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在你的印象裡,有沒有什麼是未完成的?
想讀的小說,還堆在角落蒙塵?
想看的電影,還存在硬盤佔空間?
想去的徒步旅行,嶄新的鞋子還躺在櫃子裡一動不動?
但小說可以一次讀完,電影也可以一次看完,有些東西,卻需要用一輩子去完成。
就像這位大眾偶像——
《摩托日記》
Diarios de motociclet
“偶像”這個詞,從未像今天這般,被如此氾濫使用過。
曾經,我們極端謹慎地把它安在一些,如今看來算“超級偶像”的人類身上。
比如李小龍、邁克爾·傑克遜、貓王……
因為太稀少,所以他們也總能為時代立標籤,匹配每一段年輕時付出的瘋狂。
偶像,才不止要好看,要努力,要有範。
他要活出人生的極限、藝術的鋒芒,甚至活出凡人的想象力。
偶像可能是偉人,也可能是妄人。
不管如何,他必定是改變某部分世界的第一股力量。
切·格瓦拉。
這部片不僅拍他,也是改編自格瓦拉本人所寫的《南美叢林日記》,後來,它入圍了第57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還拿下第58屆
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外語片。這些,已經是他死後37年的事。
歷史的餘震翻了翻翅膀,又激起一片漣漪。
生前,他曾是全世界的焦點——“第三世界的英雄”,西方左翼運動的代表人物。
他和他的好基友卡斯特羅,領導了古巴革命,推翻了親美的巴蒂斯塔獨裁政權。
霸權國家眼中的這兩位“魔王”,居然點燃了大半個南美洲的革命之火,也讓他們成為繼拉美獨立運動的領導者西蒙·玻利瓦爾之後,拉丁美洲最偉大的思想家和革命家。
在切·格瓦拉被捕犧牲後,人們為了紀念他,開始傳播他的肖像。
傳著傳著,他成了反主流文化的超級偶像。
別人使勁活,都很難成偶像。
而他是活著的每一天都給了革命,死了才成為全球偶像。
所以,格瓦拉一定有特別的過人之處?
《摩托日記》就想找出這個。
它把時間前置,不聊如何革命,反而看他“如何使用青春”。
青春的使用方法,決定了年輕時,你和別人最大的不同。
1952年,還沒畢業的醫學院研究生格瓦拉(蓋爾·加西亞·貝納爾 飾),厭倦了乏味的考試和演講,休學一年打算和同伴阿爾貝託·格拉納多(羅德里戈·德拉·塞爾納 飾)穿越南美。
那個年代沒有高鐵。制定路程,就是隨便在地圖上畫個圈。
這圈還不是一般的大。
不止大,這圈還很崎嶇——
從最南到最北,橫跨8000公里,包括安第斯山脈、阿塔卡馬沙漠和亞馬遜盆地,預計4個月走完。
看得出,他有意給自己增加難度。
對哦,還身無分文。
帶著女友給他的15塊美金和去美國買泳衣的任務諾言,格瓦拉和格拉納多重新上路。
我的心,搖擺於她與遠方之間
我不知道我尋找到了怎樣一種力量
讓我掙脫她的眼神,她的臂彎
年輕人就是容易理想主義。
最終,他們用了9個月,才超時完成這次旅行。
但這趟旅行,超時得太划算——
也許就因為選擇了“難走的路”,在攝影師埃裡克·戈蒂耶的鏡頭下,他們帶我們看到了一個極其崎嶇也極端美麗的南美。
破碎、動盪,卻值得以生命為之奉獻的南美。
他的路上不僅有風景和冒險。
也有戀愛、喝酒、打架,他還做過消防員,做過醫生……
他穿越阿根廷、智利、秘魯、古巴,在9個月中徹底放飛自己,卻也依稀感覺到了一個既模模糊糊、又越來越清晰、最終給了他無比自信的新方向。
他在日記結尾寫:
寫日記的人,在他重新踏足阿根廷土地的那一天起就死了。
打磨這本日記的我,不再是我;
現在的我,已不是過去的我。
漫遊南美洲給我的改變,遠遠超過我的預見。
世界從“他以為的那樣”,變成了“他想改變的那樣”。
“吃好喝好玩好”的slogan變成了,“你必須為每一口呼吸作戰”。
要Sir說,偶像與普通人的區別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在上路之前,人與人都是一樣的;
但在選擇決定的一瞬間,改變也就開始了。
土路還是水路,難路還是易路,走著走著,就會變成你的心路。
除了路,還有路上的人。
他們在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但大都分兩種:
窮人、病人。
剛開始這兩位年輕人嘴上沒毛,各種吹牛撒謊。
明明沒畢業,非說自己是名醫。
別人的苦難和病痛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個騙吃騙喝、無傷大雅的小藉口。
直到……
他們遇上一位貧窮、瀕死、卻苦苦硬撐的老太太。
我知道我無法幫助這可憐的婦人
他們突然意識到:
窮病,沒法治。
這當然還只是第一位。
窮病這東西好像會“傳染”,因為越往北走,世界越來越水深火熱——
政治鬥爭要殺人,土地鬥爭會餓死人,沒有文化會窮死人……
格瓦拉的眼神從美麗的風景,逐漸轉向滿目瘡痍的現實。
畫面,變黑白了。
每個人都凝視著他,每個苦難的形象,再也揮散不去。
這個貪玩的年輕人,眼睛裡突然多了太多沉重的東西。
從逃避苦難時的無知懵懂;
到發覺苦難時的喪與迷茫;
最終在直面苦難中,格瓦拉終於找到了人生方向。
旅程的最後,兩人到麻風病醫院當志願醫生,在途中同事給了他們手套,以防傳染。
麻風病會傳染嗎?其實概率並不高。麻風病可怕的是外觀,因病截肢的很多病人都會被家人和社會隔離、遺棄。
格瓦拉呢?
他不再害怕,反而向麻風病人們,平靜地伸出了沒有戴手套的手。
旅程於此,也該結束了。
這段旅程最早只是兩人的突發奇想,但結束時,兩人都感受到了命運奇妙的力量。
對了,Sir總在說兩個人,卻漏了一件重要道具:
摩托車。
摩托車一直是格瓦拉和格拉納多的最佳拍檔,開著摩托車飛馳的帥氣鏡頭,多不勝數。
但開車不算啥,摔車才值得注意。
摔車的情節電影裡出現四次,每一次都預示了格瓦拉的心理變化。
第一次摔,是剛踏上旅程,一摔就摔進水溝裡。
鏡頭特地給了格瓦拉的包一個特寫。
因為包裡裝著送女友的小狗。
看到狗,格拉納多暴跳如雷,窮遊連自己都顧不上你特麼還帶狗?
這時的格瓦拉天真如少年,對路上的遭遇一無所知,過分地理想化。
離開女友家,兩人又摔了一次,這次摔在沙地上。
特寫再次出現。
不僅被地上石子擦傷,格瓦拉的小腿還被排氣管灼傷。
沒過多久,女友就寄來分手信。
此時,痛的滋味升級了,格瓦拉在心裡反芻著痛,開始悄悄成長;
第三次,是在雪地裡滑倒。
這次摔車沒給任何特寫,卻給了全景鏡頭。
因為從這時開始,鏡頭不再聚焦於兩人,而是各式各樣的窮人和病人。
得了腫瘤卻不願接受治療的老人、躺在床上等死的人、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孩、被追殺的共產主義者夫婦、被掠奪土地的印第安人、被拋棄卻仍然努力工作的殘疾人……
今晚是我生命中最冷的夜晚之一
格瓦拉發現,原來比自己失去愛更痛的,是更多無力解決的、泥濘般的現實。
最後一次,是在泥濘路上摔。
車一個剎不住,朝著牛群撞去。
這一摔同樣也沒給特寫,因為剎不住的車,正像格瓦拉已經上好發條、打算直面苦難的革命之心。
格瓦拉不僅橫跨了南美,也橫跨了自己內心一條大河的兩端。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條大河。
跨越它,也就更靠近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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