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書|黃愛東西和她的《夏夜花事》

如果要問我,目前為止寫廣州寫得最地道的散文家是誰?

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黃愛東西。

如果要問我,目前為止寫廣州寫得最美的書是哪本?

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夏夜花事》。

薦書|黃愛東西和她的《夏夜花事》

▲新書的封面非常美膩,有南國花木繁盛的感覺,也有月夜的幽靜與暗香四溢的情調……

薦書|黃愛東西和她的《夏夜花事》

要談《夏夜花事》就不能不談它的作者黃愛東西,要談黃愛東西就不能不談到二十年前——如果有人寫上世紀九十年改革開放的廣東,文藝領域黃愛東西肯定是一個繞不開的名字。

在那個百舸爭流大風乍起的大時代裡,小女人散文是率先在廣東出現的新鮮事物,沿承隔壁香港的作派,報紙出現了副刊,副刊極需要更具個人性的文字,娛樂業蓬勃發展,也正需要率性的點評,黃愛東西應時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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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愛東西初入行是做電臺的記者,後來轉成報紙的記者編輯,採訪過兩會,也編輯過副刊。九十年代的媒體同行哪裡見過廣東這樣開放地方有這樣率性的女記者,穿長裙,手上帶五六個鐲子指上戴五六個戒指……當年的男記者們一回憶起她都忍不住說,哎,那個黃愛東西,大美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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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廣東流行樂壇剛剛興起,楊鈺瑩、毛寧、甘萍、林依輪、陳明、張萌萌剛剛紅,因為寫樂評寫得好,黃愛東西還去北京領過幾次獎,這大概也是中國最早的頒給樂評人的獎項,後來也再沒有了……

她是那一群新鮮熱辣的寫作者裡最顯眼的一個,地道廣州人、生物學士、西關小姐眼裡的異想世界,筆下的俏皮與跳動,全然私視角下的有趣人性,一出手即讓六界震動,文字看似戲謔無聊,但自帶風雷閃電,斷了六十年的女性私人書寫的習慣,從上海移師到廣州,在這裡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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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是肖全拍的,肖全總能拍到那個時代最美的美女……

用現在的話說,黃愛東西是改革開放後專欄界的第一代ICON,飛揚神采照亮江湖,別說在上海書店裡粉絲排到淮海路的盛況,就連我們那樣的湘中小城也被魅惑了。

小城的報紙剛剛有星期刊、副刊這種東西,年輕的編輯在上面疾呼:廣州出了個專欄女作家叫黃愛東西,煙行媚視長得像狐狸的……緊接著,小城的電視臺也見到她的個人專訪,那時她剪著短短的BoBo頭,膠原蛋白滿滿的臉,記者一問她問題,就笑得前仰後合,憨態可掬,我心裡嘀咕這哪裡像狐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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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女當然就是有很多側面,其實黃愛東西當年最像的一個人是張曼玉,幾可亂真,也是一張貓臉,難怪她最愛貓……

再緊接著,小城最有文化氣息的小書店裡一排全是她的書:

《相忘於江湖》、《月亮來坐吧》、《花妖》……於是乎,這個別致有趣的名字攻佔了文藝青年們的心,成了令人嚮往的南方里一個妖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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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文字多麼個人,寫得又多麼過癮,從中秋滿街給親戚送月餅到麻將後的梅麗爾斯特里普,從《寂寞讓我如此美麗 陳明的新歌》到《給我一套大房子》,她用一個人的活色生香把一個俗世溫暖的廣州給描畫無遺。

1999年我來廣州,親眼見證過偶像忙碌的職場生活:隨意翻開一份畫報,裡面是她的巨幅照片,烈焰紅唇;大部分時間不在辦公室,一會去了新加坡,一會去了香港;如果在辦公室,晚上總歸是有飯局的,小編輯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時候,空蕩蕩的辦公室總看見她一個人在辦公室裡補妝……

那時覺得她長袍底下好像安著風火輪,一走過時就捲起一路風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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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內地流行樂壇紅火時,專事給藝人歌手造型的二劉姐妹拍的的,美女作家這個名頭,黃愛東西還真是當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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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有見識過《花妖》時代飛揚跋扈煙視媚行的黃愛東西,才會意識到《夏夜花事》是一本多麼好的書,那是一個才女洗淨鉛華之後的悄然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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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千年過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黃愛東西沒有寫東西,她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做過高管,打過官司,生過好幾年時間的病,再度出山時,就是2011年在《南方都市報》寫的這批專欄——

如果說從前的寫廣州的黃愛東西是桀驁的少女,蹦蹦跳跳隨手戲耍仙女散花般的天真可喜任性散漫,那麼《夏夜花事》裡的黃愛東西是收斂了羽毛坐定了身姿的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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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一抹狡黠的微笑再次打量著她深愛的這個城市與走過的人生,依然才氣橫溢,但筆下卻有了深情與節制,今生往事,販夫走卒,大街小巷,都變成她信手拈來妙趣橫生的千幾個字,餘意嫋嫋,蕩氣迴腸,是盛夏之夜的花城,別樣的“梨花院落溶溶月”的靜謐與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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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現在的黃愛東西的朋友圈,那麼多的花……

我喜歡看她筆下的廣州,有一種日常的活潑:

“廣州人眼裡,港式茶餐廳有點像街坊親戚家客廳裡的那張飯臺,鴛鴦不是水鳥而是飲品,有鹹檸七那種味道的外星飲料,靚仔靚女是白飯和白粥。”

也有一種獨屬於粵地的世俗圓滿豐衣足食:

“茶几上吃剩的幾顆荔枝,玻璃瓶裡插著的幾株姜花,水裡浸涼的瓜果,天上的大團雲朵。”

更有淡淡的悵然:

“忽冷忽熱的天氣,樹上總有搞錯了花期的花在糊里糊塗地盛開,有時候一整棵樹都搞錯,在路旁獨自花枝招展,有點突兀,還以為它打算透露天機走漏風聲,其實又沒有。”

還有獨屬於廣州人才有的對於人生的磊落:

“從小目睹左鄰右舍的婆媳們買餸(粵語“買菜”之意)洗衫擇菜煮飯。做完三餐,有餘暇的時候才會思量做甜品。做幾碗手磨花生糊,手磨芝麻糊,手磨一切。

一輩子聚精會神地煲很多鍋滋味複雜的老火湯,悉心做很多碟家常菜,煲很多碗紅豆沙和綠豆沙。那時主婦們的辰光悠長她們一直忙碌地秩序井然瑣碎安詳。

那也是我所見的長久的愛,勤勉踏實持續有力綿長,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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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的食物,那麼多的狗狗與貓貓,廣東人對於豐衣足食的熱愛大概就是對生命最有力而不動聲色的愛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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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旅萬花筒般變幻莫測,只在終點才是人人相同的句號。其實,我們從無所得,也並未失去。既是如此,磊落坦蕩甩手看風景好了。

說不定中途轉變處,可以忽然同時看到天外飛仙和伏地魔。”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篇文章的句子,人活到中途,才更明白人生其實無所謂得到,也無所謂失去,重要的,是我們可以磊落坦蕩地活於世間。

很難想象那個走路帶風、渾身自帶明星光芒,穿行在廣州名媛派對飯局麻將桌上的大美女擁有如今這樣的寧靜的生活。

住在山裡的別墅,種花養貓,看書寫字,不問世事,每天在朋友圈裡最多說一說今天天上的雲,下的雨、摘下的重瓣茉莉……從前她愛那句詩“為誰風露立中宵”,從前她愛說讓人臉色一白的俏皮刻薄話,現在她看著你,想說什麼笑笑又不說了,依舊抽著煙,在給你的書扉頁上只籤八個字“俗世溫暖,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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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歷盡之後,才知曉人生真正難求的,還真是那一點點俗世的溫暖,而最明朗的幸福境界,也不過是俗氣的花好月圓。

而所謂的夏夜花事不過是在躲過燠熱的日頭之後,在夏日有微風的傍晚,帶幾隻狗走在山間的小路上,看看天,微微出上一身汗,抽上一枝煙,然後回家看書寫字,在回家的路上“冷不妨一陣冷香沁人心地當頭罩下,燠熱潮溼的天氣裡讓人瞬間輕度幻覺驚喜歡,然後又無影無蹤。“

人世遊走,皆當拿雲,花事如此,更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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