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婆婆不待見自己，麗珠一直都知道，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僅僅才出差三天，婆婆居然把門鎖換了！
“就你那跑業務的工作，成天在男人面前賣笑，你也配不上我兒子。辭了工作，考個公務員，否則，不要進我家的門。”
麗珠走之前，婆婆是下了通牒，但她腦海裡全是見著客戶怎樣勾兌的事，壓根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
因為，這單生意，對她來說太重要了。談得妥，穩穩拿到百分之二的提成，整整20萬！麗珠太需要這筆錢了！老家的父親，巴巴等著這筆錢動手術呢。
是的，麗珠配不上老公，如果僅從家世來說。老公、公公、都是公務員，雖只是在小縣城當個芥子大的官，但也不是麗珠家庭可比擬的。麗珠典型的窮N代，山溝溝裡走出的大學生，一堆窮得叮噹響的孃家人。
老公看上麗珠，除了她青春靚麗，還因為她身上有一般城市姑娘所沒有的質樸，奮進，善良，不作。
婆婆堅決反對。“就她孃家那窮樣，填不飽的窟窿，就她那整天在別人面前磨嘴皮子賣笑的工作，她也配不上你！”
配不上兒子的姑娘，在兒子的堅持下，最後還是嫁給了兒子，第一回合，婆婆打敗，婆媳關係，早已埋下不和諧的種子。
麗珠知道婆婆嫌棄自己孃家，所以，孃家的大事小事，她從未向老公要過一分一釐，而家庭開銷，她也堅持和老公一人一半。為此，她得拼命掙錢，她用近乎自虐的方式，維繫著自己可憐的自尊。
但她沒有想到，婆婆居然做得那樣絕！
麗珠的血，衝上了腦門！
捫心自問，嫁過來後，她處處謙讓，處處妥協，為的是不讓老公為難。但婆婆這樣蹬鼻子上臉，不是明擺著把她掃地出門嗎？更可氣的是，老公事先並未給自己通個氣，而現在，居然電話也打不通了！
麗珠忍住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拖著疲憊的身子，向賓館走去。
2
麗珠的賬戶裡，新進30萬！“
“麗珠，你真是個人才！這單生意談得漂亮！那10萬，是公司獎勵給你的！”公司主管在電話裡很是開心。
麗珠的眼淚一下流下來了。“耶，30萬！父親有救了！”
什麼人才，鬼才知道，這幾個月，為了談妥這個客戶，麗珠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賠盡了笑臉，廢寢忘食，殫精竭慮，嘔心瀝血。
老公都對此非常不滿。
“麗珠，你為什麼一定得那樣拼命？我隨便拿點錢給你，也勝過你顛來簸去，掙不了兩個錢。”
“忙完這一陣，我好好補償你。”麗珠掛著黑眼圈，滿懷歉意。
“鑽到錢眼子裡去了！”老公搖搖頭。
養尊處優的人，很難理解錢對窮人的重要。所謂的階層差異，大概如此吧。
2
想到老公，麗珠的心，又抽了一下。到現在，老公的電話依舊打不通。一年的感情，本身也不牢固，哪裡抵得過生養他二三十年的媽媽，在他面前成天的挑撥離間。
握著30萬的銀行卡，像是握著了生命線，麗珠雖難過，但心裡不太慌了。
婆家這檔子事先擱一邊吧，孃家父親的病是當務之急。
有好消息傳來，父親的瘤子在複查時確診是良性，割掉即可，5萬元大致搞得定。
“耶！”，麗珠喜極而泣！看來老天還是開眼的！它總會在山重水複疑無路時，讓你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給爸爸寄5萬，還剩25萬。
“25萬！”麗珠的心動了動。她看看自己暫時寄居的仄狹的小旅館，有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買房！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這點錢，可以在這個城市按揭一套60平米的住房。雖然不大，與老公家200多平米的房子不可同日而語，但那大房子，只屬於老公。自己買的，才屬於自己，是自己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唯一的港灣。
想到“舉目無親”幾個字，想想還是聯繫不上的老公，麗珠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3
婚後買房得夫妻雙方身份證，結婚證，麗珠硬著頭皮，準備直接回老公家，敲開門拿證件。
敲門，無人應。鬼使神差地，麗珠拿出了鑰匙。一插一扭，門居然開了！
麗珠吃驚不已，她走進去，屋裡空無一人，地板桌面的灰塵表明，這裡，幾天沒有打掃了。婆婆有潔癖，絕不會如此！
麗珠發了一會兒呆，她猛然記起，上次回來，是不是走錯樓層了！怪不得打不開門。
這麼說，婆婆並沒有換鎖！自己對婆婆的成見誤導了自己。
那麼，現在，早下班了，婆婆，公公，還有老公，都不在家裡，哪兒去了？老公電話為什麼打不通？
麗珠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忐忑不安，猶豫良久，她給婆婆打了電話。平時，她是斷然不肯如此的。
電話響了很久，接通了。婆婆的聲音疲憊而沙啞，不如往日的中氣十足。
老公出事了，受賄100萬！公公知情不報，牽連其中。紀委帶走了他們。
受賄的錢，只要如實退回，可減少責罰。婆婆這幾天正為湊錢贖兒子的事焦頭爛額。
那受賄來的100萬，老公投進了股市，血本無歸。婆婆家是有一定家底，但倉促間湊這100萬還是不容易。患難見人心，那些平時走得很勤的親戚，一下變得飯都吃不起，甭說借錢。
“媽，你怎麼不告訴我？我也好和你一起想想辦法。”
話一出口，麗珠就似乎看到了婆婆的哂笑。“就你那幾個小錢，還不夠填你孃家的窟窿，不拖累我兒子就萬幸了！”這是婆婆常掛在嘴邊的話。
電話那頭，婆婆半晌沒言語。
“媽，還差多少？”
“借遍了親戚朋友，都只肯幾千一萬的借，到現在還差30萬。”
“媽，你回家，咱們再合計合計。”
4
麗珠打開梳妝檯，那裡，有老公給她買的一整套金首飾，本來是準備辦婚禮時戴的，當時買成7萬，但因婆婆的嫌棄，婚禮沒有舉辦。
“就你那樣，也配戴這些貴重的首飾？別豬鼻子插蔥了。”婆婆說得很刻薄，於是，這些金燦燦的飾品就沉睡箱底。
婆婆回來了，憔悴不堪，沮喪無神。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現在，這一百萬，難倒了這個一直衣食無憂的老太太。
“媽！”麗珠把銀行卡和那包金首飾遞了過去。
“銀行卡里有25萬，首飾至少賣5萬。”
老太太的眼睛一下亮了。但隨即滿臉狐疑。
“你哪兒來的錢？不乾不淨的錢，我不要！”
“每一分都乾乾淨淨。我雖然賣笑，但不賣身。我孃家雖窮，這點家教還是有的。”
婆婆的質疑激怒了麗珠，她的話中也不免夾槍帶棒起來。
“你是說，我沒家教，我兒子才去受賄？不要仗著你有那30萬，你就可以爬到我頭上拉屎。告訴你，你還沒這個資格！”老太太頤指氣使的做派又拿出來了。
“你如果想你兒子在監獄裡多坐幾年牢，你就賭這個氣好了。”麗珠氣得把銀行卡塞進包裡，轉身就走。
拉門的瞬間，她看見老太太怔怔地立在客廳裡，頂著一頭半白的蓬亂的頭髮。才幾天呢，那個原來走路帶風，精神抖擻的老太太，老了十歲。她的恓惶無助，瞬間擊潰了麗珠偽裝起來的冷漠。
“媽，現在不是咱們吵的時候，你的兒子，我的老公，還等著咱們想辦法呢。”麗珠走到老太太身邊，儘可能讓聲音和緩溫柔些。
老太太突然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這些天為老公、兒子的擔憂，借錢受的委屈，統統湧上心頭。
麗珠捱過去，伸手撫著老太太的背。
“媽，別擔心，不是還有我嗎？”
老太太抬起頭，臉上褪盡了慣常的跋扈和刻薄。
“麗珠，以往的事……對不起……”
“媽，咱們一家人，牙齒哪有不硌著舌頭的時候。”麗珠爽朗地一笑。
“媽，我去把金首飾賣了，你等著我。”老太太拉住了麗珠。
“麗珠，我兒子這一出事，就算不進監獄，可能也當不了公務員了。而且，30萬，我們可能一時也還不了給你，以後，家中的經濟情況可能會很糟糕，你得想清楚了！你如果選擇離婚……”
“媽，你兒子，也是我老公。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還錢的事？再說了，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不就是不當公務員嗎？你看我，不是公務員，不一樣活得好好的？”
老太太定定地看著麗珠。
“麗珠，給！”，老太太褪下手腕上的玉鐲，遞給了麗珠。
“謝謝媽！”麗珠遲疑著接過玉鐲，百感交集。
她知道，這是老太太的傳家寶，她終於肯把這個早該傳給兒媳的玉鐲拿給她了！
麗珠剛想往手腕上套玉鐲。老太太止住了她。
“麗珠，這個你先收著。咱趙家，欠你一個結婚儀式。等我兒子出來了，我請一桌至親，把你爸爸媽媽也請來，我當眾給你戴上！”
麗珠重重地點點頭，眼淚湧上來。淚眼迷糊中，她看見老太太背過身，也在擦眼睛。
現在，那隻玉鐲就壓在那張銀行卡上，玉鐲瑩潤流轉的光波和銀行卡金閃閃黃燦燦的光芒交匯在一起，讓蒙塵的居室明朗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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