拳打翻在地，可是他不敢，也不能。他回到地下室，抱著頭絕望地嗚咽。
那以後，萬恆經常來過夜，暖暖像待嫁的姑娘，每日不停地憧憬著兩個人的未來。
憨子被物業趕了出去，離開那日，憨子看到了暖暖，她和一個30多歲的女人在吵架。
她的臉和身體都被女人抓傷，女人嘴裡罵罵咧咧著，“你這個賤人，竟敢勾引我老公，我要你好看！”
暖暖大聲狡辯道：“我沒有，我愛萬恆，他跟我說他是單身。”
“單身！你這個傻瓜，我讓你知道，什麼叫不見棺材不落淚！”說著將兩個紅色的本本，摔在了暖暖的臉上。
07
暖暖顫抖著拿起來，看清內容後，頹廢地跌落在地。女人撲上去繼續撕打，暖暖沒有絲毫反抗。
萬恆來了，暖暖彷彿看到了救星：“萬恆，你不是說，你是單身嗎？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她是騙我的對嗎？”
“暖暖，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好嗎？我說過了我不愛你，你不要再糾纏我了。還有明天你不用再來上班了，我不需要一個詆譭上司的員工。”說完，用力推開了暖暖，帶著女人離開了。
暖暖看著他們的背影，嚎啕大哭。
憨子衝過去，扶起暖暖。暖暖看著他，滿臉淚痕地說：“如果我是你就好了，沒有悲喜，不用傷心。”
憨子費力地張開嘴，“別哭，我保護你！”
不久後，暖暖退了房子，拉著行李箱，離開了這座城市。她離開時，沒有一個人送她，走得決絕。她沒有看到候車室裡，憨子眼中的不捨和憤恨。
憨子從口袋裡拿出那塊手帕，虔誠地吻著，透明的淚水，滴在白色手帕上，慢慢滲入手帕，暈染成一片憂傷……
08
暖暖回到家鄉，找到了新工作。隨著時間推移，她漸漸從那段痛苦經歷中走了出來，也忘卻了那個名叫憨子的拾荒人。
直到有一天，她在地方電視臺上，看到一則新聞：
某互聯網老總萬恆，被拾荒者殺害在家中。
鄰居因腐爛味報警。
當警察闖入房間時，地板上兩具屍體，血跡已經變成暗黑。
其中一具屍體，手中握著一塊手帕，血已經將其浸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最終，警局以拾荒者索要錢財不成，殺死萬恆，隨即畏罪自殺結案。
暖暖看著新聞上的兩個人，淚流滿面。憨子那句，“我保護你”，再次在耳邊響起……
作者：竹子薔薇，十年情長路，一筆寫紅塵，公眾號：竹子薔薇（zhuziqiangwei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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