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得這麼丑,就別出去禍害人了!

你長得這麼醜,就別出去禍害人了!

仙妻良母

作者 | 糖包子

1

今天我出門託媒婆找對象,回來後鳳寒就將我禁足了。

他說:“你那麼醜,能不去禍害我的子民嗎?”

我真是無言以對,唯有用最後的沉默捍衛自己僅有的尊嚴。

等過了一會兒,他又看了我一眼,語氣十分理所當然:“一天沒見你,寶兒該餓了,你去餵奶吧!”

我憤憤一吼:“我是平胸!”

脫口而出的幾個字完全暴露了我的女漢子屬性,反倒是鳳寒尷尬得微紅了一張桃花臉。嗯,他這張臉長得真是怪叫我賞心悅目的,倒是不枉我背井離鄉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

想起許多年前,我本只是雞崽山上普通的一隻野山雞,直到某日一覺醒來發現窩裡多了一隻蛋。鑑於我們雞族向來沒有往別人窩裡蹲坑下蛋的習慣,我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我在睡夢中下了一隻蛋。到底是人生的第一蛋,這個蛋被我小心地藏在了屁股底下,時不時掏出來看看。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親自下的蛋竟然沒能承受住本尊的體重,沒過幾天我再次用爪子去掏的時候,抓了半天只抓到幾片蛋殼——蛋!碎!了!

我正痛定思痛決定好好減肥,身下卻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叫聲,我低頭看去,一個小東西從我腿邊爬了出來,我頓時兩腿一蹬,暈倒在自己的窩裡。真不愧是我的崽,夠醜!夠獨特!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住進了鳳寒的寒棲宮。他是鳳羽族的國君,成天穿著一身騷包的金鳳袍,而那隻蛋竟然是他的兒子。他告訴我小東西生來便能騰雲駕霧,素愛調皮搗蛋,真是沒想到竟肯待在我身下讓我乖乖地孵了出來。於是……小傢伙是隻金鳳凰?我還以為是隻長得比較醜的雞呢!

由於我是整個鳳羽族的恩人,鳳寒給了我兩百年的法力,讓我修成了人形。可是兩百年的法力能幹嗎呢?既不能飛天,也不能遁地,施個偷窺咒還差點被反噬到變回原型。就如現在,連這種被鳳寒羞辱的時候我都沒有足夠的法力飛回雞崽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有我在,你就別想逃回你那個‘咯咯嘎咯咯嘎’的雞崽山。”

我嗆回去一句:“我覺得你的聲音還挺適合這麼叫的!”

鳳寒聞言,甩來一記白眼,後果很嚴重!這麼說吧,我們雞族的最高秘術便是鬥雞眼,鳳羽族可是我們的老祖宗,只要他們施出三成的功力瞥白眼,普通外族根本無法抵抗。於是我直接暈倒在鳳寒的夜壺旁!

2

寶兒來房間看我的時候,我已經把鳳寒的九族都給詛咒遍了,除了寶兒。其實寶兒就是當初那隻蛋,因為是我孵出的他,所以他一直把我當娘看。

寶兒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娘,你最近怎麼都不教我啄米了呀?”

我心下一緊,火速捂住他的小嘴,這是要讓他祖宗罵死我嗎?

前些日子我只是因為閒來無事教寶兒玩了一會兒小雞啄米,就被鳳寒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眼下我又惹惱了鳳寒,打死我也不敢頂風作案!但為了穩住難纏的小傢伙兒,我“誠摯”地承諾過幾天教他一個新技能——打鳴。反正他讀書少,騙騙還行。

寶兒一聽有新玩法,狂喜地撲進了我一馬平川的懷裡,說:“娘你不用怕,爹爹今天去天上找東華爺爺了,不在家!”

竟然是又去找東華帝君了嗎?我的心裡驀地生出了幾許不快,腦門一熱,我就真的教寶兒玩起打鳴來。

身為一隻母雞,我教得極不正宗,頂多算是一邊學一邊教。不過,寶兒不愧是鳳羽族的少君,天資聰穎得不得了。我都還沒學會,他就已經叫得跟雞崽山上的公雞別無二樣。於是鳳寒回來的時候,整個宮殿都回蕩著寶兒高亢有力的啼鳴。

鳳寒一眼瞪向我:“阿姬!”

“在!”我不卑不亢地應道。

鳳寒的聲音摻了些許磨牙聲,我心下思忖著可能是牙口不好。只聽他說:“我此生最大的錯誤便是把寶兒託付給了一隻雞!”

從這句話中,我聽出了鳳寒對我們全族的鄙視。他欺負我就算了,鄙視我全族簡直“欺雞太甚”!我咬緊牙關,狠狠地反駁了回去:“要不是你們鳳羽族濫交,我們雞族是怎麼繁衍出來的?你既然嫌棄我是雞,那你有本事別讓寶兒叫我娘啊,你有本事把他親孃找回來啊,你有本事……”

“啪!”話還沒說完,一個巴掌就落了下來。“如果他的親孃在,現在怎會由你胡來?”

直到寶兒那一聲慘絕人寰的“娘”從耳邊傳來,我才慢慢地從餘痛中回過神,而鳳寒早已不在原地。說得沒錯,如若寶兒他娘沒有因為生寶兒難產而死,這寒棲宮又哪有我的立足之地?

鳳寒三天兩頭地往天上跑,一日三遍問帝君是否感應到寶兒孃的魂魄,不就是為了讓寶兒他娘死而復生嗎?我抹了一把疼哭出來的眼淚,把寶兒摟進了自己的懷裡,自言自語道:“我不是你娘。等你君父把你孃親找回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認錯了!”

3

鳳寒這一巴掌打得真不輕,沒過多久就腫起來好大一個包。在這個看臉的地方,我只好默默地躲進了房間,生怕被誰看去我毀容的模樣影響形象。

剛躺下去不久,外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金光微微一閃,進來的那人竟然是鳳寒。我索性閉上眼睛裝睡。可兩頰上傳來的溫柔觸感又是怎麼回事?他的雙手輕拂過我的臉,所有經他指尖遊走過的地方都寸寸升溫,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是要破功了!

正當我在繼續裝睡和奮起反抗間搖擺不定的時候,鳳寒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畔:“對不起。”他破天荒地留下這麼一句道歉,雖然很輕,但我的心裡還是安慰了不少。好吧,算他還有點良心!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照鏡子,而此時的臉已經徹底恢復了正常。我想昨晚鳳寒應該只是為我療傷吧,虧我還驚得差點喊非禮。

沒多久,五十歲的寶兒喝完奶水又來找我玩,雖然這年紀在人間都算得上是年過半百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遇到他我多半沒什麼好事,下意識雞軀一震。玩不起我躲得起,我立刻轉身,憑藉身子瘦這個優勢鑽過小門跑了出去。

小門的後邊是鳳尾湖,風景奇佳環境極好,我沿著小徑走了會兒,竟然在岩石旁發現了一堆鳳寒的衣物。此事太過稀奇,我不由得陷入了深思——莫非是有侍女暗戀鳳寒已久,以身相許不成便偷來鳳寒的衣物以便時不時嗅嗅他的氣息聊以慰藉?

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告發之間,我選擇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抱起衣物轉身就跑。但悲催如我,腳步剛起就被草給絆住了,直接導致我抱著衣服跌進了鳳尾湖。起起伏伏中我看見了全裸的鳳寒,從上到下,一絲不掛。畫面誘惑力極強,我一不小心便看得呆住了。

鳳寒通紅著臉怒視我,然後撈起衣服吹一吹就披上走了。

我急得大叫:“鳳寒你別走……我是雞不是鴨……不會游泳啊!”

可是鳳寒沒有回頭,依舊走得毅然決然。

我覺得我要死了。最難過的不是我要死,而是我要死的時候鳳寒連頭也沒有回,甚至在撈衣服和撈我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意識模糊間有人拉起了我的手,抱我上了岸,我想約莫是好心的黑白無常兩個哥哥來接我了。

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但終究我還是沒能死成,因為救我的那個人是鳳寒。

我醒來的時機有些太準,正趕上他給我以口渡藥,四目相對,別樣的氛圍開始蔓延。只不過,我從來都是破壞氣氛的小能手。

“鳳寒,我有時候真的挺討厭你的!再跟你多待幾天我真怕自己會遭遇各種各樣的不測。原本你留我只是因為寶兒粘我,現在寶兒也大了,要不然你就放我走吧!”

鳳寒的眉頭狠狠一皺:“不行。”隨後又補了一句,“寶兒還是離不開你的。”

我嘆了口氣,只好提議:“不然你給我在附近找個對象?這樣寶兒還是能時常見到我的。”

這次鳳寒的反應有點大,猛然拽住了我的雙手:“你真的想嫁人?”

我有些被嚇到:“我只是……只是……”只是好不容易到了嘴邊的話還是沒能講出來,因為鳳寒的書童不合時宜地衝了進來,聲嘶力竭地吼了一句:“主公,帝君透過通天鏡感應到主母的魂魄了!”幾乎是剎那間,鳳寒就忘了傷病中的我,把藥往我手裡一放,頭也不回地帶著書童上了天。

我只好把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話說給了自己聽:“其實我想找對象只是因為我想換個男人喜歡一下,要不然心裡會太難過……”

你長得這麼醜,就別出去禍害人了!

4

鳳寒的妻子,也就是寶兒的親孃,原本是天上的火鳳仙子靈安。都說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其實不然,火堆裡被燒死的鳳凰就跟屠夫砍死的豬一樣不計其數。靈安的運氣不太好,產期正趕上涅槃期,別說難產,魂飛魄散一屍兩命都是輕的。

聽說當時還是隻蛋蛋的寶兒從火中滾出來後,靈安的身子就在火中漸漸消失,隨後下了場大雨,火滅後,什麼都沒了。現在既然他們能感應到靈安的殘魄,我該為鳳寒高興的。

整整一天,我都過得恍恍惚惚,總覺得哪裡像是空了一塊。

而鳳寒是在半夜回的宮,他一回來就直接闖進了我的房間把我拉了起來,也虧得我沒有裸睡的習慣,不然畫面太美我真是不敢想象。

他拎著我的領子,吼得我耳朵都有些疼:“昨天在鳳尾湖你有看見什麼沒?”

我十分莫名其妙地掙扎了下:“我不是看見了你嗎?”

他無力地垂下了手。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崩潰和自責,詫異的同時不免有點擔心,便問他:“你怎麼了?”

他的聲音微顫:“帝君說昨天感應到靈安的魂魄就是在鳳尾湖,而且差不多就是我救你上來的那個時辰。”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明白了。故作輕鬆地扯了扯嘴角,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一如往常:“如果當時你沒救我,說不定就能見到你髮妻的殘魄了呢!”

鳳寒一愣,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死心地多問了一句:“可如果你知道靈安會在那一刻出現,你還會選擇救我嗎?”

鳳寒看我一眼,然後就沉默了,再然後,我也就知道了答案。

鳳寒走後,我拼命地繼續躺著睡覺,就是睡不著,一向樂天的我竟然為鳳寒失眠了。我雖然口口聲聲說討厭他,可其實對我來說,每一聲討厭代表的意思都是喜歡。

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裡出現的居然也是鳳寒,甚至還夢見了他跟我的雲雨之歡。

我為自己的飢渴感到深深的羞恥,在被窩裡狠狠地打了個滾。

5

次日鳳寒又去了九重天,只是這一次難得地帶上了我。不飛一下永遠不知道自己恐高,這句話是真理。我趴在雲朵上連頭也不敢抬,由於擔心鳳寒趁機把我踢下去,順便還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鳳寒緊皺著眉頭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揚著一抹惱怒的嘲笑,他說:“這一幕若是被其他仙家看到,你讓我還有什麼顏面行走於四海八荒?”

人家可是用生命在飛行啊!這是思考顏面的時候嗎?於是我嗆了他一句:“左右丟的是我的臉,我臉皮厚,又不礙事。”

鳳寒無力地扶了扶額頭,反問道:“你覺得這三界有誰認識你嗎?”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接了後話,“所以說最難堪的不是丟臉,而是隻能丟別人的臉。”

其實這三界還是有幾個人是認識我的,比如雞崽山上的大雞、二雞、三雞等等。但他這話說得夠精闢,說得我都產生了些許歉意:“要不這樣吧,鳳寒你坐到雲朵上,我呢就枕在你的大腿上,這樣如果遇到往來的仙家,只會誤以為這裡有對神仙眷侶,沒人會注意到我恐高,更不會丟你的人了!”

雖然這話氣得他臉都紅了,但的確不失為一個好建議,鳳寒猶豫間就真的坐了下來。躺在他瘦中有肥的大腿上,我竟然滿足地睡了過去。此時的我尚不知道自己會真的一語成讖,導致許多年後還有仙家津津樂道我與鳳寒的緋聞,而鳳寒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樣更是被有心人誇大,被評為 “六界情聖第一人”。而這些,此刻的我都不得而知。

由於我睡得極沉,到了九重天后,據說是被鳳寒一路抱著進到東華殿的,嚇得帝君還以為是哪個浪蕩子不小心走錯了門。如此看來,最後的最後我還是丟了鳳寒的臉。

帝君用聖水把我澆醒後,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我。繼而突然對風寒嚴肅地命令道:“我覺得她還是繼續睡著比較好!”然後也不經我的同意,一棒槌把我敲暈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腦袋有點暈,眼睛有點花,我甚至看不清鳳寒的表情,只覺得他那副模樣好像我從來沒有見過,就連那天得知錯過靈安的殘魄也不像這樣生無可戀過。

我可真怕他一時想不開一了百了,趕緊安慰道:“沒事兒不惹事兒,事兒來了也就不怕事兒了。鳳寒,你可以的!”

在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突然就抱住了我,隨即環著我徑直出了東華殿。

羞澀了好一會兒,我這才反應過來:“喂!我還沒跟東華帝君告別呢!”

於是,我對著殿門誠摯地招了招手,卻不經意看到從門裡走出來的帝君一臉複雜。而單純如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6

這一次九天之行算不上愉快,回來後鳳寒就跟變了個人一樣,陰晴不定倒是其次,只是以往的高冷範兒完全消失不見,這才讓我吃不消。

但其實,他已經三天沒有正眼看過我了,每次見到我都躲躲閃閃,搞得好像他是老鼠我是貓一樣。又或許是我醜出了新境界,讓他覺得看一眼吐萬年?

人生實在是太複雜、太難參透了。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第四天的傍晚,鳳寒破天荒地約我看星星看月亮。坐在屋頂上的時候鳳寒對我說:“阿姬,聽說今夜有流星,你有什麼願望要實現嗎?”

可事實是我滿懷希望地等到天明才終於相信那天晚上根本沒有流星,鳳寒這個騙子害我吹了一夜的冷風。為了補償我,鳳寒說如果我有什麼願望,跟他說也一樣,橫豎他都會幫我實現。

說到這裡,我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包括嫁給你嗎?”反正我知道他一定不會答應。

他沉默的時間有點長,我以為他又要組織語言準備罵我了,結果他只說了一個字:“好!”

這一個“好”字讓我的心肝脾肺都被它深深地震顫了,看鳳寒的樣子,真不像是說假的。我有些不忍看見他以後悔不當初的模樣,於是忍痛提醒道:“鳳寒,你……你一定會後悔的。”

鳳寒不答反問:“你真的想嫁給我嗎?如果需要一定的代價去換呢?”

我隨口背出了前些日子看的一段話本子:“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數天上的星星,收集春日的細雨……”

沒有一絲絲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鳳寒猛然抱住了我。由於我個子不太高,於是我的臉深深地埋進了他的胸膛上。但我很快反應過來一件事,傲嬌如我,剛剛竟然腆著老臉跟鳳寒表白了!

你長得這麼醜,就別出去禍害人了!

7

由於幸福來得太不容易,我總擔心稍縱即逝,三天兩頭地催著鳳寒定婚期。於是鳳寒就吩咐了書童為我們挑了個良辰吉日,婚禮就定在了本月的二十二。時間倉促,場面也沒有弄得太盛大。我本來說想請我的雞朋雞友過來赴宴,卻被鳳寒斷然拒絕了,他說他可不想自己的喜宴上四處迴盪著“咯咯嘎咯咯嘎”。

誠心期待一件事情的時候,時間彷彿會過得特別慢。在我盼天盼地的等待中,婚期終於如期而至。

我覺得那一天是我這一生最燦爛的日子,鳳冠霞帔,臭美得我這輩子都不想更衣卸妝。連鳳寒揭開我蓋頭的時候都被深深地驚豔到了,他說:“你這張臉倒是挺值得推敲琢磨的。”我私以為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我這人只要稍稍打扮就能美若天仙!

待丫鬟們都退了下去,房間裡就僅剩下我和鳳寒兩個人的時候,我委婉地提醒他該喝交杯酒了。鳳寒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緊緊地攥著酒壺,表情異常堅忍,好像要喝的不是酒,而是毒藥一般。

我突然覺得有些心傷:“鳳寒,你如果實在受不了與我成親這件事,現在悔婚也沒關係,左右我也只是隨便挑了一個人嫁嫁看的。”

鳳寒斥了我一句:“說什麼呢你!”隨即為我滿上了酒杯。

我心裡的石頭總算輕輕落下,剛將酒水往嘴裡送,又突然被鳳寒截住了手,他高喝了一聲:“別喝!”可惜,我手快嘴也快,早就啜飲了進去。鳳寒看了我好久,久到眼睛都酸出了一滴鳳凰淚,才撫了下我的臉,輕輕說了三個字。

我沒聽清他的話,正要多問一句,腹中卻猛然泛起一陣劇痛。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於是新婚之夜吃壞肚子,我也能夠坦然面對。

“鳳寒,我逛會兒茅房,去去就回,你且等著哈!”

鳳寒搖了搖頭,告訴我:“沒用的,交杯酒裡放了聚魂散。”

我疼得死去活來,也騰不出腦子來思考問題,問道:“我魂魄完整得很,為什麼要吃這玩意兒?”

他隱痛道:“不是給你的,是給靈安,她附在你的體內。”

“什麼?她在我體內?怎麼會?”我驚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可是……可是如果她活過來了,我會怎麼樣?”

鳳寒蹲下身把我抱在了他的懷裡,回答說:“我也不曉得,但你放心,只要我在,我一定會盡全力護你安全的。”

事已至此,我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發展,多麼可笑。

“鳳寒你既然對我做了這樣的事,這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又要做給誰看?我只是沒有料到,原來當初你問我有什麼心願,指的竟然是遺願啊!你也真是夠無私的,為了我的遺願,竟能忍著噁心跟我假成親,你果然是越來越讓我欣賞了。”

鳳寒愣住,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說過這麼長這麼有哲理的話,導致他一直以為我就是隻胸小無腦的雞。可他從來不知道,萬物生靈都有自己的歡喜悲憂。

8

東華帝君在我暈過去的前一刻趕到了現場,但多半不是來救我的,他要救的是那個叫靈安的人。我只知道,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有另一個靈魂操控了我的皮囊。仔細看看,我那張臉還是挺美的。至於我的魂魄,被鳳寒引渡到了他的一塊貼身玉佩上。

鳳寒每天都帶著我,時不時用手指摩挲幾下,幾乎摸遍了我的全身。偶爾也會對著我發呆,卻從來沒有說過話。日子久了,我甚至自作多情地覺得鳳寒可能是在乎我的。

可我這一生註定多磨,就連這點苟延殘喘的生活都不遭人待見。因為靈安的眼裡容不下沙子,於是我被鳳寒塞進了盒子裡,盒子上了鎖,扔到了沉寂的庫房。臨走前他念叨了一句:“阿姬,雖然你醜,可是我竟然有點捨不得。”

鳳寒對靈安的愛,早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而我不過是一隻雞,得了兩百年的法力才險險地修成了一隻啥都不會的雞精,於她又有什麼好威脅的?

在庫房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黑暗沉寂的白天黑夜,不知道過了多久,庫房的門才終於有了一絲響動。我以為來找我的會是鳳寒,沒想到竟然是寶兒。

寶兒緊緊地抱著盒子,卻打不開那把鳳凰鎖,掰著掰著突然就哭了:“嗚嗚嗚!到底哪個是我娘啊?娘,你出來啊!出來告訴我啊!”

到底是我親自孵出的蛋,這個時候還想著我,我也感動得幾欲流淚。我用了僅存的一點點法力對寶兒說:“寶兒,當初你孃親的魂魄遊蕩世間之際,誤入了我的體內,所以你之所以能在我的身下孵出來,完全是因為你感應到了你孃的魂魄,靈安才是你娘。”

“那你呢?你是什麼?你也是我娘啊!”寶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寶兒是這麼感性的一個人,也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是那麼愛我,哭得根本停不下來。可這唯一的一次感性,到底還是害慘了我。因為他的哭聲太大,引來了靈安。

靈安接過了盒子,然後狠狠地砸碎了我。我不知道肉體的毀滅和靈魂的撕扯到底哪個更痛,反正我是痛得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再投胎了。只是,靈魂都碎了,我還有下輩子嗎?

隱約間我聽見靈安說:“不過一隻雞精,憑什麼讓鳳寒夜夜念著你的名字,連寶兒都對你念念不忘!”

聞言,我的心狠狠一顫,就這一顫還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沒有看見下一刻急急奔來的金色身影。只是,如果府中有生靈能聽到我的心語,請幫我向鳳寒問個問題:他曾經說我那麼醜就不要去禍害他的子民了,意思是……我可以禍害他嗎?

9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沒有想過我竟然還能活下來,可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使其死後重生。

當日靈安的確是砸碎了玉佩,導致我靈魂出竅無處附體。可由於靈魂與本體本就相引相吸,最終我憑藉頑強的生命力鑽進了自己的本體,擠出了瘦不拉幾的靈安。她的魂魄本就虛弱,經過我的一番折騰,再無修復的可能。鳳寒趕到時,已無回天之力,之後求救帝君,也沒有任何法子。

我一點也不替她可惜,這便是典型的自食惡果,不作死就不會死。而鳳寒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

我修養了將近半年才得以恢復,期間鳳寒經常拿著補藥給我輪著灌。總歸是花他的錢,我喝得既苦又爽。他每天都跟我說“對不起”,但我從來不說“原諒你”。

他特意讓書童天天來跟我描述,主人和靈安的婚事只是天界的聯姻,主人對她只是責任與夫妻情分,而對我才是真愛。書童每次都說得肉麻無比,據爆料是請動了整個鳳羽族的文豪為其寫的段子,我更加不屑。直到某一天,他答應再送我兩百年的修為,我才勉強多看了他一眼。

這引渡修為的方式也是十分奇特,竟然需要嘴對嘴。一開始得知這件事,我的內心是拒絕的,但想想又覺得我也不算虧,也就妥妥地讓鳳寒那傢伙佔了點便宜。

其實經歷那麼多,什麼愛啊恨啊都成了浮雲,現在的鳳寒於我而言,也不過就是個姿色上乘些的美男子,所以我一拿到修為就提出要離開此地,理由是:“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彼時鳳寒的嘴還在我的唇邊,在我還來不及後退的時候猛然就吻了上來,含糊不清地說:“讓我成為你的世界!”

這次我沒有被他那副臭皮囊所誘惑,果斷地推開了他:“你除了這張臉,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看上的東西了!”

轉身走後,隱約聽到鳳寒胸有成竹地說:“那就讓我繼續用這張臉挽回你吧!”

不過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後來我沿著四海八荒遊歷天下,看遍美景,泡遍美男,卻唯獨沒再那樣戀過一個人,直至回到雞崽山時看到了一個風華絕代的金袍男子。

他用他的金絲扇挑起了我的下巴,說:“小生乃鳳羽族鳳寒,敢問姑娘芳名?”

我答:“雞崽山阿姬是也!如此我們就算認識了!”

他走近一步,又問:“敢問姑娘可是要去看大千世界?”

我搖頭:“不用了,我的世界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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