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封信洩露“天機”
指揮部裡，值班電話有條不紊地調動著警力，幾分鐘內一切安排就緒。嶽忠田揉揉澀脹的眼眶，不時驅散近40個小時連續作戰的疲倦。罪犯面目越來越清晰，戰鬥也必將趨向決戰！
6月7日，星期六。
中午間點50分左右，剛剛吃完飯的孟慶春大隊長正往指揮部走，掛在腰間的手機突然急促連續地鳴叫起來。
摘下一看，液體屏幕上顯示出一組電話號碼。
“孟大隊，有好消息告訴你！”一接聽，對方就急促地說道。
“什麼好消息？”孟慶春站住了，精神一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果然，對方接著告訴他，樺郊鄉天河村四道河一電工跟當地派出所反映說，前幾天，犯罪嫌疑人薛安銀家裡來了一封信，不知是誰寫的，好像是河北的地址……
孟慶春心裡忽悠一顫，急忙大聲問道：“準嗎？！”
“沒錯！絕對準，我剛剛聽說，說不定就是薛安銀寫給他父親的信呢！”
“對，很有可能！在外邊混不下去了，探探風。”
“你趕緊回來，跟我上樺郊鄉天河村四道河……”
“好，我馬上回去！”
與此同時，這一令人振奮的信息也迅速報告到秦利明、嶽忠田、宋有生、王小東和孫學忠那裡。
整整20多天沒黑沒白地緊張追查，現在，董二愣團伙另一重要成員、狡詐兇殘涉嫌殺人的薛安銀的狐狸尾巴也終於露出來了……
指揮部裡，宋有生支隊長的面部表情立刻嚴肅起來，沉思片刻，針對薛安銀這一線索，作了兩點指示：“第一、薛安銀這條線，樺甸局方面近日要作為‘一號’重點查！一查到底，必須要見面見人——見薛安銀的父親；第二、把‘兩勞’放回的個別人員再重新認真地捋一遍，今天馬上辦！”
“好！”孫學忠局長點點頭。
當天下午，孟慶春大隊長就親自帶人前往樺郊鄉天河村四道河一社調查薛安銀家。要搞清重點犯罪嫌疑人薛安銀究竟跑哪去了，首先就必須搞清那封信到底來自何方，誰寫的，什麼內容。
據分析：愛子如命的薛安銀父親不會輕易就把什麼都說出來，儘管平時他並不喜歡薛安銀，甚至還打過他，恨鐵不成鋼，但他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呀！
出發前，宋有生告訴孟慶春等人一定要想方設法弄到那封信，以便儘快弄清薛安銀的去向，組織警力進行追捕……
“這事要整準了。”
“明白！”
然而，這項工作遠比考慮的還要複雜和難搞。好不容易，找到薛安銀家。沒想到，薛父並不配合。同時也失口否認前幾天來了一封什麼信！
無論偵查員怎麼問，怎麼做工作，他仍是一口咬定沒來過信。
“薛安銀是我兒子不假，我是他父親也不假，可你到屯裡打聽打聽，他聽我的麼？他要是早聽我的還能有今天？從打我兒子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來往，俺爺倆就沒話說了，他跑哪兒去了我怎麼能知道，他還給家裡寫信？……”
沒辦法，只好轉個彎再問。
此前，已有民警多次來他家走訪調查過許多情況。
“那你就再說說，你家在河北那邊的關係，都有什麼親戚，住哪兒？”在雙方都點上煙之後，偵查員又試探著開口道，“有啥就說啥，你兒子已經犯了殺人罪，跑是跑不了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說吧！協助公安機關破案是正大光明的，你是他父親，你更應該檢舉揭發……”
“檢舉倒是該檢舉，揭發也是該揭發，”薛父愁眉苦臉地吧嗒幾口煙，臉上的褶子擠成了堆說，“可我要知情我就說，可我不知呀，你們叫我咋說？”
三番五次，沒轍了。
這是孟慶春和偵查員們所掌握的最重要的關於薛安銀的一點線索！難道就這樣放棄，無功而返？
到底那個電工所反映的情況能不能是訛傳？誰心裡也沒底兒，急如星火地撲奔來了，這時卻不免在他們心裡直犯嘀咕……
好在孟慶春大隊長有農村工作經驗，更有豐富的偵查經驗。從一進門開始，他就不動聲色地注意觀察薛父的一舉一動。
孟慶春發現，當敲門聲把他驚醒的時候，開始這老頭嚇了一跳，知道公安局的又來他家還是為他兒子的事，所以馬上就鎮靜下來了。但經過觀察，他覺得有一個細節十分可疑！
薛安銀就一個病殘的老父親在家，自己都難以料理。他惹事了，逃跑了，老父親卻成天提心吊膽。
雖然此次來仍然沒發現薛安銀的蹤影，但具有豐富刑偵經驗的孟慶春卻從老頭不同於以往的慌張神色中覺察出了疑點——前幾次來雖說老頭也害怕，但那似乎更出於一種本能，沒有其他內容；而這次卻不同，老頭害怕歸害怕，但不知為什麼屁股卻一下也不肯離開他坐著的地方，而且臉上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慌亂。
“你兒子跑了就沒回來過？”孟慶春語氣平和地問。
“沒、沒有。”老頭連連搖頭。
“沒寫信？”孟慶春繼續不溫不火地問。
“寫啥信？”老頭仍然搖頭。
“你起來！”孟慶春突然語氣一凜，變得凌厲，不容置疑。
老頭一哆嗦，口吃了：“起、起、起來幹啥呀？”
孟慶春命令：“叫你起來就起來！聽見沒有？”
老頭無奈，不情願地抬起了屁股。
孟慶春上去猛地一掀他屁股底下坐的炕蓆，一封印著炕蓆花的信皮赫然暴露在孟慶春等人的眼簾中！
他順手拿起，老頭更慌了，孟慶春一看上面的地址是：河北省承德市平泉鄉楊樹嶺村！
“這是什麼？！”
老頭嗚嚕不上來了，渾身發抖……
孟慶春馬上意識到了什麼。
奇怪的是，這封信只有信皮，沒有信的內容！
“裡面的內容呢？”孟慶春追問道，“我告訴你，對公安機關追捕的重大犯罪嫌疑人知情不舉，你就可能觸犯法律，犯包庇罪！老實說吧，信的內容呢？”
老頭的臉一下子白了……
經過一再追查和交代政策，老頭不得不說出他的老家就在河北省承德市平泉鄉楊樹嶺村，他的兒子薛安銀已經逃到那裡的親屬家藏匿！
那封信正是薛安銀剛剛寄回來向老父親“探風”的，內容已經被他處理了……
孟慶春忍不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可真有點小說上常講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味道呀！剛才還在為究竟能不能查到薛安銀跑到哪兒去了著急上火，轉眼之間這重大線索就接上來了！
很快，他們查明：河北省承德市平泉鄉楊樹嶺村那個親戚是薛安銀的大舅，是當地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家在楊樹嶺村的東頭住，旁邊有兩棵大楊樹。
同時查明：那封信上說薛安銀想家，打算偷偷回來，問公安局的撤沒撤，到沒到村裡來找過他……
接到彙報，宋有生大喜！
他立即將這一情況向秦利明、嶽忠田分別做了報告。這些一直關注最新線索的指揮部主要領導們當然更是非常高興和振奮！
許多輝煌的戰果正是從這些蛛絲馬跡為開端向外伸展擴張的。客觀線索和主觀推理恰到好處的碰撞和觸合，是推進偵破工作向正確方向縱深發展的保證。
隨著專案組工作的不斷深入，雖然四名重要犯罪嫌疑人仍然在逃，但案情已經基本明朗。
指揮部果斷施策，決定組成以吉林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孫偉（主管打黑）為組長，以刑警支隊專案打黑四大隊為主力的緝捕組，廣闢案件線索，對董帥斌、孫繼強兩個犯罪團伙外逃人員展開全力追捕工作。
6月8日，嶽忠田副局長主持召開了“4.15”案件工作彙報會議。會上，嶽忠田聽取了前段工作的得失彙報，進行了總結。制定了下一步方案。由於案件性質已經確定，會議決定，將此案由專案一大隊（嚴暴）正式移交給專案四大隊（打黑），成立“4.15”打黑專案組。由四大隊負責這起案件的攻堅、追捕、調查、審訊、搜取證據等一系列打黑工作。同時，落實了責任制，確定了專人。
這樣更便於綜合調度，綜合指揮，對偵破“4.15”案也更為有利。
秦利明局長、嶽忠田副局長和市委、市政府、省公安廳的領導同志，對“4.15”涉黑串案的偵破工作十分關注，也理解其工作難度。他們對廣大參戰幹警做出的努力給予充分的肯定，並諄諄鼓勵：這個案子一定能破，你們必須充滿信心！
聽了這些話，孫偉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位在刑偵戰線上屢建奇功的老公安，此刻他肩頭感受到的壓力比任何時候都要大。原來孫偉只負責追捕組，現在這起大案全部移交給他，提升為“全權”指揮，繼續與這兩個兇殘而狡猾的犯罪團伙進行直接較量，壓力和責任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倍！
偵破此案，責無旁貸。
面對“4.15”串案變成了久攻不下的“鬍子案件”，他心裡像燃燒著一團火！身負重任的孫偉領命後，立即帶領緝捕組深入到樺甸市，對所有負案在逃人員逐個進行分析、研究，對涉及“4.15”的案件進行重新梳理，聽取介紹和彙報，一共梳理出與此有關的殺人、搶劫、傷害、縱火、敲詐勒索等重大案件22起；同時，對涉案成員及涉案程度也進行了梳理、排隊，並一一制定了抓捕方案；掌握每個涉案成員的年齡、體貌特徵、家庭住址、社會關係等等，落實監控措施。
孫偉副支隊長不僅能寫，研究案子指揮偵破更是行家裡手，足智多謀，能文能武。根據以上情況，他將專案組成員分成每兩人一組，深入到各案發地進行認真調查。向涉案成員家屬、朋友和周圍群眾取證，並進行大量公開、秘密挖查逃犯下落的工作。
很快，這一工作取得成效。
不到一星期，部分罪大惡極的骨幹分子紛紛落網。
然而，姜小東、於秀波、杜世平、“小軍”等仍然下落不明……
專案組、樺甸市刑警大隊技術人員充分動用現代化高科技手段，利用各種高、精、尖設備和儀器，對“4.15”串案現場提取物等等進行檢驗，為尋找罪犯的蛛絲馬跡提供了新的令人信服的結論和依據。
與此同時，審訊孫繼強、董二愣、董大愣、李猛、董貴武、吳慶福、路興奎的工作也在深入進行。薛安銀涉案重大，自知罪行嚴重，已經潛逃很長時間了，這次決不能讓他再聞風而逃！
孫偉當機立斷，馬上指示專案組四大隊中隊長孫志偉帶領偵查員付洪俊及樺甸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偵查員唐喜林、張振桓火速趕往河北省承德市平泉鄉抓捕薛安銀！
警令如山，不到10分鐘，四名偵查員已經到齊。追捕需要經費，要跟吉林市公安局領導請示顯然來不及，孫偉的濃眉緊緊擰在一起，半天沒有說話。他起身走到隨身帶來還沒來得及打開的皮箱前掏出鑰匙，誰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他掏摸了一陣兒走回來，把一個紙包放在辦公桌上，說：“我這兒有400塊錢，先墊上。”
大家愣了：“那你吃飯咋整？”
孫偉說：“辦案要緊，吃飯咋都好對付，我還帶著方便麵呢。”
辦公室裡突然變得異常沉默和壓抑。
孟慶春、孫志偉也開始摸自己的口袋，別人看看，也跟著掏。孫偉激動了，但這個硬漢子扭過頭去，又轉過來說：“我謝謝大家！我知道大家目前都不寬裕，有了經費我立馬還給大家。”
付洪俊、唐喜林和張振桓等人把錢交給孫志偉。
孫志偉數了數，正好2000塊。
“把錢帶好，立即出發吧。”孫偉說。
“是！”孫志偉將帶著大家體溫的2000塊錢揣進貼身口袋裡，領著偵查員們匆匆下樓去了。
6月12日，偵查員們晝夜兼程，坐火車趕到了承德市平泉縣平泉鄉。根據掌握的情況，薛安銀藏匿在楊樹嶺村其舅舅家。與平泉鄉派出所聯繫後，派出所積極配合，當即派出警員與吉林偵查員連夜迅速趕往楊樹嶺。
楊樹嶺是一個散亂的邊遠小山村。
薛安銀舅舅家周圍堆放著大垛大垛的老玉米稈兒和一堆一堆的打完的高粱穗子，把個兩間小房擋得密不透風。大家看清楚後，留下兩個人在外邊控制，孫志偉帶領其他人翻過板杖子衝進屋去，並立即控制了幾個門。
出乎意料的是，屋裡只有兩個躺在被窩裡看電視的老人，沒有薛安銀。
被驚醒的老人瞪著迷怔怔的眼睛，反過神後連聲問：“幹啥呀？你們找誰？”
幾名偵查員迅速搜查裡外屋和倉房。
孫志偉說：“我們是警察。你外甥來沒來？”
“他、他不在這兒呀……”
“告訴你，薛安銀罪大惡極，你們作為他的親屬要積極配合公安機關依法執行公務，如果知情不報或故意隱瞞，後果你們自負！”
經過一番細緻入微的政策宣傳工作，孫志偉又問：“你外甥到底來沒來？”
這回說了實話：“來了，當天在我這兒住的，這兩天到他老舅那兒住去了，還帶著個女的，是他女朋友。”
“他老舅在哪兒住？”
“就在這兒出門往東翻過兩座山崗。”老人用手指了指，又說出了一個村名。
跟著來的派出所民警一聽，低聲對孫志偉說：“我知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門，夜色下往東看了看，灰濛濛一溜山崗，沒有什麼公路，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毛毛道向遠處延伸，開來的越野吉普“二號”看來也用不上了，只好準備“夜行軍”爬山。
當刑警的，都有這個素質和心理準備，能住賓館也能蹲票房子，能坐車當然也能走路爬山。
於是，孫志偉決定把車暫時放在村裡，讓人幫忙看著，然後朝大家笑了笑，一招手，說：“走吧，弟兄們！”
這是一次艱苦的跋涉。
從出村到山頂，看著不遠，可實際走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真應了那句俗話：望山跑死馬！加上又是晚上，開始還能看見個道眼，石頭也少，可越往上走越不好走，石頭也越來越多，坡路也越來越陡，大家開始喘。
翻過第一道山崗，眼前霍然開朗！
夜空下，大家坐在地上端了一陣兒，汗也消了，遠遠望去，另一個山崗更遠，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走！走到半道，忽然聽到山半腰有拖拉機的動靜，有鄉間公路？！大家急忙跑起來，攆上去，一看，果然有路，一臺手扶拖拉機停住了。
開始開車的小夥嚇一跳，黑燈瞎火、荒山野嶺冷不丁見到這幫人還以為遇上截道的了，一聽說是警察，要抓壞人，立刻主動請他們上車。於是，偵查員們爬上手扶拖拉機。拖拉機猛地向前一縱，冒著“突突突”的黑煙顛簸而去……
好不容易，趕到了薛安銀他老舅住的那個村子，已是半夜。
孫志偉等人悄悄找到村幹部家，打聽他們要找的人在哪家。偏僻的小山村，寧靜又神秘。由於沒有什麼娛樂，大部分村民這時候都早已經睡下。只有各家各戶的狗們發現了濛濛夜色中快步朝村中一家撲去的不速之客，於是乎，這家的狗一叫，那家的立馬跟著叫，不大的小山村很快就被狗吠連成了一片。
好在偵查員們迅雷不及掩耳，來到那家，農村一般晚上睡覺都不閂門，一推，虛掩著，迅速衝進去。
“誰呀？”
有人問。燈“啪”一聲亮了！
眼見屋裡呼啦擁進了這麼多人，主人嚇錯了，急忙爬起來。薛安銀還在放心大膽地睡。他女朋友卻驚醒了。
幾個人跳上炕一把將那個矇頭大睡的薛安銀按住，銬上銬子，提起來，這時他才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
“你們幹啥呀？”
“別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抓到薛安銀後，大家暗暗鬆了口氣，孫志偉命令立即撤出。
在農村抓人，更需要穩、準、狠，快速利索，撤出現場，尤其在異地他鄉。否則，複雜的農村環境和特殊的人際親屬關係，一拖拉往往容易引起意外或麻煩。
直到重新爬上了大山，孫志偉才真正鬆了口氣。
薛安銀，男，1972年9月12日生，初中文化，河北省平泉縣人。1994年2月1日，曾因盜竊罪被樺甸市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2年。1999年6月12日因涉嫌殺人罪被吉林市公安局刑事拘留，7月2日經吉林市人民檢察院批准，以殺人罪被吉林市公安局正式逮捕。
將薛安銀帶回平泉鄉派出所後，立即對其進行突審。
薛安銀情知自己所幹的事已漏，對幾個月前夥同杜世平等人殺害趙福軍（趙五）供認不諱，同時，還交待出參與此案的還有家住樺甸市樺南鄉的張龍寶！
天已近凌晨。
偵查員們疲乏之極，才發現已經一天一夜水米未進，有的同志胃開始隱隱作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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