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有朵紅莓花曾開過

情感|有朵红莓花曾开过

他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的老牌大學生,戴一副黑邊眼鏡,頭髮花白,雖已年近古稀,身材卻依然挺拔,走起路來有板有眼,決不拖泥帶水。

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的是他的老妻,大街上隨處可見很普通的老年婦女,一顰一笑,透著慈眉善目,溫婉善良。

他是我一個朋友的親戚,斷斷續續地,我聽了他的故事。

他自小家境殷實,雖生在農村,卻極少下地勞動,一直在學校讀書。中學畢業的時候,父母覺得他年齡不小了,該將親事定下來。看看周圍與他同齡的孩子,大都有了談婚論嫁的人,而他,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經過媒人說和,父母挑選,終於定下了鄰村的姑娘。那姑娘他是知道的,曾經是他小學時的同學,只讀完小學就輟了學。後來,他讀中學,幾年下來,漸漸把她淡忘。而她,早已出落成一個水靈、能幹的姑娘。父母喜歡她的能幹、溫婉和善良。他是獨生子,父母希望他找個能幹的媳婦,家裡家外都拿得起放得下,將來照顧父母,耕田種地給他當個幫手。而他,對她並無惡感,親事就這麼定下來。

卻沒料到,他考上了大學。這喜訊,很快傳遍了四鄰八鄉,宛如狀元及第一般,他高興,他的父母也是歡喜得不得了。

臨走的那天晚上,那姑娘來送他,坐在那裡,羞紅了臉,眼神裡有隱隱的憂。而他,沉浸在喜悅裡,話自然多起來。她微低著頭,不說話,只低低地“嗯”一聲,臨末了,她鼓足勇氣,憋紅了臉,說:“你去了,自己好好的,家裡你放心,有我呢!”把一個用手帕包的布包塞到他手裡。他打開來看,是一雙鞋墊,上面繡著鴛鴦戲水。

大學生活是火熱的,充滿了激情和活力。同他生活了二十年的農村相比,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有圖書館、有詩歌朗誦會、有篝火晚會。甚至,大學裡的女同學都那麼開朗、活潑,穿著漂亮的布拉吉。他很快就融入到這一片火熱中,全身心地去感受這一片嶄新的天地。

是在一次同系的篝火晚會上,他注意到一位女同學,她穿了漂亮的方格布拉吉,落落大方地站在圈子中央,唱了一首歌,聲音低沉、深情,少年的情懷隨著歌聲悠揚“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愛……”歌聲是那麼優美,又那麼地讓人惆悵。他陶醉在歌聲裡,久久不能忘懷。他彷彿看到俄羅斯的山川田野,那兒有庫班河,有集體農莊,有姑娘小夥子在自由戀愛。

他記住了這首歌,也記住了唱歌的姑娘。

朦朧的情懷在他少年的心中萌動。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心如撞鹿,面紅耳赤,盼望見到那個穿布拉吉的身影,卻又害怕見到。當他鼓起勇氣,直視那雙清澈的眸子,他看到的是他自己的影子和清澈如水的目光。

愛情就在這對視中產生,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山盟海誓,甚至沒有隻言片語。有的只是刻在心底裡的對方的身影。他們依然努力地學習。偶爾地,他的目光遇到她的目光,彼此深深地望一眼,萬語千言就在這短短的對視中交織,在空中撞出火花,然後再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

不是沒想過要同家鄉的姑娘分手。那個年代產生了多少“陳世美”啊!他能想象得到,他走後,那姑娘,他未來的媳婦兒,是怎樣地勤勞:耕田種地,養雞餵豬,砍柴放羊,把他的家當成自己的家,把他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他想起,他臨走的那天晚上,那姑娘眼裡隱隱的憂愁。要是鄉親們知道他同她分手,流言蜚語就會讓她抬不起頭來,甚至,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於是,他目送那穿布拉吉的姑娘坐上列車去了遠方,他回到家鄉,娶了家鄉的姑娘。

他娶了一個極其賢良的妻。她溫柔、體貼,孝敬父母,對他極好,忍受他偶爾的壞脾氣。而他,漸漸與心底裡的身影有了相忘於江湖的況味。只在晚霞滿天時,輕輕地哼起那首《紅莓花兒開》,沒人能聽清楚歌詞,歌詞都刻在他的心底裡。而她,他的妻子,就輕輕地站在他身後,一聲不吭地為他端來一杯茶。

風風雨雨中,兩人一起相攜著走過,孩子們漸漸長大,生活也好起來。常常,他望著她忙碌的身影,心底裡的愛意瀰漫開來,夕陽照著,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光影,那畫面,很和諧,很溫暖。兩人的眉眼裡,有了相似的東西,是大浪淘盡後的安寧。 窗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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