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偉，今年27歲，25號我殺了人，現在看著眼前的鐵窗高牆，我知道，一切終於結束了，而我也終於解脫了。
1． 孤寂的童年
我出生在四川農村，是真正在大山裡長大的孩子。家裡只有三間茅草屋，是村裡的貧困戶。說貧困，其實大家都很窮。和別人家不一樣的是，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我和爸爸媽媽擠在一床上睡覺，而爺爺，在茅屋另一邊的小屋子。
就是這三間草屋，以及屋前的院子，幾乎承載了我童年的所有記憶。
後來在我記事後不久，我的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賺錢，聽說要坐一天一夜的綠皮車。爸爸說，等他和媽媽回來的時候，我家就會住上磚瓦房。
我每天都問爺爺，“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啊in”
爺爺總是告訴我，賺錢了他們就回來了。
第二天，我就會多一塊錢零花錢，有時候床頭還會有我最喜歡的哇哈哈。爺爺說是媽媽買給我的，其實我知道，爸爸媽媽根本就顧不上管我。
春天，夏天過去了。轉眼到了秋天，我上學了。
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雖然從家走到學校，要翻兩個山頭，走將近兩個小時。我終於多了很多朋友。
二年級的時候，班上的同學說，我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野孩子。
我打架了，是我第一次打架，因為他誣衊我！
老師批評了我，說我不該打人。我心裡滿滿的委屈，不知道該給誰說，如果我的爸爸媽媽在，就好了。我不想住磚瓦房，我想要爸爸媽媽。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告訴自己，我沒有朋友，他們都是壞人。我要足夠強大，才會不被欺負。在我沒有強大之前，我惹不起的時候，我就躲著他們。
從此，我躲在角落裡，把自己低到塵埃裡。不愛說話了，爺爺問我什麼，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後來他乾脆不問了。
初中沒讀完，我就輟學了。學習不好，老師不待見，我也不是上學的料。我想出去打工。爺爺說，我還太小，沒人要。
就這樣，我經常坐在山頭，看著遠處發呆。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這麼多年過去，爸爸媽媽也只是短暫在家呆過不到一個月。媽媽說，路費生下來給我交學費。我一次次在心裡說，我不上學了，你們回來吧。可是我卻說不出口。
後來，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爺爺也老了，我頻繁地和他頂嘴，他總是說，造的什麼孽啊，管不了了管不了了。
2.我終於來到了爸媽身邊
幾乎十幾年，我和父母很少見面。更很少說話。終於在我20歲的時候，爸爸說，帶我一起出來打工。我第一次看到了大山以外的世界。
我住的地方很小，小到只有一張不足一米寬的床和兩個紙箱子摞起來的桌子。但是廣州很大，大到我休息時候，一天還走不到頭。
在工廠上班很累，人就像機器一樣，沒有感情，也不能知道累。12個小時連軸轉。但是，我一個月能掙一千多塊錢。我可以買自己自己喜歡的東西。同事們手機換了好幾個，而我還用著爸爸淘汰的諾基亞，硬到可以砸核桃，動不動就關機了。發第一個月工資，我用其中的一千塊錢買了個國產的智能手機，不光能打電話，發短信，還可以上網，聊微信。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後悔了，應該早一點出來的。
因為生活費不夠，我去找爸媽要錢，得知我把工資買了手機，爸爸很生氣，罵了我一頓。我也很生氣，你們從來沒有在乎過我，我花自己的錢，你憑什麼管我？爸爸拎起棍子要打我。後來是媽媽拖著他，爸爸沒辦法才作罷。
那一刻我知道，爸爸媽媽根本不是忙，也不是省錢才不回家，只是不愛我。
3，有一個姑娘，我很喜歡，又很心碎。
有了智能手機，有了微信，我不需要再無聊，再發呆了。現實生活中我不知道怎麼跟人打交道，說什麼。但是在微信裡，不管說什麼都沒有人管，不用害怕別人會生氣。
有一個經常和我聊天的姑娘，走進了我的心裡。
後來得知她在隔壁的工廠上班。我們又聊了兩個月。我說，我們一起出來走走吧。
我們約在了靠近海邊的一個咖啡廳。這是我第一次進咖啡廳，有點侷促。姑娘來了，像我想象的一樣美。她很美，也很溫柔，善解人意。說這個地方太貴了，我們走吧。
後來我們在海邊走了很久。又一起回去吃了工廠小街的夜市攤。我覺得我戀愛了，她是我一輩子想要守護的女孩。
甜甜蜜蜜過了半年多，我帶她去見了我的爸媽。爸媽對她也很滿意。問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結婚。我看到她臉紅了，還有點尷尬。我的心裡隱隱不安。
從爸媽家出來，她哭了。她說。她爸媽不允許她跟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在一起，要讓她回去相親，結婚，她不知道怎麼辦。
我抱著她安慰她，說，我會努力賺錢，給我兩年的時間，我會給她想要的生活，讓她父母放心的。
轉眼兩年過去，我在工廠也升了職漲了工資，一個月掙五千多了，也攢了四萬塊錢。我和她一起去她家，見準丈母孃。
她家也是農村，不過是平原，也比我家好很多。住的兩層小樓，裝修很簡單。她家有個弟弟，快上大學了。我跟丈母孃提結婚的事情。丈母孃說，要我買房子，還要拿十萬塊錢彩禮錢，不然就讓我分手，不要耽誤她女兒。
她說，跟父母抗爭了兩年。太累了，感覺看不到未來，不如就放棄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從她家出來回到廣州的，我只知道，我的天塌了。我給她發短信：等等我，我會盡快籌錢的，不讓你為難，給我個機會。
回到廣州，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到什麼快速來錢的辦法，總不能去搶銀行吧。後來我看有同事在做微信紅包遊戲，說一天能掙好幾十，有時候三四百。如果我一天加上工資掙五百塊塊錢。明年就可以買房子了。
我也加入進來。一開始確實掙。但是後來玩的金額越來越大，短短三個多月，不知不覺間我發現我不光沒有賺到錢。連之前的積蓄也被揮霍光了。我意識到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loser，我一事無成，最心愛的人也要離我而去了。
從此，我再好好上過班。依靠上班我也不可能出人頭地。後來父母看不下去，拿出積蓄，給我開店，支持我做生意。現在生意哪有那麼好做，收入也不穩定。這兩年經過這麼折騰，父母的積蓄也差不多讓我敗光了。
沒辦法，我把店轉讓出去。買了輛車。聽說跑滴滴真賺錢，我也想試試。畢竟不能一輩子就這麼頹廢下去。
4，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2017年，我開始好好工作，生活也慢慢有了起色。
再次回家看望爺爺，爺爺並不高興。在村裡像我這麼大的男人，一般孩子都上學了，而我還是形單影隻的。家裡連個像樣的屋子都沒有，在大山裡找對象都難。
幸運的是，我遇到了現在的對象。她只有16歲，很單純，也很善良，不在乎我窮，願意跟我在一起。她的父母不同意，但是她義無反顧跟我一起來了南方，她說，我們一起努力賺錢，總會越過越好的。
為了節省開支，我們和父母跟老家親戚一起租住在郊區的民房裡。父親每個月固定有4500的工資。對象也有大概3000的收入。我跑滴滴好的時候一天二三百，差的時候也有七八十，也比較自由。
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對象懷孕了。終於，我也要當爸爸了。我不希望孩子像我小時候那麼孤獨無助，我加倍地對對象好，這也是對我孩子好。
雖然日子清苦，對象對我一心一意，懷孕了也依然堅持上班，還把自己的工資拿出來補貼家用。
5，回不了頭的浪子
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是我卻覺得自己回不了頭了。
在對象懷孕3個月的時候，因為爭執，我沒有好好處理，她生氣跑出去，借酒買醉，結果孩子沒了。我重新振作起來的動力也沒了。
滴滴補貼越來越低，客人越來越少，我掙的錢也越來越少了。但是這幾年養成了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卻並不好改變。
有一天我在朋友圈看到廣告，有手機跟身份證就能貸款。於是我就嘗試去申請。給我辦來來1.5萬。但是我看電子合同是到手兩萬。對方給我說需要支付一定的服務費用，這個錢還個兩三個月以後，不還也沒有事。
很快這一萬多連花帶還款，兩三個月就沒有了。我再次在網上尋找貸款。只要點點就能下來，很方便。我也不知道利息是多少，到底貸了多少，每月到還款的時候，會有提醒。但是，這日子沒過多久，我就貸不到錢了。
我打電話諮詢，有人說是我徵信壞了，我也不懂是什麼意思，也有人說是什麼金融監管，貸款公司倒閉了。
還不上錢並不是沒有事，我開始接到頻繁的電話騷擾，各種恐嚇短信。感覺心煩我就把手機關掉，反正一家就那點錢，也不會有人來找我。
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天真。父母對象都問我是不是被騙了，整天接到電話，說我欠錢不還，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只好告訴他們是騙子，不用理會。沒過幾天，有人催收找到了我家。這時候不得已，我向他們承認，自己已經身陷貸款深淵，欠了幾十萬。
母親當場氣得暈了過去，對象不停地哭。父親連聲嘆氣，說自己造孽。後來父母拿出來最後的存款幫我歸還了部分貸款。女朋友也幫我想辦法還錢。
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錢想還完原來竟是那麼難。算下來我自己花費的也就是幾萬塊錢。可是姐姐還還，我竟累積到將近50萬。這是我們四個人不吃不喝也承擔不起的還款。
不堪其擾，我換了電話號碼，可是對方總是能很快聯繫到我。
每天日子都是崩潰的。我想到了死。
6，絕望的深淵
7月份到現在，只要在網上看到有貸款的廣告我就申請，幾乎每天都在點，但是並沒有下多少錢。每天依然出去開車，可是我整個精神是恍惚的。
前幾天，我接到一個訂單，是個女乘客，面容姣好的女孩，穿著各方面也很好，生活應該很不錯。上車以後，我說要晚一點，還有個人要接。其實我把她帶到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為了安全起見，我說你把單子取消，這樣便宜點。她照做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想要錢，我還想……
她很警惕，後來爭執趁我熄火的時候逃跑了。
我覺得完了，以後大概跑不了滴滴了，她一定會投訴我，我也一定看不到以後的訂單了。我下車找個水龍頭洗臉。雖是夏天，涼水從發稍一下衝到了心裡。
一路上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把車開到家的。精神很恍惚。我使勁兒抱住對象，掩飾我內心的恐慌和絕望。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的右眼一直跳，總覺得我開車會從山上撞下去，車毀人亡。我害怕，想想也刺激。
我居然接到訂單了。心中輕鬆了很多。但是昨天尋而不得的刺激竟讓我遺憾。
送一個女孩，從虹橋到永嘉。她長得比昨天那個漂亮，看起來有點柔柔弱弱的，穿著也有點暴露。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在勾引我。
我用了昨天一樣的方法，她挺配合的。透過後視鏡我看出來她很害怕，拿手機的手在一直抖。我覺得很刺激，想要嚇唬她。讓她給我轉點錢。她猶豫了一會，加我微信給我轉了9000。我心想，這賺錢也太容易了。那一刻，我已經不知道何為犯罪。
在通過微信的時候，我透過她略顯暴漏的衣服看到了我想看又不敢看的東西……
我大腦充血，她反抗，我就用車上的布條勒住她的脖子，我想讓她冷靜下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不再反抗。倒在車座上。
我探探鼻孔，完了沒有呼吸的氣息。我害怕極了。
我殺人了。
我想去自首，我不是故意要殺人。
但是我去了大概就活不了了，我還不想死。
那時候，我異常冷靜，將車開到山邊，將她拋了出去，對不住了，姑娘。
我給對象打電話，約她一起出來去賓館住，接下來我們坐大巴，去外地。
找了很多家賓館，都要身份證，我不敢拿出來。
後來終於找到一個偏僻的小家庭旅館，只用對象自己的身份證就可以了。
那一夜，我睡不著，平時話不多的我，對對象說了很多。規劃我們以後的生活，還讓她學會照顧自己，萬一我不在身邊，她要好好保護自己。
對象很奇怪，覺得我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她問我發生了什麼，我說沒事。
半夜，警察來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7，高牆內，我終於解脫了
警察給我戴上了手銬。坐上警車帶我回去審問，我知道是什麼事。路上我很冷靜，殺人償命我明白。唯一心疼的是還留在賓館的對象，她會面臨什麼。
我相信我犯的錯跟她也沒有什麼關係，警察頂多問問就罷了。
警察問，我答。殺人動機是什麼，我答不上來，可是我就是殺了人。
手機被沒收了。再也沒有催收電話短信轟炸，我覺得好輕鬆。
筆錄錄了很多。我沒有撒謊，也沒有必要撒謊。第二天我被帶到一個地方，大概是看守所。牆很高，窗戶外還有鐵護欄，大概是看守所。
我想，我一定會被判死刑，這樣挺好的，所有的事情就都結束了。
窗外遠遠看到一隻鳥兒飛過，真的好羨慕。以後大概永遠也看不到了。
如果，小時候，父母能多陪陪我，可能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我沒有被我深愛的女孩拋棄，可能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我沒有深陷賭博還輸光積蓄，可能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我不輕信貸款廣告一代養貸，可能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我在被暴力催收時保持冷靜，可能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只是，不再有如果……
現在，我只是希望
被我殺害的女孩，在另一個世界不會遇到像我一樣的惡人；
希望父母能夠健康，不要為我過度傷悲，不拖累他們，對他們而言，是好事；
希望對象能好好生活，找一個好人家過好日子，我不是個好人，耽誤她了；
希望，你們以後遇到的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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