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寧鼓足勇氣，跑到顧翊沉面前，趁著他的疑問還沒出口，把花塞進他的懷裡，隔著玫瑰花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1.分手
二月十八日那天，白寧才知道自己 “分手”了。
上學期她向學校遞交了新疆和田的實習申請，男友只沉默地點點頭，不置一詞。
年後，白寧開始做出發前的準備，就在此時，男友接到家中的電話，說父親生病了，要他速速回家。男友還寬慰她，讓她先去，家裡的事情處理好後，就立即去新疆。
到達和田那天，恰好是她的生日。
白寧在車站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點開微信查看男友發來的消息時，溫柔的笑僵在臉上。
只有短短的幾個字，“白寧，對不起。”
在遙遠陌生的地方，人來人往的車站，窗外天空陰沉，聽不懂的話一句句傳來，白寧恍惚已經失去知覺。過往的歲月就如一本書，慢慢在她眼前展開，上面清晰的字跡卻漸漸消弭，只餘下一頁頁空白。
如墜冰窟。
手機在手裡震動許久，白寧才恍然拿起來。
是學校的接待人員，她記錯了白寧的到達時間，現在正在外地，沒有辦法趕回來，特地拜託了另外一位老師幫忙。
顧翊沉。
白寧一眼就認出了他。沒有原因，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如此，面容如明月，氣質如清風，即使身處在人群之中，穿著最普通的棉襖，依舊是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顆星星。
顧翊沉放下手機，漆黑如墨的眼眸在人群中掃過，目光一定，走到白寧面前，揚起的風拂過她鬢邊的髮絲，“白寧？”
白寧突然想到《歌劇魅影》，她曾無意間聽過一段由大提琴翻奏的背景音樂，與顧翊沉此刻的聲音相似，低沉，魅惑，卻又震盪人心。
“是我。”白寧抿唇點頭，精神有些萎靡。
“跟我來。”顧翊沉接過她的行李箱，手中的重量讓他微微蹙眉，目光不經意地滑過白寧。
一路無話。
到學校已是下午一點。
白寧道謝後，就匆匆忙忙跑去報到，這才得知來得較晚，只有五樓的寢室還空著。站在樓下，她深呼吸幾口，咬牙打算一鼓作氣爬上去。
俗話說禍不單行，她還沒走上幾步，把手一鬆，陪伴她大學幾年的行李箱就這麼壞了，箱子順著樓梯滑下去，表面甚至出現幾道裂痕。
白寧愣在原地，無助和悲傷同時襲來，她到達和田的第一天，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場……
“白寧，你怎麼了？”
她淚眼婆娑地看過去，又是顧翊沉，如松柏挺拔地站在自己面前，與狼狽的自己形成鮮明的對比。
白寧粗魯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我沒事……”
顧翊沉直接把地上的行李箱扛起來，“我幫你拿上去吧，我也在五樓。”
白寧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聲音低不可聞，“謝謝你。”
放下行李，顧翊沉只道過幾天有聚餐，便離開了。
關上門，白寧順著門慢慢蹲下身子，翻出手機，家人和朋友早已發來了生日祝福，唯有男友那裡空空蕩蕩，鮮紅的感嘆號似乎正在嘲諷她的無知。
白寧捂著臉，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只聽見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2.醉酒
迎新聚餐。
宴過一半，白寧走出包間透氣，她順著走廊向前走，明亮的燈光落進陰暗的角落，身旁的喧鬧似乎與她毫無關係。
手指剛剛碰上陽臺窗簾，白寧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語氣平靜。
“林柔，你這時候說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是顧翊沉。
白寧表情瞬間變得詭異和無奈，她欲離開，卻被顧翊沉接下來的話定在原地。
“你說你要來新疆，我就提前過來適應一切，現在你卻告訴我，你不會來了。”顧翊沉頓了頓，“林柔，你把我當做了什麼？”
一陣沉默。
良久，白寧才聽到顧翊沉疲憊的聲音，“林柔，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就不用多說。我們終究，有緣無分。”
此刻白寧想避開已來不及，顧翊沉走出來，看到她時，眸中明顯閃過一絲詫異。
白寧只得尷尬地朝他揮揮手，“嗨……”
顧翊沉輕輕斂眉，“白老師，你剛剛聽到了什麼？”
白寧快速搖頭，就差舉起雙手發誓，“我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真是……欲蓋彌彰。
顧翊沉莞爾，心中的不適因此散開。
兩人相伴回了包間，白寧藉著眾人的勸酒離他遠遠的，無意識喝了幾杯白酒，面色微醺，目光遊離。
回到寢室，白寧握著兩罐啤酒，暈暈乎乎地敲響了顧翊沉的門。
“白寧？你有什麼事嗎？”顧翊沉半掩著門，雙手把住門和牆壁，慘白的燈光從他身後漏出來。
白寧紅著一張臉，看誰都是迷離的狀態，腦子裡在想什麼就說什麼，“顧老師，我是來給你道歉的……”
誰想白寧竟是跌跌撞撞地往房間裡闖，顧翊沉一時不備，讓她跑了進去。
進了房間，她安靜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垂首看向地面。
白寧的沉默，倒讓顧翊沉有些驚訝。
她突然開口道：“你知道嗎，我來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顧翊沉挑眉，不太明白這句話，“是嗎？祝你生日快樂。”
“可那天，他向我提出分手了。”白寧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含著淚水，閃爍著別樣的光芒，“他為什麼就不能晚點跟我說，再騙騙我呢……”
顧翊沉瞬間明白，白寧這是“同病相憐”了。
其實他對此並沒有多大的感覺，自來到新疆，他和林柔的聯繫就變淡了。今天他們只不過是把早已消失的感情說開，傷心倒沒有，只是心裡有幾分疲倦。
白寧絮絮叨叨說著之前與男友的事情，顧翊沉聽了幾句，語氣淡淡道，“你太天真了。”
白寧腦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向顧翊沉，眼神單純無辜，“顧老師……你說什麼？”
顧翊沉沉默地收回下面的話。
你很天真，天真到無法識別男人無聲而又冷漠地拒絕，天真到在酒後毫無防備踏進另一個男人的房間。
3.兔子
白寧的工作步上正軌，生活忙碌充實後，那些風花雪月愛恨情仇就被拋之腦後。
忙碌和時光果然是遺忘最好的方法。
日子卻有點小波折。
一次課後，教導主任私下找到她，面無表情地看不出喜怒，意味深長地點評了她的課堂氛圍，“略帶幾分沉悶。”
哪裡沉悶了？
直到放學白寧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她假期去支教時，同行的老師和同學都誇她的課堂生動活潑，學生們的配合也很融洽。
她悶悶回到寢室，手剛剛扶上門把手，便聽見樓梯處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手微微一抖，鑰匙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白寧的心跟著聲音顫了顫。
顧翊沉的身影轉瞬就出現在走廊。他今日依舊西裝革履，英俊的臉龐蒙了一層寒霜，似乎不受任何人侵犯。
他看見白寧，表情略微詫異。
白寧僵硬地彎下腰，哆嗦著手撿起鑰匙，心裡越焦急，越做不好事。白寧嘗試許久，手指都快擰斷了，就是轉不動鑰匙。
顧翊沉慢慢走近，清淡的聲音近在耳畔，“你拿錯鑰匙了。”
白寧定眼一看，鑰匙的一面貼著白條，上書“辦公室”三字。她在心裡懊惱地哀嚎一聲，手忙腳亂地開門，快速閃進去。
顧翊沉邊走邊思考，自己這是又嚇著她了？
站在寢室門前，顧翊沉已經旋開了門，剎那間心中若有所感，回過頭去，恰好與白寧隱秘的目光對上，隨後聽見一聲驚呼，白寧表情慌亂、臉色蒼白地消失在門縫裡，又欲蓋彌彰把門輕輕掩上。
瞧著白寧這一驚一乍的動作，顧翊沉目光含有幾分笑意。
許是還記得醉酒後的事，面上掛不住，這兩個月來，白寧只要在校園裡遠遠地看見他，就會慌不擇路、迫不及待地避開。
白寧平日在辦公室也是全天僵直著身體，眼神一點不往他那邊飄，接水都要繞到十萬八千里，恨不得在自己額頭上寫上“你看不見我”這幾個大字。
不過這膽小害怕炸毛的行為，若再配上紅色無辜的眼睛，倒有幾分像小白兔。進門後，顧翊沉腦海裡突然浮出這個念頭，旋即又淺笑著搖了搖頭。
沒想第二天，顧翊沉就在教室裡看到了白寧。
接觸到他的目光，白寧的身子便不由往後縮了一下，眼神遊離四顧，似乎定了定心神，身體又悄悄地伸直了，理直氣壯地回望過來。眼睛倒像在對他說“我不怕你，我就是要聽你的課，你又不能對我做什麼，我一點都不怕你”。
有些色厲內荏。
顧翊沉的眼睛輕輕彎了一下，窗外的陽光剛好打在他的身上，氤氳出一個朦朧的光圈，溫暖的陽光消融了他臉上薄薄的寒霜，溫柔似清澈的溪水自他的眼眸潺潺流出來。
4.關係
四年級五班有一道奇異的風景。
只要是顧老師的課，就會有一位超齡學生提著小板凳“哼哧哼哧”走進來，規規矩矩坐在最後一排，雙目炯炯有神，只盯著顧老師不放。
小孩子好奇心大，坐不住，這堂課才上了十分鐘，學生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看起來和顧老師很般配。”
顧翊沉走下來，恰好聽到這句話，臉上淡漠的表情似乎要裂開了。
“……”
下課後，白寧在走廊裡堵住了他。
走廊上人來人往，學生不由放慢了腳步，目露精光，耳朵豎起。
顧翊沉心中失笑，面上卻未表現半分，“有事嗎？”
白寧疑惑地打量顧翊沉，“我只是想問一下顧老師，你是怎樣做到上課有趣又好玩的？”明明表面看上去不是這樣的人。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顧翊沉驚異地看了白寧一眼，“白老師，我課後再回答你好嗎？”
晚上十點，白寧突然收到顧翊沉的微信，“在寢室？”
她迅速回復了一個乖巧的表情，“在的。”
“我在你寢室門口。”
心中一驚，白寧趿拉著涼拖跑過去，顧翊沉就站在門前，頎長的身子擋住樓道慘白的光，投下的陰影剛好把白寧籠罩其中。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驚豔，顧翊沉此時也有這樣的感覺。
白寧不高，算得上是玲瓏小巧，此時她齊肩的頭髮隨意攏在一起，眉眼精緻，口鼻小巧，臉色紅潤，未施粉黛，比白日多了幾分溫潤，像一隻剛剛成熟的水蜜桃，引得人想上去輕咬一口。她的目光泠泠，含著幾分期許，“顧老師。”
顧翊沉心裡一癢，他頓了頓才把手中的筆記本交給她，“這是我以前的教學筆記，你可以看一下。然後把你的課件發給我，我找找問題。”
“嗯嗯。”白寧雙手環抱筆記本，視若珍寶，“顧老師，還有嗎？”
顧翊沉無奈地揉揉額頭，“沒有了，你早點休息吧。”
筆記本似乎還帶有顧翊沉的體溫，白寧小心翼翼翻動，溫潤的觸感殘留在指尖，又彷彿一點點漫進了心裡。
轉瞬，白寧“偷學”技巧的工作已告一段落。
顧翊沉是一位嚴格的老師，他未曾想白寧基礎知識紮實，但教育技巧卻是隻停留在理論，不懂實踐。
白寧做的大部分課件都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看著此時顧翊沉臉上憤怒卻又無奈的神色，白寧心中卻有一份竊喜和隱秘的快感，人人都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顧老師，卻在她這裡露出別樣的表情，就好像顧翊沉退去身上的仙氣，降落在白寧這個凡人面前一般。
白寧又想出神了。
顧翊沉嘆息著捲起書輕輕敲打她的額頭，“想什麼呢？回神。”
微微疼痛，白寧捂著額頭，呆呆地看了顧翊沉一眼，不知想到什麼，耳垂猛然一熱，慌亂地低下頭去，隨即轉身蹦躂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尋了個理由胡亂翻找起來。
“顧老師，我突然想起來抽屜裡放了零食，你要吃嗎……”
顧翊沉提醒她，“零食昨天就吃完了。”
白寧輕咳一聲，“我忘記了，那顧老師你吃嗎？我現在就去買一份。”
自己要是不答應，白寧可能就真的會像受驚的兔子，害怕地把耳朵垂下來，掩耳盜鈴地遮住眼睛吧。
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風卻在此時吹了進來，揚起一頁頁紙嘩啦啦作響，遠處學生肆意的歡笑聲慢慢傳了過來，打破了曖昧的安靜。
5.情書
臨近六一，校園裡有了節日的氛圍，樹與樹之間早早掛上了小彩旗，迎風招展，煞是好看。
白寧卻沒有心情欣賞美景，班級要負責出一個節目，深思熟慮後他們選擇了合唱，可是卻在歌曲上出現分歧。
節目需要老師上場，白寧也在其列。班主任要求原汁原味必須用維語唱歌，可是她根本不會維語。更何況班級還有一部分漢族學生，自白寧過來實習就感覺到班主任對她的不滿之意，這分明是久等的下馬威。
白寧在辦公室據理力爭，最後在各位老師的勸說下，班主任才勉為其難把合唱改為雙語。但也讓班主任揪住白寧不會維語這一點，道她根本沒有能力勝任代理班主任這一職責，讓她安心當一位普通的數學老師就好。
顧翊沉卻在這時站了出來，表情嚴肅，聲音沉沉，不由他人拒絕，“維納提老師，我會維語，以後就由我來教白老師維語。而且，有沒有能力這一點，並不是只看語言的，還要看人品的。”
維納提臉色一白，白寧卻覺得解氣。
過後，白寧找到顧翊沉道歉，語氣疲憊，“抱歉，顧老師，把你捲進這種所謂的利益紛爭。還有學維語這件事，就不麻煩你了……”
顧翊沉打斷她的話，“白同學，我既然已經說出口，就一定會兌現。”兩人因為教授教學技巧，勉強算是師生關係，現在顧翊沉偶爾私下會戲謔地叫她“白同學”。
白寧面上一紅，連連拒絕，“怎麼能再麻煩顧老師呢……”
顧翊沉一錘定音，“那就這麼決定吧。”
許是美色當前，白寧爆發出無限的激情和潛力，短短十天，就把日常用語學了個圇吞，就連那首拗口的維語歌她也能模糊哼唱出來。
訓練完大合唱，白寧便匆匆回了宿舍，剛打開房門，腳下就踩著一個東西。
是一封信。
白寧撿起來一看，潦草地寫著一長串維語，她眯著眼睛仔細辨認，只模糊認出了意思為“顧翊沉老師”的這幾個字。
真沒浪費她天天寫天天記的那些勁頭。
淺粉色的信封，小清新的插畫，這應該是一封情書，只是邊緣清晰的腳印破壞了一切。
她心虛地敲響顧翊沉的房門，本想趁著房間裡沒人把信塞進去就走，卻不想今天顧翊沉因為身體不適早早回了寢室。
白寧等了一會兒，才猥瑣地蹲下，手指捏著信朝門縫塞去，眼看就要成功了，房門卻在這時打開了。（原題:《對的時間，對的你》，作者：沈霜降。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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